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沒了母親的唠叨，父親的走動，才一百平方不到的房間居然看起來空蕩蕩的。
房間收拾得很幹淨，茶幾上疊着羅建軍喜歡看的報紙和雜志，沙發上放着林蘭芝打了一半的脖套，原本熟悉的物件在此時看來卻憑添了幾分凄涼。
羅小安在門口呆了好一會兒才進門換了鞋子，客氣地對秦濟南說：“麻煩了，你回去吧。”
“我幫你收拾一下，十來天沒住人了……”秦濟南想要進來。
羅小安沉下臉來：“不用。”
秦濟南擡起的腳頓時縮了回來，不知怎的，現在的羅小安讓他有種捉摸不透的感覺，而他，也失去了從前蠻橫狂妄的資本。
“那你先好好休息，”他停頓了片刻，不死心地又加了一句，“明天一起吃晚飯嗎？我知道有一家飯店的海鮮很新鮮。”
羅小安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好。”
秦濟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這個“好”字在腦子裏過了兩圈，這才欣喜若狂：“那我明天來接你。”
羅小安搖了搖頭：“把地址發短信給我，我自己會去。”
她的聲音雖然平靜，可手下的動作卻一點都不見緩，那門被她推着不到一秒就把秦濟南不着痕跡地關在了外面。
秦濟南的狂喜還沒到頂便熄火地差不多了，她在門口傻站着反複地安慰自己：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能這樣就不錯了，不着急，慢慢來。
其實這兩天公司的事情很多，總部那邊有好些重要文件壓着，而n市分公司今天更是迎來開張後的第一次大考——今天是十一月十二日，正是雲翼網主導的要要要你網絡購物節，這是網絡購物的盛典，在n市的跨境購業務作為雲翼網旗下的第三個分會場，這一天能取得多少銷售業績，直接決定了分公司今後的走向。
總部和分公司的總經理都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了，大家都難掩激動之情，整個雲翼網的銷售數據比去年同期增加了百分之八十，尤其是剛成立兩個月的雲翼跨境購，由于前期的宣傳到位、貨源充足，幾乎囊括了所有的中高檔消費群，銷售額占比百分之十。
他原本昨天就應該到h市去坐鎮，因為這場禍事才推遲到了今天，今天總部所有的高層都在，晚上更會有政商娛三界的頭面人物雲集，一起見證雲翼網破紀錄的時刻。
從n市飛到h市約莫大半個小時，秦濟南一進會議室便看到了大屏幕上跳動着的銷售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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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預料的一樣，現在才下午五點多，總銷售額就已經突破去年的單日總和，會議室裏的高層一個個都喜形于色。
晚宴就在離公司大廈不遠的香格大酒店舉行，席間觥籌交錯，各界人士一片恭喜聲，路晉這個股東也在，一見面就調侃，說是下半輩子的混吃等死就靠他了。
夜晚的h市分外迷人，從香格大酒店二十八樓的餐廳望下去，東湖好像一塊幽蘭的寶石，沿湖的燈光襯得它熠熠生輝，而旁邊隐隐綽綽的寶山曲線迷人，依稀還能看到靈潛寺的飛檐翹角。
秦濟南站在窗口不由得閃了一下神。
他和羅小安也去過靈潛寺，當時正值夏季，羅小安嬉水的時候還一屁股坐進了溪水裏，出了一個大糗。
進寺廟游玩的時候，羅小安特別虔誠，拜完觀音和如來後還特意到了羅漢堂求了一個佛像，說是這個能保佑他們倆恩恩愛愛長長久久，誰能想到結局會是這樣的凄涼……
一陣腳步聲傳來，殷羽來到了他的身旁：“秦總，商界雜志的主編親自打來電話想要明天和你做個專訪，上寧集團的老總約你什麽時候有空一起吃個便飯，順便談一下兩家合作的事情，對了……”
