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陳晟自知繼續待在S市也無法改變什麽，便趕回了N市，他想弄清楚一件事。
上午，江笑在他面前那樣維護葉森遠，他覺得很可笑，又忍不住失望。她現在明明是葉森遠的女朋友，明明和他再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了，他卻還在期待她能站在他這一邊。這種情緒，他知道不該有也知道不對勁，可就是沒辦法控制。
她回辦公室之後，陳晟并沒有離開淺易科技，他乘電梯去了頂層。
葉森遠果然在。
“卑鄙。”他不賣關子，也不試探，直接開門見山。
葉森遠倒也不在意他不客氣的态度，扯着嘴角無語地一笑，“你項目丢了，不尋找自身的原因，卻來怪我卑鄙，什麽邏輯？”
他這話竟和江笑所說如出一轍，陳晟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不是剛愎自用的人，更不是患上被害妄想症。一個項目失敗了，是該從各方面審視自己，找出症結所在，他當然有考慮過，并且是第一時間就這麽去想了，可是無果。
如果項目本身就存在問題，錢總怎麽可能不指出來，而他父親也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他只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有人刻意不讓他如意。
他自然而然就聯想到葉森遠，而葉森遠一見他來就說出了“項目丢了”的字眼，陳晟更是确定。
“你果然知道！”卑鄙！
“我當然知道你的項目被否決了，但是如果你來找我是認為我動了手腳，我只能告訴你找錯人了。”
“什麽意思？”陳晟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裏的信息量。确實是有人動了手腳，但是是別人，不是他。那麽，會是誰？
葉森遠承認，他一直關注着天利地産和淺易的這項合作，不過他的關注點不在于合作進行得是順利還是失敗，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個與他無關，他在意的是陳晟幾時能離開淺易科技，離開S市。
因此，他私下裏聯絡過錢總幾次，大致了解了下洽談的進度。
錢總自是不知道他的想法，還奇怪這位向來不管事的少董怎麽會忽然特別重視這個項目，他以為自己低估了這個項目的利益，也就越發認真地對待，一心想要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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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葉森遠沒想到今天一早錢總就向他報告，這個項目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語氣中不乏遺憾和……反思。
“葉董，抱歉。”
葉森遠：“……”
他不認為錢總有必要對他感到抱歉，不過也沒說什麽，只問了句原因。錢總支支吾吾了好久，可是礙于上下級的身份，他不能對他說謊，便誠實地說是天利地産那邊突然反悔了，繼而又開始自我反省，自己沒能力拿下這個項目、給公司損失了利益、以後一定會加倍努力雲雲。
長篇大論的，葉森遠聽了頭疼，打斷了他，“是陳總監親口跟你說不合作的？”
“不是，是天利地産的陳董親自致電的。”
這下，葉森遠便明白了。
是陳慶國阻止了這個項目，至于原因是于公還是于私，他沒去猜。
既然已經有人想把陳晟從S市支開，他樂見其成，也就沒有再多問。
陳晟不問緣由就跑來頂層向他興師問罪，還真是一時腦熱、多此一舉了。
葉森遠只說：“性格沖動，只相信自己的主觀臆測，從不去弄清背後的真相，這就是你最大的問題。”不過，幸好他這麽沖動，否則他可能永遠也不會有機會了。
他雖然沒正面說，但是陳晟已然聽明白了。不是他做的，那麽只可能是他父親的手段。
一時氣憤，又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羞愧，但在他面前，陳晟說不出抱歉之類的話。
在N大上學的時候，他就知道葉森遠這個人，在別人口中，他如何如何帥氣，如何如何優秀。直到在書裏發現了那張紙條，他才意識到這麽個優秀到令人嫉妒的人竟然會默默喜歡上甚至連他名字都不知道的江笑。一旦成為情敵，他将會是最強勁的對手。因此，陳晟搶先一步将這種可能性扼殺了。
