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桐柏大少”的眸子已完全沒有光彩,像一對木魚眼,他真的變成白癡了,換句話說,就是個活死人。
員外夫人亮麗美豔的粉靥變了形。
“陰陽秀士”突然發笑道:“至尊王,你好、太好,看一看到底誰狠!”
恨狠到極致的笑,臉孔扭曲成了怪形,看上去相當怕人。
“魔魔夫人”冷哼了一聲道:“老厭物,你留下,我們會一會‘至尊王’,我老婆子不相信他的本領真能通天。”
“天雷子”道:“他真的會來?”
“陰陽秀士”接話道:“一定會!”
“天雷子”道:“這麽有把握?”
“陰陽秀士”咬牙道:“網已張好,晚輩立刻放餌!”
大牛的屋子裏。
東方白與卓永年配了幾樣小菜在對酌,兩個人的神情看上去都十分愉快,由于“魔魔夫人”的意向已經明朗,心上挂慮全消,同時對将要采取的行動也增加了信心。
“老哥,我們等什麽?”
“等消息!”
“等誰的消息?”
“等‘魔魔夫人’的消息,這次行動是最後一次,也是決定性的一次,絕不能讓元兇漏網,所以必須穩紮穩打,謀而後動,最大的顧忌是大化門主在對方手上,不能讓他受到任何損傷,否則一切都歸于白費。”
“是!”東方白點點頭,手按酒杯,目望空處,陷入瞑想:“一旦救出大化門主,自己的心願便有了着落,不管是好是壞,對亡母對自己都算有了交代,一直束縛住自己的無形枷鎖便可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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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老哥我有個憋了很久的問題想問你,你可要據實回答,不可支吾。”卓永年正色肅容,一本正經的樣子。
“什麽問題?”
東方白收斂了心神。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人生大事,也是每一個正常男女必然的歸宿。記得我曾經向你提到過公主小玲,你救過她,你們的身體也有過接觸,武林兒女固然不拘于男女授受不親的俗見,但在心理上多少還是有些影響,同時你與她可說是十分相配的一對,是不是願意我這做老哥的扮一次月老?”
“不可能!”
東方白笑着搖搖頭。
“什麽不可能?”
“她已經名花有主!”
“誰說的?”
“魔魔夫人!”
卓永年一怔神,眉頭皺了起來,手撚鼠須,口裏不斷地沉吟,許久,許久才期期地道:“魔魔夫人,她……為什麽要說這句話?”
東方白作出一個古怪的笑容道:“她還說我命犯桃花煞,對女人要特別當心,小弟我一直不明白她的意思。”
卓永年的眉頭收得更緊,似在苦苦思索。
“老弟!”卓永年的聲音變得很低沉,“從魔魔夫人那句話,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老哥想到什麽?”
“水二娘的寶貝女兒水寶。”
“啊!”東方白一個怔忡,他幾乎已經忘了那任性的野姑娘,這一提,桐柏山中的一切又宛然在目,“水姑娘已經被‘三恨先生’收作義女,很可能她便是‘三恨先生’奇術異能的繼承人,她怎麽樣?”
“她任性而且執着,連她娘也改變不了她的主意。”
“唔……這……小弟知道,怎麽樣?”
“她喜歡你!”
四個字,相當沉重。
無可否認的事實,東方白的心弦起了震顫,水寶是個敢恨敢愛的女子,從不矯飾自己的感情,為了賭一口氣飛馬墜岩,幾乎送了命,幸而被“三恨先生”所救,山裏那一段感情糾葛并不算完,這的确是個大問題。
“老弟,這是個大麻煩!”
卓永年接着又開口。
“老哥的意思……”
“你倒是喜歡誰?”
“都不喜歡!”
人之常情,談這類問題東方白再豁達也免不了臉上發熱。
“這話怎麽說?”
“小弟已經有了婚約,而且是父母作的主。”
“啊!”卓永年瞪圓了眼,好半晌才出聲道:“老弟早已有了婚約?嗯!怪不得美如天仙的公孫彩虹都不能使你動心,這……老哥我的月老扮不成了,來,喝酒,這檔事就此表過不提。”
咕嘟,一杯酒灌了下去。
東方白跟着幹了一杯,心裏想:“看來‘魔魔夫人’真的是懂得風鑒之學,她說的确是準,明擺着在男女之間的問題上只要一個不小心便會有嚴重的後果。”
“師父,東方兄!”畢老三沖進屋子。
“小雪平安離開了?”卓永年微眯醉眼望着畢老三。
“是的,弟子暗中護送了六十裏。”
“嗯!”
