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
及掩耳的手法,右掌向外一推,送出了絕大的一股風力,直向這衛士面上打去。
這名黃衣衛士,姓楚名少陽,號稱“金剛指”,乃是錦衣衛統領,有實授的二品頂戴。此人武功極高,是宮內七大高手之一。因為翠微宮,是天子常下榻的地方,所以他差不多每夜都要來親自巡視一番。迎面而來的這個和尚,不禁吓了他一跳。
涵一僧掌風向外一推,楚少陽身形霍地向後一斜,那股勁風掃面而過。
金剛指楚少陽口中一聲不哼,只見他二腳在地面上猛然一彈,竟以一雙宮靴的靴尖,向老和尚雙瞳上點去。
涵一僧不由吃了一驚,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這位大內衛士楚少陽一動上手,老和尚已知他武功得有真傳,不敢對他十分大意。
楚少陽雙足方到,涵一僧袖邊忽然掄起,反向他雙足之上削了過去。
金剛指就空一折,改用雙手,向着涵一和尚雙肩之上按了下去,可是涵一和尚早已防他有此一手。
此時此刻,他也不敢戀戰!當下右手一打問訊,容得楚少陽雙手臨近,這老和尚右掌平着向外一伸一翻,金剛指楚少陽,就覺眼前一陣發黑,當胸就好像中了一記千斤石碑也似。當時“噢”了一聲,身子彈起了足有七八尺高下,“撲通”的一聲又摔了下來,頓時就岔了氣。
涵一和尚把他向一旁花樹中拉過去,擡頭向前一望,隐隐見百十丈外,也就是花園的另一頭,聳立着一所玉磚矮樓。樓前懸有一方白玉匾,其上寫着“荷珠樓”,正有兩個宮女,手捧着一樣玉器向樓前行去。
涵一僧不由暗中點了點頭,心忖道:這大概不會錯了。
當下在暗影中,一路追随着這兩個宮女,直行樓前。
“荷珠樓”前,立着兩個小太監,其中之一,高聲道:“什麽事情?哪一宮的?”
二宮女立定腳步,前行那個宮女嬌聲道:“姑娘賞玩過了,叫把這一對玉爐歸樓!”
小太監看了二人一眼道:“候着!”說着轉身入內,須臾出來一個白發皤然的老太監,這老太監咳了一聲,道:“掌燈!”
小太監把燈籠挑得高高的,這老太監由二女手中接過了玉器,在燈下細看了半天,點了點頭道:“不錯,姑娘還有別的吩咐麽?”
宮女點了點頭:“姑娘要看那日本人送來的翡翠梨,請公公借上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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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監怔了一下道:“喲,這可是聖上喜愛的東西……只怕……”
二女一笑道:“我們知道,這裏有皇上的親筆,公公你拿去看看就知道了!”
老太監接過了聖批,跪下一條腿來,掌燈的小太監也跪了下來,在燈下,那位老太監拆視了皇帝的手谕,磕了個頭才站起來,道:“不錯,你二人來一個跟我進去!”
為首那個宮女就跟着老太監進內,涵一和尚不由心中大喜,想不到天下竟會有這麽湊巧的事,幸虧自己來得是時候,否則容那宮女拿去,自己就是翻遍了荷珠樓,也是找不到翡翠梨。
他在樹下,等了約半盞茶的時間,才見荷珠樓內燈光重現,老太監同着那個宮女又行了出來。
涵一僧本想容那兩個宮女別後再下手,可是轉念一想,如此一來,可就要害苦了這一雙宮女了,不如就此下手,有意叫那老太監看見的好!想到此,就見那老太監捧着一個緞盒,對宮女含笑說道:“小心哪,可別給摔了!”說着正要把手上的盒子遞過去,就在此時,涵一和尚忽地騰身而出。只見他雙袖驀地向外一展,巨大的風力,使得兩個小太監一齊栽倒在地,手中的燈籠也滅了。
