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
開來,倒出一粒白色丸子,捏在掌心,把瓶子收起,然後走到歐少自身前,冷冷地道:“你中了招魂劇毒!”
歐少白點點頭。
路雲飛又道:“這是否解藥不得而知,但這是唯一死中求活的路子,碰碰運氣如何吧!”
說着,路雲飛俯身把藥丸塞人歐少白口裏,退後兩步,靜待反應。
藥對了症,加上歐少白內功深厚,只片刻功夫,神色便逐漸恢複正常,他萬分不解地望着這遮着臉的怪人。
“你為什麽要救老夫?”
“救人是好事。”
“老夫不懂!”
“什麽不懂?”
“你知道你已經成為本宮追緝的對象麽?”
“知道。”
“老夫此行,便是執行這項任務,你為什麽要救敵人?
“救人是一回事,被追緝又是一回事。”
“這種事老夫這輩子還沒聽說過,現在卻親自碰上了,你會這樣做,必然是另有目的吧?”
幾句話,顯示出他是只老狐貍,他不先謝救命之恩,反而追究路雲飛的救人動機。頓了頓,又補上一句:“這有違常情!”
“目的當然有的……”路雲飛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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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目的?”歐少白站了起來。
“你要我說出來?”
“當然!”
“第一、表示在下對閣下沒有敵意,第二、在下生平最讨厭用下三濫的手段傷人,招魂女一生用毒,該殺!”
歐少白的目光,在路雲飛身上轉了又轉。
“你早已到場了吧?”這句話是別具深心的,所謂作賊心虛。
“剛到!”
“老夫……”他本想說什麽,沒說出來,又換了口氣:“救命之恩是一筆大人情,老夫将來會報答。”
“這大可不必,在下也常常殺人的。”
“能展示你的真面目麽?”
“對不起,沒這必要。”
“那你的尊名大號?”
“無名小卒,什麽也談不上。”
“應該有個稱呼吧?”
“随閣下的高興好了!”
歐少白閉上了口,他對眼前這個怪客除了感到莫測高深之外,還加上很大的不安,因為招魂女在死前曾揭過他的底牌,而他剛剛又殺了一名手下,只要有一點點風聲洩漏,他将死無葬身之地。
滅口,一個惡毒的意念升上腦海,但他又不敢妄動,因為他對這怪客一無所知,毫無把握,一個不巧,事便砸了。
神秘,對功力高的人而言是一種作風,而對功力稍遜的是一種保護,因為別人摸不通你,便不敢随便動你。
當然,一些專走邪路的人又另當別論。
路雲飛緩緩轉身,準備離開。
“請慢着走!”
“閣下還有話說?”
“老夫要知道你跟無名花的關系。”
“在下也很想知道‘修羅宮”追截無名花的原因。”路雲飛腳步沒移,但也沒回身,背對着歐少白。
“你應該知道。”
“在下不知道。”
“這麽說,你與她之間沒有特殊關系?”
“本來就不相幹,救她與救閣下道理相同。”
“那最好,你就別問了吧!不知道最好。”
路雲飛真的沒再問,開始移動腳步,走的是離開月老祠的方向。
在一般平常人來說,救命恩人等于重生父母。
以江湖人而言,是難以償還的大人情,依理,歐少白應該感激的,但他并不是這樣,感恩之念很淡漠,疑慮之心反而加重。
他望着路雲飛逐漸遠去的背影,一再地想:“他為什麽要救我?有何目的?”這就是人與人不同之處。
路雲飛走了一段路之後,身形突然加快,借着林木的掩蔽,他繞回了月老祠。
柴房裏,沒有燈,路雲飛與管柯的江老頭在說話。
“公子,你不殺歐少白,反而救了他,為什麽?”
“有很大的理由。”
“什麽理由?”
“宴客的名單要修正,我已經找到了主客,原先名單上開列的現在只算是陪客……”聲音低下去,極低,只相對的人能聽得到。
不久,路雲飛卻又提高了聲音,道:“所以,我救歐少白的代價,實在難以估計。”
“啊!原來如此,太好了,門外的屍體怎麽處理?”