“明天我要趕回n市去，他們可以下周來n市找我。”
殷羽愣了一下：“這麽趕？分公司好像沒什麽重要的事情。”
秦濟南掃了她一眼：“家裏有點事情。”
“小西怎麽沒和我說……”殷羽有些尴尬地說，“我還安排了好幾項日程在明天，市府主管經濟的洛副市長也說要和你探讨一下，為什麽把跨境購的公司設在n市……”
“我一會兒給他去個電話，”秦濟南的眉頭皺了皺，“我下午不是讓你訂飯店了嗎？”
殷羽呆滞了兩秒鐘，恍然大悟：“我都給忘了，明天一早我就去訂，不會耽誤的。”
“把要我簽名的文件都整理好，明天下午四點直接開車回去，這樣時間容易把控一點。”秦濟南叮囑說。
“那……明天的這些安排……”殷羽不甘心地問。
“全推了。”秦濟南簡短地回答。
“是。”殷羽應了一聲，重新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晚上十一點五十，全體高層、股東、知名人士一起齊聚在會議大廳，一起見證了雲翼網銷售額破千億的記錄，雲翼跨境購由于單品金額高，總計貢獻了百分之二十的成交量，對于這樣一個才正式運營兩個月的購物網站非常難得，讓那些原本對這塊業務持懷疑态度的股東和各界人士一下子刮目相看。
恭喜聲絡繹不絕，零點的時候，數據定格，工作人員歡呼着砸開了金蛋，慶功的香槟芳香四溢。
秦濟南拿着高腳杯卻有些意興闌珊，他摸出手機，随手發了一條短信：看新聞了嗎？銷售破千億了。
當然，手機沒有回音。
羅小安現在應該已經睡了吧，要是她也在就好了，成功的喜悅沒有人分享，就好像騰飛的巨龍少了一雙眼睛。
短暫的慶功會結束以後，秦濟南留宿在了公司裏。
第二天上班，大家的情緒都還有些激動，各部門進來彙報工作的主管腳都還在打飄。
秦濟南無一例外，都給他們敲了敲警鐘。
公司現在已經上了正軌，培養起來的下屬都能獨當一面，他只要從大局上加以把握就好了。
還沒等他忙完，辦公室的門一下子被推開了，秦璇西從外面走了進來。
秦濟南很是意外：“你怎麽來了？”
秦璇西嘲諷地笑笑：“你們都把我忘得一幹二淨，我只好自己來找存在感了。”
秦濟南這才想起來，這半個月他都在忙羅家的事情，秦璇西這裏沒什麽大事，的确被他抛到了九霄雲外。
不過這個妹妹太過敏感，這樣說的話肯定要生幾天悶氣。
“誰讓你不肯陪媽呆着非得自己回來？”秦濟南佯作不快地哼了一聲。
“誰知道你們倆呆在n市都樂不思蜀了？”秦璇西反問，“還知不知道這裏才是我們的家嗎？”
秦濟南嘆了口氣：“這不出了點意外嘛，你哥我做了件特蠢特蠢的蠢事，現在正在想辦法彌補。”
秦璇西眯起眼來，那張遺傳自秦家的薄唇輕抿：“被人訛上了吧？仗着以前一點點恩情道德綁架，挺無恥的。”
秦濟南吃了一驚：“誰和你這樣說的？”
“猜猜就知道了，”秦璇西聳了聳肩，“不就是收留了媽和你幾天嗎？難道還要我們負責他們家的生老病死？”
秦濟南的神情一下子嚴肅了起來：“小西，不僅僅是收留了幾天，雲翼網的啓動資金也是羅叔叔暗中投入的，要是沒那筆資金，我可能還只是一個普通的網絡程序員。”
“哥，是金子總會發光，就算沒有那筆資金，你也一樣會成為電商界的龍頭。”
秦濟南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對我真有信心。”
“誰讓我是你妹呢，”秦璇西撒嬌着說，“哥，留下來陪我幾天吧，我一個人很寂寞。”
“寂寞的話找路晉玩啊，他肯定讓你過得豐富多彩。”秦濟南立刻出賣了好友。
秦璇西搖了搖頭：“我不愛看到他，和他沒法說話。你就說你陪不陪我吧，別把我硬塞給別人。”
秦濟南猶豫了幾秒，斷然搖了搖頭：“乖，哥有要緊的事情。”
秦璇西揪緊了衣袖，聲音有點緊繃：“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瞞着我偷偷摸摸找女朋友了？”
想起上次在書房的對話，秦濟南有些尴尬：“其實也不算是，她還沒答應我呢。”
“裝腔作勢吊胃口罷了。”秦璇西嘴角勾了勾，低聲喃喃地說。
秦濟南一下子沒聽清，揚了揚眉：“嗯？”
