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個月後。
今天，是唐景铄在《漢宮風雲》的最後一場殺青戲。
這場戲的背景是皇帝忽然暴斃，諸皇子在皇宮之內召集群臣，每個人都意圖登極，劍指那把黃金龍椅。
大家都是圖謀已久，于是各出奇招，皇城之內一片混亂。
而主角此時正帶着自己支持的皇子，在這一片混亂中步步籌謀、沖鋒陷陣，為皇子争取最大的登極機會。
就在時局一片混亂的時候，大行皇帝的弟弟，被分封的安親王突然起兵，以勤王的名義帶兵打到了皇城之下。
而此時的歐陽少風，已經在主角的指示下奪取了京畿防務，恰逢安王前來攻打，歐陽少風就獨自擔負起了守城的重任。
那是一場慘烈的戰鬥，地衆我寡、争分奪秒的戰鬥。是一場沒有援兵的戰鬥。
京城之內局勢未定，皇帝的人選沒有定下來，沒有人登上那個位子，就沒有援兵。
歐陽少風必須為主角争取到更多的時間，這樣才可以完成主角全部的部署保證皇子登極。
所以這是極為艱難慘烈的一戰。歐陽少風幾乎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在冷靜地指揮着戰鬥。
這時的歐陽少風，他拒絕了家臣請他離開前線的請求，他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手持利劍，和最前方的将士們一起，守護皇城的安危。
此時，他的心情是複雜的。前方，是他從小熟識的堂叔，也曾跟在他的身後野地裏跑馬、在堂屋前喝酒。而此時，這位熟識的堂叔露出了猙獰的面孔、鋒利的爪牙，毫不留情地向他揮劍。
身後，是他的理想。還有他的家人和朋友，還有許許多多莫名卷入紛争的無辜百姓。他必須堅定地站在那裏，用自己的身軀和鮮血來守護一切！
歐陽少風的眼神熱烈而堅定，他甚至都沒有回頭，像根釘子一樣訂在了城樓之上，他沒有猶豫，也毫不畏懼，對于向他飛來的利箭揮劍斬開，半步不退。
他的堅定最大程度地鼓舞着将士們的士氣，哪怕是已經在流着獻血，他們也頑強抵抗着來自城外的猛烈攻擊 —— 他們的身後，也有需要他們來守護的親人和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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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蕩氣回腸的戲，當導演喊“咔”的時候，唐景铄還保持着歐陽少風的狀态，站在原位久久不能移動。
他的臉上還挂着輕微的淚痕，那眼淚和哭泣無關，那是因為激動因為對生命的悲憫而産生的。
戰争是個浩大的場面，通常是多機位共同拍攝，場面越大，可以ng的機會就越少，所以在拍攝之前，導演都會要求演員甚至是要求群演們，必須要一條過。
今天的拍攝非常成功，是真正的一條過，即時是在場的群衆演員，在導演喊咔之後也久久不能平複。
很快，現場響起了掌聲，是送給緩步走回來的唐景铄的。
導演孔肖凡、謝銘、米曉溪和一些在場的演員和工作人員。他們逗看着唐景铄微笑。
送上掌聲一來是慶祝順利的一條過，二來，從這一刻起，唐景铄就正式殺青要離開劇組了。
唐景铄不是謝銘那樣的大腕，今天也不是整部劇的殺青，只是唐景铄個人的殺青，所以不會有什麽殺青宴。
所以現在的掌聲，也算是給唐景铄的送別。
唐景铄朝大家走來，臉上有幾分腼腆的神情。屬于歐陽少風的風華和氣質，慢慢在唐景铄身上褪去，漸漸恢複成了平日裏大家印象中腼腆、話少、溫和的唐景铄。
“謝謝。”唐景铄走來，對着鼓掌的衆人一路點頭道謝。
孔肖凡望着眼前的唐景铄，此時的內心是十分複雜的。
每次見到唐景铄演戲時候的樣子，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王博衍。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難道是因為他老了，才會總是不由自主地懷念過去？
不，大概是因為王博衍的影子又令他想起了年輕時候的棱角和雄心壯志吧！那個一腔熱血和充滿了夢想的年代，不屈服于現實，不向命運低頭，敢想敢做，即時拼得頭破血流，也要堅持自己的想法。
而這些年，自己究竟都在做些什麽？看起來好像功成名就，提起名字好像無人不曉。可是扪心自問，當初的夢想和熱血呢？當初的堅持和不屈服呢？
那時候，自己的劇組窮得叮當響，每一分錢恨得不得掰成兩半來花，可是，那個時候，有什麽人能對自己的戲指手畫腳嗎？沒有！
現在呢？他花着幾千萬上億的錢，卻連一個不合适的演員都換不掉！好好的一部劇……
這麽多年裏，在他功成名就的日子裏，他的真像從前那樣拍過哪怕是一部完全合自己心意的作品嗎？他給不出答案，或者說，他心虛得不敢給出肯定的答案。
或許，是那位已經離開的老友在提醒他“不忘初心”吧！
