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聞律此時自然知道，自己被這家夥擺了一道。他站在一邊，臉色陰沉得就快滴出水來。哦不，他現在渾身都在滴水。
笑了一會，唐景铄終于笑夠了，這才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除了被凍得有點發抖，哪裏有半分溺水的樣子！
其實，原本唐景铄的打算就是跳個水，讓那位幼稚鬼出個氣，這事過了，以後都安生。
可是跳進水裏以後，挨了一會凍，心裏便不平起來。前世庸庸碌碌活到四十歲，老天給了他一個重新出發的機會，卻也是憋屈得很。
一開始是自己沉在水裏生悶氣，後來聽見聞律有點焦急地在喊他，腦子裏便生出惡作劇的念頭來。那人還知道要擔心他的安危，看來也并不是什麽真正的壞人。
唐景铄的水性很好，年輕時鍛煉身體的項目之一就是游泳，而這個身體的前主人估計也是會游泳的，剛剛在水裏憋氣，身體沒有絲毫的不适應感。
這令唐景铄挺欣慰的，要是這身體原本的主人是旱鴨子，由于身體機能沒有鍛煉過，說不定剛剛這場戲還沒法演。
“演技真不錯啊！”聞律恨得牙癢癢，陰陽怪氣地說道。
唐景铄仍然笑着，揮了揮手:“就是突然覺得，自己一個人下水多沒意思。這地方不是你帶我來的嗎，就一起呗。再說，那天晚上我可是在幫你。阿嚏——”
他也沒有得意太久，冷風一吹，立馬一個噴嚏。
見他這樣，又是開心又是噴嚏的，聞律的氣沒來由就消了。也是，他本就不是真的計較那天的事，本來也就是想吓唬唐景铄尋開心，結果沒想到，最後兩個人傻兮兮地下了水，
弄得一個比一個狼狽。
不過，仔細想想，又沒什麽好不開心的。
于是聞律翻了個白眼，脫掉了身上濕透的外套，對一旁彎着腰狂打噴嚏的唐景铄說:“笑不死你，還不趕快上車，凍死了！”
說完，自己先回車上去了。
其實，活到唐景铄身上這麽久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覺得挺開心的。其實他重生以後，都在下意識地逃避曾經的王博衍的死亡，就連自己的“墓地”都沒有去看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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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努力的把自己活成唐景铄，在培訓班這個大家都對他不了解的地方，仿佛是他安全的蝸牛殼子，盡量地讓自己的心不去觸及過往的一切。
每天，他逼自己想的都是如何努力，如何學習，如何變得更好，如何趕上現代年輕人的步伐。
而剛剛在水裏那個惡作劇的念頭升起來的時候，他有一種被解放的快感，好像掙開了什麽束縛一般。
随着有一陣冷風帶來的寒意，唐景铄的鼻子已經完全失去知覺了。他趕緊緊随着聞律的腳步上了車。
聞律已經誇張地開啓了暖氣，兩個濕漉漉的傻子坐在車內相顧無言。
最終還是唐景铄打破了平靜:“聞總，我們這算一筆勾銷了嗎？”
聞律一挑眉:“難道不是又添了一筆？”
唐景铄嚴肅地說:“別鬧了！”
聞律眼睛一瞪:“作為元天一個小小的培訓生，你就是用這種态度對待元天的藝人總監的？”
“副。”唐景铄提醒他。他發現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此時就像要不到糖吃的孩子一樣。如果白天那個冷峻精明的聞律看起來像一個行業精英的話，現在聞律就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這人也是有夠分裂的！唐景铄在心裏評價着。
“算了，沒意思。”聞律呼出一口氣，撇嘴:“本來以為你沉默寡言性情溫和好欺負，但是好像看走眼了，牙尖嘴利的。”
“承讓了。”唐景铄淡淡地說，頓了頓，又真誠道:“多謝你了，角色的事。”
如果聞律的真實性情是今晚見到的這樣的話，他又早認出自己，換角的事情大概就是他的手筆沒跑了。
聞律一笑，兩人之間的氣氛瞬間和諧下來，聞律的笑容也不像是之前那般邪裏邪氣的，他說道:“不用，我有我的考量。一部分是還你人情，另一部分……不說也罷。”
這個“不說也罷”，讓唐景铄想道了元天的上層紛争，他可沒忘記，聞律也是空降下來的，一來就是一個副總，不知道擋了多少人的路。估計就算是總監蘇斓，也能感覺到危機吧。
所以唐景铄沒有深究，有一些事情并不是他該知道的。他只是一個訓練生，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好。他的目标是當一個好演員，演好戲就成。
至于是不是被人當了棋子，這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再說，換角這件事對他來說，利遠遠大于弊。這也算是一種交換吧！你享受了利益，勢必要承擔一點風險的。
