第54章
傅黎光被帶到一所房子裏,大概是羅桀的私産,小橋流水的風格,看起來不像是羅桀會喜歡的樣子。
羅桀在客廳裏等他,見着他了還笑了笑,客客氣氣地同他打招呼握手:“傅總,真是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傅黎光把手揣在口袋裏,沒理會他這一套,只問:“羅總,不要客套了,有事就說吧。”
羅桀倒也不尴尬,他收回手,仍然笑着:“傅總不要這樣垮着臉,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傅總家裏做生意,那是講究光明正大走正道,那你不能不理解有人就是得靠着點旁門左道才行,各自發財,互不影響,你何必這麽瞧不上我呢?”
傅黎光冷笑一聲,說:“金瀾好像不止是什麽旁門左道吧,羅總太謙虛了。”
“是是是,不管是旁門左道還是歪門邪道,那不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做下的事情嗎?我可是兩手幹幹淨淨,什麽也沒沾,大言不慚說句公道話,金瀾現在只有我了,也只有我才能帶着金瀾,帶着羅家走出眼下的困境。”
羅桀沖着傅黎光來了段慷慨激昂的演說,傅黎光還是不為所動,他木然道:“所以呢,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羅桀有備而來,要不是當着面,傅黎光簡直會以為他準備了一份演講稿,羅桀引經據典談古論今,道:“咱們偉大的領袖也曾經說過,要打掃幹淨屋子再請客,現在我是金瀾唯一的頂梁柱,我得把金瀾收拾得幹幹淨淨體體面面的。你說對吧。那從前的一些腌臜事,當然是能處理就處理,能解決就解決,傅總動動嘴皮子說句話的事兒,何必搞得那麽難堪呢?”
羅桀鼓動慫恿傅黎光,說:“我也不是一定要讓傅總幫忙把事情填平,只要推給羅俞理,說是他做的,也就萬事大吉了。”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先前查金瀾,應該是查出了羅桀的什麽問題來,這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往大了說,這事兒能讓羅桀當不了金瀾的一把手,但是往小了說,想必又是很容易被擺平的事兒。
傅黎光想問羅桀,既然不是大事,為什麽不親自去解決。而後突然明白過來,金瀾現在是衆人眼中的重點關注對象,羅桀的一舉一動想必都被人盯着。風口浪尖上,就算羅桀有膽子做,內部想必也沒有人敢應承。
傅黎光忽而又想到,如果是能夠随随便便推給羅俞理的事情,依照羅桀這個急迫程度,想必早就自己去做了。
就算是求人,也不一定非得求到什麽事都清清楚楚的傅黎光頭上,有權有勢的人家可不止他一個,比他家世顯赫的人也不少。可羅桀偏偏找上傅黎光,傅黎光猜羅桀一定是發現沒有那麽容易就推脫掉這件事,所以才破釜沉舟,半哄騙半威脅地寄希望于他。
但傅黎光又怎麽會幫羅桀這個“小忙”呢?并非他不懂得變通,只是小叔叔早就提醒過,這幾年是他的關鍵幾年,關系到他能不能平安降落,任何一點小問題都有可能前功盡棄,更何況是上市企業領導層涉嫌販毒這樣的大案要案。
思及此,傅黎光輕輕地搖了搖頭,說:“羅總,你今天把我綁到這兒來,想必已經急得火燒眉毛,不是什麽随随便便就能處理的事兒。說句實話,羅總擡舉我了,我沒這手眼通天的能力。”
羅桀冷笑道:“那傅總的意思就是不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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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不了。”傅黎光冷然道。
羅桀的面色陰沉下來,他說:“既然幫不了,那傅總就在這兒好好休息休息吧,依山傍水,最适合修身養性,冷靜一下,說不定就能解決了。”
傅黎光終于不可置信起來:“你綁架我?”
“準确來說,應該是軟禁,傅總,您就在這兒冷靜一下,好好想想,幫我有什麽不好呢?金瀾的股份我讓你10%,雖說傅總不缺這點錢,但小小心意,只等傅總笑納,到時候我們兩個就是帶金瀾東山再起的開國元勳,男人,除了錢財,不就圖個名利嗎?傅總難道就不想擺脫自家的家世陰影,做一翻靠自己努力得來的事業嗎?”
