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警察找上唐逸榮的時候,唐逸榮不覺得驚慌,反而更加确定文春彙一定是出事了,或許是病了,更或許是死了,否則絕不會允許文煊為了轟走自己做出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來。
公安局門前閃光燈閃個不停,許多媒體聞訊而來,叽叽喳喳熱鬧非凡。顯然,文煊毫無保留地将消息同步給媒體,讓他們圍追堵截,盡量将此事的影響傳播開來。要說起來,這還是唐逸榮教給文煊的法子,文煊也算是以牙還牙,又還到唐逸榮身上。
輿論有時候是把槍,只看拿着槍的人想讓槍口指向哪個方向。
唐逸榮即便是彙盛另一支隊伍的人,但他畢竟名義上、事實上都是彙盛的高管,他的形象毫無疑問是與彙盛息息相關的,一定程度上他也代表着彙盛的企業形象。
文煊為了将他拉下馬,不惜以這樣難看的借口毀了他的聲譽,實際上也在毀掉彙盛。但這一切唐逸榮都不想去計較了,他忽然覺得解脫。
幾乎可以預見,此事以後自己一定會和彙盛解約,而輿論的發酵卻是控制不住的,汲汲營營十年,那些無法還給傅黎光的他的聲譽、口碑、影響力,此刻或許終将坍塌,他再次回到原點。
唐逸榮這邊被警方帶去了解情況,那邊彙盛就召開了董事會。事發突然,連盛秋寒都不能為唐逸榮作保——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大家的眼睛都聚集在這件事上,哪怕盛秋寒是大股東,也不能與輿論、與公司利益對着幹。
文煊在這一點上居然驚人地聰明,他就是要找準這個時機,給唐逸榮致命一擊。
其實先前他對唐逸榮的敲打只能是兩個人小規模鬥法,時局不等人,他卻始終和唐逸榮耗着。好在唐逸榮親自給他送上了一個把柄,他當然要好好利用。
彙盛集團高管被警方帶走調查這則新聞發布不到十二小時,彙盛集團就以企業郵件、企業微博的方式向員工及社會大衆宣布,唐逸榮嚴重損害公司形象及利益,經過董事會讨論決定,予以開除辭退。
而此時唐逸榮還在公安局內,他和許晨供詞一致,又有錄音為證,且根據監控顯示,出入時間也都與錄音中的時間長短吻合,唐逸榮的嫌疑很容易就洗清了。
但他不急着走,警方今天要去抓捕金瀾的販毒人員,指揮大廳裏人滿為患,唐逸榮提出想親眼見證羅俞理被抓。
照理說這不符合規定,但唐逸榮指着自己被彙盛開除的新聞調侃道:“就因為這事兒,我背着罵名失業了,怎麽說我也算是出了一份大力的證人吧。現在放我出去,人沒抓到,就不能還我清白,我還得挨罵,我還是在這兒多待一會兒吧。”
警方為難了好一會兒,說是進去請示一下領導,唐逸榮站在門口等着,沒一會兒就被請了進去。他原本只是想站在指揮大廳裏遠遠地看着,可警察卻将他引到前排入座。唐逸榮自然不會覺得自己的一支錄音筆有這麽大的威力,擡頭環顧,果然對上了傅黎光小叔叔的眼睛。
正事要緊,兩人只是對視一眼又很快将目光轉向大屏。
金瀾的人反偵察能力很強,即便已經很謹慎小心,也已經确認此人身上一定攜帶毒品且是一個十足的瘾君子,在輪到他過安全檢查時,卻只從褲子口袋裏搜出一張煙盒裏的錫紙,裏邊加了點白粉碎屑。而那點碎屑的重量,甚至連将他拘留一晚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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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打草驚蛇,公安機關依照流程将他帶回警局。這一天是交易的日子,金瀾最近又風聲鶴唳,他口袋裏的毒品确有其事,警方不聞不問才是稀奇。
批評教育一通後,毒販被放出來,其間并沒有耽誤多久,這是情理之中的變故,為了測試警方情報的準确性。眼看警方反應确實慢半拍,毒販又再次踏上交易的路。
唐逸榮看得揪心,恰好此時手機響了,是傅黎光打來的。
傅黎光主動打給唐逸榮的機會屈指可數,要不是時間場合都不對,唐逸榮真想留存作紀念。
傅黎光在電話那邊的聲音很惱怒又很疲憊,一接通電話就質問他:“彙盛那邊發消息了,說要辭退你,你自己看到了嗎?你到底調查結束了沒有,為什麽既不回消息也不回電話?說清楚很難嗎?你這樣……”
唐逸榮噗嗤輕笑了一聲,傅黎光的機關槍式提問戛然而止,似乎是覺得自己剛才操之過急太丢臉了,他輕咳一聲,說:“你先挑重點地說一下自己現在的狀況。”
唐逸榮原想調笑他是不是在關心自己,可又怕收到傅黎光冷酷無情的否定,更怕毀了這傅黎光好不容易主動打來的一通電話。于是唐逸榮挨個回答起傅黎光的問題:“我沒事,我也早就想離開彙盛了。調查已經結束了,但是我現在在看抓捕羅俞理,剛才電話不在我身上,而且關了靜音聽不見,下次不會了。你放心。”
