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幸好一覺醒來,那種小鹿亂撞的感覺就消失了。
白蘭芝洗漱完,對着鏡子猶豫半天,最終還是拿起眉筆,順着眉毛的毛流輕輕掃了幾下,在唇部中央擦了一點正紅色的口紅,用指尖緩慢揉開。她深知男性不喜歡濃妝豔抹的女人,所以口紅暈開之後,多餘的部分就拿手帕抿掉了。這麽一番修飾下來,一眼看上去似乎并無改變,容色卻似澆水玫瑰般,豔麗欲滴。
她彎下腰,套上白絲襪,扣緊皮質吊帶,綁好足尖鞋,披上鬥篷走了出去,誰知迎面撞上一個棕發男子,對方似乎在外面等了很久,見到她的一瞬間,愣了十幾秒,然後露出熱情的笑容:“你就是白蘭芝,對嗎?”
“……你是?”白蘭芝瞥他一眼,低頭系上鬥篷系帶。
“我是劇院舞團的首席,休伯特。”棕發男子笑着說,“昨天知道你來了,大家都很激動,但達珞珈先生并不允許我們出來見你。要知道,自從奧黛爾女士出名以後,貴族們都不再喜歡芭蕾啞劇,女高音們削尖了腦袋想擠進巴黎歌劇院,你是唯一一個到我們劇院的女高音,下個月我們舞團的薪水能否正常發放,就靠你了。”
他雖然态度親和,白蘭芝卻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過于暧.昧的殷勤,她不由有些抵觸,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微笑着點點頭:“是麽。”說着,轉身朝練舞室走去。
休伯特立馬跟上她,沒話找話:“你穿足尖鞋,難道你對芭蕾感興趣?”
假如沒有達珞珈那一番推論在前,白蘭芝或許會認為他的疑問很正常,現在只覺得他虛僞又浮躁,明明是首席舞者,卻連一個劇院經理的眼力都不如,突然沖上來獻殷勤,其中必定有古怪。
她不答話,休伯特也不在意,繼續說道:“那要我指點你嗎?我出身于巴黎歌劇院的舞校,曾擔任過《吉賽爾》的男二,你放心,我的水平絕對過硬。”
白蘭芝敷衍道:“原來你這麽厲害。”
話音落下,她正好走到練舞室的門前。昨天她好像沒跟埃裏克約定練習的時間,不知他是否會在練舞室等她……應該會的吧,他對音樂的造詣那麽高深,一定是個對自己要求極其嚴格的人,說不定早已在鋼琴前坐着等她了,想到這裏,她的心髒猛跳了兩下,手心竟浸出了汗。
……奇怪,早上不是恢複正常了嗎?
她搖搖頭,甩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推開練舞室的房門,裏面站着四五個穿着練功服的少女,她們正一邊扶着把杆練習基本功,一邊悄聲談笑,看見白蘭芝走進來,安靜了一瞬。
少女們對視幾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驚豔與詫異。幾秒後,一個身量高挑的少女主動問道:“你找誰?”
白蘭芝還沒來得及開口,休伯特就擠了過來,故作熟稔地拍拍她的肩膀,搶先答道:“她是昨天新來的女高音,白蘭芝。來的路上,她跟我說對芭蕾很感興趣,想來看看你們練習基本功,希望你們不要介意,對她友善一點。”
白蘭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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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蘭芝不高興地看他一眼,這個休伯特到底是在幫她說話,還是在給她樹敵?本來這些少女都對白蘭芝無感,被他這麽多嘴一說,反倒全部露出反感之色。
有人心直口快道:“又不是穿上足尖鞋就可以跳芭蕾了,若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強行立足尖,只會把自己的腳拉傷。到時候我們可不敢負責。”
“就是,劇院又不是沒給女高音設立休息室,比練舞室大多了。劇院現在就她一個女高音,去休息室想幹什麽幹什麽,過來跟我們擠幹嘛。”
休伯特狀似無奈,還想再說些什麽,這一次,白蘭芝直接打斷了他,聲音輕柔卻響亮:“不好意思,我跟這位先生并不熟悉,他說的話并不能代表我的想法。我是過來練舞的。請問你們有誰知道埃裏克先生在哪嗎?”
練舞?
什麽意思?
原來人家會跳舞啊?
