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2)
倒下去。
無情雙手往地一按,正想回到轎去,忽見身影一長,一人已攔在轎前。
無情冷然道:“你殺了冷柳平?”
歐陽大垂拖着烏鏈,道:“你也殺了杜蓮。”
無情沉默了一下,擡首,雨水流遍了他的臉:“你知道,冷柳平在死前,和我已經是朋友。”
歐陽大淡淡一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殺他。”
無情靜靜地道:“所以,我為他報仇。”
歐陽大目光轉向地上伏屍的杜蓮,忽然道:“你可知道她是我什麽人?”
無情沒有作聲,歐陽大繼續道:“去年,她為我生了個孩子。”
無情的目光閃過一絲悲憫,旋又回複平靜,一種極其冷酷的平靜。歐陽大仰望雨天,道:“所以不管你武功有多高,我也要為她報仇。”
無情道:“你可知我若離轎,放手與冷柳平一戰,可有多少勝算!”
歐陽大笑說:“你說。”
無情道:“六成。”
歐陽大道:“很好。”
無情道:“但你卻殺了他。”
歐陽大道:“你不用擔心,我對你也只有五成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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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冷聲道:“而我現在,就要與你一戰。”
歐陽大仰天長笑,說道:“可是不管如何,你是絕不可能有機會回到轎子裏去了。”
巨雨聲中,傳來陣陣嘶喝,那邊的鐵手與司馬荒墳已拼出了真火,到了玉石俱焚的階段了。
司馬荒墳與冷血的武功,可說是功力相當。冷血攻人每在咽喉,而司馬荒墳的“三丈淩空鎖喉指”,也專取咽喉。
可是總括來說,追命的武功,要比冷血來得高一些,而鐵手的武功,又要比追命高一些。
鐵手一開始因連戰司馬荒墳、杜蓮、獨孤威三人,所以精力大耗,後來又因心分二用,計傷杜蓮,而被司馬荒墳銅钹取得先機,要不是他還有一只鐵臂可用,根本無法擋得住司馬荒墳的一輪急攻。
司馬荒墳一旦占得先手,鐵手就極難挽救得過來了,因為他們二人功力本就相距不遠。
可是三十招後鐵手仍不倒,局勢就有了顯然的轉機。
鐵手的肩部琵琶骨給司馬荒墳捏得重創,但司馬荒墳也給鐵手擊碎一臂。
鐵手傷的是左手,司馬荒墳傷的卻是右手。
司馬荒墳和平常人一樣,總是右手較為靈便,何況他善使雙钹,雙钹本就是要右左配合的兵器,一旦少了一只手,就使得不大如意了。
鐵手喘得了一口氣,便全力反攻,鐵手擂在銅钹上,發出震天價響。
八十招後,鐵手與司馬荒墳已打成平手。
一百招後,鐵手已占上風。
這點司馬荒墳自然清楚得很,他心頭大急,無奈下風已現,他欲敗走,但鐵手的鐵拳卻把他的退路封死。
一百三十招後,司馬荒墳已是敗跡畢露,險象環生了。
司馬荒墳情知久戰下去,遭殃的必定是自己,忽然大喝一聲,銅钹綻出。
司馬荒墳擲出的銅钹飛斬而去,雖不及冷柳平的迅急犀利,不及莫三給給飛刀的歹毒淩厲,卻因銅钹體積大,所挾的聲勢,更摧人心魄!
鐵手不敢怠慢,反手欲全力相接,猛見司馬荒墳拇食二指淩空一扣,竟施出“三丈淩空鎖喉指”指風直鎖向自己的咽喉。
鐵手閃躲無及,只好招架,但招架銅钹就格不住指風,格得住指風就架不住銅钹的旋劈。
“三丈淩空鎖喉指”有名斷喉碎骨,一招致命,而司馬荒墳手中銅钹,向不輕易脫手,這一擲已是拼命招式,鐵手卻寧願硬接銅钹,也不願硬挨一記“三丈淩空鎖喉指\鐵手不退反進,猛然沖近。
鐵手右臂一招猛格,“嗤嗤”二聲,指風便扣在他的手臂上,衣衫俱裂,臂上留下兩道焦痕,但筋骨未傷!
同時間,銅钹已劈中鐵手腰間。
鐵手在瞬息間已把一生功力,全凝聚在腰間,加上這一力硬沖,硬接這一钹!
鐵手原本除了一雙鐵臂絕技外,內力也算是四大名捕中最為深厚者。
他這一發揮,銅钹劈中他腰間,血濺出,但銅钹也被帶得回撞過去。
這時鐵手已沖近司馬荒墳,貼身撞在一起。司馬荒墳不料鐵手不退反進,閃避無及,銅钹另一端完全割入他胸腹間。
司馬荒墳始料不及,是以并未凝聚內力,功力又不如鐵手,這一下被銅钹反割,嵌入胸際,慘呼不絕。
鐵手藉着餘勁,一拳擂下,司馬荒墳的臉馬上一團稀爛,厲鬼一般慘呼着倒了下去。鐵手眼見司馬荒墳倒下,舒了口氣,反手拔出銅钹,鮮血溢出,他随手丢掉銅钹,反身倚靠在一棵桑樹幹上,大聲的喘息着,任由大雨沖滌着他的傷口。
也沖滌這一場如惡夢一般的拼鬥。
大雨唱着壯烈激昂的歌,無情與歐陽大衣衫盡濕。
無情忽道:“誰是你頭兒。”
歐陽大幹笑道:“憑什麽我要告訴你!”目光閃動,桀桀笑道:“只怕你回去京城之際,已見不到紫禁皇城了。”
無情道:“萬一你斃命了,十三個高手都為了他喪命,不是太不值得了麽?”
