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探親
牛府迎貴客的守中堂，供着一幅靈寶天尊像，香案上的褐釉香爐還冒着煙，屋裏有淡淡的香火味，阿旁歪着身子在最外邊一張椅子上坐着，阿羅和楊瞳站在她身後，阿旁回頭看看他們：“站着幹嘛，過來坐啊。”
楊瞳朝外看了看：“我們就站着吧，一會兒肯定人多。”
楊瞳話剛說完，牛夫人就從外頭匆匆走過來，淚眼婆娑地站在阿旁面前，阿旁站起來，笑着喚了一聲：“娘。”
牛夫人鬓邊的白發比之前多多了，她看到女兒也講不出什麽話，胳膊摸到肩膀，肩膀摸到臉頰，半天只說了一句：“怎麽這樣瘦了。”
“長個兒了呗。”
又聽見外頭有女子的聲音：“是英俊嗎，真的是英俊回來了？”
楊瞳認出是牛英蘭的聲音，她大着肚子跑進來，看着叫人心驚，後頭丫鬟一直喊着：“娘子慢些，娘子慢些。”牛英蘭卻顧不得許多，撲倒在英俊懷裏哭起來：“英俊啊，你怎麽才回來，姐姐好挂念你。”
阿旁扶住她：“姐，你別激動，有個好歹我可賠不起。”
牛英蘭破涕為笑：“不錯，是我妹妹，還是這麽不會說話。”牛英蘭抓着英俊，轉頭跟母親說，“娘，差人告訴三姐沒有，叫她趕緊回來呀。”
阿旁又坐下：“不急，我在家吃了晚飯才走呢，叫三姐慢慢來。”
英蘭問她：“就吃個飯？不留幾天？”
阿旁看了看楊瞳，楊瞳在她耳邊說：“你要是想住兩天就住兩天，師父那裏我幫你說。”
“真的可以嗎？”
“應該沒什麽急事兒，有我們倆呢，你就安心在家裏待兩天，好多年沒回來了，起碼讓你把想見的人都見了吧。”
“多謝姑娘。”
楊瞳笑笑：“小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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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好了，英俊過去跟姐姐和母親說：“我能在家待兩天，還有我的床鋪沒有？”
英蘭揪了她一把：“你個沒良心的，以為家裏人跟你一樣嘛，你的院子原封不動，都好好的呢，娘隔三差五就叫人打掃。”她說着又掉下淚來，“不說了，還能回來，知道回來看看就好。”
英俊扶姐姐坐下，又請母親上座：“爹呢，哥哥們也不在家？”
牛夫人回：“衙門裏有事，你大哥二哥在忙呢，你爹爹和你四哥，到鄉下莊子有事，晚上回來，都派人去告訴了，晚飯前肯定都到家。”
“大家，都還好吧？”
牛夫人起身，合掌朝牆上的靈寶天尊像拜了拜：“多虧天尊保佑，我們家這些年，順風順水，家宅平安，連你四哥的身子也好多了。”
楊瞳看到英俊母親很虔誠的樣子，沒想到她家人真的信了。英蘭看到那邊站着的兩個人，問英俊：“那兩位，是你的手下嗎？我怎麽瞧着眼熟，這姑娘怪好看的。”
阿旁正要回答，楊瞳搶白：“正是，我們是牛将軍的下屬。”
“牛将軍？你還是個将軍？”
阿旁正了正衣襟：“将軍而已，小場面。”
英蘭也上前摸她：“你，從天上來的？下凡來？”
“差不多吧。”
……
之後英俊的大嫂，二嫂過來，然後他的大哥，二哥，三姐三姐夫，爹爹和四哥，陸陸續續都回來了，英俊大概是招呼打累了，除了父親回來時起了下身，其他時候都只是歪坐在椅子上，天還沒黑，屋裏就擠滿了人，連舅舅家的親戚都來了不少，楊瞳看到這麽多人有些慌，側身和阿羅說話：“羅兒，我們要不要先走，她家親戚太多了。”
阿羅看了看門外，外頭也站了不少人，下人進出都不大方便，阿羅道：“咱們要出去也不容易呢。”
楊瞳嘀咕：“幹脆掐個訣溜掉得了。”
“衆目睽睽，有點難。”
楊瞳朝對面瞄了一眼，确定對面的确有人在看她，就問阿羅：“羅兒，我臉上有東西嗎，還是我穿的有什麽不妥？”
阿羅退了一步，上下仔細瞧了瞧，姑娘垂鬟分髾，頭上只有一根素玉簪子，耳垂上貼着一對蓮花珰珥，素色的小袖對襟襦衫，鵝黃圍腰，郁金色羅紗長裙，腰上系着玉色的乾坤袋，雙手腕上一邊一只镯子，雙腳隐在裙內，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挺好的。”
楊瞳皺眉：“你沒發現對面有個人老是看咱們嗎？”
“不是看咱們，是一直盯着姑娘。”
“你也發現了吧，那人誰啊？瞧啥呢？”
楊瞳從袋中拿出玉笛，在手間變成一把玉骨的折扇，扇子上一面題着隆兒給刻的字，一面畫着幾竿竹子，她把扇子打開遮住臉，也打量對面看自己的人，好像是英俊的四哥，他心裏一直念叨着：“棣棠一枝庭中立，人間芳菲盡皆塵。玉春樓也沒有這樣好看的女子。”