“看來，我大概是要被迫站隊了。”唐景铄故做苦澀地說。聞律今天這麽高調出現在劇組，明天定然傳遍全公司。有換角的事情在前，“他是聞律的人”，這樣的一個性質很快就會被別人定性下來。
看着唐景铄那故意裝模作樣的誇張表情，聞律也故作冷峻地狠狠道:“你有選擇嗎！”
“沒有。”唐景铄老實回答。
而後兩人相視一笑，氣氛同來時相比，不知道融洽了多少倍。
“這是哪裏？”唐景铄好奇地問。到此時，兩個人終于可以正常地聊天了。
“白天，這裏很美。”聞律指指窗外:“可是晚上我也是第一次來，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
“有點恐怖。”唐景铄評價道。
聞律頗有同感地點點頭:“以後晚上不來了。”
唐景铄還想說點什麽，一連串的噴嚏突然接踵而至，“阿嚏阿嚏”了大半天。
聞律的體質明顯比他強悍多了，回車裏吹了會暖氣，就看起一點事沒有了。
聞律瞅了瞅唐景铄的狼狽樣，無奈道:“算了，我送你回去吧。你明天什麽時候手工？我們正經的一起吃個飯吧。”
他從bcz總部集團的城市剛到這個地方，也沒有什麽朋友在，唐景铄算是比較“熟悉”的了。
“成。可是 —— ”唐景铄拖長了尾音:“求您可別來劇組了，咱們電話約啊。”今天這種全劇組的注目禮，他可不想再“享受”一次。
“哦。”聞律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回酒店還是回你家？”
“我平時住公司的宿舍。回宿舍吧，酒店裏衣服不多，人多眼雜的，這麽回去，估計又要引爆一波八卦。”
“那你明天怎麽去劇組？我去接你？”聞律問。
“千萬別！”唐景铄苦笑着一口回絕，這位聞總太紮眼了:“也不是很遠，打車一個多小時就到了。明天早些起來。”
“好吧。”聞律點頭，也沒有堅持。
黑色的邁巴赫s600，再一次啓動在回程的路上。
好一會，唐景铄突然問:“你多大了？”
聞律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年齡。”唐景铄解釋。
聞律沉吟了一會沒說話，而後卻是反問:“你這話幾個意思？”他總覺得，唐景铄并不是在單純地問一個問題。
“白天的你，三十。晚上的你 —— 大概未成年。”唐景铄笑着。
聞律冷哼一聲不再理他。過了許久，才突然冒出一句話:“26。”
唐景铄打量了他一會，心想還是個半大孩子呢！在四十歲的他心裏，這些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可不都是孩子。
怕還是個富二代，開着這樣的車，這年紀就做到藝人副總監。普通的孩子，這會才大學剛畢業沒兩年吧。
不過，這些都屬于聞律的個人隐私了，唐景铄當然不會再問。
車子開了一個半小時，這才在唐景铄住的宿舍樓下停了下來。
都是男人也沒那麽矯情，不需要依依惜別送來送去的。兩人交換了聯系方式，約好了晚飯，就像新交了普通朋友一樣，然後就揮手告別了。
唐景铄雖然是彎的，但是他還是知道這世上直男多，聞律看起來也不像是那些在外頭惡趣味瘋玩的纨绔。
今晚的前半部分雖然極其不和諧，但是後半部分還是十分融洽的。
雖然欣賞聞律的顏值，可是唐景铄也沒多想，權當交了一個了不得的新朋友。
看來，公司的那些傳聞多是空穴來風，元天上層對這個空降副總監不懷好意的人不少啊！
唐景铄抱着濕漉漉的外套往樓裏走，他們的宿舍沒有宵禁，不用擔心什麽。
只是，他沒有發現，一雙眼睛已經在樓上透過窗戶，看了他許久。
唐景铄回到寝室的時候，裏面還有燈光，他摸出手機來一看，時間已經淩晨一點多了。手機跟着他在水裏那麽久，居然也還好好的，這防水也是厲害了。
唐景铄開門進去，客廳裏居然有人。
趙衡一似乎在客廳裏吃宵夜，見到唐景铄回來，笑着說:“回來啦！”
唐景铄也笑着點頭，并沒有多說話。其實，他這幾天和趙衡一都沒說過幾句話，有也是極其生分客氣的。
以往，趙衡一大概會覺得難堪和尴尬，但是今天卻并沒有。甚至，在他看到唐景铄狼狽的模樣的時候，還驚呼了起來，然後關切地問:“你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唐景铄笑着搖頭，并不打算對趙衡一多說什麽。但是緊接下去，噴嚏連着咳嗽，半晌沒挺下來。
唐景铄沒有回答問題，趙衡一也不在意，反而趕緊把唐景铄推到了浴室，帶點愁容說:“你感覺洗個熱水澡，真就濕成這樣了。你上回發燒過後還沒多久呢！小心肺炎。你先洗着，我去給你拿衣服和感冒藥。”
然後，趙衡一不由分說就将唐景铄推了進去，順手還帶上了浴室的門。
不管唐景铄如今心裏怎麽看待趙衡一，但眼下他總歸沒有惡意，也沒有拒絕的必要，因此他便老實地沖起了熱水澡。
沖過熱水之後，他是真的覺得好多了。
趙衡一敲了敲浴室的門，透過門縫把新拿來的衣服和浴巾給唐景铄遞了進來。
