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一，江笑回到公司上班。
同組的同事紛紛詢問她周末相親的情況，饒是江笑再淡定，被問多了也有些不好意思。26歲了還沒有男朋友真的是這麽嚴肅的事情嗎？她更願意相信，部門除了她有機會被八卦之外沒有其餘談資。
林藍笑道：“大家只是好奇罷了，畢竟楊姐之前也為你介紹了幾個，你願意去見的只有一個。”
這誤會大了……
這話說得好像以為她是看中了葉森遠才會答應相親的，江笑面上沒什麽波動，心裏卻默默反駁，她只是沒辦法一次又一次婉拒楊姐的好意，其實對象是誰，于她而言并沒有那麽重要。
晨會過後，楊姐特意囑咐她留下，接受到其他同事打量的戲谑眼神，江笑臉上不禁一熱。她倒不是擔心什麽，只是心裏些許不安，畢竟她周六的表現絕對稱不上好，不知楊姐作為中間人會不會難做。
然而，楊姐留下她，談的卻是公事。
江笑吃驚地反問：“n市？”
江笑平時的神情總是略微清淡，笑容也是恰到好處的禮貌自然，此刻情緒外露得如此明顯，連聲色中也透着掩不住的……慌張，楊姐不禁仔細地看了看她。
雖然這項臨時派給的任務确實難做決定，楊姐也不忍心派江笑一個女孩子去n市出差一個月，但是這是總部的指示，她也沒有辦法。
淺易科技公司前不久收購了一家團購網站，有意擴大規模，使其跻身團購網站前三甲，招聘工作自然刻不容緩，各地分公司都必須派出一名人事專員前去支援n市總部的招聘工作。
人力資源部就屬江笑資歷最淺，這趟出差時間較長，但是待遇極好，況且江笑本身就畢業于n大，在n市待了四年之久，想必不會陌生。
江笑無疑是最佳人選，楊姐沒料到她的反應會這麽大，像是十分抵觸。
“是n市，有什麽問題嗎？”
江笑從震驚中回神，當下就思考了拒絕這份差事的可能性，然而……幾乎為零。楊姐一定是考慮周全了，才會派她出差，她沒有理由拒絕，更沒有資格拒絕。
出差自然是沒問題，問題是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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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答應過一個人，不會再踏進n市一步。如果是在她非自願的情況下呢？可以被原諒嗎？
“沒有問題，楊姐，我會做好準備的。”
“嗯。”
江笑面上恢複了淡定，但是卻已經沉浸在自己的心思裏，也忘記了公事談完了，她可以出去了。
楊姐看了看她，又說：“去外地出差一個月，要好好照顧自己，其實我心裏也不放心，偏偏又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還不知道被那小子知道了，會怎麽怪我呢。”
她說到後面聲音明顯低了下去，江笑根本沒聽仔細，“那小子？”
楊姐沒正面解釋她口中的“那小子”是誰，卻突然以介紹人的身份問道：“滿意葉森遠嗎？”
江笑覺得這話問得怪怪的，低斂了眉目，誠實回答：“沒什麽發展的可能。”
楊姐狐疑地眉毛都糾結起來，沒什麽發展的可能？那小子分明不是這麽說的。
她笑眯眯地問：“笑笑，你對他哪裏不滿意？我讓他改。”
江笑一時反應不過來，差點噎到，鎮定了會兒，才說：“楊姐，我和他不合适，戀愛的事我會開始上心的，相親這件事多謝您費心了。”
楊姐還想再說什麽，江笑卻先一步走出了辦公室。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她總覺得楊姐頗有種非要将她和葉森遠湊成一對的感覺，難道介紹人都是這樣的心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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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琳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将江笑要到n市出差一個月這件事通知葉森遠一聲，否則他怕是一直不知道。從江笑的态度看得出來，她對葉森遠沒那份心思，所以楊琳的話語中摻雜了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葉少第一次相親貌似就一敗塗地啊。”
