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們在路邊攤坐了有一會兒, 打車去了醫院。
江措的腿走起來就有些疼, 不能太用力, 徐魯扶着他走的很慢, 經過醫護辦的時候臨時租了一輛輪椅車。
她推着他走, 回去病房。
小五正靠在床頭玩手機游戲,聞聲擡頭無意識瞥了一眼, 又低下頭,好像看到了什麽, 猛地又擡起來,眼睛瞪大,要不是後背疼都能從床上跳起來。
徐魯推着江措進來, 反手關上門。
她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小五, 笑道:“你好。”
小五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穿着碎花裙,開衫的毛衣,頭發松散的搭在肩上, 笑起來很溫柔的樣子,還有點狡黠的活潑。
江措揣着兜裏的煙盒扔過去,道:“愣什麽, 叫嫂子。”
小五這才回過神來,嘿嘿傻樂着喊了聲嫂子。
徐魯笑了一下, 将買來的水果袋子從輪椅把手取下來放在桌上,拿出幾個裝盤子裏,對他們兄弟道:“我去洗水果, 你們聊。”
她剛一走,小五就沸騰了。
“隊長,你今兒一到早就跑出去原來是幹這事兒去了。”小五一副‘我猜的沒錯吧’的樣子看着江措,“人家不來看你,難過啦?”
江措擡眸:“煙扔過來。”
小五:“病房不讓抽煙。”
江措眼神半擡,目光危險。
小五哆哆嗦嗦的扔給他,說:“徐記者不在這你才有膽子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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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措低頭點着煙,沒說話。
半晌才道:“你這傷好得段日子,這些天別瞎折騰了,乖乖在醫院待着,出什麽事兒也別瞎摻和。”
小五一怔:“能出什麽事兒啊?”
江措吸了口煙,不答反問:“這兩天誰還來過?”
“長城六子他們,指導員來過一次。”小五想了想說,“對了,張記者今天還來過,我猜着是來看你的。”
江措低頭,撣了撣煙灰。
“指導員不是說張記者要給隊裏做個宣傳片嘛,我琢磨着雖然吧你倆沒戲了,可這宣傳片怎麽說也得露個臉吧。”
江措:“誰說的?”
小五:“我沒說。”
江措手機這時候響起來,他看了一眼屏幕,從輪椅上站了起來,走出去接電話。
徐魯端着洗好的水果進來的時候,病房裏就小五一個人,輪椅空空的,江措不在,小五笑眯眯的盯着她看。
徐魯好笑道:“他人呢?”
小五說:“打電話去了。”
徐魯從盤子裏拿出一個水果,問小五:“我給你削一個?”
“謝謝嫂子。”
徐魯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一手拿着梨子,一手拿着刀子,認真的削起來,能看出來刀工很好。
小五不禁感慨:“嫂子,你練過呀?”
徐魯擡頭“嗯”了一聲,笑說:“練過。”
小五猜道:“隊長教的?”
徐魯眼神詢問,小五咧嘴一笑,說:“上回隊長來看我,也是這麽削蘋果的,長長一截沒斷過,我都舍不得扔。”
徐魯一邊削一邊道:“他平時什麽樣子?”
“平時啊話挺少,一般在隊裏不是訓練就是訓練,哪哪兒都好,就是脾氣差,真急了遭殃的還是我們。”
徐魯笑:“你們不反抗嗎?”
小五挑眉:“反抗?一百個俯卧撐準備。”
“那我覺得你們應該找個機會揍他一頓,像他脾氣這麽差你們還能忍到現在也是挺不容易的。”
小五嘿嘿笑:“我們也就想想,現在像隊長這樣的人不多了。我第一天進隊的時候就出火警,要不是隊長我早沒了。”
徐魯将削好的梨子遞給小五。
小五看着白白淨淨的梨子,略微低下頭道:“我記得有一次電視臺的人過來采訪,當時問了隊長一個問題,他們問作為一名消防員,出入火場最重要的是什麽?”
病房安安靜靜,忽然沒了聲音。
小五輕道:“隊長說,我兄弟們。”
徐魯低眉,笑了一下。
他從來都是重情重義的男人,想當年十幾歲在外面混,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進局子,也會為了朋友的女朋友跟別人約架。
她那時候看不上他那些朋友,直到跟他好了,被他帶去K廳玩,他那一堆狐朋狗友熱情的開着他倆玩笑,倒也正正經經。
小五道:“你倆怎麽認識的?”
徐魯說:“從小就認識。”
小五“哇哦”一聲:“難怪。”
“什麽?”
小五說:“隊長這些年清心寡欲的,我曉得吧這談個女朋友也不至于這樣,原來都這麽多年了。”
病房的門被推開了,江措走進來。
徐魯回頭道:“打完了?”
江措嗯了一聲,看向小五道:“好好養着。”完了拉過徐魯的手,被徐魯推着坐在輪椅上,跟提線木偶一樣。
徐魯湊近聞了聞:“抽煙了?”