“那是歐少白的事,他非處理不可,而且對兩名紅花武士之死,必須對他的主子修羅令主設法圓滿交代。”
“下一步行動呢?”
“我将盯緊歐少白那只老猴精。”說完,想了想又道:“剛才兩名紅花武士進來搜查,你怎麽打發走的?”
“冒渎了那位姑娘一下,我朝床上一躺,擁被翹腳,哼哼了兩聲,幾句話就打發走了。”
兩人出了柴房,路雲飛仰首望天,他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公子,好端端的嘆什麽氣?”
“你不懂。”
“我江老頭就是不懂才問呀!”
“算了,藍老爹,她的傷這兩天就可以複原,最後一帖藥天亮時服,我得去辦我的事,你照顧她吧!”他們談話中已改變了身份。
“什麽?小子要走了?”
“唔!”
“不見冷姑娘了?”
“她……姓冷?”路雲飛雙眼發亮。
“是的,是她告訴我的,她叫冷青娥,但要我守口。”
“冷……青……娥!”
“很好聽的名字,是嗎?”
“我得走了!”
“小子,你這一走,冷姑娘會傷心的。”
“寧可讓她傷心,不願讓她……”
“什麽?”
“藍老爹,你是知道的,我……”身形一動,飄身而去。
這是間破舊不堪的小屋,坐落在街尾,屋子的主人是個中年寡婦,略具幾分姿色,靠挑賣青菜為生,标準的寡婦,上無公婆,下無子女,就這麽孤零零的一個人獨個兒生活。
周青菜,在鎮上是人人皆知的,賣菜價錢公道,加上大家同情她是寡婦,一擔菜一個時辰就賣完了。
寡婦,是一般地痞混混欺淩的對象。
但是,周青菜卻例外,這類的角色不敢上門,為什麽誰也不知道?
有的說她會拳腳功夫,有的說她身後有靠山,是江湖上的大人物,不管怎樣,反正她沒有任何不規矩的風聲傳出來就是了。
這天清晨,周青菜照例挑着擔子出門做買賣,門沒關,不知屋裏根本沒值得偷的東西,還是有把握宵小不敢上門。
一個瘦得像只老猴子似的老者,來到門前,巡視一陣之後,走了進去,不久又走出來,揚長而去。
瘦老頭離去之後不久,又有一個人來到,頭戴竹笠,遮住整個臉,他也走進門去。
他,正是路雲飛。
那瘦老頭,是堂堂“修羅宮”的香主“猴精”歐少白。
路雲飛跟蹤他已經很久了,歐少白何以上寡婦周青菜的門,這是路雲飛所急于要尋求的答案。
屋于裏家俱簡陋,但收拾得很幹淨。
寡婦,通常是愛清潔的。
難道她是歐少白的姘婦?憑歐少白那副猥瑣枯幹的形象,周青菜什麽人不好找,偏偏看上了他?
路雲飛在房裏打了一個轉,發覺堂屋裏的木桌上有張字條,信手拿起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
“三媚,今晚起更時分,三清觀接待嘉賓。”
後面畫了一個猴頭,雖是粗畫幾筆,倒也很像回事。
路雲飛冷笑了一聲,哺哺地道:“原來周青菜就是十幾年前大名鼎鼎的‘母狼’周三媚,也是名列宴客單的一個,這太好了!”
路雲飛悄然離去,破屋依然是死寂的破屋。
三清觀巍巍的影子,沉浸在似水的目光裏。
後院的西廂房裏,擺了桌酒菜,明亮的燭光下,坐着個面紅如嬰的老道,周青菜坐在他的懷裏,小小的廂房,顯得春色無邊。
不知是喝了酒,還是別的原因,周青菜的腮幫子像塗的胭脂,老道的眼在冒火。
老道含了一口酒,一只手托着周青菜的臉,口對口,吐一半在她嘴裏,另一只手伸人她的胸衣。
“噗!”地一聲,周青菜的半口酒,全噴在老道臉上,接着是一陣格格的浪笑。
一名年輕道士來到門邊,恭謹地道:“禀觀主,有輛馬車離觀門已經不遠。”面對這不堪人目的撩人情景,這道士面不改色,像是見怪不怪了。
老道仍摟着周青菜,點點頭,道:“知道了,要小子們注意周圍的警戒就好了,下去吧!”