秦璇西忽然展顏一笑：“沒什麽，既然這樣，那我今天下午跟你回去吧，近距離觀察一下你未來的女朋友。”
餘記海鮮館坐落在n市新區的江邊，這裏和隔壁的z市隔海相望，由一條跨海大橋連接。
z市是出名的漁業城市，每天捕撈進港的海鮮不計其數，餘記海鮮館的交通便利，總能拿到新鮮的第一網貨。
幾個相熟的n市老總帶秦濟南來過，他吃了一次就成了回頭客。
小包廂裝修得并不豪華，中間一張小圓桌，就好像普通人家的餐廳似的，羅小安已經在了，安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看到秦璇西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眼裏忍不住露出了幾分驚詫。
餐桌上擺了幾樣開胃小菜，小魚幹炒花生米、青瓜蝦醬、溫拌蟹糊……都是n市最有名的開胃菜。
秦璇西皺着眉頭站在餐桌旁，叫服務員重新來擦一下桌子，又讓他們拿來兩套新的消毒碗筷，擺在了秦濟南和她的位置上。
總算折騰完了，看看秦濟南點菜還沒有回來，她目光犀利地掃向羅小安，輕蔑地笑了笑：“看什麽看，沒見過瘸子嗎？”
☆、25|4.4-
這話一聽就來意不善，羅小安重新審視了秦璇西幾眼，漫不經心地回答：“你要是怕人看，就應該一輩子都躲在家裏別出來。”
秦璇西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說什麽？我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誰有空來教訓你？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了。”羅小安夾了一片小魚幹放進嘴裏咀嚼，“有些人腳瘸不要緊，就怕心也瘸了，那就沒救了。”
秦璇西氣得發暈，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朝外面走去，正好撞上了進門的秦濟南。
“哥，她罵我。”她的嘴唇都哆嗦了起來，自打秦濟南發達以後，見了面的人都捧着她，從來沒受過這樣的閑氣。
“好端端的怎麽會罵你呢？別鬧。”秦濟南有些無奈，他就想好好地和羅小安吃頓飯，緩和一下兩個人緊張的關系，秦璇西本來就不适合過來。
“哥你——”秦璇西驚愕了，一股濃重的危機感襲來，她忽然深刻地感受到了殷羽口中的威脅，眼前這個女人，會把她的哥哥搶走，更會把哥哥的事業和家庭都攪得不得安寧。
秦濟南坐下來沖着她招了招手：“來，我替你們正式介紹一下，這是小安，這是我妹，秦璇西，這名字挺好聽的吧？”
羅小安微微颔首，連眼皮也沒擡一下。秦璇西咬了咬唇，忽然改變了主意，在秦濟南旁邊坐了下來：“那當然，比某些俗氣的名字好聽多了。”
“大道至簡，只是俗人不懂而已。”羅小安淡淡地說。
說完這句話後，羅小安就不吭聲了，任憑秦璇西如何陰陽怪氣地說話，只是自顧自地夾着小魚幹和花生米，好像這是世界上最好的美食。
秦濟南很是頭痛，幸好菜馬上上來了，幾只蒸得通紅的當季青蟹，配着店家特制的兩份調料，還有新鮮的白切鱿魚仔、秘汁清蒸鲳鳊魚……一個個都是透骨新鮮的，大清早剛由船老大送過來。
蟹殼又薄又脆，一挖開，香氣撲鼻而來，原本嫌這小飯店不衛生的秦璇西也食指大動。
吃蟹是一門學問，講究的是一種樂趣，一點點地把蟹肉從蟹殼中挖出來品嘗，那肉是一縷一縷的，咬着又韌又香，味蕾的享受是無以倫比的。
而青蟹最美味的就是兩只大鳌，秦濟南一直惦記着羅小安的這個愛好，沒一會兒就剝出了白嫩的蟹肉。
“我要！”秦璇西眼疾手快，把它搶了過去，三下五除二就進了肚子。
秦濟南有點尴尬，幸好還有一個在，他重新剝了一個，放在了羅小安的盤子裏：“趁熱吃了。”
羅小安的目光輕飄飄地掠過盤子，忽然開口問：“聽說你們昨天破了紀錄？”
秦濟南大喜：“是啊，你看新聞了？”
“跨境購的東西真的是從國外進貨的嗎？比起進口超市裏真的便宜了好多。”
“當然是的，這是國家最新出來的政策，個人用途的商品在某個限額之下通過自貿區交易可以免征稅額，所以我們商品在價格上優勢明顯。”
