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唐景铄耍賴, 聞律的也拿他沒轍。那家夥根本就是摸清了自己脾氣,也不怕他,使勁造呢。
于是聞律也不說話了,任由他就這麽抱着,好幾分鐘。
直到門外似乎有些響動,聞律朝外頭看了一眼,剛才唐景铄闖進來,也沒顧上關門。
唐景铄背對着門,并沒有察覺什麽。
聞律輕輕推了推他:“景铄, 出什麽事了坐下來好好說,我去關門,免得萬一被人看見多個麻煩。”
“不。”唐景铄依舊耍賴, 方才是靠着一股執念撐到這裏,腦子裏什麽都沒想, 下意識地沖上去就抱住聞律了。可是,現在一旦分開, 他就根本沒有勇氣再抱一次了。
“這麽晚了,哪裏還有人。”
“乖!你這麽一直抱着我不說話也不是個事啊!聽話,有事坐下來慢慢說。”
“我不!沒事!”
“…………”
唐景铄從未像今天這般難纏過,聞律耐心地哄了好一會,這才把人哄開, 讓唐景铄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這是聞律第一次在唐景铄身上感受到符合他這個年紀的情緒。
二十一歲,雖然早已是成年人,可現在的年輕人, 誰還不是個孩子呢!
往日裏,唐景铄除了偶爾的幼稚,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沉穩平和的,就像一個老幹部,完全不像今天這般難纏難哄。
聞律去關門的時候,往四周看了看,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剛才的響動,或許只是錯覺吧,他想。
回到辦公室裏的時間,發現唐景铄也沒有安分,居然蹲着地上撿剛才聞律摔碎的杯子碎片。一片一片地,認真地撿進垃圾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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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律嘆了一口氣,走過去,一把将人拉起來,不由分說就摟在懷裏,然後一把将唐景铄按回了沙發上,連帶着他自己。
“這樣行了吧!別扭!”聞律摟着唐景铄,罵着,卻是用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唐景铄順勢就把腦袋靠在了聞律的肩膀上,心裏暖暖的,還有一種甜絲絲的味道。見到聞律之前,那種窒息般的壓迫感,早已煙消雲散了。
“行了,現在能說發生什麽事了嗎?”
“真沒事!不信你問王哥。不過,聞律,我想講一個故事給你聽,你想聽嗎?”
唐景铄堅持自己沒事,聞律心中疑惑,卻也沒有辦法。随他吧,他想說什麽就讓他說吧!
“你說,我一直聽着呢。”聞律揉了揉唐景铄柔軟的頭發,輕聲說。
“那是一個,大概發生在二十多年前的故事。”唐景铄輕柔的聲音悠悠地傳來。
“有一個年輕人,他出身在一個單親家庭裏。他只有母親。母親是一個溫柔、娴雅、大方、慈愛的好母親,雖然,年輕一直沒有父親,可是,母親把最好的都給了他。兩個人的生活雖然不富足,但是一直都是和和美美的。”
“年輕人長得好,從小大家都誇他漂亮,長大了像個明星。年輕人就萌生了想要當演員的念頭。一開始,是大家覺得他适合,可是後來,越接觸,年輕就越熱愛電影。”
“在年輕人小小的世界裏,充滿了對美好未來的各種幻想。他常常給自己設想各種角色,悄悄的屋子裏試圖去演繹他們,演繹別人的人生,就好像自己也共同經歷了一般,很有滿足感。他沉溺于這樣的滿足感。”
“久而久之,對于這種自我安慰式的演繹,已經越來越不能滿足他了。于是他報告了電影學院。很順利,真的很順利,錄取,入學,甚至是人生第一次真正面對鏡頭的機會。”
“母親是個好母親。雖然年輕人感覺到,母親對他選擇演義道路,在情緒上是抵觸的。可是母親從來沒有表示過反對。只是不斷地告誡他,自己未來的路,要想清楚了再走,每一次面臨選擇,就停下來,問問自己的心,對還是不對。”
“她是一個好母親,對吧?聞律?”唐景铄突然停下來,微微擡頭直視聞律的眼睛,而他自己的眼睛裏,卻充滿了悲傷。
那一刻,聞律竟以為,唐景铄在講他自己的故事。可是,二十年前,唐景铄還是一個嬰兒吧?
