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下班高峰期,電梯裏擠進許多人,倒是免去幾個人面面相觑的尴尬。
小文總眼睛長在頭頂上,擺場擺得比誰都大,是真正來微服私訪的龍宮太子,根本不屑于去地下停車場自己開車,剛到下班的點,司機就已經把車停在寫字樓門前接他下班。
幾十層樓的寫字樓,下班時期員工數不勝數,小文總一輛車橫在門前攔住了不少人的路,保安都來驅逐了兩回,小文總才耍夠威風,施施然降下半壁車窗,沖着保安扔出幾張紅色鈔票,說是交罰款。
唐逸榮是個禮貌周全的人,就算文煊腦筋不正常,他還是該怎麽對待文煊就怎麽對待文煊,因此唐逸榮特地在門前把這尊大佛送走。畢濛也拉着傅黎光從電梯裏出來,傅黎光原本不想去,畢濛偏要拉着他,說是有好戲看,傅黎光才勉為其難一起走到門前。
隔着玻璃門,他就看到這麽一出喜劇,傅黎光心想什麽傻逼也配跟我下戰帖,他和畢濛不留情面地嘲笑起文煊來。畢濛看了眼唐逸榮站在門前的身影,感嘆道:“一想到唐總以後的東家是這樣的德性,誰不替唐總掬一把辛酸淚。”
傅黎光冷哼一聲,說:“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先前在辦公室裏的時候,傅黎光就因為畢濛特地跑來一趟的事情分外感激,作為回報,他已經約好了今晚請畢濛吃飯。所以電梯下到停車場的樓層,畢濛與唐逸榮點頭示意,跟着傅黎光走到他的車前。
唐逸榮站在車前看着傅黎光和畢濛上了車,而後絕塵而去,他愣了一會兒,仿佛是心痛傷心,又仿佛是失落無助。
畢濛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原地的唐逸榮,笑了笑,問傅黎光:“傅總好像和唐總關系不太好?”
傅黎光開着車,看了他一眼,畢濛挑眉,說:“剛才從大廳下到停車場的時候,咱們都在電梯裏,感覺你不是很想看到他。咱們要上車的時候,他好像想和咱們打招呼,你也直接略過上車了。”
畢濛的觀察力超出傅黎光想象,他不欲狡辯,坦然道:“是。我對他有一些私人的看法,我不喜歡他這個人,也不喜歡他的做事風格。”
畢濛笑着說:“原來是這樣。上次看傅總和唐總在健身房聊天,還以為你們關系不錯。”
傅黎光再次轉頭看他一眼,畢濛迎上他的目光,傅黎光笑了一下。他笑起來很好看,原本線條分明又俊朗的一張臉,嘴角和眼睛都彎着,只是這樣的笑容只有一瞬間,很快就被傅黎光吝啬地收了回去。
“畢總,你越界了。”傅黎光冷淡地、适時地提醒畢濛。
畢濛聞言先是震驚了一瞬,他沒想到傅黎光會直接明了地面對面同他說這話,而後他沉默了許久,才說:“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
傅黎光不再看他,只專心看路,說:“那就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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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吃飯的地方,兩人入座,點了菜,傅黎光親自給畢濛倒了杯茶,說:“畢總跟我合作了好幾年,這幾年咱們合作密切,成果也喜人,算得上雙贏共贏,我希望能跟畢總一直這麽合作下去,畢總別怪我剛才話說的直接。”
他把茶端到畢濛面前,畢濛卻沒接,他擡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傅黎光說:“可傅總這麽聰明,又這麽敏感,不會不明白我的想法吧。”他轉了轉自己面前擺着的那一只茶杯,說:“如果傅總對我的工作滿意,其實有更好更穩妥的方式,讓我一直為公司賣命。傅總,您不會不明白的。”
傅黎光當然明白。畢濛在商人裏是個頂有情義的了,他在傅氏的幾年,年年都有來挖他的,開出超過傅氏優厚條件的更是數不勝數,可惜畢濛都拒絕了,他穩穩當當給傅黎光賣命。
畢濛不接傅黎光的茶,傅黎光便将手收了回來,雲淡風輕地換了個話題,問:“其實這些年,來挖畢總的人數不勝數,開出優厚條件的也不少,畢總倒是令我安心。”
畢濛笑了一下,說:“開出的條件,無非也就是金銀錢財,但這些在我這個年齡、我現在的情況都已經是一紙虛文,還是自己過得舒心最重要。”
“傅氏能讓畢總舒心,也是我的榮幸。”傅黎光說。
畢濛又深深看他一眼,應該是想說些什麽,但他最終什麽也沒說,只給自己倒了杯茶,而後搖了搖頭。
傅黎光拒絕的意思如此明顯,或者說幾年來傅黎光從沒有給過畢濛機會。畢濛以為前段時間因為工作上的接觸讓兩人更進一步,實則仍舊是他一廂情願。想到這裏,畢濛難免會心有不甘。
“我能冒昧失禮地問問傅總嗎?”畢濛說。
傅黎光點頭,道:“問吧。”
畢濛笑了起來,他是成熟又潇灑的人,情場失意,笑起來卻也是極英俊迷人的,他說:“我好像從沒有見過傅總為誰動心的模樣,傅總究竟喜歡什麽樣的人?想要什麽樣的感情呢?”