“自貿區交易？”
“對，我們的倉庫和進發貨都在海關倉庫，由海關監管，不然的話就無法免稅了。”
羅小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秦濟南總算找到了和羅小安的共同話題，頓時打開了話匣子，把這塊業務詳細地解說了一遍，順便暗地裏誇耀了一下自己是如何得有遠見卓識，末了又追了一句：“你對跨境購有興趣？有興趣的話不如到我們公司來。”
秦璇西輕哼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着羅小安：“露出狐貍尾巴了吧。”
秦濟南嚴厲地看了她一眼：“小西，不要胡說。”
羅小安把手裏的筷子一放站了起來，秦濟南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情急地叫道：“你去哪兒？”
羅小安低下頭來盯着他的手一動不動，秦濟南呆了半晌，終于把手松開了。
“不好意思，”羅小安的語聲平淡，“和你在一起吃飯，我已經用了全身的力氣在忍了，再加一個你的妹妹，我吃不消，先走一步了。”
“你還沒吃過東西呢，稍微先吃一點……”秦濟南本能地挽留。
“哦，我都忘了，我已經吃過一點花生米了，”羅小安從口袋裏掏出了二十塊錢，“這是那盤花生米的錢，省得你妹妹說我要算計你們秦家的財産。”
她把錢拍在了桌子上，拎起包來揚長而去。
秦濟南追了兩步，回過頭來看着羅小安的盤子，上面滿滿的都是他夾的菜，掰成兩半的螃蟹、誘人的大鳌，還有一碗海鮮羹。
他終于明白了，羅小安壓根兒沒有要原諒他的意思，和他一起來吃飯，只是為了膈應他來了！
回家的路上，秦濟南坐在車上很沉默，秦璇西識趣地沒有說話，只是在下車的時候嘟囔了一句：“又沒什麽了不起的，你這樣子都不像我哥了。”
她的腿腳不好，只要秦濟南在，下車的時候都會開車門扶她一把，今天秦濟南卻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司機一看不對立刻跑過來開了車門，秦璇西也惱火了，甩開了司機的手：“我自己會走，瘸了又不是斷了。”
她緊走了幾步，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秦濟南跟過來了，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顯得那麽倨傲挺拔，氣度不凡。
這是她的哥哥，最優秀最完美的哥哥。
那個女人怎麽能配得上他？一定不能讓她把哥哥搶走。
秦璇西在心裏咬了咬牙，默默地念叨着。
“小西，”秦濟南叫住了她，“等一等。”
秦璇西松了一口氣，回過頭來委屈地看着他：“我還以為你生我的氣了呢，哥，她還不是我嫂子呢，就這麽神氣活現的，我好讨厭她。”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秦濟南耐心地解釋，“是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以後見了她，你不能像今天一樣沒禮貌。”
秦璇西呆了呆，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哥，你不是說以後我的嫂子不會欺負我的嗎？現在這算是什麽？還沒進門就能欺負上了？”
“這怎麽是欺負你呢？”秦濟南頭痛極了，“你不挑釁，她也沒怎麽你啊。”
“她……她看不起我！”秦璇西激憤地說，“看不起我這個殘廢！”
秦濟南的心一抽痛：“不許胡說，你怎麽是會是個殘廢？”
秦璇西冷笑了一聲：“還有，你對不起她什麽啊，不就是把她甩了嗎？是她自己沒本事迷住你，好馬不吃回頭草，哥你到底是抽了什麽風，才要這樣巴着她！我可真瞧不起你！”
她傲然擡起下巴，甩頭就進了門廳。
秦濟南站在門外苦笑，好一會兒才隐隐品出了幾分不對來：他從來沒和秦璇西說過以前的事情，她是怎麽知道的？