老太監哎呀道:“不好快來人……”說着正要轉身回樓,涵一和尚已閃身來到了他面前,只見他右手向外一探,已把老太監手上的錦盒搶到了手中。緊跟着他雙袖一分,猶如一只淩霄大雁也似的,騰空而起,只一閃,已不見蹤影。
可笑這個老太監和兩個宮女,竟連來人是什麽樣子,都沒有看清楚,東西就糊裏糊塗地丢了。
涵一和尚手持着翡翠梨,一路兔起鹘落出了翠微宮,這時宮內已得了消息,亂七八糟地叫嚷成一片。老和尚撲出了後宮,将那翡翠梨藏在身上,耳聞得身後亂嚣成一片。
他身子方自拔上了一堵空花的圍牆,突聽得破竹也似的一聲狂笑道:“好個禿驢,殺了我的人,你還想跑麽?”涵一僧循聲望去,就見一個高大的紅衣喇嘛,迎面而來,他身後跟着幾個衛士,也都是持有兵刃。
涵一僧立刻就知道,這個大喇嘛,必定是西方野佛上元吉太了,自己正要尋他,卻不想他竟然送上門來,當下狂笑了一聲,道:“那邊來的可是西方野僧麽?你家佛爺正是來超渡你這個野佛來的,來!來!來!”說着轉身就逃。
西方野佛暴怒地吼了一聲:“禿驢,看看我們誰渡誰?”他足下連點,偌大的身子,就像是狂風裏的一片绛雲,起落間,已追到涵一和尚身後。
涵一和尚足下有意放得很慢,容他迫近,二人已來到了荒僻的宮院,眼前是廣大的一片花圃。
西方野佛已追到了涵一僧身後,這個老喇嘛,獰笑了一聲道:“禿驢,我送你上西天吧!”說着雙掌向當中一合,倏地向外一推,“哧”地劈出一股掌力,直向着涵一和尚背心上擊去。
西方野佛這式雙撞掌,暗含着“混元一氣劈空掌”的內力在其中,掌發出之後,內力盎然。可是前行的那個老和尚,口中呵呵一笑,道:“來得好!”只見他霍地一個回身,雙掌向外一抖,“拍”的一聲,西方野佛肥大的身子,竟自“通通通”一連後退了三大步,才拿樁站穩。
他不由吓得一怔,面色一沉,道:“禿驢,你報上名來,你家法王好送你上西天!”
涵一和尚呵呵一笑,道:“西方野佛,你身為出家人,居然多行不義,毒善荼良,更是罪加一等,老衲今夜是放不過你了!”
上元吉太後退了一步,冷笑道:“和尚你是何人?”
老和尚雙手合十,口念佛號道:“阿彌陀佛,你要問老衲的法號,自是不便隐瞞,只是老衲說出來,你也就活不成!”
西方野佛狂笑一聲!道:“笑話,禿驢,你是自尋死路!”說着雙手向後衣內一探,已摸出了一對銅钹來。
涵一和尚看了一眼,不由冷冷笑道:“番僧小術,能奈我何?老喇嘛,你不信試試,看看能奈我何?”
西方野佛滿臉殺機,他獰笑道:“本法王奪命三钹,鬼神不當,你這禿驢,又能有多大道行?竟敢口發狂言?”說着足下向側一邁,于旋動之間,“當”地敲了一聲。
涵一僧雙手合十,呵呵一笑。
西方野佛不由微微一呆,他身子向旁一閃,第二次又敲了一聲。這一聲銅钹,回蕩起極為悠長的音波,似乎能把一個人的幽魂都要蕩出軀殼。可是涵一和尚仍然不為所動,他仍是雙手合十,微微發笑,上元吉太怒嘯了一聲,道:“賊和尚,你倒下吧!”說着右手銅钹“當啷啷”第三次敲動,四周的花樹,在音浪裏,都為之微微顫抖。
可是涵一僧俨然如老僧入定,絲毫不為所動,他口中長長地念道:“無量佛——善哉!善哉!野喇嘛,你還有什麽看家的本領,盡量施展出來,看看行不行?”
上元吉太見自己奪命三钹,居然不能取勝,不禁面色一變,銳氣大減!
他緊咬鋼牙,手中銅钹連連一陣敲動。那種悠長的鳴韻,震耳欲聾,蕩人心魄!