少女們面面相觑,針對白蘭芝的那幾個少女面色漲紅,縮到後面自顧自練功去了,不願答話。休伯特也尴尬地摸着鼻子,左望右望。
只有最先答話的那個高個子少女走過來,溫和地說道:“他剛才來過,又走了。你叫白蘭芝是吧,我是林德,練舞時有什麽不會的可以問我,我跟他們不一樣。”
林德和休伯特曾是一個舞團的成員,知道他最擅長勾搭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他最常用的套路就是,先把少女推到風口浪尖,冷眼旁觀她被孤立,再出言安慰,以此俘獲少女的芳心。本以為白蘭芝也是休伯特毫無還手之力的獵物之一,沒想到她竟這麽幹脆,三言兩語就撇清了和他的關系。看着休伯特尴尬的臉色,林德痛快的同時,不免對白蘭芝生出了幾分好感。
白蘭芝已有七天左右沒壓韌帶了,有人指點幫忙自然不會拒絕。她脫下鬥篷挂在一邊,露出肌肉勻稱的手臂、小腿。其他少女雖然跑到後面去了,但依然在暗暗觀察她的動向。她們以前聽人提起肌肉,總會聯想到肌肉虬結的武士,白蘭芝的肌肉卻不一樣,她的肌肉緊致、瘦削,身材纖細卻不柔弱,每一根線條都像是力量與美的結合。
再看看自己的身材,瘦倒是一樣的瘦,卻毫無曲線,肋骨突出且分明,真是瞬間被比到塵埃裏去了。有幾個少女自慚形穢地低下頭,不敢再看白蘭芝這邊,但仍有兩三個少女瞪大眼,勢必要找出她缺點般,緊盯着她的動作。
白蘭芝知道她們在看自己,但她并不介意,也不害羞。在公爵莊園,女寵是備受争議的一個存在,每天她們都會收到各種各樣的異樣眼神。有個貴族,更是直接笑稱她們為“人畜”,禁止她們進入會客廳。
在這方面,白蘭芝早就失去了羞恥心,并且,她不覺得當女寵有什麽不好的。當女寵之前,她只是個小乞丐,無父無母,連頓飽飯都吃不上,野貓野狗似的在泥巷子裏亂竄。後來被一個王臣的跟仆發現,當個人情送到公爵的莊園。管家見她五官美麗端正,便準許她和女寵們一起上課。
剛開始,她學得特別賣力,卻連最基本的挺胸擡頭都做不到。公爵不喜歡儀态不佳的女子,若是她一直含胸駝背,就又得去過流浪貓狗般的日子。為了能留下來,所有的空閑時間,都被她用來練習形體去了。有個女寵開玩笑說,站牆腳能改掉駝背的惡習。她就真的日夜不休地站了一個多月。
芭蕾更不必說,第一個教她們芭蕾的教母,是巴黎歌劇院的前首席,曾當着所有人的面痛罵她的腳背難看,像石頭一樣僵硬,還揚言要将她趕出去。白蘭芝那時候還小,惶恐不安極了,為了把腳背繃成教母口中的“月牙形”,她一有時間就跪坐着壓腳,有一次用錯了姿勢,抽筋疼了十多分鐘,差點疼暈過去。直到後來換了一個教母,她才知道原來芭蕾最重要的是四肢的平衡與穩定,腳背條件優劣與否固然重要,卻遠沒有重要到決定終生的地步。
白蘭芝扶着把杆,随意地繃直足尖,用前腳跟碰了碰後腳。有兩個少女張大嘴,直接看呆了,還有一個少女揉了揉眼睛,震驚地問同伴,到底哪一面才是白蘭芝的腳背。
林德也很驚訝:“你的腳背好漂亮。”
白蘭芝想了想:“勤加練習,你也可以。”
畢竟底子在那裏,失敗幾次後,白蘭芝成功跳出了阿拉貝斯克旋轉。
後面那幾個少女已震驚到麻木了——她們別說阿拉貝斯克旋轉,連做阿拉貝斯克時,支撐腿都會顫抖,哪像白蘭芝這麽平穩,一組旋轉下來,支撐腿幾乎是紋絲不動,不由羨慕得眼睛發紅。
就在這時,練舞室房門突然被撞開,一個梳着齊劉海的少女舉着報紙,邊跑邊喊道:“諸位——大新聞!卡尼爾子爵今晚要來我們劇院看歌劇!唉,你們說,我們經理怎麽想的呀,竟讓一個新人跟奧黛爾打擂臺,這不是把臉伸過去讓卡尼爾子爵打嗎?”
以往她這麽讀報紙,周圍人都會十分興奮地湊過來,跟她一起看一起讨論,今天卻好奇怪,她們都面色僵硬地望着她,還有人又是搖頭又是擺手,似乎在示意她不要說話。
“你們都怎麽了?不好奇今晚的新聞嗎?”齊劉海用手指彈了彈報紙,“過了今晚,我們劇院就會變成一個笑話呀,我勸大家還是趕緊找好下家吧,去馬戲團表演都比在這裏混強!”
話落,她身後傳來一個冷淡卻動聽的聲音:“你想去馬戲團,沒人攔着。”
埃裏克出現在練舞房門口,還是那副極其平凡的相貌,身姿卻修長挺拔,他穿着黑色大衣,雙排扣襯衫,下半身是深棕長褲和皮鞋,氣場強烈到竟把五官更為出色的休伯特比了下去。他看了看腕表,對白蘭芝勾勾手指:“過來,找你半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是周三九點,謝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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