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就穿成這樣進去？”江笑下了車，盯着腳上那雙毛茸茸的幼稚棉拖鞋，腳趾都蜷縮起來，臉上有些挂不住。
葉森遠毫不在意地說：“你腳傷還沒有完全愈合，穿拖鞋最舒服。”
“笑笑姐，沒人敢把你趕出去。”
關于這一點，葉芯最有經驗。
她曾經穿着一雙人字拖進一家人均消費200多人民幣的靜吧，居然被服務生攔在門口，說什麽都不讓進。她低頭看了看腳上的愛馬仕人字拖，翻了個白眼撥了楊柯的手機。
十分鐘後，楊柯出現在酒吧門口，與經理說了幾句話就回到她身邊。他摸了摸她的腦袋以示安慰，“惹我們小丫頭不高興了吧，不讓進，我們偏要光明正大地進。”
江笑：“……”
所以，她的意思是穿拖鞋确實不合适……
葉森遠輕笑了一聲，靠江笑近了些，“把身體的重心依在我身上，右腳盡量不要用力。”
說着，他便擡手摟住了她的右肩，示意她把右腳踮起來，身子也順帶着向他的方向傾。他身上清冽的氣息瞬間進入了她的呼吸，江笑禁不住繃直了身體，伸手試圖推開他。
“我可以自己走。”
“一、你靠着我，二、我抱着你，你選一種。”
江笑：“……”
瞥見一旁的葉芯一副你們盡管親密，我什麽也沒看見的樣子，江笑索性無奈地低下了頭，任由他扶着。
怎麽進的餐廳，她都不知道。直到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笑意，“我是很想繼續摟着你，只是站在這裏難免會擋道。”
江笑擡起頭，這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到了訂好的座位，葉芯坐了下來，而她……和葉森遠站在過道之間确實擋道了，還有不少人正盯着他們依偎的姿勢，眼神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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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後知後覺的羞赧，她立刻退離了他的懷抱，踮着腳挪到座位上坐下來，根本不敢看葉家兄妹一眼。
可是……他們兄妹一同牽起的嘴角還有眼眸中的笑意都那麽相似，江笑試圖化解尴尬，拿起菜單問道：“吃些什麽？”
“你喜歡吃什麽我們就吃什麽。”葉家兄妹同時發聲。
純屬巧合，他們絕對沒有事先串通，彼此說完後也驚訝了一瞬，随即默契地輕聲擊掌。
江笑：“……”
早就知道跟他們兄妹一起出來會有這番場景，她只好假裝看不見、聽不見，佯裝鎮定地低頭挑選菜式。
這家餐廳頗有種舊式的風情味道，菜式精致又漂亮。
爆漿甜筒沙拉是以盆栽為擺設，盆裏是淺黃色的糙米，冰淇淋則是插在其中，沙拉與水果、甜筒的融合，為色彩增添了幾分美感。奇味蝦被包裝在一片綠葉之中，泛着橙黃的視覺，味道香溢。文火小牛肉以荔枝做點綴，以幹冰襯托出幾分仙氣，頗有種雲中缭繞之感。瓊汁玉液更是如此，六款不同的飲料置放在一個白色玉托盤中，從底部冒着白色的霧氣，沖擊着視覺感官。
如此賞心悅目的擺盤，微博控如葉芯早已按捺不住進行擺拍。江笑見狀，下意識把手抽離了桌面，她可不想再次入鏡，引起誤會。
葉家兄妹言語之間沒有再表現出強烈的暗示性，這頓晚餐還算輕松愉快。
餐後，葉芯便借口有事要先離開，江笑明白她又是再給他們創造獨處的機會。她擡眸看了眼對面的葉森遠，有些為難，“我……”
葉森遠出聲打斷了她，“我明天又要去n市出差一個禮拜。”
于是，江笑把“我想回家”四個字咽了回去，他只需要一兩句話就能夠把她剛要豎起的防線擊潰，再硬的心仿佛都不再那麽堅定。
******
坐進車裏，江笑沒有詢問他接下來的安排，窗外的風景慢慢向後移動，城市從喧嚣進入了平靜。
s市的江邊，靜悄悄的冬日夜晚，只有樹木之間響起的風聲與昏黃的路燈相映。
車停在路邊，離江岸還有一片草坪的距離，江笑在葉森遠過來試圖攙扶的時候并沒有特意避開，她腳底的傷畢竟沒有痊愈，的确不該一時逞強。