“師父,有消息……”
“什麽消息?”
“四月二十三日子時,乾坤教在牛府舉行複舵大典。”
東方白的兩眼放了光。
“四月二十三,還有整七天!”
卓永年屈指算了算。
“是的,這消息已經在集上傳開。”
“那是迎接我們上門?”
“想來是的,對方這一着并不高明,但我們必須去上當,看情形,‘乾坤教主’已經沉不住氣了,要是他知道蔔雲峰已經洩了他的底,還敢唱這出戲麽?有意思!”
“老三,你愈來愈聰明了!”
“嘿!師父誇獎。”
東方白也馬上會過意來,這消息是一個餌,目的在誘使“至尊王”方面上門,以圖一網打盡,主意是好,可惜江湖上根本就沒有“至尊門”,“陰陽秀士”當然做夢也想不到他是在引火***,自速敗亡。
“老三,”坐下來喝兩杯。
“是,師父!”
畢老三自取了杯筷,在下首坐下。
“老弟!”卓永年笑向東方白,“還有七天,你不必等得心焦了!”
“嗯!”東方白挑了挑眉,豪雄之氣由心底升起,下意識地撫了撫腰間“劍神之劍”,他盼望的時刻終于來了,遂志了願,近在眼前。
“七天,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卓永年喃喃自語。
牛府內客廳。
“陰陽秀士”李思凡夫妻對坐。
“七天,還有七天,如果‘至尊王’不在徐家集,也足夠從別的地方趕來,素玉,你帶着子陵盡快離開徐家集,以免我到時分心!”
“要我帶子陵走?”
李夫人粉腮突變。
“怎麽,你不願意?”李思凡挫了挫牙,接下去道:“我明白,因為他不是你親生的,所以你不會心疼,可是……子陵是我李家唯一的後代根苗……”
“思凡,你為什麽要這麽說?”
李夫人站起身來。
“要我怎麽說?”
“最近你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這多年來,你頭一次用這種态度對我,你嫌我老了,是不是?”李夫人語音激動,嬌軀也在微微顫抖。
李思凡連連吐氣,似在平衡情緒。
“現在是什麽時候,還說這種話,素玉,你到底願不願意帶他走?”
“子陵……已經成殘,等于是一個幼弱的嬰兒,完全沒有行動的能力,我帶着他,要是發生情況我怎麽辦?”
“我會安排!”
“可是……我不放心你!”
“素玉!”李思凡也離座,一只手搭上李夫人的香肩,沉凝地道:“我……你盡管放心,堂堂‘陰陽秀士’一教之主,不會這麽容易栽下去的,一切我都有精密的打算,‘至尊王’,哼!他逃不過我的手掌心。”
“我……總覺得有什麽不對。”
“那裏不對?”
“蔔雲峰突然失了蹤,會不會發生什麽想不到的情況?”
李思凡默然不語。
“還有,那老太婆竟然也知道‘三恨’的故事,‘天雷子’丘望、‘魔帚追魂’這些傳說中已經不在人世的老怪物一一出現徐家集,你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素玉!”李思凡眸子裏射出了陰狠之色,“我曾經想過,但還沒發現破綻,不過,我會作必要的安排,你今晚就帶子陵離開,我選四名得力的弟子護送,偏開大路,改裝易容,七天之後再進桐柏,我盡快跟你們會合,到時候……嘿!看是誰的天下。”奸雄本色,暴露無遺。
“可是”
“不要再多說,以免我心亂。”
“好吧!”
李夫人終于點頭,但看得出和勉強。
“對!”李思凡拍了一下手掌。“這是個好辦法!”
“什麽好辦法?”
“我請‘天雷子’伴随保護你母子,這裏不需要打硬仗,少一個幫手無妨,但可以把他和那老太婆分開,萬一要是如你所料……我對付一個便容易得多,而你……應該知道怎麽做,‘天雷子’對毒道不精……”
“晤,我懂!”
‘可千萬要謹慎,不能犯錯。“
“我會的!”