“尊命!”年輕道士退了下去。
周青菜掙開老道的懷抱,扣好了松開的扣子,理了理亂發,在側方坐下。
老道半靠椅背,斜睇着周青菜。
“三媚,如果沒你,我真活不下去。”
“老色狼!”
“配你母狼不正好?”
“好啦!別老不羞了,堂堂‘武帥’,變成了老雜毛‘玉虛真人’……”
“三媚,別口沒遮攔。”
“啊!”周三媚下意識地以手掩口。
歐少白匆匆走進來。
周三媚迫不及待地道:“歐二哥,你留條子,要找來接待嘉賓,到底是哪為貴賓呀?”
歐少白向老道行了一禮禮,笑了笑說道:“真不簡單,我挖空心思,才把他弄了來,差一點失風。”
周三媚挑起眉毛道:“他到底是誰呀?”
歐少白眸子裏精芒一閃道:“內務總管汪永壽。”
老道動容道:“歐老二,辦得好!”
歐少白眉頭一緊,接着又道:“觀主,有件事情……我很傷腦筋,想來想去,還是先禀告您的好。”
“什麽事?”
“已經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老道與周三媚兩人臉上變了色。
“二哥,誰知道你的身份?”周三媚搶着問。
“是個來歷不明的怪客。”
“二哥,你一向精明,怎麽,老了?”
“事情是這樣的,我奉令搜捕那怪客和無名花,到了月老祠,被當年對頭‘招魂女’林三姑找上了。
“他抖出我的底,雙方動手的結果,林三姑是擺倒了,另外兩名紅花武士也再不開口,但我中了招魂劇毒,老命即将不保。
“這時,被修羅宮搜搏的對象無名怪客所救,他早已隐身在側,當然聽到了招魂女的話,我越想越不對勁,他為什麽要救我?”
“你還摸不清他的來路?”
“唔!”
“這是個大問題……”三媚瞟向老道:“觀主認為怎麽對付才好?”
老道深深考慮了一陣,才沉聲道:“先設法摸清他的底,必要時只好讓他永遠開不了口,對了,歐老二,他的功力如何?”
搖搖頭,歐少白道:“依然是個謎。”
老道拾擡手道:“先辦正事吧!”
歐少白拍了三下手掌,一個秀士打扮的中年,由兩名壯年道士架了進來,這秀士打扮的便是修羅宮內務總管江永壽,此刻他仍在昏迷中。
老道打量了他幾眼道:“用的是老故事麽?”
歐少白道:“是的,外加神仙倒。”
老道偏了偏頭道:“帶到安樂房去!”
“是!”
刑具上、地面、壁間,血漬斑斑,令人勝目心驚。
江永壽被吊在刑架上,腳尖着地,手腕、腳胫、頸子全被鐵環扣住,他已經被弄醒,憤怒地瞪着身前的歐少白。
歐少白站在一旁悠閑的負着雙手。
老道和周三媚并肩坐在長條桌之後,俨然法曹。
兩名壯年道士高挽着油管,在一旁待命。
就像在屠宰場裏的屠夫在準備殺豬宰羊似的。
汪永壽怒目切齒。
“歐少白你這是幹什麽?”
“你認為呢?”
“這是什麽地方?”
“安樂房。”
“什麽門派?”
“這你就不必問了,廢話不談,念在咱們多年來相處的份上,不忍心看你受皮肉之苦,如果……”
“怎麽樣?”
“如果你能坦白回答問話……”
“呸!歐少白,想不到你是卧底的奸細,你知道你會有什麽下場?”
“那是以後的事了,咱們只談目前,聽着,如果你能繪出修羅宮的布置圖,咱們便算同路人……”
“哈哈哈哈哈……”
“這有什麽好笑的?”