傅黎光看着他,好一會兒都沒說話,末了他冷笑一聲,說:“我看羅總根本不用這麽着急,金瀾若是垮了,羅總搞傳銷也能東山再起。”
羅桀并不因為傅黎光的嘲諷而惱怒,他只說:“傅總還是好好休息,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吧,時間有限,傅總要珍惜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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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桀走了,卻把帶他過來的那群人留在門前,看着傅黎光,不許他出去。傅黎光待在空蕩蕩的大別墅裏發了會兒呆。
羅桀說得沒錯,的确是時間有限,但不是他,而是羅桀。羅俞理已經落網好幾天,警方的清點盤查一旦進入尾聲,誰也不知道他們何時會遞交起訴狀,更不會知道金瀾剩下的人什麽時候會被一網打盡。
警察必定是盯着金瀾的,否則羅桀不會綁走傅黎光背水一戰,所以現在着急的人只會是羅桀,他恨不能立刻就解決掉自己的問題,要麽抹平,要麽推給羅俞理,怎麽樣都行,得把他幹幹淨淨地摘出來。
傅黎光在別墅裏待了一下午,到了晚上,羅桀又來了。但他此刻的表情已經非常難看,盡管看得出他在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緒,盡量表現得像白天一樣自信、灑脫、無所謂。但他已經做不到了。
傅黎光就靜靜地看着他,想看是什麽事把他給惹毛了。
大概是傅黎光的平靜惹怒了羅桀,羅桀沖上前來掐着傅黎光的脖子将他按到牆上,道:“姓傅的,我的耐心也有限,我現在好言好語邀請你跟我合作,幫我個小忙。你把我惹急了,我提着你的頭也得辦。”
傅黎光被他掐得喘不過氣來,但還是忍不住笑了一聲,羅桀被他的笑聲弄得更加生氣,手上又使了些力氣,道:“你笑什麽?你以為我不敢嗎?”
傅黎光眼睛瞥向他掐着自己的那只手,羅桀像是恢複理智,放開了他。傅黎光說:“你當然不敢,你如果想做亡命徒,想必會做真正的綁架,現在你把我關在這個地方,好吃好喝,好言好語,自然還是有求于我。你把我弄死了,沒罪也成有罪了,誰來幫你,你又怎麽繼承金瀾?”
分明傅黎光才是被羅桀軟禁的人,可羅桀看起來卻更像是被關在籠子裏的獸類,他暴躁地踱步,而後低頭服軟:“你要什麽條件,盡管開。”
傅黎光挑眉,說:“我得想想。”
客廳裏巨大的水晶燈發出刺眼的光,幾經折射,落在傅黎光的臉上,讓他顯得冷漠而陰沉,羅桀看着傅黎光這樣的表情,心虛極了。
羅桀又暴躁起來,他逼近傅黎光,道:“不能再拖了!我現在已經被禁止出境了!公開調查只是時間問題!”
他瞧着傅黎光波瀾不驚的一張臉,看了一會兒,而後古怪地笑了一聲,說:“你不會真要做什麽正義使者吧,傅黎光,咱們這樣的家庭怎麽能養出你這樣天真的蠢貨?誰手裏沒有幾斤腌臜事,這次只是我不巧被碰到了而已,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難道就沒想過萬一有一天你也一樣栽了,你這模樣,誰敢幫你嗎?”
傅黎光仍舊靜靜地看着羅桀沒有說話。羅桀自讨無趣地同他對視了一會兒,而後認命地低頭,說:“明早,明早如果再沒有答複,傅黎光,我的耐心真的會耗盡。”
傅黎光終于開口了,他說:“那你慢走。”
羅桀再度消失在黑暗當中,傅黎光站在窗邊,心中同樣焦灼。今天他可以拖住羅桀,卻不知道明天他會做出什麽來,說起來最要緊的,還是盡快離開這裏。
他又想起自己發給唐逸榮的那條信息,他假借翻找羅桀的電話将信息發給唐逸榮,可唐逸榮如果以為他只是誤發,或是根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或是時隔多日才發現他不見了,那又該如何?
他無法信任唐逸榮,他和唐逸榮之間更沒有堅不可摧的默契,一切都是碰運氣。傅黎光站在窗前又有些後悔,唯一的發出信號的機會,如果發給小叔叔,或許會更好。發給唐逸榮,一切都是未知數了。
唐逸榮回到家裏翻出手機,傅黎光沒有再發別的消息來,他有些奇怪,這不是傅黎光的風格。傅黎光有事是會直接告訴他的,他不會同他客套,更不會同他閑聊。
看起來像是傅黎光發錯了,但唐逸榮整整一個下午一直在想這事兒,傅黎光不像是會發錯消息的人。
晚上他又去了傅黎光家,可傅黎光不在家,他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這才感到有哪裏不對——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們坐着傅太太的車過去,傅黎光沒有開車,現在他不在家,可他的車依然停在樓下。
唐逸榮心事重重地下樓,走到樓下的時候,他的手機收到了消息,是圈子裏的一些高層在讨論,說是金瀾的人被限制出境了,之後金瀾勢必會垮臺,緊接着就是許多關于如今大局勢的分析,不外乎是金瀾垮臺以後,這幾口肉由誰來分着吃了。
唐逸榮眉心一跳,傅黎光曾經提過許多次的羅桀要求與他合作的事情突然浮現在腦海裏,55不就正是金瀾拼音的數字鍵嗎?
唐逸榮覺得自己的心從未跳得有這麽快,金瀾和羅桀現在幾乎已經被逼到絕境,如果他們對傅黎光做了什麽事,不論是威脅還是報複,都不會沒有這個膽量。
他緩慢地走出了傅黎光家的小區,走到門前時,突然想起中午他站在飯店門口看到的那群人。如果那群奇怪的人不是普通路人,如果傅黎光就是被他們帶走了……唐逸榮不敢再想下去,他在夜色裏懊悔地罵了句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