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十二樂章
對于隐藏任務,靳丞作為混跡永夜城三年的高端玩家,并不陌生,但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連環任務。
“隐藏任務一般都是單個的。”靳丞把玩着那枚戒指,說:“月隐之國,全大陸最受歡迎的吟游詩人蘭斯洛特,聽起來像一個獨立又完整的世界。不過我從沒聽說過相關的內容,恐怕之前沒有人碰到過,或者有人做過,但也是很久之前了。”
唐措:“怎麽修複?”
靳丞歪着頭思考了一會兒,“我讓聞曉銘試試,如果他不行,那就去找黑帽子。這種連環的隐藏任務可遇不可求,比中彩票更難,就這麽放着太可惜了。”
最重要的是隐藏任務的獎勵很豐厚,哪怕只有一件,都有可能是普通副本裏遇不到的極品,譬如靳丞的弓。雖說戒指不修複也可以進副本,但觸發任務的東西一定是關鍵物品,關鍵物品不修複,副本恐怕不好打。
靳丞拿了戒指,說:“左輪你先用着,等找到了合适的武器再換。”
唐措點點頭,忽然又想到一點,“這一次副本的難度是中等,烏鴉先生沒有來搗亂?”
靳丞也覺得奇怪,但烏鴉先生的秘密不是他們這些玩家可以窺探的,他出現或者不出現,都沒有任何的規律。
兩人不再多言,唐措照舊沒有跟靳丞打聽他的獎勵。靳丞去聯絡聞曉銘,他就在房間裏休息。
《決勝魔鬼城》副本雖然過得快,但消耗太大,這三四個小時不停歇地打下來,唐措的低血糖又要犯了。
強撐着去洗了個澡,唐措頭發都沒擦幹就倒在床上睡着了,這一睡就是八個半小時。
八個半小時以後的東十字街,出奇的安靜。唐措一時還有些不習慣,正巧有人敲門,是池焰來給他送酸辣粉外賣。
“丞哥說你差不多該醒了,就讓我過來喊你。”池焰終于脫下了他的綠恐龍睡衣,換上一身草綠色休閑裝,他對綠色似乎有着異常的執着。
“他在哪兒?”
“中心區。”
不用唐措細問,池焰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他們進副本後這十幾個小時之間發生的事都講了一遍,“安寧姐那邊有人去闖過監獄了,他們那位叫程克的大哥讓他們繼續按原計劃去E區。孟于飛一死,他們更沒有必要留在這裏,結果他們走了之後F區就又亂了。”
這情況跟靳丞預料得分毫不差,只是這一次的亂比先前東十字街新老玩家對立的亂還要大。
池焰咋舌:“他們打得特別狠,一下就送進監獄好幾十個人,負傷一大片,到現在都還沒結束呢。跟他們比起來,我們那簡直就是小屁孩兒互相吐唾沫。”
這短短十幾個小時裏發生的事,對于東十字街的新玩家和池焰來說,相當于一次震撼的再教育。那些嚷嚷着要去找老玩家報仇的,頓時屁話沒有,看見了恨不得繞道走。
池焰經歷過幸運大轉盤,全程觀摩了F區的動亂,又被靳丞科普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永夜城規矩,整個信仰世界都快崩塌了。不過少年人的愁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轉頭又跟安寧搭上了線。
“安寧姐說到E區以後可以帶我下副本,第一次副本比較難打。”
你可真是個交際鬼才。
唐措看看鬧鐘,又看看外面永遠不變的夜幕,登時不想管現在到底是幾點了,擦了擦嘴,問:“中心區有事?”
池焰老實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唐措便不再問,把酸辣粉的盒子重新打包起來處理好,就跟池焰一塊兒出門。臨出門時,門口的小鈴铛忽然響了。
“叮。”
“您有一個快遞,請注意查收。”
快遞?
唐措還沒反應過來,池焰先開心上了,“快遞啊,哥有人給你燒東西了。我身上這套衣服就是我爸媽給我燒的,今兒早上我剛去拿,怎麽樣,好看吧?你看我腳上這雙鞋,AJ限量版的!”