博望附近的小鎮,距徐家集已有百裏。
鎮上獨一無二的一家小客店“關家店子”,黃昏時分住進了一行古怪的客人,一對老夫妻帶着個風癱的女兒,兩名粗豪的下人,外加兩個轎夫,老頭是獨眼,七個人占了四間房,老太婆單獨一間,老頭與女兒一間,下人與轎夫各一間;女兒不依老娘而與老爹同房這就顯得相當古怪。
小鎮集,偏離了官道,除了趁墟趕集的日子外,平時很少客人,像現在,全店就只有這一行古怪的客人。
一切安頓舒齊之後,獨眼老頭親自到廚下配菜。
小地方,小店,實際上也沒多少菜讓你配,只是些牛羊風臘豆腐小菜而已,但老頭還是在廚房裏挑揀指點,連酒他都要先嘗過才作準。
酒菜分成兩份,一份在下人一邊,一份在老頭房裏,老兩口對坐,風癱的女兒躺在床上等着喂食。
老太婆看來很體貼,為老頭布菜添酒,她自己也陪着喝。
小二提着燈籠,引進一行客人,從房門望天井很清楚,一老三少,分別是兩男兩女,兩個女的短打扮,青絹包頭,年紀身材都差不多,看去是一家子走江湖賣藝的,可是緊跟在後面進來的卻是頂兩人擡的小轎,放落之後,不見人出轎,是頂空轎,連同原先的天井裏是兩頂小轎。
在小二安排下,一夥人很快在對面房住定。
老太婆起身掩上房門,又回原位坐下。
“這一夥客人很古怪?”老太婆低聲說。
“并不比我們怪!”
老頭子呷了口酒。
“不對!”
老太婆一只手重重按上桌沿。
“什麽不對?”
“剛才的那老者和年輕人的身形很熟,像在那裏見過……”老太婆皺眉深想,片刻之後,突然栗聲道:“我想起來了,那老的是‘至尊門’姓安的長老,年輕的是他的護衛‘無腸公子’東方白,想不到他們居然跟蹤而至,這……”
“啊!”老頭子獨目圓睜,“這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是他二人沒錯。”頓了頓又道:“他們設想的真周到!”
“周到,什麽意思?”
“他們不是備了一頂空轎麽?加上我們的一共兩頂,正好擡你們母子回去。”
老頭子嘴角噙起了一抹冷笑,這笑充滿了詭秘的意味。
老太婆虎地站起身來,駭然望着老頭子。
老頭子自顧自地幹了一杯酒,冷笑更濃。
老太婆目不稍瞬,漸漸,臉上的肌肉起了抖動,抽扭,最後完全變了形。
“你……你……”老太婆像碰到了鬼,舌頭打疊。
“你現在才知道?遲了!”老頭子語如冰彈。
老太婆的眼色變成驚怖,全身抽搐強直,就仿佛羊癫瘋要發作的樣子,最後坐了回去,兩手撐住桌子。
“我……我料到……會有今天!”
“你悔不當初?”
“我……不後悔,你……可以殺了我。”
“殺你?哈哈哈哈,你既然死不後悔,殺你是多餘,讓你活着,以你天生的妖魅,雖然年紀大了,但仍然可以再找到一個有錢有勢的男人,你一樣活得很快樂,不過比以往稍有不同,你不必再易容,因為你已經沒有武功,也不能再用毒,因為你對毒會産生特殊的感應,用毒便反害自身,這些酒菜裏我已經在廚房加了作料,你一無所覺,這表示你的道行還差得太……”
“住口!”
老太婆嘶聲狂叫。
“哈哈哈哈……”
老頭子發出狂笑。
房門倏然被推開。
兩條人影閃出門邊,赫然是剛剛投店的一行男女中的一老一少,老太婆猜得不錯,老的是化身“至尊門”安長老的“狐精”牟永年,少的是“無腸公子”東方白。
不過在老太婆心目中卓永年仍是安長老,因為他的體形已經改變,她不會想到他會是原本猥瑣的天下第一神偷“狐精”卓永年。
老頭子斂了笑聲,一老一少步了進去,掩上房門。
“宇文錦,你……做得太絕!”老太婆的聲音像病中人的呻吟。
“年素玉,絕的是你!”