然而……
“你做什麽？”
她沒有想到他又将她打橫抱了起來，從她的視角看去，他下颚的線條都清晰分明。明白就算掙脫也是徒然，她的手卻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只好交疊着落在心口。
“這樣走更快一點。”
他低柔的嗓音落在她的耳邊，她卻不敢再擡眸看他，雙眼緊閉，雙唇微顫，無一不洩露了她的緊張。
他似乎腳下一滑，江笑感覺到一陣心驚，下意識地擡手摟住了他的脖頸，整個人也靠近了他的胸膛，試圖尋找安全的依靠。
“走穩點。”
“好。”
葉森遠低頭，只聞見她發間絲絲的清香，夜色中，他的眼底盡是一片溺人的柔軟與溫暖。
到了江邊，葉森遠把她放了下來，卻還是讓她以近乎依偎的方式靠在他的身上。
“笑笑，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一般情況下，他會這麽問，多半是指他的生日，可是葉芯沒有向她提起過，江笑一時不能确定。
“你生日嗎？”
“我出生在夏天。”葉森遠笑着搖頭，又說：“12月24日，平安夜。”
江笑工作日的狀态通常是公交站、公司、家，三點一線，這幾天都沒有出過門，自然感受不到街上熱鬧的聖誕氣氛。
不是她連今天是幾月幾日都忘記了，而是除了國家法定節假日外，她早就沒有了節日的概念，更別提是洋人的聖誕節。
聖誕節，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慶祝這個節日的時候，是在美國。
葉森遠察覺到她的走神，喚了聲：“笑笑？”
“什麽？”
“平安夜快樂。”
江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原本是一片黑暗的不遠處，忽然閃起了奪目的亮光，瞬間點燃了江邊寧靜的氣氛。
那是一棵裝飾得精美的聖誕樹，大約四米高的松樹形狀，頂端是一顆金色的六角星，綠色的枝葉上挂着無數彩燈，枝葉邊上以雪花狀纏繞出層次，聖誕樹的底部是一個個禮物盒子。
“你安排的？”
其實不必問了。
葉森遠扶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彎腰拾起其中一個禮物盒子，紅色立方體的包裝，外圈打了個蝴蝶結，隐約可以看到裏面是一顆蘋果。
“平安夜快樂。”
“謝謝。”
“明天出差，沒辦法陪你一起過聖誕，所以今晚想把來不及完成的都補給你。”
“我……”
“不要說你不需要，這是我想為你做的。”
“……謝謝。”
平靜的江邊、炫目的聖誕樹下，如果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可以明朗化一些，無疑是一場佳話，然而……總欠缺些什麽。
岸邊的馬路上，有人顯然已經看不下去了。
“kiss！kiss！kiss！”
當然，周霖只敢小聲地憤憤。
“靠，老子平安夜連妞都不泡了跑來江邊給他布置浪漫，就給老子看這個？坑爹！”楊柯先吐槽了一番，又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我早就說過了，你們這群愚蠢的人類，三哥如果能在年前追到笑笑，我讓你們當球踢。”
葉芯掃了他一眼，“你閉嘴。”
“丫頭叫我閉嘴我就閉嘴。”楊柯擡手作勢給嘴唇上了封條。
蘇航：“葉三失手還真是讓人……喜聞樂見。”
******
葉森遠出差一周，然而兩人之間的聯系卻沒有間斷，無論他再忙、再晚，聽不到她的聲音總覺得空落落的，還有種隐隐的不安。
“芯芯約了我30號晚上去看跨年演唱會，嘉賓有flying5，不會又是你特意邀請的吧？”
印象中，flying5往年只參加n市電視臺的跨年演唱會，今年卻被曝出受璀璨娛樂力邀，出席s市跨年演唱會，江笑不得不有此疑問。
“是，又怎麽樣？”
“……”不怎麽樣，有錢任性。
“還記得在n市的演唱會上，你被挑選上臺互動嗎？”
“記得。”怎麽可能忘記。
