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撫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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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沐筠特地焚香淨手。
用最認真的态度……提筆寫信。
寫給誰？自然是寫給皇後。
她的這個想法太過于突兀。
如果貿貿然直接跑到鳳儀宮進行“自薦”，會有些許尴尬。
不如書信一封，表達一下自己的意思。
卻低調不人為知。
也給了皇後思考的空間。
等喬沐筠來來回回寫了好幾遍之後。
才寫好了一張，措辭字跡都尚佳。
目光在兩位大宮女之間打量了一番，最後還是把信箋交給了秋藍。
短短三天，經歷過三回，她們家主子，料事如神之後。
秋藍她們對于喬沐筠的信任感直線上升。
哪怕自家主子接到了皇上的厚禮，感動得一塌糊塗後。
第一件事是立刻寫信，想要彈琴給皇後聽……
嗯，那一定是她們家主子獨特的争寵方法。
但是她們不驚訝，有的是人驚訝。
比如接到信箋的鳳儀宮。
萍實接過秋藍手裏的信箋，用已經成為習慣的職業笑容安排人在廊下等回話。
自己優雅的轉身進入殿內。
直到見到了其他同僚才在臉上露出了疑惑。
“寫信？”
這真的是活久見了。
後宮的妃嫔有事找皇後娘娘。
能動的，就在鳳儀宮門口等。
不能動的，派??x?大宮女來門口求。
頭一次見到寫信的。
這可真……
“這信上，不會塗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吧？”率先陰謀論。
“應該不會，就是內廷監去年制作的那批桂花箋。我也聞過了，沒有其他的亂七八糟的味道。”
“姐姐多慮了吧，她一個剛進宮的美人，哪來那麽大的膽子和人脈……”
“事關娘娘，再小心也不為過。”一個身形高挑的宮女揮了揮信箋。“正常後妃，誰寫這個給皇後？”
“要不……等會兒我們請示一下，我們來念吧，萬萬不能讓主子碰了不該碰的東西。主子可在關鍵時刻呢。”
皇後能有什麽關鍵性時刻？
自然是備孕。
作為中宮皇後，膝下沒有一個皇子，這種事情換哪個皇後都會着急。
雖然明面上的道理是：無論哪個皇子繼位，都要尊她為嫡母。
甚至在禮法上，生母是要弱于嫡母的。
然而，禮法是禮法。
你問問哪個皇太後願意旁邊還卡着另一位皇太後。
母後皇太後不樂意，聖母皇太後也不樂意啊。
哪怕未來的皇帝“生母早逝”。
從小養在皇後膝下。
可是人家生母的親戚還有活着的呢。
你覺得皇後的母族會樂意看着新帝繼位後，不停嘉恩與其他人？
對于皇帝來說，同樣如此。
嫡子是正統，是上天對于皇帝的認可，更是未來後代不起紛争的表率。
哪怕排除身份上的原因。
就宋昱個人來說，他也十分希望，自己将來的皇位，能是他和皇後的孩子。
于是壓力自然就落到了皇後的身上。
身為中宮，剛剛病好一些了，就得拿起宮務，還得順便調理身體，準備再懷孕。
宮女們都心疼自家娘娘，可又有什麽辦法。
兩位宮女拿着信箋走入內室。
就聽到皇後的嬷嬷在那裏嘀咕。
來來回回就是那兩句話：1，皇後還是調理好身子再懷孕比較好。2，皇後還是盡快懷孕比較好。
說到最後，嬷嬷自己都笑了。
可眼中的憐惜卻是更盛。
她從小疼到大的姑娘啊，若非嫁給皇上，她如今，何須這般自苦。
以寧國公的家世，哪怕無出，她也是不可動搖的大娘子。
哪個不入流的小妾敢有別的心思。
可她偏偏是皇後，皇帝的小妾，各個都有家世，有背景。
哪怕是宮女出身，不起眼的于妃……
如今娘家哥哥也混了個小官，和不少朝臣有所結交了。
若是宮中日後始終只有大皇子一個孩子。
可想而知，皇上會給他安排名師益友，會為他娶豪門貴女。
若真的是這樣的情況。
日後于妃這個賤婢恐會和她們尊貴的皇後娘娘平起平坐……