歐陽大忽道:“好,我說……”
烏光一閃,長蛇般噬向充情胸膛。
無情右手一震,一道白練飛出,人沖天而起。
歐陽大全身蒙有一遍淡淡的紫氣,竟把“陰陽神功”不必透過陰陽神扇,也可發散出來了。白刃飛近歐陽大,受罡氣一阻,落于地上。
無情沖天而起,也躲過烏鏈一刺!
“飕”,烏鏈又抽回歐陽大手中。
歐陽大未等無情落下,又發出了第二刺。無情在半空猛一提氣,又急升三尺,雙手一震,雙刃綻出。
歐陽大一刺又告落空,但護身的陰陽神功,也把二刃震飛!
歐陽大不等無情身形落下,縱身而上,又是一刺。
無情正想提氣再騰挪閃避,忽覺腰間一陣劇痛,他本無內勁,所以劇痛一生,換氣寒堵,便告落下。
他腰間劇痛,乃在棺材店前,被土行孫迫出轎子時,給冷柳平一刀所傷而致的。
無情在百忙間還發出一刀。
刀飛向歐陽大,但半途脫了力,斜飛他處。無情唯一能控制的是使他身形往斜側落去。
歐陽大的“陰陽神刺”“飕”地刺入他左脅之中。鏈入一寸二分,無情順勢斜飛,脫鏈而出,落在地上,血流不止。
歐陽大笑道:“你認命吧——”正待發出最後一刺,忽覺背後一麻!
一柄一尺七寸長的白刃,自背後射入,前胸貫出。
歐陽大就在這一刻,看到自己的胸前忽然冒出一截帶血的刀尖,沒有比這件事更驚疑的事了,歐陽大望着這一截刀尖,簡直不能相信。
只聽無情喘息道:“剛才……我那一刀……是飛向轎子,撞開機鈕……再彈出這一刀的……”
歐陽大聽完了無情這一番解釋,才甘願地倒下去。
他最畏懼無情的轎子,所以要想盡辦法,把無情迫出轎外,但仍是死在這轎子的機關下。
歐陽大倒下去,倒在泥濘中,雨中把他身上的血,沖到泥土裏去。
大雨終于止息。
第一個轉醒的反而是追命。
他踉跄地自轎子裏跨出來,只聽桑林裏鳥語花香,空氣清新,好一片嶄新的風光。然後他便看到屍體,杜蓮的、冷柳平的、獨孤威的、還有司馬荒墳的,甚至歐陽大的。
他驚震。立刻全身肌肉繃緊,尋索了起來。
只見一人慢慢扶着腰,自泥濘中掙紮而起,正是鐵手。鐵手的左肩挨了一記“三丈淩空鎖喉指”,腰際吃了一記飛钹,受傷甚重,但總算都不是要害,而他內力也最深厚,是故蘇醒得也最快。
追命急忙過去扶持鐵手,但他身受數傷,尚未複原,腳下一陣踉跄,扶着一棵桑樹,大聲喘息了起來。
正在那時,另一個濃濁的呻吟響起,追命和鐵手一起望去,只見冷血自地上掙紮而起,冷血本就挨上歐陽大一扇,胸膛中又中了獨孤威一槍,再加上給“陰陽神功”一激,所受的比任何人都重。
可是冷血的軀體就像是鐵打的。
他有鋼鐵般的意志,也有超人體魄。
所以他站了起來。:
就算他站不起來,只要有一口氣,他爬也得爬起來。
鐵手、追命、冷血三人的手握在一起,良久沒有說話,然後他們都在同時間脫口而問道:“大師兄呢?”
然後他們同時瞥見翻倒的轎子,心裏已涼了半截。再看到伏在地上的無情,都說不出話來。
無情伏在地上,一身都是泥濘。伏身的泥上上顯然有鮮血的痕跡。
他們沒有把握肯定,無情是不是已經死亡。他們忘了自己身上的傷,一步一步的走過去,地上的無情沒有聲息。
他們互相望了一眼,眼神裏有說不出的悲哀。然後他們一齊扶起無情,把無情翻過來。
無情一臉都是泥濘,手按左脅,但居然睜開了眼睛,臉上展開了笑容,緩緩的游目看了看鐵手、追命、冷血一陣子,欣然道:“我們都平安無事……可惜還不知道頭兒是誰……。”
鐵手、追命、冷血幾乎忍不住要跳起來,要歡呼大笑,要唱一千首歌。
只要知交都健在,天大的失敗,都承擔得起!何況他們根本不能算是失敗。
就算是失敗,也有失敗的英雄,譬如項羽。
項羽何等英雄蓋世,何等叱咤風雲,只因他剛愎自用,終于被劉邦擊潰,最後還是用自己的手,結束自己的性命。
他雖是被打敗了,不過被打敗的也不過是形軀而已,他的意志力,他的精神是打不敗的。
更何況天下真英雄者,又何必斤斤計較于得失成敗?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