雖然生活搞得一團亂七八糟，可日子還是得過。
第二天秦濟南去了一趟醫院，羅建軍依然沒有起色，毫無知覺地躺在病床上，只是從icu轉到了特護病房。
慕長青已經開始進行第二方案的治療，除了病理上的用藥和刺激以外，親人在情感上的刺激尤為重要，因此林蘭芝就住在醫院裏，可以方便照顧病人，呂秀雅也一起陪着。
秦濟南買了幾罐啤酒，把慕長青叫到醫院的天臺上，只字不提羅小安，一起喝酒聊天。
倒是慕長青忍不住了：“你和她怎麽樣了？”
“靠你了，”秦濟南郁悶地說，“趕緊讓她爸醒過來吧，所有費用我會劃給醫院，等他醒了我給他磕頭賠罪都成。”
慕長青哼了一聲：“你倒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盤，都這樣了，你還是放棄吧，不然只怕你有的苦頭可以吃。”
秦濟南振作了一下：“我的字典裏沒有放棄這個詞。長青，我這兩天一直在做夢，夢到我剛認識她那會兒的模樣，那時候的她……”
他的聲音裏帶着無盡的懷念和後悔，如果那時候他沒有被蒙蔽了雙眼，那樣單純快樂的羅小安一定會還在吧？那樣全身心愛慕依戀她的羅小安也一定會還在吧？
慕長青嘆了一口氣，仰脖灌了半罐啤酒：“我勸過你了，你執迷不悟我也沒辦法。”
“你們倆……這算是斷了嗎？”秦濟南也終于問出了心裏的小九九。
一陣澀意浮上心頭，慕長青有些沉默，他們倆個從高中開始就交好，這麽多年了，這是第一次有了嫌隙，互相試探。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嘆息了一聲，“等羅叔叔的情況好轉了，我願意和你公平競争，只要你別再出什麽歪招。”
秦濟南不置可否，又問：“她來過嗎？”
“每天晚上都來，陪着念報紙講故事，然後九點多再走。”慕長青皺起了眉頭，“這件事情對她的打擊太大，她好像變了很多。”
秦濟南的指尖握緊，啤酒罐在一連串的“嘎達”聲中變了形：“我會治好她的。”
一連好幾天，秦濟南都沒去找羅小安，他想讓自己冷靜地思考一下，也想給羅小安一點時間和空間。
他深怕羅小安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請了一名鐘點工打理她的日常，還買了好些吃的、補的讓人送去，至于那些東西最後是進了羅小安的肚子還是垃圾桶，他就無能為力了。
羅小安晚上去，他就中午去探望羅建軍，林蘭芝依然不理他，不過神色間已經沒了從前的疾言厲色，呂秀雅偷偷鼓勵他千萬別放棄，林蘭芝當初在他們幾個裏面是心腸最軟的，而且秦濟南長得像父親，林蘭芝一定會愛屋及烏原諒他的。
幾次冷空氣過後，冬天真正地來到了。
n市的冬季從溫度上說并不是太冷，可因為地處沿海空氣潮濕，吹過來的風都帶着幾分陰冷。
幸好接踵而來的聖誕和元旦帶來了熱鬧的喜氣，讓這個冬天都顯得不是太冷。
雲翼網在“要要要你”中全面大捷，當然也不會錯過這兩個黃金銷售日期，一時之間，網絡上硝煙彌漫，其他各種購物網站都拼盡全力，想要從雲翼網這塊肥肉裏分一杯羹。
雲翼跨境購的o2o線□□驗店裏更是熱鬧，和普通的商店不一樣，這裏只展示不銷售，裏面的商品都是海外各國中的明星産品，無論是品牌還是性能都是聞名于世的佼佼者，牽涉到消費者從老到少吃喝拉撒等各個消費環節。
秦濟南剛從h市回來，年底各項工作都挺忙，尤其是財務和總裁辦，一個要進行年度結算，一個要開始籌備年度股東大會，因為這次跨境購業務的完美拓展，秦濟南打算把股東大會放在n市舉行。
剛進體驗店，秦濟南一眼就看到了羅小安，她拿着一塊嬰兒尿不濕，耐心地跟着體驗員的上面摩挲着，間或側過頭和旁邊的人說上幾句，神态親昵。
秦濟南的腦袋“嗡”的一聲，那不就是那個青梅竹馬的餘沉嗎？
☆、26|4.4-
秦濟南不着痕跡地走到了不遠處，在一片嘈雜中凝神細聽。
“這是百分之百進口嗎……”
“當然确定啊美女，假一賠十，我們的貨物全部由海關進口的單據。”
“手感好像和專賣店裏的比還是有差距……”
“不可能，完全是同一個廠家生産的，這樣吧，美女和帥哥是不是有寶寶了？我可以申請送你一片去試試。”