聞律默默點了點頭,确實是一個好母親。
唐景铄微笑了一下,眼角卻隐隐有一絲淚光,他低下頭,繼續說。
“一開始。年輕的演繹之路走得頗順利。廣告、小視頻,拍了不少,再後來,就有電視劇找他了。雖然制作不大,但是是主角啊!年輕人很高興。”
“電視劇也很順利。二十年前不比現在,沒有那麽那麽多的網絡媒體,沒有微博沒有直播,因為神秘,明星的光環還是很足的。那個時候,國産的精品又不多,年輕人主演的電視劇一出來,居然一炮而紅了。”
“雖然,很多人其實叫不出年輕人的名字,但是在看見年輕人拍攝的廣告的時候,都能夠準确地叫出角色的名字。”
“紅了的好處,是突然間就有很多機會找上門。那個時候,還沒有代言的概念,但依然有很多廣告商找來,還有一些電視劇,甚至是一些小成本電影。”
“年輕人面臨着學業和事業的選擇。他選擇了放棄學業。母親沉默着,依然沒有反對。只是摸着年輕人的頭,對他說,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可以選擇怎麽走,但要考慮清楚,因為他需要對自己的未來負責。”
“年輕人那個時候年輕啊!二十不到呢,正是熱血上頭的時候。一帆風順,使得他對未來有了很高的預期。”
“但是,現實這東西存在的意義就是打臉。雖然時代不同,但是陰暗面、潛規則卻是如出一轍!”
說到這裏,唐景铄嗤笑了出來,話語裏飽含譏諷。
“現在一些地方叫‘會所’,那個年代大概就是‘夜總會’。現在的一些人叫‘某總’、‘二代’、‘某少’,那個時候,叫‘某老板’還有‘某少’,這個稱呼還真是亘久不變呢。”唐景铄笑。
不知道為什麽,唐景铄的這個笑,笑的聞律很心疼,很想對他說,你別笑了,反正笑的一點都不好看!可是,他還是忍住了。
“所以,好像進了娛樂圈,就避不開一些場合。普通的,就是喊你喝喝酒。但是肮髒的呢?”
“聞律,或許你不知道,別看那個年代,風氣沒有如今開放的樣子。但是那些人的做派和險惡,卻是一模一樣的。”
“正是因為風氣不開放,他們做一些事情的時候,就更加的謹慎和隐秘。也正是由于隐秘,就更加殘忍!”
“沒有無處不在的攝像頭,沒有一不小心就被拍到的擔心,沒有鋪天蓋地的網絡輿論!那個時候的纨绔,比現在更嚣張!”
“所以,無論年輕人怎麽抗拒圈子裏的陰暗,怎麽潔身自好,卻總是避免不了出現在一些飯局、出現在一些場合。”
“終于有一天,他被人堵在了一家夜總會裏。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你被人算計了一樣。”
“只不過,那些人更兇狠更殘忍。那是一個事先就設好的局,以某電影主創見面的普通飯局為名義,騙了年輕人。年輕人當時簽約了一家小經紀公司,經紀人就這麽把他賣了。”
“那些人想要的,不僅僅是潛規則那麽簡單。因為前幾次,他們曾被年輕人毫不客氣地拒絕,于是懷恨在心才設下的劇。目的只有一個,将年輕人毀掉,無論是從心裏還是生理上,徹徹底底地将年輕人毀掉!”
“他們事先早就調查好了年輕人的底細。無根無萍的普通孩子,家裏只有一個平凡的母親。他們更加肆無忌憚。”
“那天晚上,年輕人是極度絕望的。你知道嗎?那種面對邪惡時孤立無援的絕望。”
“他被幾個按着跪在地上,那些人将各式各樣的酒從頭淋到他的身上,從言語上羞辱他。”
“可他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只是那些人的前菜。那些人抱着貓捉老鼠的心思在戲弄他!等他們滿足了戲弄的心裏之後,更加陰暗、肮髒和殘酷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那時候,年輕人的心是死的!萬念俱灰!腦子裏一遍遍的,只有母親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所以,人在最絕望的時候,一旦看見曙光,就仿佛像看到了神祇的降臨一般。會不由自主地心生崇拜。”
“那一天,真的有神祇降臨了!真的!那個人像一道光一樣突然出現,不過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可是在場的所有人都害怕他。那種發自內心的敬畏,在一群纨绔子弟身上。”
“那個人只是淡淡地說了幾句話,就把年輕人帶走了。那些前一刻還猙獰着臉嚣張至極的纨绔們,後一刻卻恭恭敬敬地、誠惶誠恐地,将那人和年輕人送了出去。”
“那一刻,那個人,就是年輕人心目中的神。”
“只有感受過死亡和絕望,才會感覺到,安然地活着,是多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