這想想就恨不得現在沖到玉芙宮去。
皇後正想轉移話題，就看到自己的兩位大宮女表情微妙的捧着一封信走了進來。
“你們倆怎麽了？”
兩位大宮女彼此互看了一眼，把喬沐筠幹的事情說了一下。
皇後倒是很感興趣。
不過旁邊的嬷嬷看喬沐筠這個仿品是一萬個不喜歡。
自然，看着喬沐筠送來的信箋，更是覺得有大問題。
只不過她腦補的，不是信上沾染了什麽不該沾染的，而是信裏頭的內容會讓自家娘娘不舒服。
“還等什麽，虹草，你來讀，別讓娘娘費神。”
如果裏面有什麽不該有的話，就別念出來了。
皇後無奈的看了一眼嬷嬷，沒有加以阻止。
只不過卻給了虹草一個眼神。
無論如何，信箋的內容她都是要知道的。
虹草頂着兩尊大佛相反的意見打開了信箋。
一目十行的掃完後……
她也不知道這算不算讓娘娘費神的內容。
“怎麽了？”
“喬美人說……她想為娘娘撫琴。”
“啊？”
撫琴，撫什麽琴？娘娘想聽曲兒，宮中有的是樂師。
要她來撫琴做什麽。
“喬美人說，她擅長撫五弦琴。五弦琴，古來有治病調心的功效，聽聞娘娘鳳體欠佳，想為娘娘撫琴……”
一個客觀事實就是，如今撫五弦琴的的确是少了。
自從周文王加了兩根琴弦後，世人大多更愛七弦琴。
宮中樂師都不一定有喬沐筠這個從小撫五弦琴的擅長。
那麽，五弦琴有治病的功效？？？
所有人的目光投降最博學的皇後娘娘。
“确有這種說法。五音對應五行，五行對應五髒。”
四位大宮女外加一個嬷嬷頓時眼睛一亮。
有用就行啊，這就讓喬美人來彈曲。
“不僅僅是五弦琴，但凡好的音律都能讓人身心疏闊……只不過，也沒聽說過，誰聽曲兒就病好的。”
幾位大宮女基本都是跟着皇後從小長大的，說話起來也親近自然了一些。
一個名叫念珠的宮女疑惑的詢問了。
“奴婢記得有一首詞，說是有個詩人，聽了一首曲子，然後耳朵就好了。”
皇後：？
“等等，我好像也有印象。”
皇後：？？？？
最後衆人辛苦的根據兩位宮女平時讀過的詩詞進行排查。
也幸好，她們沒讀過什麽深奧冷僻的詩詞。
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如聽仙樂耳暫明？”
“對！”就是這個。
皇後：…………
“那既古人都寫詩證明了，那多少是有點道理的。”
嬷嬷沒讀過書，但是這句詩詞很淺顯啊，她聽懂了！
皇後看着嬷嬷神采奕奕的眼神，沒忍心說出真相。
但是同時給了自家大宮女們一個眼神。
幾人同時低頭，她們在娘娘的這個眼神中感覺到了重新被之乎者也支配的恐懼。
但是低頭之後，同樣的眼神在交流。
的确，沒聽說過聽曲兒能治病的。
若是有，鳳儀宮早就樂聲不斷了。
但是既然皇後都說有這種說法，那麽說明多多少少是有一些作用的。
對于自家娘娘的病，只要多一絲效應也是好的。
話說回來，五弦琴好像還真沒聽過……
五弦、五行、五髒，聽着就有道理。
不過娘娘的态度顯然是不同意的。
“讓皇上知道這件事？”
她們不直說，但是有的是辦法讓皇上的人聽到這消息。
皇上一定會同意的。
“先別輕舉妄動，那個喬美人藏着什麽心思……還沒準呢，別讓她利用了娘娘。”
“沙棠！不愧是你，我們差點犯了大錯。”
喬美人……可別治病的時候抱着什麽歪心思過來。
那平添的幾分益處沒有體現出來。
反而讓那些龌龊舉動膈應到娘娘。
與此同時，建章宮中。
宋昱放下手中的禦筆，剛剛嘆了口氣。
一杯七分燙的陽羨茶送了上來。
然後是一碟小巧可愛的面果。
把水果做成內餡，用面粉做外皮，最後外皮再做成水果的模樣。
全體都是鴿子蛋大小的模樣，精致可愛。
近期這樣的面果很得宋昱的喜愛。
吃起來方便，幹淨，而且口味清甜。
宋昱完全不擔心下面的人揣摩他的口味。
因為他的喜愛，來的快，去的也快。
估計過陣子，這些耗費了禦膳房無數心血的面果，就得塵封起來了。
“皇上，淑妃娘娘送來了孫選侍帶來了一道娘家的私房點心……”
瞧，有時候甚至不用禦膳房費心，後妃們就很費心着呢。
“辛苦淑妃了，新進貢的素絲棉給淑妃送一匹去，悅兒還小，皮膚嫩，正好用這個做裏衣。”