老頭子的聲音隐含激動。
現在情況已經明朗,老頭子是化身“天雷子”丘望的“三恨先生”宇文錦,老婆子是背夫私奔,貌若天仙的乾坤教主夫人年素玉,他倆的風癱女兒是“陰陽秀士”李思凡與前妻所生的獨子“桐柏大少”李子陵所改扮。
一行人瞞天過海,卻依然逃不脫。
這一回合,可說是“毒道”與“易存術”的大決鬥,“三恨先生”棋高一着,年素玉一方慘敗,敗得很徹底。
卓永年悠悠開口道:“老夫該稱芳駕牛夫人、李夫人,還是教主夫人?”
年累玉激憤得連喘大氣,她似乎已癱瘓了。
東方白望着老太婆,默想她那羞花閉月的風韻,感慨無論男女只要一步走錯,便會贻終生之恨。
江湖上的恩怨可怕,男女之間的情仇更加可怖,愛與恨只差一線,一物的兩面是強烈的對立,演變的結果是兩個極端。
“宇文錦,你殺了我!”年素玉栗叫。
“我說過不會殺你,你豈可不看這出戲落幕。”說完,轉向卓永年道:“我們連夜回程,以防萬一發生變化,李思凡那兔崽子鬼計多端。”
卓永年點點頭。
四月二十三日。
時間是亥子之交。
牛府大廳擺設了香案,張燈但沒結彩,近百弟子麇集在廳外院中,準備着行乾坤教複舵大典,沒有任何賓客,執事人等不斷出入,像是很忙,卻又無事可忙,是一種故意制造的氣氛,實際上他們等待的不是典禮而是一種可怕的血的祭禮。
時間在詭谲的氣氛中消失。
子時将正,所有弟子依序排列在廳外,各執事人等各就各位,“陰陽秀士”李思凡與“魔魔夫人”先後差一步從內門步入大廳,李思凡站在香案正前,面向外,他已不是牛員外的裝束,面是是早先教主的本來面目。“魔魔夫人”側立在香案右方,半面向外。
裏外鴉雀無聲,靜得可怕,除了袅袅香篆,完全是一幅靜止的畫面。
驀地,一名黑衣人穿過行列,直沖廳門。
“報!”
“何事?”
“禀教主,外面樁子傳回消息,敵人分三路進入集子,朝本府迫近,每一路的人都在五十以上,看樣子是要對本府采取包圍之勢。”
“再探!”
“遵令!”
黑衣人轉身疾奔了出去。
空氣驟呈無比的緊張。
“陰陽秀士”步出廳門,站到階沿之上,高聲道:“各位弟兄,敵人已經明目張膽進犯,本教的生死存亡決定在今晚,各位務必要盡全力,徹底消滅敵人,現在照原定計劃立即開始行動,注意,切不可失誤!”
近百弟子齊齊轟應一聲:
“遵命!”
行列散開,分朝不同方位奔去,剎那間散了個罄盡,現在剩下大廳裏數不滿十的執事人員,不用說,都是教中有地位的高手。
“魔魔夫人”出廳,站到與“陰陽秀士”成犄角的位置。
場面又沉寂下來。
暴風雨前的寧靜,殺機已開始擴散。
黑衣人再度奔入。
“禀教主,本府已被包圍!”
“知道了!”
黑衣人退出。
“教主,如果‘至尊者’不現身,我們的安排豈不是白費?”
魔魔夫人開了口。
“他一定會現身,他不會放過除滅本教的最佳機會,本座是他的唯一目标,也是‘至尊門’稱尊的最大障礙,他不會完全假手于屬下弟子,再加上他的狂妄,焉有不趁機會打響名頭向武林天下展示雄威之理。”
“希望如此!”
“當當當!”
外面傳來三棒鑼響,顯然是警號。
氣氛緊張得無以複加。
廳裏的執事人等沖出廳門,散開環立在“陰陽秀士”身後,燈光映照下,每一個人的臉色都是赤紅的。
腳步聲傳來,很規律,毫不淩亂,就像是經過訓練的士卒在操演,緊接着紅潮湧現,盡是遮頭蒙面的紅衣人,進入院地之後,雁翅形展開,面對大廳,正中央留了一個缺口,看态勢是等待為首之人。
“陰陽秀土”挺立着成了木雕,目芒也已凝固。
沒任何人發出聲音,場面由動而靜。
無形的殺機彌漫了每一寸空間。
突地,兩頂小轎冉冉而入,左右停放,擡轎的随即站到轎門兩側,雙臂環胸,昂頭,大有宮廷武士之風。
“陰陽秀士”的目芒閃了閃。
轎中竟系何許人物?