葉森遠沒出聲，小嬸嬸會這麽笑他，肯定是已經探了江笑的口風。他身邊的人都看得出他一頭熱，他不得不承認，不管是兩年前，還是兩年後，他在江笑面前的存在感都很微弱，這令他感到挫敗。
楊琳難得見他吃癟，笑意更是掩不住，“笑笑說了，和你不合适，把你心思暫且收一收，反正她接下來會出差一個月，你連人都見不到。”
葉森遠被嘲笑得正想反擊，卻抓住了關鍵點，“出差一個月？去哪裏？”
“n市，別擔心，她很熟悉。”
n市？
那端忽然靜默，楊琳又道：“雖然小嬸嬸有心幫你，但是笑笑說了，和你沒什麽發展的可能，小嬸嬸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言語狀似遺憾，卻藏不住戲谑之意。
“我擅長就行了。”
他沒頭沒尾地吐出這句話之後就把電話切斷了，楊琳沒聽懂他指的擅長是什麽，倒也沒太在意，收線繼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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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笑有氣無力地收拾行李，工作兩年，去外地出差還是第一次，況且是去n市。
她回國之後等于是重新生活，換了手機號碼，也不再使用社交網絡，以前熟識的朋友也都漸漸失去了聯絡，無論關系親疏，一個都不例外。
這兩年，她在s市開始了新的生活，沒有老朋友、沒有男朋友、沒有家人，只有她自己。
她長舒了一口氣，安慰自己，n市那麽大，不會那麽輕易就遇到熟人。即使遇到了，只要不遇到他，對她而言已經足夠幸運。
想來是沒這種可能性的，他現在應該還在美國，他曾經說過的，畢業後會留在美國工作兩年，再回國發展。那是他對未來的規劃，只是規劃中不再有她。
江笑不禁扯了扯嘴角，有些事一直被壓在心底，不願意去回想，以為會随着時間而慢慢淡忘，卻原來兩年過去了，她還是害怕面對的。
裝的再堅強又如何？她還是會經常做噩夢。
離開前的這一夜，她睡得一點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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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的飛機，十一點半就能到n市。飛機是楊姐為她訂好的，酒店也都是公司安排好的，據說是小公寓式，出差補貼也高，不得不說待遇極好，但是江笑仍然提不起興致。
一想到幾個小時後，她就會踏上n市的土地，心裏隐隐在顫。
江笑的位置靠窗，她随身帶了淺白色的單肩包，包看上去挺小的，卻裝了不少東西。手機、ipad、nano、錢包以及化妝必需品。
她昨夜沒睡好，又早起坐計程車趕到機場，整個人很疲憊，眼皮在打架，皮膚也不太舒服，她也無心再管心底泛起的複雜情緒，對她來說，睡眠比什麽都重要。
她打開nano，戴上耳機聽音樂，閉上眼睛眯一會兒。身邊有人靠近，應該是她的鄰座，江笑連睜眼都費力，只大致看到了衣角，确定是個男人，繼而又沉沉睡去。
葉森遠進入機艙後，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江笑一身黑色呢子大衣，垂着腦袋，雙臂環胸，白色的耳機線垂在胸前，睡姿慵懶。她睡得并不舒服，腦袋時不時就向下點一點，卻莫名顯得可愛。
他在她身邊坐下，饒有興味地偏頭看她。距離變得更近，他看到她側臉上的潮紅，細長漂亮的睫毛，發絲垂到她嘴邊，她似乎感覺到了，于是伸手撥了撥頭發，卻始終沒有睜眼。
這樣的她很安靜，毫不設防。
她這幾年的變化很大，但也有很多習慣仍然沒有改變，還是随時随地都能睡着，還是那麽喜歡聽歌，但是他不知道，她喜歡的還是不是曾經喜歡的歌手。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念舊。
第 5 章
感受到飛機上升的不安穩，江笑才緩緩睜開眼，腦袋仍就有些昏沉，她卻清晰地聽到一聲悶笑。聲音來自她右手邊的男人，也不知是為什麽，她有種篤定的直覺，這笑聲是沖着她的。
江笑裝作不經意地向右後方看，視線焦點并沒有落在男人的臉上，卻能大致看到他整張臉的輪廓，竟然會覺得有些熟悉。
收回目光的同時，聽到他問：“江小姐醒了？”