沒想到，時間一晃這麽多年，他和江笑都變了，可他還沒變。不對，他更成熟，更強大了，可是最初的那份感情竟然還沒變。
不得不說，他确實是最好的選擇，可是，笑笑……他提起過笑笑的虛榮，可是他說他不在乎，她再怎麽虛榮，他都能任她揮霍。
陳晟自認沒有他這樣的自信和大度，落在嘴邊的勸告就這麽被噎了回去。
“打擾了，再見。”
******
陳晟回到酒店，收拾了行李，退了房，便訂了回N市的車票。
暫時沒有了工作壓力，這一路上，他驀地想起了很多事情。
從最初認識江笑，再到和她戀愛，直到最後分手。其中很多細節他都記不清了，印象最深的是時間距離最近的前兩年，也就是他們一起在美國留學的那半年。
自從去了美國之後，江笑就變了很多。沉默、冷淡，唯獨對花錢這件事十分熱衷。誰說過只要給女朋友“買買買”，她就一定會開心，可是他買了、送了，也沒有見到她多少笑容。
他們都已經訂婚了，她卻不願意和他住在一個房間。他二十五歲了，在那方面不可能沒有需求，更何況她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她推脫說不想發生婚前性行為，可他們明明約定了學業結束後就結婚，這說明她還為自己留了條退路，還有別的打算。
他不是不生氣的，可是氣過之後想想也能理解，女孩兒嘛，都想把最完整的自己交給未來的丈夫，反正他們以後一定會結婚，他也就不再急于想那檔子事兒。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反正以後肯定要她加倍償還的。
可是沒想到，他們再也不會有以後了。
他以為他們對未來達成了共識，可她卻說沒辦法想象這輩子只對着他一個人生活。在這個陌生的國度，他只想和她在一起，一心圍着她轉，她離開之後，就只剩他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裏，冷得渾身都戰栗。
他不願意相信她說的那些話，可是發生過的一幕幕事實都在驗證。
她來留學的費用也是他父親出的，雖然根本就不要她還，但是他知道她自尊心強，嘴上不說，心裏肯定在意，便信誓旦旦地說這筆賬記在他身上，将來賺了錢由他來償還。
但是事情可能根本不是他以為的那樣。在外留學的所有費用都是他父親提供的，雖然陳慶國是他的親生父親，但是陳晟花錢也都是有個度的。由儉入奢的那段時間，他也沒什麽大的改變。
可是笑笑不同，她好像把他當成了刷卡機一樣的存在，大手大腳的花錢，他若說上一句，她便十句百句的頂回來，說他那麽有錢居然還小氣。
認識四年，相戀三年，她最後在他這裏留下的便是虛榮、狠心、無情的形象。
這次見面，她卻與他想象中的模樣相差甚遠。他想象中的她，該是……全身名牌、高貴冷豔的，可她看上去竟與大學剛認識的時候沒什麽差別。
他甚至還知道她腳上那款幾百塊錢的靴子是什麽牌子，某個品牌系列的産品哪怕一直在更新換代但總有共同點，他認得出，那是他曾經陪她逛街的時候看過的，她很喜歡的一個牌子。
怎麽會？
可是，如若不是，過去又該怎麽解釋？
陳晟想不明白，忽然間心煩意亂。或者說他不想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這種感覺像撥開雲霧似的，好奇但更多的是心慌，似乎能預知到什麽，卻本能的感到害怕。
而且，除了私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從S市到N市，乘坐高鐵只需要一個小時便到了。陳晟還來不及把行李放回家，就從火車站打車直接去了天利地産。
然而，陳慶國此時并不在公司。
陳晟回到項目組，組裏的同事都一臉驚訝地看着他，“總監，你怎麽這麽快就從S市回來了？和淺易科技項目已經談妥了？”
原來，他們都還不知道所謂的項目已經被斃掉了。
陳晟臉色更陰沉，坐進了辦公室，半天沒說一句話。最終，他忍不住，給父親去了電話。
“爸，您在哪兒？”
“我在工地上。”
“您什麽時候有時間？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晚上，九點之後。”
“好。”
陳慶國的朋友多，應酬也多，通常晚上九點之後才能抽出空來。
九點，陳晟到了陳慶國住的地方。
這個地方，自然不是陳慶國和林禾的家，當然，陳晟也從來沒去過他們的那個家，他見過林禾，那個女人對他的厭惡是明明白白擺在臉上的，陳晟也是，從來沒有過好臉色。