……
這一句“寶寶”實在刺耳，秦濟南忍不住了，大步走到他們身旁打了聲招呼。
體驗員顯然吓了一跳，神情緊張地叫了一聲：“秦……秦總！”
秦濟南點了點頭，盯着羅小安的眼睛問：“怎麽在看這個？”
“經過就順便進來看看，”羅小安的神情冷淡，“生意挺不錯啊，我看那裏還有保健品賣。”
“小安，我看那月見草挺适合你的，”餘沉連看都懶得看秦濟南，拉着她就往另一邊走去，“到時候我托人去買，你吃一個療程試試。”
秦濟南的心一沉，緊跟了上去：“我給你的補品你沒吃嗎？你的病有什麽反複嗎？”
“姓秦的，你別總像狗皮膏藥一樣黏着行不行？”餘沉火了，“小安一家被你折騰得還不夠嗎？小安現在每天都睡不好、神經衰弱加內分泌失調，你以為這麽容易就會好起來嗎？”
店裏的人一下子都朝着他們看了過來，羅小安拽了拽餘沉的袖子，壓低聲音說：“好啦，別鬧笑話。”
餘沉的臉色鐵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真想揍你一頓，他媽的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打小我就看出你不是個東西！”
旁邊有員工和保安圍了過來，虎視眈眈地看着餘沉，秦濟南卻沒有動怒，只是神色黯然地看着羅小安：“如果被揍一頓，你就能諒解我，我願意被揍，越狠越好。”
羅小安扯了扯嘴角笑了笑：“開玩笑的，大家都是文明人。”
她湊到餘沉耳邊說了兩句，餘沉的臉色稍霁，狠狠地瞪了秦濟南一眼大步朝外走去：“我在外面等你，快點出來。”
圍過來的人群沒熱鬧可看又散去了。秦濟南仔細地盯着羅小安的臉龐看了看，果然，她的眼睛下有顯而易見的黑眼圈，下巴更是削尖了。
“你又在熬夜？”秦濟南又驚又怒。
“怎麽會，我又不是不要命了，”羅小安平靜地笑了笑，“偶爾想事情睡不着而已。”
“是不是一個人呆着害怕？”秦濟南猜測着，他忽然想起以前的羅小安，在暗夜的小路上老是愛揪緊他的胳膊疑神疑鬼，冷不丁就會發出一聲尖叫說身後有人，其實不是風聲就是野貓，壓根兒沒她想象中的劫匪、異形或者女鬼。
羅小安搖了搖頭，目光瞟向了旁邊的奶粉專櫃。
秦濟南一瞧，有個孕婦正和她老公在咨詢奶粉會不會是假貨的問題，店裏的體驗員很專業地回答着。
羅小安一直關心這類東西幹什麽？他的心髒有些狐疑地亂跳了起來。
“餘沉正打算注資一家跨境電商，所以我們來了解一下流程和前景。”羅小安淡淡地說，“這算是商業機密嗎？”
秦濟南松了一口氣：“沒事，如果他不介意的話，你可以讓他來我們公司，我可以派人全程協助他，他想了解什麽都行。”
羅小安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是啊，過陣子的确要到你們公司來，還請你多多關照。”
秦濟南沒琢磨明白羅小安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是指餘沉要過來了解情況，還是她要一起陪着過來？又或者是上次邀請她來公司工作她有意向了？
如果是後者，那可真是讓人心癢難耐。
一想到羅小安和他每天近在咫尺的地方觸手可及，秦濟南便忍不住憧憬了起來。
他不想去惹羅小安讨厭，在辦公室裏等了好幾天，卻沒瞧見羅小安半個影子，到了周末，他終于忍不住了，計算好羅小安出現的時間，到了羅建軍的病房。
羅小安正趴在病床前和羅建軍說話。
“快醒過來啊爸……我好想你……”
“你的仙人球快被我養死了……”
……
毫無動靜的羅建軍。
飄忽不定的聲音。
幾近絕望的眼神。
秦濟南平生第一次膽怯了，站在門口不敢再邁出腳步。
“杵在門口幹什麽？”呂秀雅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大步地走進病房，林蘭芝也進來了。
“小安，來吃點烤串，你媽說你愛吃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呂秀雅遞給她一個紙袋。