詭谲,令人不耐,也使人感到恐怖,每個人心頭上的壓力在不斷增加。
子時正。
“至尊王駕到!”
一聲高喊打破了可怕的死寂,就像是空氣突然爆炸,震撼了每一個人的心,同時也正式揭開了今晚這一場血劇的序幕。
“陰陽秀士”的兩眼泛出寒芒。
“魔魔夫人”穩如泰山,一無反應。
一個高冠巍峨的紅袍老人悠然出現,緩緩挪步走向院心,長髯拂胸,貌相威嚴,仿佛真的是一位王公霸侯;緊随在紅袍人身後的赫然是“無腸公子”東方白,在距階沿約莫三丈之處紅袍人停下身形,東方白隔五尺止步。
“閣下就是‘至尊王?”’
陰陽秀士先開口。
“不錯!”
“本教主候駕多時!”
“複舵大典怎不開始?”
“馬上就要開始了,不過在大典開始之前,有幾個問題要請教閣下,希望閣下在還能開口之前據實回答。”
“李思凡,你可以問。”
“至尊門三個字在武林中不見經傳,閣下的大號當然也是自封的,本教主很想知道閣下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一定要知道?”
“當然!”
“聽清楚,‘百寶書生’宇文錦,現在改號為‘三恨先生’,你想不到吧?”
“陰陽秀士”李思凡臉色大變,繼之是陣陣扭曲。環立在他身後的手下并不明白兩人之間的恩怨,是以在“三恨先生”抖明身份之後沒有特別的反應,他們只知道今晚有妥當的安排,只等着收網。
魔魔夫人冷冰冰地道:“想不到你是‘百寶書生’宇文錦,我老婆子起先還以為你是‘通天玉柱’辛無忌。”
“三恨先生”道:“辛無忌的骨頭早枯了。”
“陰陽秀士”的激動平複下來,目光轉為陰狠,沉聲道:“字文錦,咱們之間該作一個徹底了斷,而且最好的時辰,就是今晚。”
右手徐徐揚了起來。
環立在“陰陽秀士”身後的近十名弟子齊齊轉身反撲入大廳,“魔魔夫人”站在原位置沒有移動。
“陰陽秀士”上揚的手突然下切,随着這下切的動作,身形一個倒彈……
同一時間,廳內傳出驚叫與喝叱之聲。
“砰!”地一聲,“陰陽秀士”的身形又反彈回原地,原來大廳正中的兩扇格扇門正好在這瞬間突然合上,把“陰陽秀士”給擋了回來。
“哈哈哈哈……”三恨先生發出了狂笑。
“陰陽秀士”眼珠子亂轉,已然覺出苗頭不對。
“李思凡,你的心機白費了!”魔魔夫人冷凄凄地開了口。
“你……原來……”陰陽秀士轉目掃向“魔魔夫人”,目光變為惡毒。
“李思凡!”三恨先生接上話:“你布置的三層二十八處火藥都失了靈,所有埋伏的火藥手都已經在睡大覺,他們看不到你打的暗號了。”
“魔魔夫人”閃身飄入院子與“三恨先生”站成并肩。
“三恨先生”擡了擡手,站在小轎邊的轎夫立即打開了轎門。
“陰陽秀士”全身猛震,臉孔立即扭曲得變了形。
兩頂小轎裏,一邊是他的夫人年素玉,一邊是他的兒子“桐柏大少”李子陵,都已是本來面目,但神情木然。
“陰陽秀士”口裏發出一聲仿佛呻吟般的悶哼,彈身下階落入院地,隔丈許與“三恨先生”相對,同時拔出劍來,那份怨毒之情簡直令人不敢逼視。
“宇文錦,有種咱們一對一!”
“可惜另外有人要先跟你算賬。”
“誰?”眸子裏盡是狂焰。
“在下!”
東方白步了上前。
“三恨先生”與“魔魔夫人”雙雙後退數步。
“宇文錦!”陰陽秀士狂叫,“你是孬種,咱倆之間的事為什麽要別人替你出頭?”
“李思凡,你給我聽着,咱倆的事現在說來是小事,我要斬你只不過舉手投足,人家找你了斷的是大事。”
東方白亮出了“劍神之劍”,幹雲豪氣沖胸而起,逼人的氣勢随之激揚迸發,現在他面對的是一門之主,武林中鼎鼎大名的“陰陽秀士”。
大廳門開啓,一行紅衣蒙面人魚貫而出,順序在廳廊上排列,竟然有近三十之衆,不用說,原先以為火藥會引發而避進廳裏的乾坤教高手已全軍盡墨,而且是無聲無息,這似乎已在意中,“陰陽秀土”并不回顧。
“大事?”