池焰沒有說的是,今天他去拿快遞的時候,看到那一堆東西,哭得像個傻逼。
只有在那個時候,他才真切地感覺到自己已經死了。他跟他的父母天人永隔,而他永遠也沒辦法想象他的父母在給他燒這些東西時是懷抱着什麽樣的心情。
唐措這才想起永夜城還有這麽一個設定,快遞點好像就設在中心區。算算時間,他跟池焰死了都快七天了,是該過頭七。
他沒有說話。
池焰只當他傷心了,便識相地閉嘴,但其實唐措只是在想,到底是誰在祭奠他。想了半天,沒有答案。
從東十字街到中心區,需要穿過程克原來所在的區域,但這片區域現在極度不太平,于是池焰提議繞道走。
他熱血的時候是真熱血,該慫的時候也是真慫。
到了中心區,唐措沒急着找靳丞,慢悠悠地就走到了快遞點。永夜城的快遞點是一家正兒八經的店鋪,中式的裝修風格,門口一塊大牌匾上寫着——永夜物流。
下邊還有一行英文花體字,paradise express.
走進店裏,裏面的布置很接地氣。
足足四十平米的門店像一個大倉庫,貨架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從各類電子産品到瓜果菜肴,靠窗的地方甚至停了一排瑪莎拉蒂、勞斯萊斯、蘭博基尼等一系列豪華跑車。但是最顯眼的莫過于錢,一疊一疊的鈔票和堆成了小山的金元寶就這麽大喇喇地堆在貨架上,沒有保險箱,沒有任何防護措施,惹人眼紅。
“取貨嗎?”店員是個七八十歲的老頭,端着搪瓷茶杯晃晃悠悠從櫃臺後冒出來,眼珠子渾濁泛白,幽靈一樣。
唐措問:“怎麽取?”
老頭:“報編號,扣一個點數做快遞費。”
唐措轉身就想走,池焰拉住他,“哥、哥你去哪兒呢?”
唐措:“我沒有父母。”
池焰:“……”
唐措:“也沒有兄弟姐妹。”
池焰:“……”
唐措:“朋友也不多。”
池焰:“……”
唐措:“說不定是仇人給我寄炸藥包。”
池焰:“哥你別說了,這一個點數我給你出好不好?我出了!”
唐措當然不能讓池焰給他出這個點,他只是适當地表達一下對快遞收費的不滿。9102年了,快遞應該由寄方付費,而不是到付。
人都死了還要付快遞費,這破店遲早要倒閉。
一番折騰後,老頭遞給唐措一個文件袋。
唐措看看這薄薄的紙袋,又看看貨架上成堆的錢和金元寶,很想把自己那一個點要回來。但他到底沒那麽做,旁邊還有個池焰,不能教壞小朋友。
拆開文件袋,裏面是一封信,淺粉色的信紙,掉出一朵白色雛菊。信上只有兩個字——謝謝。
唐措看着信,愣怔了幾秒,又平靜收起。
池焰抓耳撓腮好奇得很,但他沒湊過去看,想問又拼命忍着,可憋死了。唐措就讓他憋着,把信塞進口袋裏,迆迆然走在前頭。
靳丞在中心區的居酒屋裏,這家店裏還賣蘭州拉面。不怎麽正宗的居酒屋賣着不怎麽正宗的蘭州拉面,所以生意也寥寥。
唐措掀開門簾走進去的時候,靳丞正在跟老板娘調笑打趣。老板娘是個用簪子绾着頭發,眼角有了幾絲細紋,但仍風韻十足的漂亮女人。她化着妝,一雙手卻很幹淨,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
靳丞坐在吧臺前,老板娘站在裏面給他倒酒,不知道說了什麽,老板娘斜睨了他一眼。也就是這時她發現又有客人來了,笑盈盈打招呼,“生客啊,小哥喝點什麽?”
唐措:“我找人。”
靳丞回過頭來,看到他面無表情的臉,“誰又惹你了?”
唐措沒答話,徑自在吧臺前坐下,跟靳丞隔着兩個位置。池焰撓撓頭,到底沒敢坐到兩位大哥中間去,跟靳丞問了聲好,坐在了唐措隔壁。
老板娘回過味來,朝靳丞擡了擡下巴,調侃意味十足,“這就是你說的那位?”