羅小安順從地接了過來卻沒有吃，秦濟南很明白，這些東西最後的歸宿一定就是垃圾桶。
“你爸怎麽樣？”林蘭芝看起來精神好了一點，滿懷希望地看着女兒，“對了，早上我忍不住罵了他兩句，他的心電圖有了一點點異動。”
羅小安哭笑不得：“你罵爸幹什麽啊？”
“他都把我們倆丢下了還不能罵他？出了事以後就是太慣着他了，碰到一點點刺激就不行了，”林蘭芝心酸了起來，“他要是能醒過來，回罵我一天一夜都成。”
秦濟南的腦子裏模模糊糊地掠過一絲念頭，還沒等他細想，呂秀雅開口了：“正好你們倆都在，有件事情和你們商量。現在建軍的病情十分穩定，醫院也只是進行一些普通的治療，我和蘭芝琢磨着讓建軍挪個地方。”
n市的冬季太過陰冷，秦家在h市的柞溪有棟別墅，柞溪冬暖夏涼，氣候宜人，旁邊就是一個有名的地熱溫泉，直接接入了別墅，再加上配備的地暖，很适合過冬。
醫院裏的生活總是不太方便，唯一擔心的治療和醫護呂秀雅也都考慮到了，相關的器械和治療都會同步到位，專家也會一星期一次請到別墅，特護更會每天兩班輪換。
秦濟南沒有意見，現在的他，比誰都渴望羅建軍能醒過來，就算醒過來給他一刀，他也認了。
羅小安沉默了半晌，呂秀雅的安排的确完美，她能看出其中的誠意，可是如果這樣，那就意味着父母都将離開n市，離開她的身旁。
“要麽算了，”林蘭芝看出了女兒的抗拒，“其實家裏空調開起來也不錯……”
“媽，挺好的，我沒意見，空調太幹燥了，對爸爸不好。”羅小安打斷了母親的話。
天氣挺冷，走出醫院的時候，羅小安忍不住拉緊了衣領。她走得很慢，看起來很是疲憊，偶爾停下腳步，眼神虛無地看向夜空。
夜空中雲層很厚，被擋住的月亮無力地透出幾縷微光。
秦濟南默默地跟在後面，一直到了她那輛小□□面前。
“挺晚的了，我來開車送你。”秦濟南搶在她面前拉住了車門。
羅小安安靜地看着他，那雙眼睛幽黑深邃，仿佛要把人吸入其中。
秦濟南直接從她手裏接過了鑰匙，打開車門坐了進去。駕駛室的空間狹小，裏面的電子設備看上去都很陳舊，不過，幸好是自動擋的。
副駕駛的門開了，秦濟南很是納悶，他以為羅小安會坐在後座。
車子起步了，雖然時速拉不開，不過勝在車小靈活，不到片刻，秦濟南便掉頭出了停車場。
晚上馬路上不堵，一院離羅家不過十五分鐘的路程，等紅燈的時候，秦濟南随手開了音響。
你在南方的豔陽裏，大雪紛飛；
我在北方的寒夜裏，四季如春。
如果天黑之前來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窮極一生，做不完一場夢。
……
那嘶啞滄桑的聲音在逼仄的空間中響了起來，有種特別的穿透力，瞬間擊破了秦濟南的耳膜。
他不敢再聽，幾乎立刻就把音響關了，腳下油門一踩，加速朝前開去。
“為什麽不聽了？”羅小安的聲音淡漠地響起，“這首歌很好聽。”
秦濟南的喉嚨被什麽堵住了似的，他說不出話來。
這是兩個人在h市旅游時在一個酒吧聽過的，羅小安當時就很喜歡，點着讓駐場歌手唱了好幾遍。
“我們倆不會這樣吧？”
他還記得羅小安那時憧憬而甜美的聲音。
“要是我們倆的話，那一定是一場做不完的美夢。”
“窮極一生，做不完一場夢……”羅小安輕輕地哼唱着，聲音低柔，末了她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原來是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秦濟南的手一抖，方向盤歪了歪，朝着雙黃線壓了過去。
迎面一輛大卡車疾馳而來，一陣尖銳的喇叭聲響起，秦濟南眼疾手快一拎，車子重新回到了車道上。後背涼飕飕的，他出了一身冷汗。
一只手按在了方向盤上。那是一雙十分漂亮的手，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指尖修長，白皙的皮膚上青色的血管隐約可見。
秦濟南的心神一蕩，迅速地瞟向羅小安。
羅小安對他笑了笑：“要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