這聲音，她認得。
江笑感到意外，摘了耳機，側眸看清了他的臉，“葉先生？”
她右手邊的男人竟是葉森遠，同一航班的相鄰位置，如此巧合。
葉森遠看着她的正臉，單純的素顏，沒有上一點妝容，皮膚仍是白皙幹淨，許是困意還在，她的防備少了些，多了幾分迷糊。面前這張姣好的容顏，與多年前的重疊在一起，竟讓人輕而易舉就陷入了回憶中。
葉森遠收起心緒，又勾起嘴角笑了，“江笑，看來我們挺有緣。”
這話意味深長、暧昧不清，江笑揉了揉眉心，努力想使自己清醒些，身邊的男人并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對付過去的，她得打起精神才行。
“葉先生說笑了，巧合而已。”
葉森遠看得出來，她又樹起了一層僞裝，将他隔離在安全距離之外。他也看得出來，她在他面前不自然、不放松，也不知該感到高興還是挫敗。
他想多和她說說話、聊聊天，哪怕話題只是沒什麽痛癢的日常生活也好，然而她眉間的倦意太明顯，葉森遠勸她再睡一會兒，“把小桌板放下來，趴着睡會比較舒服。”
江笑眼角一挑，沒有作聲。她本也是打算等飛機平穩飛行後，就降下小桌板趴着睡的，畢竟這麽直挺挺地睡，脖子很難受。
她并沒有對他的建議作出回應，卻仿佛是照做一般，趴在了小桌板上。或許是身邊多了那麽一個說起來不陌生卻也算不上多麽熟悉的人，江笑沒辦法那麽平靜地入睡。
心中莫名一陣煩躁，她從大衣口袋中掏出天藍色的Nano，按亮屏幕，選擇了一個播放列表，列表裏的歌都是她的最愛，重新戴上耳機，聽着本命的歌聲，心情才漸漸舒緩。
對于一個26歲的女人來說，有本命似乎是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畢竟她不再是十七八歲的稚嫩年紀。可是，她恰恰是從十七八歲就開始喜歡上這個組合，一喜歡就是九年，從未改變。
悅耳的旋律響起，她的唇角微微翹起，才漸漸閉上雙眼，她自然沒有察覺到，她的小動作都落在了葉森遠的眼中。
她喜歡的歌手沒有改變，那麽，其他呢？
江笑再次醒來已是兩小時後，疲憊感總算消散了，目光也變得更清明。透過舷窗俯瞰地面，她能感覺到離N市越來越近，竟下意識蜷縮了手指。
“冷？”
僅僅一個字，清冷的聲音中已經昭示着不言而喻的關心。
江笑這才又在意起來，她身邊坐着的人可是葉森遠，是她不知道該以什麽态度、什麽身份去面對的人。本以為相親一事可以一筆帶過，他們今後仍然橋歸橋路歸路，誰知竟會一次又一次偶然碰面。
她搖搖頭，餘光看見他開着筆記本，修長的手指熟練地在鍵盤上敲擊，看樣子是在處理公事。江笑不禁想，他工作果然繁忙，去N市大概也是出差。
她不想和他多做接觸，也就沒有主動開口聊天的欲/望，況且他忙于工作，也不會分心。
楊姐告訴過她，下了飛機之後，淺易科技N市總公司會派人來機場接她，入住預定的酒店，下午好好休息，晚上安排了會餐。
既然是與總公司的人第一次見面，江笑不希望留下不專業的印象。她從包裏翻出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色，剛睡醒，臉頰上還染着兩塊酡紅，嘴角略微下垂，整個人看起來沒精打采。
翻出準備好的旅行化妝品套裝，江笑得心應手地一步步為自己上妝。
她太過專心于化妝，并未注意到身邊敲打鍵盤的聲音逐漸消失，葉森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毫不掩飾眼神中的專注。
等到江笑抹完口紅，收進包裏，才恍然意識到他的視線。
她感到尴尬，是的，尴尬。和葉森遠接觸不多，但她總有這種奇怪的感覺，或許是他的視線承載了太多她不明白的因素，仿佛不給予回應就是最好的方式。
她從不在乎他人視線，甚至在很多人眼中，這些年她分明變得越來越冷淡、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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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飛機，江笑立即将手機開機，一連收到好幾條未讀短信，均來自于楊姐。第一條短信的內容大致是指總公司這邊有點急事，騰不出人手，沒辦法來機場接她，表示很抱歉。
江笑倒是不甚在意，盡管兩年多沒有來過N市，但她對這裏仍然很熟悉，她也知道酒店的位置，自己坐計程車過去就可以。