江措舔舔唇,道:“就一根。”
小五在後頭憋着笑,看隊長難得一臉乖慫的樣子,心裏想着趕緊到明天,對着大夥講講,那感覺不知道會有多酸爽。
江措知道小五想什麽,倒是笑道:“早點睡。”
徐魯推着他出了病房,笑了笑。
江措回頭看她:“笑什麽?”
徐魯:“故意的吧,明天肯定你們消防隊都知道了,我推着你,你跟大爺似的,拽的二五八萬一樣。”
江措回身坐正:“不好嗎?”
徐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不好。”
江措:“這還不好,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多怕你緊張你,抽根煙都得你管着不敢多抽,不好?”
“你還覺得光榮是嗎?”
江措嘿嘿一笑:“不不,錯了錯了。”
徐魯忍着笑道:“傻子。”
他們沿着醫院外面的長街走着,前邊路口拐角有一家電影院,小縣城的排片很少,這個點兒看的人也不會很多。
徐魯推着他走出十來步,江措右腳墊地,讓輪椅停了下來。他從輪椅上下來,隔着昏暗的街燈看她,說:“坐上來。”
她一驚:“你幹嗎?”
江措走到她身側,努了努下巴,說:“坐上去,我推你。”
“腳不疼了?”
江措:“這個也叫疼?晚上回去還能再戰。”
不正經。
徐魯白他一眼,看他一臉逞能的樣子也沒多說,直接坐去輪椅上,手往兩邊一擱,指揮道:“出發。”
江措看着她的後背,笑了。
他鼓足了勁兒,用力往前一推:“走喽。”
輪椅在街上小跑着,他的力氣主要撐在右腳,左腳後跟點地,能緩解一些疼痛,身體前傾,推着她一路小跑。
風從耳邊刮過,徐魯輕輕笑着。
她看着前方的街道和燈火,感受着兩邊錯落的樹和樓房,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微微偏頭,江措也歪着頭看她。
他笑了一下:“坐好了。”
像回到年少一樣,他背着她可以走街串巷,風一樣的跑起來,在這寂靜的夜晚,就他們兩個人。
到了電影院,江措将輪椅扔到前臺。
他去買票,她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等他。大廳人真的很少,大電子屏幕上只有兩三排片,還有幾個老片子。
江措回來的時候抱着一桶爆米花和可樂,他走起路有些跛,走的慢,穿着夾克牛仔褲,朝她走過來。
有人目光看過來,那眼神還挺奇怪。
徐魯笑道:“那女孩子看你。”
江措遞給她爆米花,然後道:“看我長這麽帥是個瘸子,可能覺得有點可惜。”
徐魯“嘁”了一聲:“自戀狂。”
那天晚上他們看的是一個很老的電影,放映屏幕上男主人公坐在鋼琴前,手指放在琴上,曲子從指尖流淌出來,輕柔和緩。
徐魯覺得他故意挑的這個片子。
他就坐在她身邊,握上她的手,看到鋼琴出來的時候,微微側身靠近她,眼睛還是盯着屏幕。
“現在還彈嗎?”他低聲。
徐魯:“偶爾。”
她說這兩個字的時候聲音很輕,微微嘆了一口氣,只感覺手被他握的更緊了,然後便聽到舒緩的伴奏傳了過來。
那部電影一個半小時,看完已經十點。
放映廳出來是影院的後面,一條長長的走廊,有一個休息的小廳,廳中間放着一架鋼琴,用布蓋着。
江措說:“彈彈?”
她看他一眼,心底像是下定了什麽主意似的,從他的掌心裏抽出手掌,慢慢朝着鋼琴走了過去。
徐魯坐在琴凳上,揭開布,輕輕掀開琴蓋。
她的手心已經控制不住的癢起來,慢慢的撫過琴鍵,清脆的琴音彈跳出來,好像還沒有從電影畫面抽離出來。
徐魯擡頭看了江措一眼,他靠在琴邊看她。
她沒再猶豫,低下頭,雙手放在琴鍵上,指尖一點,開始彈起來。雙手在琴鍵上飛舞,時而憂傷時而歡快,手指不受控制一樣。
很多年前在他的租屋,和他一起看《海上鋼琴師》。
1900還是個小男孩出場的時候彈的那首曲子,後來喜歡上那個女孩子彈的Playing Love,她因為太喜歡,特地找的鋼琴譜練了很久,彈給他聽。
江措聽着笑了下,像歲月不曾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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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前,他接了一個電話。
“兄弟,這小子被哥困幾周了,現在也就剩半條命,前兩天放走了立刻見了個男的,你說還跟不跟?”
江措道:“不了。”
“對了,昨天還見到一個女的。”
江措皺眉。
“那小子走了後過來的,和那男的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什麽樣兒?”江措問。
“電視臺的,好像姓張。”
江措眉頭皺緊,吐了口煙圈,沉吟片刻道:“這兩天你們先進山,最好弄出點動靜來,鬧得越大越好。”
“得嘞。”男人說罷笑道,“弟妹哄好了?”
江措聞聲笑笑,看着病房方向,她剛端着水果盤進去,裙擺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柔和極了。
他輕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