“太好笑了,你們這叫做清秋大夢。”
你不願合作?”
“姓歐的,本人不幸落在你們這幫歹徒的手中,認了,你們等着瞧!”
周三媚望了老道一眼,老道點點頭。
于是凋三媚朝汪永壽脆生生的一笑道:“汪總管,你要是不肯就範……可有你的樂子,不死不活,那滋味可不好受。”
汪永壽紅着眼睛道:“我想起來了!”
周三媚嬌笑道:“想起什麽呀?”
汪永壽道:“你是那個賣菜的周寡婦!”
周三媚閃動着水汪汪的一雙媚眼,在他身上膘了膘,嬌笑連連的道:“汪大總管,我們做一家人好不好?”
江永壽用力一挫牙,不接她的腔。
看他那神情,似乎想要把這騷娘們撕成碎片才甘心。
老道冷森森地道:“姓汪的,一句話,你是吃敬酒還是吃罰酒?”
汪永壽狂聲道:“有什麽毒辣的手段全使出來吧!我姓汪的死不鄒眉,江湖上不是殺人就是被人殺,老子不在乎怎麽死!”
哈哈一笑,老道翹起大拇指道:“好漢子,有種,本道爺一向不信邪,現在就當場試驗一下。”
說着,老道甩了甩頭。
歐少白伸出烏爪似的枯手,五指箕張微曲,有如一把釘耙,口裏道:“朋友,要對不住了!”
“了”字聲中,抓向汪永壽的右胸。
一聲使人毛骨驚然的慘叫,五指齊插人肉中。“怎麽樣,願意麽?老夫一收手,你至少要去半斤肉。”
江永壽的臉孔扭曲成了怪形,嘶聲道:“歐老狗,你們将會付出一百倍的代價……
你……啊……”
又是一聲不忍卒聽的慘叫。
歐少白收回手,血漬淋淋,手裏真的抓了一把爛肉。
汪永壽面目凄厲如鬼,胸前血肉模糊,血水順着流到地面,由于猛掙,被鐵環扣住的手腳頸子,皮破肉靡,鮮血殷殷。
老道與周三媚神色自若,顯示人性已喪盡了。
歐少白一把抓住汪永壽的頭發,向後一拉,獰聲道:“乘你五體還完全,要不要答應照辦?”
“呸!”
一口血水,噴在歐少白的臉上。
歐少白用衣袖一抹,向後退了一步,朝兩道士偏頭示意。
道士會意,其中一個走了過來,以很利落的動作,抓起了一把長柄的鐵刷子,在江永壽的傷口猛刷。
慘叫連連中,江永壽昏了過去。
另一道士在預先置備的木桶中舀了一瓢水,潑在汪永壽的臉上,一聲長喘,汪永壽悠悠還魂。
歐少白陰聲道:“答不答應?”
汪永壽嘶聲道:“辦……不到。”
歐少白道:“下一步老夫挖出你的眼珠子。”
汪永壽扭動了一下,道:“挖吧!反正……是死。”
歐少白道:“你錯了,在你沒就範之前,絕不讓你死。”
老道補上一句道:“一天剝你一寸皮,有你瞧的。”
就在此刻,一名道士匆匆奔人安樂房。“禀觀主……”
“什麽事?”
“柱子被拔了六根。”
“什麽?”
老道與周三媚站了起來,歐少白也神色大變。
“樁子被拔了六根,觀外四根,觀內兩根。”那道士再重複說明。
“來的是什麽人物?”
“沒發現任何動靜,只發現被拔的樁子。”
“這麽說,敵人已經人觀,而且是高手。”
歐少白栗聲道:“難道會是修羅宮的人,這……”
奄奄一息的汪永壽兩眼突然放光,嘶叫道:“太好了,本人……死也瞑目了。”
又一名道士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後殿起火!”
老道目暴厲芒,大聲道:“可發現敵人的蹤跡?”
道士道:“不見敵人影子。”
老道一挫牙,道:“你們暫別現身,本座去應付。”說完,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