“可不是麽。”不知道又在發什麽脾氣呢。
靳丞看着這宛如天塹的兩個空位,不由失笑。
唐措倒是很淡定,他剛吃過酸辣粉,現在不怎麽餓,所以只象征性地點了一份天婦羅和梅子酒。池焰咋咋呼呼的這個想吃那個也想吃,拿着菜單萬分糾結,最後點了一份蘭州拉面。
他想喝酒,被老板娘給拒絕了。
“小朋友不要學那些滿身臭毛病的男人,姐姐請你喝酸梅湯。”
池焰也是好打發,一杯酸梅湯就讓他忘了酒,捧着杯子小口嘬着,烏溜溜的眼睛在唐措和靳丞之間來回掃。他覺得氣氛有點不大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哪兒不對勁。
靳丞支着下巴看他們,“路上沒碰見什麽事?”
唐措:“?”
“已經有人按捺不住了。”靳丞說得輕松,“我在F區出手的那幾波人裏隐隐約約看到了好幾個人的影子。”
“有人從高級區下來了?”唐措問。
“不是,是裝備。”
“你是說,交手的那些人裏,有人的裝備水平超出了F區的應有水準?”
“Bingo.”靳丞打了個響指。為什麽唐措那麽氣人,靳丞還喜歡帶着他,就因為他從不需要自己多說話。
靳丞好為人師,可他總嫌別人悟性差,自個兒脾氣又不好,沒耐心。
他又給自己倒了一小盅酒,一邊擺弄着碟子裏的花生米,一邊說:“F區突然冒出些新面孔,拿着強力的裝備,把原有的局勢破壞得一幹二淨。東十字街按兵不動,但如果這場洗牌比預料的完成的時間早,想動也動不了了。”
唐措不明白。
靳丞的脾氣雖說容易得罪人,可他的人緣其實并不差,仇家也并沒有遍地走。如今這個局面,更像是那些人有什麽必須要對靳丞動手的原因,甚至不惜把F區攪得天翻地覆。
靳丞掃過唐措蹙着的眉頭,笑了,“還記得那首歌嗎?”
池焰聽到“歌”這個字就條件反射,“那首烏鴉和羊的歌?”
“嗯。”靳丞掃了眼居酒屋的其他客人,繼續說:“永夜城有一樣很特殊的物品,叫十二樂章,樂章上印的就是《神靈、羔羊和烏鴉之歌》的曲譜。樂章只是薄薄的一張紙,沒有別的任何效用,但它可以——制定規則。”
制定規則是什麽意思?池焰的小腦瓜子一想,就瞪大了眼睛。
唐措立刻問:“你有?”
靳丞豎起一根手指:“樂章共十二份,我有其中之一。”
難怪、難怪那麽多人想要對靳丞出手,唐措什麽都明白了。
靳丞在A區時,有自己的隊友,下的也都是高端副本,實力強悍,那些人可能還忍着,可靳丞一朝掉回F區,給了他們太多可以下手的機會。
無論是用F區的普通玩家牽制他,還是在副本裏搞破壞,都是可行的辦法。而永夜城不同區不能一塊兒做任務的設定,和高級區玩家可以去低級區、低級區卻不能擅自前往高級區的設定,保證了靳丞哪怕動怒,也暫時無法找到他們頭上。
十二樂章的吸引力太大了,這是哪怕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讓別人得到的東西。
唐措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永夜城存在那麽久,難道沒有其他人拿到樂章嗎?”
話音落下,不光是池焰,居酒屋裏其他的客人也都豎起了耳朵。老板娘卻似早就知道了,繼續慢條斯理地炸着天婦羅。
“當然有,但是一旦樂章持有人進入清業程序或輪回重生,依靠樂章制定的規則就會被打破。樂章也會重新出現在副本裏。”
沒有人知道永夜城究竟存在了多久,十二樂章出現過多少回。在那些語焉不詳的前輩們留下的記載裏,有人依靠樂章帶來光明,有人灑下黑暗,也有人妄圖颠覆永夜城的統治。
在靳丞看來,十二樂章更像神靈偶爾抛下的小玩具。
“目前已知的只有三份,一份被用掉了,一份在黑帽子手裏,一份在我手裏。”
唐措問:“你為什麽不用?”
靳丞将裝有花生米的碟子推到他面前,“因為時機沒到。”
聞言,唐措看向那碟子。花生米一粒粒個大飽滿,在碟子上羅列成了笑臉的模樣,最騷的是這些花生米都被剝掉了紅色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