“皇上可真是慈父，這素絲棉乃是江南織造今年特別研制的，一共可才四匹啊。”
福圓公公麻利的拍起了馬屁。
“朕的女兒，自然該得最好的。”
啧啧，從頭到尾沒孫選侍什麽事。
這道娘家私房點心，估計便宜今日殿前伺候的這些人了。
福圓臉上是絲毫不露，笑着活躍氣氛，緩解皇上處理政務後的疲憊。
內心卻是吐槽着。
皇上入口的東西，哪個不是反複驗證，千挑萬選。
這種從沒有見過的點心。
應該是先給太醫局，再給禦膳房好好檢驗才對。
淑妃怎麽就犯這樣的錯？
等等，淑妃好像沒錯啊，皇上還賞賜了匹布料給公主呢。
福圓仔細的打量着皇上愉悅神色，默默的在內心劃拉出了一條心的标準。
看來永安宮的那兩位，姐妹之間也不是那麽親啊。
“她的反應如何？”
福圓愣了一下，然後猛然回頭看向自己的徒弟。
小路子沒反應過來，直到師傅瞪了，才明白問的是自己，問的是喬美人。
早就打好的腹稿立刻忙不疊的說了出來。
喬美人是如何看到琴就失态的。
哭得都有點不顧形象了。
随後又哭又笑的朝着紫宸殿的方向磕頭。
“喬美人是真喜歡皇上的賞賜的。”
“後來，宣若閣的秋藍姐姐還特地過來又送了奴才一次點心。奴才這才得知，這琴是喬美人祖父祖母的定情信物，是兩位老人留給喬美人唯一的東西，伴着喬美人長大的物件……喬美人還以為此生無緣得見了。”
“嗯……”皇上顯然很滿意自己随手的小舉動讓美人歡喜異常。
“喬家也有心了。”
皇上派人去要的，只說是能一解相思的物件。
喬家随便準備什麽都行。
可以是信，可??x?以是再塞一波金銀珠寶，更可以是象征着喬家人的信物。
尤其是人在官場的喬父和正在走科舉之路的喬家大郎。
能讓暗示自己身份的東西出現在皇宮，尤其是“寵妃”身邊，還是皇帝允許的……這是很多後妃家族無法拒絕的誘惑。
但是喬家人，送來的，是已故的喬老夫人的遺物。
是喬沐筠真正舍不得的心愛之物。
這份真心……難得了。
“福圓。”
“奴才在。”
“敬事房的人來了，不用進來了，朕今日翻了沈選侍的牌子。”
“遵旨。”
永安宮裏。
淑妃看着皇上送來給公主的布料，嘴角揚起了微不可查的弧度，面上卻是略有愁容。
“姐姐，皇上這是……”
怎麽她送去點心，結果是姐姐得到賞賜？
“這布匹是好東西不假，皇上這是在敲打我呢，提醒我，好好照顧公主，別想一些有的沒的。”
孫楚秀愣住了，細品之下，覺得的确如此。
小臉都白了一圈。
“是我連累姐姐了……”
淑妃勸過她別動的。
可她還是沒忍住。
哪怕皇上照着位份來選，兩個選侍，自己也想在沈蓁前面。
“一點小事，姐妹之間，談什麽連累不連累的。”
淑妃溫柔的握住了表妹的手。
“記住，宮中就是如此，你永遠不知道你做的選擇結局是如何。我們走的每一步都要做好最壞的準備。”
“是。”
“去休息吧，今天的事情不算什麽。你的好日子，不是今日，也是明日，保證好的狀态，才是最重要的。”
“是~”
淑妃的最後一句話顯然安撫到了孫楚秀。
皇上沒有生氣，不然，不會敲打都是送好布料。
想到皇上……孫楚秀的一張俏臉通紅到滴血。
連忙行禮告退，火速的退了下去。
淑妃看着孫楚秀嬌羞的模樣，內心又是一陣絞痛。
“主子……”淑妃的大宮女有點疑惑淑妃的這一波操作。
故意不用心攔着孫楚秀，故意顯得自己被逼無奈的幫表妹“邀寵”，故意讓皇上對孫氏有一點不好的印象。
如今這樣，之前為什麽放人進來？
進來後，還認真的為孫楚秀謀劃呢。
既然下手了，卻又是種小事，無關痛癢。
“平樂，我只是……”
有些矛盾罷了。
作者有話說：
PS，沒事的淑妃娘娘，你很快就不矛盾了。
皇後的四個大宮女的名字來自張岱的《夜航船》。
萍實：楚江王渡江時得到的。
虹草：種在庭院之中，表示成就霸業吉祥之氣。
沙棠木：其果實可以消除疲勞，不會溺水
念珠樹：傳說一個賢者把自己的念珠讓産婦吃下，産婦平安産子，孩子出身後手裏還拿着念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