傅黎光也笑:“我不談感情。”他反問畢濛:“倒是畢總,我想問問,讓畢總抛棄外人開出的優厚條件,在傅氏盡心盡力,畢總看中的是什麽?”
“是合适。”畢濛看向傅黎光,說。
傅黎光搖搖頭:“合适才是世上最不合适的理由。合适是因為這個人展現出來的東西讓你覺得和自己的情況契合,其實是不夠了解,也不想主動了解。不過扯遠了,畢總和傅氏,也不至于像人與人一樣。”
“傅總好像一提到感情的事情就很悲觀。其實合适也沒什麽不對的,相貌、經濟實力、能力,這些看起來很膚淺,但确實是支撐兩個人在一起的必要條件。性格投緣、愛好契合、互相欣賞,這當然是錦上添花的好事。但蜜裏調油有蜜裏調油的過法,磕磕絆絆也有磕磕絆絆的樂趣。傅總固步自封了。”
傅黎光被畢濛戳破心思,慌忙低下頭吃飯,畢濛卻乘勝追擊,接着說:“傅總不讨厭我,我們也聊得來,并沒有在心理距離上拉開鴻溝……”
他這樣說着,傅黎光猛然擡頭,畢濛對上傅黎光的眼睛,只覺得他眼中混雜着憤怒與恐懼,是一種難言的複雜情緒。畢濛适時地閉上了嘴,說:“看來是我操之過急了,不過傅總,別總是将我一棍子打死,留我一個機會吧。”
傅黎光心潮翻湧,他的确不讨厭畢濛,但當初他也不讨厭唐逸榮,唐逸榮就是用同樣的圈套将他一步步套牢,那時他還不懂,即便不讨厭,只要不喜歡,就仍然有拒絕的餘地。而他被唐逸榮一松一緊的推拉弄得心神迷亂,當然只能任由他牽着自己鼻子走。
傅黎光吃一塹長一智,此生決不能再重蹈那樣凄慘的覆轍。
文煊在唐逸榮這兒查不出什麽,想來也是,即便他想查出什麽,一來唐逸榮不會給他看,二來,看了他也看不懂。但文煊現在一門心思要在唐逸榮面前逞威風,查不出也不走,賴在唐逸榮這兒整天跟他一起探讨項目方案。
唐逸榮都懶得理他,文煊帶着調研組來,調研組給他寫了個盡善盡美挑不出錯的方案來,但問題是做生意不是照本宣科,文煊寫個100分的方案,最多只能在學校裏拿個優,放在實際情況裏根本不合适。
康壹和彙盛同時競争即将新開盤的一家商業綜合體,這家商業綜合體所處的市區領導口風如何、本地政策如何、預期規模和風格如何,這些文煊通通都不知道,連這種簡單的、顯而易見的需求他尚且都不明白,更細化的內容,文煊就更不明白了。
唐逸榮看着文煊,越看越火大。不止是自己還得賠着笑臉供着他而火大,更多的還是因為自己當年見識短淺。因為傅黎光是“一看就是被寵壞的傻逼富二代”,所以傷害他的時候唐逸榮才能那麽理直氣壯。
事實證明傅黎光不是傻逼,他才是傻逼。
文煊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天,轉頭一看唐逸榮一副神游天際且不是很痛快的表情,他立刻就火了,拍着桌子問唐逸榮:“唐總?嘛呢?過兩天要上會了,您這兒還思索宇宙起源呢?”
唐逸榮心裏不爽,索性扔了手裏的筆,鋼筆在桌面上滾了幾個來回,又滾回唐逸榮手邊,他撿起來在桌子上篤篤篤地敲着。
文煊來唐逸榮這兒其實是狐假虎威,他親爹給他組了一幫據說是能耐通天的調研組成員,讓他先挑唐逸榮下手,平時他在唐逸榮這兒作威作福,可唐逸榮一黑臉,他還是有些怵——他天生就是沒出息的人。
唐逸榮見文煊表情變了幾變,異常精彩,而後終于回歸死寂般的沉默,這才施恩似的一擡手,說:“我覺得你這方案很好,沒什麽要讨論的地方了,上會就能把康壹的傅總打趴下。”
唐逸榮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給文煊寫方案的各位調研組成員,說:“過幾天的會,不如小文總帶着調研組去吧。”
文煊立刻惱了,一拍桌子,說:“那怎麽能行,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這個道理我明白!你也得去。”
文煊說完這話又覺得自己剛才慫了,得找回面子,于是話鋒一轉,陰陽怪氣地問唐逸榮:“自從康壹的傅總上任以來,唐總上回競标就沒去,是因為回總部述職了,這回又不想去,理由是調研組來了。唐總該不會成了康壹的間諜,不好碰上面,還能直接把責任推給我們文家吧!”
唐逸榮無藥可救地看了一眼文煊,說:“方案讨論完了還是散會吧,之後還有很多別的事情要做,別占着會議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