唐景铄接過衣物，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趙衡一在門外笑道:“不用。我給你泡了感冒沖劑，你趕緊出來喝了吧！萬一明天發燒，你可能得去看看醫生。”
說到“發燒”，唐景铄猛然驚覺，明天白天可全是他的戲份呢！
他今天拍得順利，孔肖凡的氣終于順了，于是把他的戲全部安排在這幾天，打算一口氣拍完。本來這幾天他在劇組都是打醬油等戲的，突然就變得忙碌起來、不可缺席了。
心中暗自祈禱，可千萬別病倒！這個身體的體質是稍微有點弱的，可不像前世那般經得起折騰。
唐景铄出來之後，客廳的桌子上果然放着沖好的感冒沖劑，而趙衡一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依然抱着他的筆記本電腦也不知道在鼓搗什麽。
趙衡一見唐景铄出來，便沖着他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杯子:“趁熱喝了吧，然後趕緊去休息，祈禱明天別發燒。”
伸手不打笑臉人，唐景铄點了點頭，一口氣将那杯感冒沖劑喝幹，最後說了一聲“謝謝”，這才轉身回屋睡覺去了。
唐景铄倒下休息的時候，因為滿腦子劇組的事情，居然也沒意識到，趙衡一為什麽會有他房間的鑰匙，并且，還知道他的浴巾衣物放在哪裏。
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唐景铄就打車趕到了劇組，他并沒有遲到，但還是十分悲劇地感冒了，重感冒！
他的鼻子已經完全堵住了，不得不靠嘴呼吸，然而，嗓子也是火辣辣地疼，聲音也嘶啞起來。
這是最要命的，會影響臺詞的發揮，這部戲還是現場錄音。可想而知，孔肖凡看見他這個狀态，恐怕又免不了一番暴怒。
他這基本是需要看醫生的狀态了，然而他卻必須繼續工作，他現在還沒有資格因為生病就可以不來。
事實确實如同他想的那樣，他雖然盡力表演，但是那甕聲甕氣的臺詞，搞得不僅其他演員笑場，有幾次連謝銘都忍不住笑了。
而且現場管于歐陽少風部分的錄音也全部不能用了，後期還需要配一下，增加了不少麻煩的。
今天在現在頻繁ng的人，變成了唐景铄。
孔肖凡的臉色确實非常的難看，但是意外的沒有發脾氣，大概是因為唐景铄其實演的很認真，如果完全靜音的話，看着也沒什麽毛病。但問題在于，經過昨天唐景铄的表現，孔肖凡知道，他還能更好一點。
如果昨天唐景铄的表現是八十分的話，今天便只有六十分了。加上演員笑場的原因，導致了ng次數的增加。
其實孔肖凡不是岢刻到不近人情的人，如果，唐景铄只是生病感冒了，他大概會給他一兩天時間休息，先拍別人的。
然而，昨天唐景铄在衆目睽睽之下同那位空降而來并且在某方面名聲很差的藝人副總監離開了，然後今天立刻得了重感冒，是個人都會有某些方面的聯想。
雖然孔肖凡如今已經學會了對圈子裏的那些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他內心裏，是極其不喜歡那些不自愛的人了。
在他看來，年輕和容貌都不應該是用來交換前途的籌碼，勤奮、用心、努力、天分，更為重要。圈子裏這樣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他不能阻止某些不良風氣的喧嚣直上，但他卻願意用自己微薄的能力去幫助那些真正努力和有理想的年輕人。
昨天，唐景铄的表演令他恍惚記起了十多年前的一個故人。那個人的容貌沒有唐景铄那般耀眼，但那個時候的那個人，充滿了向上的朝氣和活力，積極地追求夢想，努力地實現理想。也曾和他一起奮鬥過，也曾和他一起成功過……
也是因為唐景铄的歐陽少風，令他想起了當年艱苦的拍攝歲月，那也是一部古裝戲，那人也是一聲古裝，站在那裏，耀眼而璀璨。
然而什麽都敵不過命運和歲月。兩人因為自己各自不同的際遇而漸行漸遠，早已經沒了聯系。昨天突然想起早就在一線圈子裏消失的那人，突然想問問他，是否仍然記得自己的夢想，是否還在不斷地追逐……
然而，因為他一時興起幾番打聽，得到的卻是對方已經車禍身故的消息。那人孑然一身，默默無名地帶着失落的夢想，消失在這個圈子裏了。
這種遺憾的情緒和說不上來的複雜情感，一直到今天還沒有消散。
于是今天的他，更能在唐景铄身上看見那人的影子。真的是魔怔了！他們其實并沒有太過深厚的交情，只是一起度過了他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個歲月而已。
大概是這個緣故，即使唐景铄今天的表現令他挺糟心的，他卻沒有大發雷霆罵人。
一天的拍攝膽戰心驚地過去。由于唐景铄的不适，到了晚上六點的時候，劇組難得早早收了工。
孔肖凡的臉色雖然非常難看，但還是對唐景铄說了一句:“好好休息，看病吃藥。明天休息一天，我們拍別的。”
孔肖凡這樣的态度簡直令唐景铄受寵若驚。忙不疊答應着連連道謝。他的狀态确實需要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