也許，是時候改變了。獨立導演或者獨立制片人，應該是不錯的選擇。他都這個年紀了，該有的都有過了，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孔肖凡心中千回百轉，望着唐景铄仿佛又看見了當你的王博衍在笑着對他訴說自己的理想。
不過，轉念的時間，對別人來說只是一瞬而已。
此時，謝銘正拍着唐景铄的肩膀，語氣裏有幾分感慨:“演得很好，小唐，恭喜你殺青！”
“謝謝前輩。”在謝銘面前，唐景铄從來不改謙遜的本色，恭恭敬敬地道謝。
然後又走到孔肖凡的面前，以晚輩的身份，感謝導演這麽久以來的照顧和指導。
看着唐景铄年輕的臉龐，孔肖凡此刻也清醒了過來，這個一個還在培訓班的新人，不是他的老朋友王博衍。
這個新人很好，是非常優秀的苗子，希望，他不要被人就此毀掉。
“小唐，你很好。可是，你還年輕。”大概是因為王博衍的緣故，也大概是因為唐景铄一直以來的表現無可挑剔，對于他，孔肖凡是滿懷愛才之心的:“你未來的路還有很長，人生也會有很多的起起落落。不要害怕被埋沒，但是，一定要選對路子走。有些路現在看起來是捷徑，可是，卻不一定是最适合的……”
孔肖凡說得苦口婆心又十分隐晦，唐景铄先是一怔，随即立刻反應過來孔肖凡在說什麽。
心中不由得哭笑，孔肖凡怕是先入為主，和其他人一樣，認為他和聞律是“超友誼”關系，認為他出賣自己以此上位。
他是靠着聞律獲得很多機會的沒錯，他并不否認。可是，他和聞律也算是互惠互利了，聞律給他機會，他給聞律當馬前卒，沖鋒陷陣的。他從不覺得這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只是，他和聞律的關系，那也是百口莫辯啊！
這一個月以來，前半個月沒有通告的時候，他并沒有按照副導演所說的，每天都到現場來，憑借的，還不是聞律這座“靠山”嘛！
聞律不想他浪費時間，前半個月兩個人都在積極籌備着真人秀的事情，這頭一殺青，那邊就可以馬上進入拍攝了，不耽誤功夫。
有聞律這麽一尊大佛在，副導演自然不敢多說什麽。那上面找唐景铄麻煩的人，無非就是耳根子軟聽了小情兒的話，随口說了一句要整人。如今那邊巴不得聞律不管公司的事情，當然也不會為了這種小時招惹聞律，惹得他回公司攪局。
半個月後唐景铄接到正式通告，進組全面開始了自己的戲份，這期間，聞律也是時不時來找他或者接他收工，每次來，還不忘記給大家加個餐送點飲料甜品什麽的，一副“唐景铄是我罩的人”的模樣。全世界不誤會才怪！
而且，聞律名義上是元天派到劇組來“監工”的，上面的人巴不得他和孔肖凡起點沖突，這兩人鬥起來，聞律肯定就沒時間管公司裏頭的事情了。
可惜，聞律來劇組，每次都是來找唐景铄的，半點不插手孔肖凡的事情，對孔肖凡客氣得很，讓孔肖凡放心的同時又有點糾結。
放心是因為孔肖凡看出來聞律是真的不打算幹涉劇組的正常運營的，連問都不問一句，一副拿着公款住高級酒店來劇組旅游的模樣。
糾結是因為他和唐景铄的關系。在孔肖凡的心裏，他是很看好唐景铄這樣的年輕人的。可是他又覺得唐景铄現在走的路子不對，聞律那樣的人看起來雖然不是什麽纨绔子弟，可是那些人的感情能當真嗎？
這麽些年，圈子裏什麽事情沒有？多得是有天分的人就這麽被毀了！他怕唐景铄不清醒！所以他不歡迎聞律出現。可是這種事又無法宣之于口，所以糾結得很。
今天說給唐景铄的這一番話，也是在心裏滾動了良久，才在唐景铄殺青的日子裏說了出來。
“導演，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放心，我不會辜負您的厚愛的。”說實話，唐景铄心裏也是感動的，這年頭，特別是這個圈子，這種真相替別人着想的人，打着燈籠也難找了。
唐景铄這一次見到孔肖凡，雖然看着他被歲月磨平了棱角的模樣，看到了他的無奈，卻依然能從他身上看到高尚純良的品質。這一點太難得，也令唐景铄由衷地敬佩着孔肖凡。
唐景铄受教的模樣，讓孔肖凡稍稍安心，于是又忍不住隐晦地多叮囑了幾句。
唐景铄也是一如既往地好脾氣地應和着。
然而沒有多長時間，一個聲音又擾亂了孔肖凡稍稍平靜的內心。
“恭喜殺青！”聞律來了，他大步跨過來，笑着對唐景铄說。
唐景铄回以一個大大的微笑，那笑容，令聞律十分舒心，卻是一下子擊碎了孔肖凡脆弱的心髒！
剛剛還應和來着！轉眼看見聞律還是以往那個德性！罷了罷了！當他老頭子多管閑事罷！孔肖凡氣呼呼地想着。
當然，也就是在心裏想想，他也不可能真的擺臉色給聞律看。于是也是強撐着笑容，對聞律打了招呼。
聞律同孔肖凡正式地打過招呼後，這才轉身對衆人說:“今天小唐殺青，謝謝大家長久以來的照顧，今晚給大家加餐！新鮮現做的日料，直接有師傅過來給大家做，請大家盡情享用。”
聞律在外人面前難得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一番加餐福利也是說得大家心花怒放，現場響起了小小的歡呼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