楊瞳問阿羅：“羅兒，玉春樓是什麽地方？”
阿羅想了一下：“大概是，青樓？”
“哼，原來是個好色之徒。英俊的四哥心裏在想玉春樓的姑娘沒我好看。”
阿羅擡眼看了看他，覺得他這樣很失禮，就跟姑娘說：“我們回吧，讓她在這兒一家團聚，咱們出去找點好吃的。”
“好。”
楊瞳合上扇子，跟阿羅兩個一前一後往外走，阿羅用法術傳音給阿旁：“我和姑娘回了。”
阿旁朝他們看看，本想留他們吃飯，看着烏泱泱一屋子人，也不好意思留他們，只好朝阿羅點了點頭。
楊瞳和阿羅前腳出來，後頭牛英季追出來：“姑娘留步。”
楊瞳躲在阿羅身後，阿羅問：“公子有何指教。”
牛英季擡手抱拳一禮：“二位是小妹同道，何不留下一起吃個飯，二位就這樣走了，顯得我府上招待不周。”
阿羅輕笑：“無妨，是我們無意留下用飯，公子不必介懷，府上也不用在意。”
“哦，是嘛……”
阿羅看他欲言又止：“公子有什麽話不妨直說，我們之後還有些事情，急着走呢。”
牛英季有些害羞：“敢問，姑娘，芳名？”
阿羅笑笑：“萍水相逢，俗名問來無用。”
“在下無心冒犯，若姑娘為難，在下不問便罷，不問便罷。”
楊瞳看他也沒什麽惡意：“牛四哥擡愛，可喚一聲長樂道長。”
牛英季連連點頭：“是是，原來是長樂姑娘，啊，不對，是長樂道長。”他這麽念着，擡頭卻不見了二人蹤影，牛四哥茫然地看着夜空，“不如，我也出家修道去？”
楊瞳和阿羅走在青州街頭，天晚了，開着的鋪子不多，他倆随便找了家面館坐下，一人點了一碗素面，楊瞳道：“也不知道師父起來沒有，他也一天沒吃飯了，醒來該餓了。”
阿羅道：“反正是在客棧，殿下餓了自然會下樓吃東西。”
楊瞳聽了好笑：“師父有時候很懶的，寧願餓着也不會多走那幾步，我給他端碗面，嘴上說着不餓不餓，吸溜得比誰都快。”
“那是姑娘在跟前的時候，姑娘不在跟前，沒處懶的。”
“是嘛？”
“嗯。”
“那，我們吃完了就回去吧，我看那邊街角有賣燒餅的，一會兒買幾個帶回去，賣燒餅的還是那個老伯诶，他好像沒怎麽變樣子，就是老了一些。”
“姑娘還記得？我不大記得。”
“這幾年見的人少嘛，講過話的更少，我之前可和老伯聊過兩句。”
“我們這些年見過的人加起來，也沒今天阿旁家那一屋子多，她家怎麽那麽多人？”
楊瞳笑笑：“其實還好，四代同堂呢，都聚到一起，顯得人多，人間大戶人家多是這樣，人丁興旺好啊，從前我家……算了，不說我家。”
楊瞳吃着面，餘光瞥到門外一個人影飄過去，“嗖”一下閃過去了，楊瞳擡眼去看，什麽都沒有，以為自己看錯了，又吃了兩口，還是覺得外面有人影飄過，這回阿羅也察覺到了，放下筷子拿起劍：“姑娘，吃完了嗎？”
“嗯，羅兒，外頭飄的是啥？”
“鬼。”
楊瞳轉了轉手腕：“哦吼，果然師父不在身邊才能遇上。”
兩人從店裏出來，看到西北天邊天色不尋常，阿羅道：“只怕有事，咱們得去看看。”
楊瞳掐指算了算：“大兇！快走。”
他們往西北尋過去，一直追到青州郊外，樹林漸密，丘陵漸高，楊瞳坐在一棵樹上，數着身邊“嗖嗖”過去的野鬼：“八十九，九十…嚯，羅兒，他們來趕集呢。”
阿羅在樹下：“他們是趕着去拜鬼王，看來青州這鬼王挺厲害的，照這架勢，青州有半數的鬼都過來了。”
“鬼王？一百一十…一十幾來着，不數了，師父只跟我講過幽冥鬼王，人間鬼王很厲害嗎？”
“有點像人間割據的藩王，有些厲害的鬼怪占山據地，十裏八鄉的鬼都會來上供朝拜，算是有個依靠，以後有事了能有個說理的地方，人間的鬼魂雖然不比冥界多，但要是沒有管束，也亂得不成樣子呢。”
楊瞳點頭，又問：“人間的鬼王是地府封的還是自立的？”
“有地府封的，也有自立的。不過出了岔子都歸地府管。”
“那這個鬼王應該是有點厲害的，沒本事也立不起來，他們會不會幹壞事？”
“有些會，但大多數不會，所以才要來看看，幹壞事的，就得管。”
楊瞳又問：“要是又壞又厲害，咱們都打不過怎麽辦？”
“那就只有叫殿下過來了。”
“哈哈，對，師父最厲害。今兒是什麽大日子，怎麽都來拜？”
“大概是生辰。”
“好大的排場，咱們隐身去看看，要是他不算太壞我們就再悄悄回去，怎麽樣？”
“行，聽姑娘的。”
楊瞳笑道：“真是你的，要是換了阿旁，肯定不管不顧就進去了，她好像很享受那種萬衆矚目的感覺。”
阿羅也笑了：“喜歡裝腔作勢吧。”
“哈哈哈。”
二人待到不再有鬼匆匆往那山頭去，隐了身小心往山丘深處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