然而，閱讀到下一條短信，她的手指頓住了，嘴角輕淡的笑意也凝結住。
“笑笑，我才聽說葉森遠也去了N市，而且和你是同一個航班，他的電話號碼你有，既然順路，你就麻煩他送送你，我想他會很樂意的。”
江笑不禁頭疼，楊姐真是一位合格的介紹人，千方百計想要将她和葉森遠捆綁在一起，反而像是她不解風情，拂了她的好意。
她不可能冒然開口讓葉森遠送她，他們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況且，她又不是第一次來N市，坐計程車要比讓葉森遠送，令她安心得多，也省卻麻煩。
取行李的時候，江笑又見到了葉森遠。可能是受了楊姐那條短信的影響，她僅僅與他對視幾秒就閃開了視線，有些躲避。
他卻攔住了她的去路，揚了揚手機，聲線中摻雜着笑意，“小嬸嬸吩咐我把你安全送回酒店。”
小嬸嬸？原來楊姐和他是親戚，難怪對他相親一事這麽上心。
“謝謝你的好意，我自己坐計程車就可以。”
葉森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好似被拒絕的人不是他，“是我小嬸嬸的好意，不是我的，江小姐若不同意，我沒法兒交差。”
他的口氣讓江笑覺得不舒服，剛要出聲反駁，又聽他淡淡開口：“江小姐，我只是出于禮貌送你回酒店而已，難道你怕我對你有非分之想？”
江笑當然不可能會給予肯定回答，反而再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絕，否則倒像是被他言中，倒會顯得她自戀和心虛。算了，既然他願意送，就随他，她再推拒就矯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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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起走出出口，不是并肩的親密，彼此有默契一般，隔開了一段距離，但在外人眼裏，俊男靓女，怎麽看怎麽相配，怎麽看怎麽和諧。
“三哥！”
接機的人群中響起一道宏亮的嗓音，江笑注意到葉森遠的腳步停住，順着聲音望去，那男人的眼神就落在葉森遠的身上，沒幾秒鐘，又落在了她的身上，眼神裏盡是探究，充滿笑意與精光。
對方已經站到了他們面前，沒跟葉森遠噓寒問暖，反而湊到她面前，語氣驚奇，“咦？三哥，這位美女是誰？”
“皮癢了？”葉森遠冷冷地反問，毫不客氣地把他拉開，自己擋在江笑的身前，頗有種護着她的意味。
楊柯似是習慣了他的态度，也不生氣，三哥不給他介紹，他自己又不是沒長嘴，笑眯眯道：“美女你好，我是楊柯。”
江笑對他們的相處模式有些好笑，葉森遠倒也會有刻薄的時候，但又不是真的冷漠。面前的男人長得好看，渾身散發出一種雅痞之氣，與葉森遠的清冷氣質對比鮮明。
“你好，我是江笑。”
“江小姐你好，”楊柯禮貌地示好，随即又敏感地察覺到什麽，眼睛睜圓了，神情滑稽，“江小姐？你就是江小姐？哈哈哈哈！”
江笑覺得意外，他聽說過她？或許是葉森遠對他提起過相親一事，但是，楊柯的眼中怎麽會有種類似于驚喜、崇拜和看好戲的感情因素？她倒是愣得不知該怎麽回應了。
葉森遠一記眼風掃過去，楊柯收斂了些，心下仍是想笑，“咳咳，別那麽見外了，叫你笑笑，你沒意見吧？”
“不會。”
楊柯覺得三哥的眼神更嚴厲了，臉色也變得陰沉，明明氣氛這麽好，為什麽？他不懂，不過有笑笑在，有八卦猛料，他直接無視了發怒的三哥。
“笑笑，行李箱重嗎？我幫你拎，”楊柯說着就接過了江笑的行李箱，還不忘趁機編排站在一旁的男人，“三哥這人就是這樣，不懂得關心人，你別嫌棄。”
江笑：“……”
“多謝關心，”葉森遠也不惱，将自己手中的行李箱拉杆也一并塞到了楊柯手中，嘴角牽出薄涼的笑，“麻煩你了。”
“笑笑，”葉森遠喊了一聲，又停頓了幾秒，才繼續，“我們走吧。”
江笑被這聲昵稱雷得不輕，楊柯這麽叫她，她倒是沒什麽特別的情緒，畢竟她身邊熟識的人也都叫她笑笑。與葉森遠幾次見面，他都是疏離地稱呼她“江小姐”，要麽就是直接喊她的名字“江笑”，此刻這一聲“笑笑”，反倒夾雜着些許莫名的味道，讓她覺得耳朵發癢。
葉森遠和江笑并肩走在前面，背影十分和諧。而身後的楊柯，兩只手各拖着一個行李箱，叫苦不疊，心裏不斷腹诽他三哥，他就不該好心來接機的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