陰陽秀士被迫面對東方白。
“不錯,你以陰毒手段摧毀大化門……”
“大化門?”陰陽秀士栗叫一聲,截住了話頭:“原來你們是為了大化門這段公案而聯手對付本教,很好!”
最後“很好”兩個字不知是代表什麽意思,在目前這種情況之下,他似乎還有什麽可以仗恃。
“李教主,好好聽着,江湖中沒有‘至尊門’,是随便編造的,今晚如此對付你,就像你當年對付大化門一樣,謀略甚于武力。”
“沒有‘至尊門’!謀略甚于武力?……”陰陽秀士低沉地喃喃着,兇芒熠熠的目光掃向木坐轎中的妻兒,臉皮子一陣抽動之後,又轉注“三恨先生”和“魔魔夫人”,最後,回到了東方白的臉上。
“對,同時也沒有‘天雷子’和‘魔帚追魂’!”
“我……失算了!”依“陰陽秀士”的性格不該說這句話,但話卻出了口,意味着他心裏已經起了窮途末路之感。
“李教主,放出大化門郭門主可以不流血!”
“放出郭天壽?哈哈哈哈……”
“你不放?”
“做夢!”
“你還要妻兒麽?”
“妻兒?”陰陽秀士斂笑挫牙,一臉凄厲,“兒子已成殘廢,妻子是臨時作伴的,基業不保,本座什麽都可以不要。”
一派奸雄的口吻。
木坐轎中的年素玉臉孔起了抽搐,看樣子她是口不能言,但耳能聽、眼能看,她自毀名節、背夫私奔,到頭來只是個臨時作伴的,她的生死根本不在對方心上,痛楚在噬啃她的心,但悔恨已晚。
站在轎邊的“三恨先生”開了口:“年素玉,你愛慕榮華,崇拜英雄,去作英雄的臨時伴,這些年我所承受的痛苦現在轉交給你,不管怎樣,你會活着渡你的餘年。你的确很美,但已經是明日黃花,而且是敗柳殘花,販夫走卒也許會收留你再作臨時伴,哈哈哈哈!”
年素玉的臉孔完全變了形,她閉上兩眼。
“李思凡,你放不放人?”
東方白輕振了一下神劍。
“不放!”
雙方各占步位,兩支劍同時揚起,劍身上的光華仿佛使得燈光更加的明亮,除了年素玉和李子陵之外,所有的眼睛全都放了光,集中投注在場中人的身上,劍光、燈光、目光交織成一片光網,而空氣凍結在這光網裏。
一切靜止下來,殺機開始彌漫。
東方白的功力提聚到了十二成,以劍帥氣,真氣充盈到了極限。
以氣禦劍,劍尖的寒芒在不動的情況下隐約吞吐,像蛇信,像蜂針,但蛇信和蜂針是微小之物,吐盡也有其限度,劍氣則是無限的,一旦迸發,其威力難以預估。
對峙!
僵持!