涵一僧不由連連念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他仍是面帶笑容,似乎這钹聲,非但沒有陷他于困境,卻給了他無窮快感。
西方野佛見狀忽然發怒,罵道:“赤木裏西!”猛地撲上來,手中的钹棒權做兵器,照着涵一和尚當頭猛打了下來。
涵一僧一聲冷笑道:“無恥之徒!”大袖倏地一翻,肥大的袖面,一卷起了一股莫大的勁風,西方野佛的金钹棒竟被它一卷而入袖內。随着和尚的卷式向外一翻,“呼”
一聲,這枚钹棒,忽悠悠地飛上了半天,落得不知蹤影。
上元吉太大驚之下,左手金钹,施出了一招“回身反打”,直向和尚禿頂上打去。
可是涵一和尚,輕叱了聲:“去!”只見他那瘦長的五指,向空中一抓一送,只聽得“嗡”的一聲,那面金钹,竟飛上了半天。西方野佛持钹的那只手,因為持钹太緊,竟自皮開肉綻,淌出了鮮血。
他這才知道厲害,那雙大環眼驀地一翻,狂笑道:“禿驢,暫容你猖狂些時,法王去也!”說着雙袖一拂,猛然縱起身子,往後就跑。他身子方縱出了數丈,向下一落,涵一和尚,卻已先到了他的面前。
西方野佛右掌一沉“嘿”一聲,用“一掌蓬”的內家掌力,直劈了出去。
涵一和尚知道他是情急拼命,這一掌自是可觀。他呵呵一笑,右手大袖向外一卷。
西方野佛就覺得掌勢忽地一歪,他本是對着和尚前胸打的,不知怎麽,這一掌卻歪向了一旁,打中了一棵大梨樹。只聽得“克察”一聲,那棵梨樹,竟一折為二,西方野佛大吼了一聲,他猛地轉過了身子,第二次發出掌力。
這一掌,形同是一根風柱也似的,只聽得“呼”的一聲,老和尚身軀一轉,這一掌又打了個空。
西方野佛第三次向下一剎腰,雙掌齊出,不過是一上一下,掌風疾勁,有如排山倒海也似。可是涵一和尚身子微微跳起來,正處于上下的掌力之中,依然是絲毫也沒有傷着。
西方野佛收回雙掌,讷讷道:“老和尚,你法號怎麽稱呼?佛爺算是服了你了!”
老和尚口念佛號道:“老衲法號涵一,今夜是慈悲你這個老喇嘛來了!”
西方野佛口中“哦——”了一聲,道:“你就是朝陽寺的涵一和尚?”
涵一僧微笑道:“老衲對于你這個喇嘛也是久仰了!”
西方野佛退後一步,道:“我今天已是皇帝的護法大師,和尚你莫非不知道麽?我勸你還是快快離去的好!”
涵一僧呵呵大笑道:“老衲來時,已發下宏願,不超渡了你這個喇嘛,誓不離宮。”
西方野佛呵呵一笑,說道:“你是做夢!”說着左右看了一眼,忽地騰身就退!可是涵一和尚,早已防到了他有此一手,當時右手平出向外一伸,上元吉太仿佛覺得眼前一黑。他忙縮肘回身,卻正迎了老和尚一個滿懷。
這位當今第一奇僧,一身內外功夫,真是個出神入化,只見他雙手向外一分。
西方野佛自知不妙,他猛地向後一倒,雙足用力一踹,平竄而去。可是涵一和尚的兩只手,已搭在了他的兩處肋骨之上,他略微用了幾分勁,向當中一擠。這位夙有“金身羅漢”之稱的老喇嘛在這個時候,身子竟好像豆腐也似的軟。只見他臉色一發白,足下踉跄出五六步以外,一只手向胸前一抿,“嗨”地噴出了一股濃血。他哪裏再能在此多留,當時忍着重傷,用力地向外一縱。西方野佛的身子,這時已不聽他使喚了。他勉強地跄出幾步,差點摔倒在地。當時正要奮起,涵一和尚的雙手,已搭在了他的兩肩之上,西方野佛面色灰白地道;“和尚,你……要……怎麽樣?”
涵一和尚微微一笑道:“你所以膽敢為惡,主要是仗着你有些功夫,今日我就先把你這一身功夫廢了再說!”
西方野佛身子顫抖了一下,說道:“你……”他身子用力一挺,可是無論如何,竟是站不起來。老和尚力道透指,冷笑了一聲,只見他雙手一抖,內力徒然貫入。
西方野佛立時就覺得腰背上兩處一陣發冷,不由“啊呀”叫了一聲。
涵一和尚卻已風也似的,閃在一邊。微微冷笑道:“你功夫已失,老衲看你還是回去吧!”