“是我有意安排的，其實紙箱裏總共就只有五張座位表，你的座位就在其一。”
葉森遠不想再隐瞞他為她所做過的努力，也沒必要再繼續隐瞞。事到如今，他對她好，她可以依賴他，他希望她知道，或者說不想再看到她假裝不知道。
“……我猜到了。”
“有什麽想法嗎？”
“謝謝你。”
認識他以來，她好像說過無數句“謝謝”，除了簡單的這一句謝謝，她不知道要怎麽去表達這種感受。
“這句我聽過很多遍了，什麽時候可以說點別的？”
不知是他話語中的暗示性太強，還是她想多了，江笑一時語塞。
“我不一定能趕回去和你們跨年，如果我沒回去，淩晨0點的那一刻，你等我，我想親口對你說一句新年快樂，哪怕只能通過電話傳達。”
******
“笑笑姐，我們的座位在這裏。”
江笑和葉芯坐在前排，跨年演唱會的場地是露天的，舞臺布置得非常華麗，現場一片迎接新年的熱鬧與沸騰。
去年的這個時候，江笑一個人待在公寓裏通過電視轉播觀看每年一度的跨年演唱會，沒想到今年會在現場，而且最重要的是，身邊有人陪着。
現場觀衆太多，歡呼聲一陣高過一陣，葉芯看着左手邊空空的位置，努努嘴，貼近江笑的耳朵遺憾地說：“我哥大概趕不回來了。”
江笑點點頭。葉森遠有跟她提起過，如果他人還在n市，那麽會在朝陽廣場跨年，n市每年的跨年活動都在那裏舉行。他說……即使他不在，這樣也能算是一起跨年。
這場跨年演唱會持續了三個小時，熱情只增不減，所有人都在迎接新年的第一分第一秒。
快接近0點的時候，江笑手中緊握的手機震動了下，她的視線從舞臺上轉移，垂眸看向屏幕。是新浪微博的消息，推送了一條新聞——n市朝陽廣場跨年活動發生踩踏事件，現場死傷無數。
之前葉芯用她的手機登陸過新浪微博，後來她忘記點退出，所以現在這條新聞她收到了。不止是她，現場很多人也收到了，因為她模模糊糊地聽到了議論聲，在她聽來，聲音甚至可以蓋過舞臺上的歌聲，那麽刺耳。
“人民廣場發生踩踏事件了？”
“已經幾十個人死亡了。”
“天哪，原本是高高興興去跨年的，但最後……”
“我得給我n市的朋友打電話确認一下。”
“祈禱我朋友可千萬別在現場。”
耳朵嗡的一聲像是瞬間失去了聽覺，所有的歡笑與沸騰都離她遠去，江笑的手指顫抖着，幾乎握不住手機，僵硬了好久才擡眸看向正興奮舉着熒光棒的葉芯，連聲音都在顫，“芯芯……”
聲音似乎太小了，她根本沒有聽見，毫無反應地繼續笑着吶喊着。
江笑伸手用力地揪住她的衣角，“芯芯。”
“笑笑姐，怎麽了？”
葉芯回頭卻看到江笑一臉慌張與擔憂，不明所以。直到看清她手機屏幕上的內容，才一下子驚得跳了起來，“我哥在嗎？”
江笑咬着泛白的嘴唇搖頭，“我不确定。”
他說他會去的，可是她現在多麽希望他沒能去成。
“快打給我哥啊。”
江笑撥打了最近通話記錄最頻繁的那個號碼，只覺得指尖顫抖得更厲害了，“葉森遠”三個字竟然也變得模糊起來。
幾秒鐘後，手機又震動了下，那是……電話接通的訊號，江笑卻還不敢确定，将手機移開耳邊，定睛看着屏幕，确實正在記錄通話時間，她才敢确認。
可是周圍太過嘈雜，她沒辦法聽清那端的聲音，沒辦法确認那到底是不是他本人的聲音，只好快速起身走向過道。
舞臺上，主持人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接下來歡迎flying5為我們帶來《daybyday》。”
熱鬧依舊、沸騰依舊，仿佛其他城市的災難根本與他們無關。
江笑無心再回頭看一眼，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耳邊的手機上，迫切想要聽清楚聲音，迫切想要确認他的安全。
葉芯本來是跟着她一起起身的，可是走到過道時，她無意間擡眸看到走道盡頭的人，便牽起一抹慶幸與安心的笑容，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江笑終于走到相對安靜的地方，又問出了那句已經問過好多遍的問題。
“葉森遠，是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