這是陳慶國在外的房子之一，也許也算是傳說中的狡兔三窟，據說他在外還養了好幾個情婦，并且還有私生子、私生女這些存在。
從貓眼裏看進去能看到客廳的燈光，陳慶國已經回來了，陳晟便擡手按了門鈴。
“爸。”
“嗯。”
陳晟跟在父親身後進了屋，邊走邊問：“爸，您對我有什麽不滿？”
陳慶國走在他前頭，陳晟自然是一點也看不清他的表情，陳慶國挑了挑眉，他明白大兒子這麽問的原因，只是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又被他壓了下去。
“你怎麽會這麽想？”他揣着明白裝糊塗。
“請您告訴我，究竟為什麽要否決掉我的項目？”
相比于他的激動和焦躁，陳慶國倒是顯得冷靜，神情再沒有任何變化，不急不慢地坐到沙發上，還從茶幾上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
“剛剛泡好的茶，嘗嘗。”
“爸，您知道我根本沒有這個心情。”
陳晟一直站在客廳，言語焦急地試圖從他這裏尋找答案，陳慶國沒有說話，低頭抿了口茶，清冽、不苦澀。
良久，陳慶國才說：“這個項目本身沒有問題，可是你剛接觸天利的工作，實戰經驗不足，交給你，我不放心。”
“當初是您放手把這個項目交給我的，現在跟我說您不放心我？爸，這個理由無法說服我。”
陳慶國問：“那你先告訴我，為什麽一定要做這個項目？”
陳晟收斂了心情，正了正色，說：“天利在房地産産業信息化領域這一點上較為弱勢，只有推出适用于房地産行業成熟的系列軟件産品和多層次的解決方案，并堅持依靠優質的服務來不斷滿足用戶的需求，才能贏得用戶的信任和支持，而淺易科技是國內知名的軟件開發與設計公司，與他們合作是最好的選擇。”
“除此之外，你就沒有其他目的？”
陳晟心裏一凜，他無法判斷陳慶國要的是怎樣的答案。
“爸，您有話不妨直說。”
“這個想法确實非常好，近一兩年，業內已經有幾家大型房地産企業實現了你所謂的産業信息化，我們天利在這個方面自然不能落後。也正因為它的意義重大，所以更值得謹慎對待，不能出一點差錯。兒子，爸爸知道這是你的心血，方案是你的，但是由更适合、更專業的人負責，是不是更為恰當？遇事應該把一己私利放在一邊，首先站在公司的立場上好好想一想，這才是一個管理者的素質。”
“您說我為了一己私利？”
“我只是舉個例子。”
“我為什麽不合适？這既然是我的方案，就沒有人會比我更了解它。”
“你從學校踏入社會沒多久，處事的能力還遠遠不夠。就拿這件事來說，我只不過是否定了你的一個方案，你從進屋到現在給我看到的都是焦急、暴躁、急得團團轉的一面，在商場上，這種處事态度是大忌，只有沉得住氣的人才能成大事。”
陳晟聽完便沉默了。一天之內，他已經被三個人批評過他的處事态度。
“如果是你的項目被否定了，那你應該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重新審視自己的項目是否真的足夠完美，而不是先去想是誰在背後動了手腳害了你。”
“你項目丢了，不尋找自身的原因，卻來怪我卑鄙，什麽邏輯？”
“在商場上，這種處事态度是大忌，只有沉得住氣的人才能成大事。”
一個是曾經的最愛，一個是曾經的情敵，一個是曾經只是他一個人的父親。他們，對于現在的他來說不重要，其實不該影響到他的，偏偏，他們說的都對。
而他父親口中所說的“沉得住氣的人”，他竟然第一時間想到了葉森遠。即使是在學生時代，面對他的挑釁，他也是波瀾不驚，明明失去了表白的機會，錯過了喜歡的女孩兒，在他這個贏家面前也是一派雲淡風輕。如今的他更是如此，仿佛天生的王者氣質，不必說什麽話，就能折服衆人，讓人自慚形穢。
想到這裏，陳晟放在背後的手緊緊攥着。他怎麽會處處都把葉森遠作為比較對象甚至是假想敵般的存在？甚至覺得自己比他差？
不，他不會。
再擡頭，陳晟眼底是一片清明與自信，“爸，我今後會注意的。”
陳慶國見他竟然真的接受了這種說法，倒是松了一口氣，終于放下心來，“如果你堅持要親自負責這個項目，那麽就和N市的科技公司合作，這樣我也能随時看住你點。”
陳晟答應下來。
其實經過這樣一通攪和，淺易科技必定是不會再與他合作，那麽就照父親所說的，在本地尋找合作方，是最折中的辦法。只要他還願意把這個項目交給他，他就已經很感激了。
“爸，謝謝您。”
陳晟離開後，陳慶國坐在沙發上，久久，嘆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