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黎明時分,日光還未給公爵莊園裏的雕像鍍上金光時,整個莊園便開始運作了。仿佛一只龐然而精密的機器,上到主人,下至奴仆,每一個齒輪都極其精準地咬合滾動。仆人們在鬧鈴中驚醒,訓練有素地戴上頭巾、圍腰,魚貫湧入後廚,在袅袅水蒸氣中,沏茶,烤面包,抹上不同口味的果醬,把新鮮時蔬切成整齊的細絲,澆上沙拉醬。
這一切,卻并非是為莊園的主人而準備,而是莊園中最秘密的存在——女寵。
女寵是克萊頓公爵的特殊嗜好,他堅信青春美貌的少女能使男人永遠強健。神奇的是,克萊頓公爵并不濫情,相反他十分重視自己的名譽與貞潔,幾乎到了烈女子的地步,只肯臨.幸女寵中的佼佼者。
白蘭芝(Blanche)本是女寵中最出色和最受青睐的一個,再過一些日子,就能當上公爵殿下的情人。
但那都是今晚之前的事了。
今晚過後,她就要被逐出莊園。
原本還對白蘭芝心懷嫉妒的女寵,得知她的遭遇以後,基本都嫉妒不起來了,只剩下滿滿的同情。
無他,公爵莊園裏的“教母”們,沒有教給她們任何生存技能,只教會了她們如何含淚祈求,如何軟聲撒嬌,如何跪地順從。更何況,白蘭芝還是那樣的美麗——發色是白雪映陽般淺淡的金色,皮膚綢緞一樣細膩光滑,嘴唇小巧嬌嫩——被逐出莊園後,只有死路一條,也不知她是怎麽得罪公爵殿下了,竟被施以如此嚴厲的懲罰。
白蘭芝沉默地收拾行李。大教母可憐她,允許她能多帶一件禦寒的大衣出去,但也僅此而已了。
其實,她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麽得罪到公爵了。當時,她正在花園裏散步。女寵的活動地點有着嚴格的規定與劃分,花園是她們唯一能自由活動的地方。白蘭芝跟其他女寵搭不上話,只好一個人坐在噴泉邊發呆。整個花園占地将近二十畝,就算把全莊園的人放進來,也不會顯得擁擠。但那天好像不一樣,公爵似乎格外介意有外人在場。
他帶了一位女音樂家回來。
一般女高音,最尊敬的稱呼也不過是“夫人”,像巴黎歌劇院的卡洛塔夫人。
這個女子卻不同。她叫奧黛爾。一年前,奧黛爾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舞女,一年後卻迅速崛起,靠着普通人難以企及的廣闊音域,和超凡脫俗的音樂才華,獲得了“女音樂家”的外號,在上流社會吸引了大批的粉絲。據說有人迷戀她到甘願喝下她高跟鞋裏的酒水。教母們曾把這些當成笑話講給她們聽,于是白蘭芝根本沒想到,總是高貴優雅的公爵,竟然也是這些瘋狂樂迷中的一員。
看着往日裏高高在上的公爵,此刻如一條祈求撫摸的小狗般,對奧黛爾殷勤備至。白蘭芝吓了一大跳,愕然倒退兩步,撞到了身後一個女寵身上。那個女寵翻了個白眼,直接把她推到了噴泉池裏。
“嘩啦——”
落水聲打破了花園裏的幽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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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黛爾漫不經心地看向聲音來源,卻先被白蘭芝的相貌驚豔了一下。即使她有系統,也修改不出這麽美麗的容顏。眼底嫉恨一閃而過,她狀似不經意地開口道:“原來公爵殿下的莊園裏有這麽多美人,看來殿下對我并非真心,只是一時興起的獵.豔罷了。”
公爵神色微僵,有些不滿她諷刺的語氣,但同時征服這個女人的欲.望也更加強烈。他在她面前一向彬彬有禮,不便對她露出獨斷殘忍的一面,只好把怒氣都發洩在白蘭芝身上:“她算什麽美人,一只寵物罷了。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把她趕出去。比起這種華而不實的草包,我更愛慕你這樣的才女,你上次表演的那首歌曲,至今在我的腦海裏回響。寶貝,你一定不知道,你唱到最高音的時候,連我手中的酒杯都震驚地裂開了一道細紋……”
後面的話,白蘭芝聽不見了。她被兩個侍衛反剪着手臂,粗暴地架出花園,丢棄在了草地上。
四周嘲笑、探究的眼光,幾乎把她燒穿。她不是不想為自己澄清,但在公爵殿下的面前,她根本沒有開口的權力。本以為這就是她一天中最屈辱的時刻了,沒想到夜晚降臨,公爵身邊的跟仆,竟然親自過來傳達命令,要将她逐出莊園!
打聽到白蘭芝被逐出莊園的原因後,女寵們都笑不出來了。這個奧黛爾在公爵面前竟然有這麽大的影響力,就連最貌美的白蘭芝,都因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而被逐出了莊園。
那要是她們不小心惹怒了她,下場會是怎樣呢?
會不會更慘?