傅黎光冷哼一聲,說:“這筆人情債我記住了,下回你再就業的時候我可以……”
“不用。”唐逸榮溫和地打斷傅黎光的話,說:“我暫時不想找新的工作,也沒有什麽很想做的事情,打算先沉澱一段時間。”
傅黎光對唐逸榮難得的好心居然被他拒絕,于是他也冷酷起來,說:“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想補償你,是你自己拒絕的,下回再來找我就不作數了。”
“是我應該補償你的。真的沒事。”唐逸榮大概是心情愉悅,居然還帶着點笑意說。
傅黎光惱怒起來,說:“對,反正你有的是錢,躺在家裏也不會坐吃山空。”
唐逸榮打完電話再進指揮大廳,工作人員卻禮貌地将他請了出去,說:“對不起,裏邊有涉及保密內容的信息,非行動相關人員不得入內。”
唐逸榮看了眼指揮大廳緊閉的門,又想到傅黎光小叔叔方才的那個眼神,無奈地搖搖頭,說:“那我調查結束,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他跟着工作人員做完筆錄、辦完手續就打算離開了,離開之前唐逸榮将錄音筆交給警察,說:“抓到人了記得早點還我清白。”
公安局門前堵了許多媒體記者,長槍短炮圍着,考慮到影響、輿論以及抓捕行動的保密性,唐逸榮又坐在警車裏由警察親自送走。
他是在公司被帶走的,現在公司聲明已經發布,他當然不能再去公司,于是就去了才租下沒多久的傅黎光的房子,也是他未來幾年的家。
唐逸榮原本一直想在楊涵搬走以後把整個房子重新收拾整理一遍,可是工作太忙,事情太多,一直也沒空,現在他驟然閑下來,倒是有空一了心願。
唐逸榮在家裏撸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正大汗淋漓地拖着地,家裏的門鈴響了,他看了一眼,是傅黎光。
傅黎光今天不僅主動給他打了電話,現在還主動找上門,唐逸榮笑了起來,可門外的傅黎光卻很不耐煩地又按了幾次門鈴,道:“唐逸榮,別磨蹭了,快點開門,不然我輸密碼了。”
唐逸榮把門打開,傅黎光擡腳就想進去,一看他拿着拖把,以及剛剛拖過還帶着點水珠的地板,他又把腳收了回來,換上拖鞋。
這一系列動作結束,原本火冒三丈的心情好像也沒那麽氣惱了,他站在玄關問唐逸榮:“好了,現在給我說說吧,你怎麽把自己搞到警察局裏去了。”
唐逸榮把拖把放在一邊,說:“進來說吧。”
他給傅黎光倒了杯水,傅黎光推到一邊沒喝,顯然并不打算跟他客套。不論他怎樣看待唐逸榮,但唐逸榮出這事一定是為了幫他查金瀾的事導致的,傅黎光沒法說服自己冷眼旁觀,一時間心情複雜,連帶着看着唐逸榮都覺得頭痛不已。
唐逸榮見他面色不虞,想必敷衍不過去,他不想讓傅黎光太過自責,有些話說來肉麻,可的确是他當年虧欠傅黎光的,如今如數奉還罷了。
“彙盛是文春彙和盛家一起做大的,後來盛家出走,文春彙一人決策……”
唐逸榮剛開了個頭就被傅黎光無情地打斷了:“你不用從盤古開天辟地時期說起,這些我都知道,你就說這事本身。”
唐逸榮無奈地笑了,只好把原本打算東扯西扯的話題扯回這件事本身,說:“我和文春彙的兒子文煊不合,文春彙許久不曾出現,集團內暗流湧動。先前文煊來公司調研,最後拿走了金瀾的案子,我為了把這個案子重新拿回來,威脅他我要開董事會并且通知媒體。文煊記恨上我,應該是查了我的開房記錄,又一直派人跟着我,後來金瀾會所一倒下,他就立刻檢舉了我。”
說完,唐逸榮又補了一句:“歸根結底,是彙盛內部權力傾軋的難堪事情,剛好我已經無心再做,不如順水推舟,就此退出好了。”
傅黎光皺着眉頭盯着他。唐逸榮把這事歸結于彙盛內部的争權奪利,輕輕松松将他摘出來,但是傅黎光自己知道不是。如果沒有讓唐逸榮幫自己查金瀾,唐逸榮全心與文煊争個高下,哪怕想要退出,想必也是以盛大體面的方式離開。而不是像如今這樣,顏面掃地,難堪至極。
從前有許多次,傅黎光都曾經設想過,如果唐逸榮這輩子會栽跟頭,那他要摔得多慘才能解自己的心頭恨。現在唐逸榮摔得很慘,可傅黎光也沒有覺得有多麽解脫。
唐逸榮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坐在傅黎光身邊,看着他,說:“而且現在人沒抓到,警方不能透露太多信息。等人抓到了,關于我的事情當然也就能說明白了。沒那麽誇張的。”
傅黎光眨了下眼睛,而後轉開臉避開唐逸榮的目光,說:“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