雙方的格架氣勢都無懈可擊,但在劍勢上東方白猶如未發的隐雷,潛藏着萬鈞之威,只待電光引爆。
時間在完全靜止的境況中無形地流逝。
誰也沒計算過了多久,“陰陽秀士”的額頭鼻尖沁出了晶瑩的汗珠,東方白則已完全忘我,人劍已經合一,存在的只是一把劍,只消一動,便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氣勢的對決,定力差的一方會在靜止中崩潰。
現場的旁觀者似已停止了呼吸,這是多數人一生中難得一見的決戰。
“三恨先生”與“魔魔夫人”都是用毒的魁首,但他倆不用,對一個自命非凡的高手,如能讓他栽在真功實力之下,是最好的報複方式,就如同對付年素玉一樣,不必流血,讓她活在痛苦裏,零折碎磨。
“呀!”同時爆發的栗吼,凝凍的空氣炸破了,聲音并不怎麽大,但給人心理上的震撼不殊天坍地陷。
劍芒暴閃,光點與銀線迸飛,像無數匹竹帛同時撕裂,挾着連珠的金鐵交鳴,仿佛整個的空間被一下子擊碎。
短暫的現象,但眼花耳鳴卻因個人的功力深淺而持續。
東方白釘在原地,“陰陽秀士”已退離數尺。
兩支劍仍然揚着。
年素玉已經睜開了眼睛,這場面和結果她不能不看。
空氣在一弛之後又開始凝凍。
這一個回合使所有在場的全開了眼界。
“陰陽秀士”李思凡的功力竟高到如此地步,使得人人駭異,但東方白的劍道層面,卻又大大出乎“陰陽秀士”的意料,震驚之餘,他幾乎不敢相信,然而事實是鐵的,東方白功高一籌,而這一籌便是他致命的威脅。
四周圍起的紅牆像鐵桶,但“陰陽秀土”并不十分在意,他有把握突圍,問題在于面對的“無腸公子”東方白不會給他機會,如果不戰而動,便會招來致命的攻擊,而且必然是迅雷疾風,所以他必須要在對抗中争取脫身的機會和時間。
東方白不想虛耗時間,他要速戰速決,于是他踏出了第一步,緩慢而沉穩的一步,以調整最适當的攻擊距離。
場面在東方白一踏步之間又呈爆炸性的緊張。
“陰陽秀士”斜踏一步,身形微挫,看樣子他要施展一生所學的精銳作賭命的一搏。
所有在場的呼吸又開始窒住。
沒有太多的猶豫,東方白跨出了第二步,這一步已經夠上出手的距離,而在腳步堪堪踏穩的瞬間,劍芒乍閃,神劍挾雷霆之威攻出。
“陰陽秀士”的劍幾乎是不差先後地騰起。
一陣急驟的連珠密響,分不清雙方的兵刃在剎那之間碰觸了多少下,精芒乍斂,劍身膠合在一起,較上了內勁,交叉點的周圍形成了一圈直徑約兩尺的光暈,波動閃爍,前所未見的奇觀,懾住了在場者的心神。
又現僵持。
半刻之後,東方白的神态肅穆得像天神,而“陰陽秀士”卻面如巽血,青筋浮凸,額汗像噴上去的水珠。
時間再延伸半刻,“陰陽秀士”的身軀突然一顫,就在他一顫之際,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然後又被劍圈光暈激得四散迸灑。
“呀!”
東方白一聲虎吼,光暈波裂,“陰陽秀士”的兵刃一折為二,劍尖的一段掉落地面,東方白的神劍架上了他的脖子。
轎子裏的年素玉閉上了眼,“桐柏大少”李子陵木然無反應,他已經是白癡。
場中起了輕微騷動,但瞬即平複。
“三恨先生”和“魔魔夫人”雙雙上前數步。
“陰陽秀士”的臉孔扭了又扭,眸子裏沒有悸色,沒有悔意,只有怨毒,這是一個陰狠的人所必具的特色。
“三恨先生”望了“魔魔夫人”一眼,将頭微點,顯然是示意她采取某種行動。
“魔魔夫人”立即挪步到了“陰陽秀士”右側後的位置。
“陰陽秀士”立感不妙,但鋒利的劍橫在脖子上,他連動都不能動,只能暴瞪雙目。
“魔魔夫人”伸手在“陰陽秀士”的身上疾點三指。
“陰陽秀土”身軀一顫,口裏呻吟了一聲,兩粒眼珠子幾乎要脫眶而出,由于這一震顫,頸皮子被劍鋒劃破,鮮血像紅蚯蚓蠕蠕而下。
“老虔婆,你……好……”恨毒之情令人不寒而栗。
“我老婆子當然是好,廢了你的武功,讓你不再走危害江湖的邪路,也免去了你斷頭之厄。”頓了頓又道:“現在乖乖說出囚禁大化門主那間地窖的機關樞紐。”
“你以為我會說?”
“由不得你不說!”
“哼!”
“李思凡,你曾經是一教之主,不願意趴在地上學狗爬吧?識相些,別在江湖上留笑柄,你功力已廢,跟尋常人完全一樣,受不了一根指頭。”
東方白徐徐收回了劍。
“陰陽秀士”轉了轉脖子,仰頭望天,喃喃地道:“我李思凡英雄一世,想不到毀在陰人之手,認命了!”
說完,放平臉,目注空處,用一種低沉得像發自地底的聲音道:“西廂密室第二重門之後的木檢拔出一半之後下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