西方野佛聽言呆了呆,道:“老和尚……你說的是……真的?”
涵一和尚呵呵笑道:“出家人不打逛語,老喇嘛你自己試試看吧!”說着雙袖一分,已蹿上了一塊假山石,緊接着再一剎腰,已自無影無蹤!
不言西方野佛在此傷心、悔嘆,卻道這涵一僧展開身法,兔起鹘落,一剎時,已遁出宮院。
這時整個的內院,已全部驚動了。不過他們因為怕驚了聖駕,所以只是在私底下忙亂,卻不能發出很大的聲音。
一隊禦林軍,已調進了宮院,匹練也似的燈光,漫竄地搜索着。只是涵一和尚這種敏捷的身法,卻令他們神龍見首不見尾,根本是無從捉起。因此他也就很方便地闖出了宮院,到了牆邊的刁鬥之上。
他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拔到了那刁鬥上,老貍祝三立,這時正自靠壁而坐。
他睜開了眼睛道:“和尚來了?”
涵一和尚一伏身子把他挾了起來,他忙道:“不行,我只怕還不能大動……”
老和尚微微嘆道:“我知道你是受了苦,可是此時不走,過後就越發難走。”才說到此,就聽得足下有人高叱道:“上面是什麽人?”
三四道孔明燈一齊照了上來,老和尚哈哈一笑,只見他雲履微點,已如同一股青煙也似地拔了起來,直向着宮牆之上落去!
這時牆內外,早已布滿了軍隊,只聞得一聲令下,箭矢就像是雨點也似地射了過來!
涵一和尚這時一手挾人,另一只手,向外用力地一揮動,來犯的箭矢,全被打落在地。
箭雨之下,兩個杏黃色箭祆的錦衣衛士,雙雙撲了過來。兩個人,每人手上拿着一支虎頭鈎,在牆上一落,各人向上一舉鈎,亮開了架勢。
左面那人喝了聲:“切!”雙鈎一壓,直向涵一和尚腹下猛切了過來。
涵一僧單足一邁,已由二人頭上掠了過去,直向牆外飄去,可是早已被衆多的官兵站滿了。
老和尚向下一落,那些官兵本能地讓開了一塊地方,緊随着又擁了上來。
涵一和尚哈哈一笑道:“你們還不讓開?”他雖不願無故傷人,但手下卻也是不停。
大袖拂處,前排的官兵首當其沖,一個個翻身栽倒,摔了個鼻青臉腫。
這時牆上那一對黃衣錦衛,又跟蹤而到。左面那人,一領虎頭鈎,道了聲:“卷!”
雙鈎一碰,發出了“嗆”的一聲,然後倏地向外一翻,直向着涵一和尚雙肩上削去!
涵一和尚不由皺了一下眉,他自傷了西方野佛後,深感自己出家人,不應多造殺孽,所以盡量避免再去傷人,此時看來,這一對黃衣人,竟是死纏着自己不放。
兩個人,動手的家數,有異于一般,也不知師承何派!
他們動手時叱出的一字訣,甚多微妙,不由怒目向二人望去。
這時,随着這一聲“卷”,兩只虎頭鈎同時向外一翻,交叉着向老和尚胸前卷來!
涵一僧雙掌向外一“推”,“哧”的一聲,劈出一股內力,可是黃衣錦衛中又有一人叱道:“剁!”雙鈎一翻,趁風破勢,直向着涵一頭頂之上剁了下來。原來二人身手一致,動手過招,全聽命一人口發“一字訣”!倒也別致。
涵一和尚認清了二人路數,當時腰身向下一榻,二人雙鈎襲到,他霍地向外一翻,掌向外撤出,向外猛地一翻,叱了一聲:“開!”
果然二人随之又叱了一聲:“分!”于是正着了涵一的這道咒,雙掌向外左右一分,正中在二黃衣人背心之上。
涵一僧不忍下手殺害二人,掌心上只用了一成內力,盡管如此,這兩個人已受不了啦!只見二人各自狂叫了一聲,跄出數步之外,倒在地上,手上的虎頭鈎,雙雙出手。
四個官兵,忙自把二人扶起,二人俱已昏死了過去,不省人事。
涵一和尚不願在此多所停留,當下長嘯一聲,只見他足尖一點,單手一揮,驀地拔了起來,于亂箭中,已消逝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