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怎麽突然過來了?”有着豔麗面容的男人手中撚着一串翡翠佛珠,他穿得的是是那種灰色的道袍,清洗得非常幹淨,甚至因為這段時間清洗的次數過多,顯得還有些發白。堂堂林貴君何時穿過這般樸素陳舊的衣裳,但他不僅穿了,還一穿就是一個多年頭。
容覃作為女子,比自己的生父要高了幾乎一個頭,她站在比較低的臺階上,這才得以和林貴君平視:“沒事就不能向父君請安嗎?兒臣也只是想過來看看父君過得好不好。”
她把林貴君從宮中接出來到現在,對方極少與她說話,不複以往的親近不說,還執意要弄了個祠堂,常伴青燈古佛,因為和尚要光着頭,林貴君便選擇做了道士,真真的整日吃齋茹素,做個修身養性道士來。
當然她也絕不會讓自己的父親真的去吃那粗茶淡飯,即使是最普通的糕點,廚子也是想着法子做得精細,故而林貴君雖然只吃素,下巴還圓潤了兩分。
林貴君脂粉未施,頭上也不再插什麽鳳凰金步搖,簡簡單單的發髻和一根金絲楠木做的木簪子,比起在京都皇宮裏的華麗,如今的他多了一份靜雅之美,如同被山泉滌蕩過,靜美古樸。
但這靜雅只是表面而已,他修身養性這麽長的時間,遇上自己這個花了大心思的女兒,情緒起伏不自覺的就變得大起來,潋滟的眸子中更是多了一分發自內心的憤懑:“你有那個本事,眼裏真要有我這個父君,當時怎麽不把你妹妹和你弟弟也救出來?”
容覃語氣平靜道:“若是全部用了替身,容瑾她難免起疑。”
“放屁!”畢竟是大家養出來的閨閣公子,林貴君雖然也心狠,但髒話的詞彙量有限,憤怒下也只吐出這兩個字來,“你若是真心想救,又怎麽可能棄了她們不顧,還有你的母皇,她畢竟,她畢竟是你的親生母親,你當初又怎麽能下得去手?”
林貴君頗有幾分痛心疾首,在剛被容覃移花接木出來的時候,他伸手就給了自己這第一個孩子一巴掌,還失望至極地罵了一聲:“孽畜!”
他對這容覃當然是寄予了極高的期望的,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成才,能夠讨啓文帝的喜歡,更希望她能夠坐上那一個天底下最尊貴的位置。君後生的那幾個孩子他不在乎,但他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在那場容覃放的大火裏活生生的被燒死怎麽能夠叫他不心寒。
他希望容覃狠心,卻也矛盾的希望對方保留這溫情,至少要對血脈至親保留足夠的寬容,而不是個眼中只有權勢的冷血怪物。他對那個女人多少還是有感情的,即使啓文帝後宮也不少人,可哪個皇帝不是這樣的。
為了林家代表的勢力,啓文帝曾經獨寵他多年,即使後頭有了新歡,除了君後之外就沒有誰能夠比得過他的地位,林貴君對自己的妻主是有情的,對自己含辛茹苦生下來并養育長大的孩子就更是有情。
容覃小的時候承歡膝下的時候就沒有讓他操`過什麽心,父女兩個的感情還算是深厚。可是在後來,因為行軍的緣故,她就只有過年時節才能回來,這幾年父女兩個的感情越發疏遠,雖然還有那層愛和血緣聯系着,但比起另外兩個孩子來說,他對容覃的愛顯然摻雜了太多利益子啊裏頭,容覃讓他留在宮裏的孩子死在大火裏頭,又對啓文帝他的枕邊人下了狠手,盡管這也是他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但是因為他不了解,無法掌控,自然就會對前者生出畏懼之意,他對容覃的父愛也就越發的淺薄。
“權力比什麽都重要,如果有人擋了你的路,就絕不要留情的把她解決掉。這個不是父君您教給的嗎?”寒風夾雜着雪花從門外呼嘯而來,穿堂風刮起女子單薄的衣衫,卻絲毫沒有讓這具健康的身體有半點顫抖,容覃不為生父的指責而激動,而是目光平靜的來闡述這一個事實。
林貴君一時間被她梗的說不出來話來,又憤然說了一句:“可我沒教你對自己的手足和母親也下手!”
容覃目光平靜地看着他:“這不是一樣的嗎,三皇女也和我一樣流着母皇的血脈,父親在宮裏那麽多年,難道還放不下一個母皇,奢望着一個皇帝獨一無二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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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貴君沉默片刻:“當然沒有。”
“既然沒有,父君又何必為了此事和女兒離心,這天底下的人都看着呢,不需要過太久,我就會讓父君坐上天底下最尊貴的那個位置。”
“憑什麽,就憑你現在這副頹唐風流的樣子?”男人不以為然,容覃的荒唐多少通過侍女的口耳傳到他這裏,以前的容覃或許還有可能,但現在聽到這話,他只覺得自己這個女兒實在是太過狂妄自大。
“好的獵人總是要讓獵物放松了警惕才出手,尤其是在面對狡猾強大的獵物的時候。”容覃的眸若寒星,完全收斂了在外頭的那種風流樣子,脊背挺得筆直,整個人顯得穩重,又帶了幾分肅殺。
林貴君看了自己的女兒老半晌,最後只是嘆了口氣,轉過身來背對着容覃:“,行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父君保重自己的身體,女兒告退了。”容覃便又踏着木屐離開了這昏暗又陰沉的小小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