剎那間,人人自危。
*** ***
大雪紛飛的夜晚,白蘭芝被一輛馬車送到巴黎郊外。車夫為她放下樓梯,看着她茫然懵懂的表情,嘆了口氣說道:“公爵殿下還是憐惜你的,沒把你扔到荒郊野外。這裏離市中心不遠,運氣好的話,你能找到一戶人家挨過今晚,運氣不好,你就只能等死了。”
說着,他故作憐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同時眼珠子垂涎欲滴地在她的臉蛋上打轉。白蘭芝心中警鈴大作,卻沒有轉身逃跑,而是迅速紅了眼眶,淺藍色的眼睛蒙上一層濕漉漉的霧氣:“……我不想死,求求你,幫幫我……”
就連公爵本人曾經都難以抵擋她的美貌,何況一個鄉野車夫。天寒地凍的,車夫硬生生被她求出了一頭熱汗。抓耳撓腮半天,他從褲兜裏掏出二十個法郎給她:“怕了你了,這是我趕這次車的工錢,你拿好,千萬別被流浪漢搶了!”
白蘭芝對金錢沒有概念,但看車夫肉疼的表情,二十個法郎恐怕不是一筆小數目。想了想,她故意只拿走了幾個:“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車夫本想借着二十法郎的由頭,大着膽子占一下公爵女人的便宜。但他到底是個老實人,聽見她如此真誠的道謝,老臉都羞紅了,連忙擺手說不客氣,駕着馬車匆匆離去了。
白蘭芝裹緊貂毛披風,攥着幾個法郎,表面鎮定,實則無比茫然地張望四周。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她生來即是下等人,一出生就被镌刻上“卑賤”二字,過久了奴隸般的生活,她漸漸忘記真實的自己,只能被風雪推着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她終于看見一家亮堂着的住宅。她不由加快腳步,朝那邊趕去,然而等走近才發現,那裏并不是住宅,而是一家開在郊外的破舊酒館。
她剛出現在酒館的門口,就引起了幾個酒鬼的注意。
手裏的酒瓶砰地掉在地上,他們目不轉睛地盯着白蘭芝,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美麗的姑娘。
金發仿佛是月光色的海藻,略顯淩亂地披在她的肩上。少女的皮膚細膩瑩潤,即使在昏暗欲滅的蠟燭下,也顯得比白雪耀眼。若不是她的眼神嬌弱可欺,嘴唇僵冷沒有血色,他們幾乎要以為自己碰見了雪之精靈。
“這女的美得跟他.媽.的妖精一樣!”
“她身上那件披風,起碼值幾百個法郎吧……”
“老天也太夠意思了吧,又送女人又送錢。”
白蘭芝盡管足夠聰穎,閱歷卻還是太淺了,聽到最後一句話,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們在說什麽。用力推開他們伸過來的髒手,她撒腿往城門口跑去。
冷,徹骨的冷,寒風是尖銳的刀子,刮得她喉嚨火辣辣的疼。教母只教過她哪種體态最受男人憐惜、哪種聲音最能激發男人的保護欲,卻從未告訴過她,遭遇到匪徒時該如何反抗。不一會兒,她的頭發就被那些人狠狠薅住,膝蓋被他們重重地踹了一腳。她屈辱地跪在了地上。
“不要碰我——滾!”
她含着血淚的控訴,卻令那些人更加興奮。撥開她寵物貓般細軟的金發,男人們眼睛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太美了,怎麽會有這麽美麗的少女。
感受到污穢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寸寸淩遲,白蘭芝羞憤得幾乎想咬舌自盡了。
就在這時,一道淩厲的破空聲傳來,只聽“砰”地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麽重物倒在了雪地上。身上的重量消失了,掐着脖頸的大手也消失了,但白蘭芝還是不敢擡起頭來,害怕這是對方的另一種欺辱方式。
幾秒後,她聽見了皮靴軋雪的聲響。
擡起眼,最先看到的,是一雙修長窄緊的黑色皮靴。
皮靴的主人單手拎着繩索,繩索的另一端套在那幾個醉鬼的脖子上。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剛剛還窮兇極惡的幾個男人,瞬間就變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是你……救了我。”她小聲地說。
“嗯。”他用另一只手把她拽起來後,就松開了,似乎并不想跟她有過多的接觸。
眼看他取下醉鬼脖子上的繩索,轉身就要離去,她看了看四周,害怕重現剛才的情景,畢竟她手無縛雞之力,就算給她一把防身的刀子,也只會變成別人宰殺她的工具。她一咬牙,拉住了這個人的手。
他站住,沒有回頭,仿佛在等她開口。
“你能不能幫幫我……我實在是沒有地方可去了。”為了活下去,她用上了教母傳授的所有引.誘技巧,眼角含淚,聲音輕顫。她俯下身,順從地把自己臉頰貼在他的皮手套上:“我、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是麽。”他轉過身,毫不憐惜地拽過她,擡起她的下巴,在月色下仔細打量她的面容。幾乎每個人在看見她的第一眼,都會露出驚豔的神情,他卻始終面無表情,像是在打量一件器物,對她的美貌視若無睹。
她不由有些自卑,難堪地垂下了頭。
“正好,我最近做某些事不方便。”幾秒後,他松開了手,“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面具。”
她沒聽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并不妨礙她明白,這個人願意收留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啦!!!
這篇文和上一篇,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埃裏克,因為我在塑造人設的時候,給他們設置的背景不同(上篇音樂劇背景居多,這篇原著成分居多),所以他們的處事方式也會有些區別。
開文前先給基友們看了,她們都說人物刻畫得很蘇,我也就放心了……主要是原著的埃裏克确實很蘇(啥玩意都會,歷盡千帆的大佬)……
本文有存稿(重讀),請小天使們大力澆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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