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徐魯總是有些難過的。
就這樣平靜的低下頭看着他, 就覺得難過。這麽多年過去了, 他和記憶裏的那個畫面終于重合, 悲傷的, 壓抑的。
她聽見他叫她:“妍妍。”
她無聲的掉下眼淚, 艱難的想從嗓子裏“嗯”一聲,可她就是出不了聲, 只是靜靜的看着他的樣子。
方瑜有一年問過她:“妍妍,向前走不好嗎?”
她當時心思淡然, 想也不想的說不想走。
方瑜感慨道:“現實裏多的是像你這樣的人,大都朝前走了,遇見了新的人開始了一段新的感情, 嫁人生了孩子, 過的也挺好的。”
她那天一轉眼, 卻滿臉是淚:“挺好嗎?不一樣的。”
那是她用盡全力去對抗生命愛過的一個人,從十四歲到十九歲,整個青春年華都是他。讨厭是他, 反感是他,瞧不起是他。暗戀也是他,渴望也是他。他是她的少女心事, 從不敢與人言,哪怕後來他死皮賴臉追過來, 也不敢向前走。
或許他并沒有那麽好,可她卻認定了。
卧室裏的氣氛沒有一點點□□,即使她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可他看她的眼神是那麽幹淨, 像一個犯錯的孩子在祈求原諒。
徐魯慢慢擡起手,去摸他的臉。
很硬,很涼。
江措仰臉看她,握上她的手,慢慢的揉在掌心,放在嘴邊一點一點親上去,和多年前一樣。
江措半跪着仰頭,目光凝視着。
她就那樣坐在床上,低頭看他。她的肩是那樣的纖細瘦弱,鎖骨陷下去,很瘦的樣子。他用胳膊的力氣将她整個臀連人帶着托起,往床上多挪了一些,讓她的雙腿緊緊地貼着床邊,被他的雙腿固定着,圈在裏面,好像這樣子就覺得踏實。她在這,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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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措半跪着挺直了背,去撫摸她的臉。
他擡眼看她,還是他心底那個妍妍,縱容他作亂,一聲不吭的樣子,只是雙手繃直撐着床,眼底有憂傷在。
他雙手撐在她兩邊,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他只是笑笑,可是那喉結打滾的樣子讓徐魯莫名的緊張起來,兩只手無處安放,擱在他的肩上,一低頭,看到的是他黑色眸子,從容專注的樣子。
那天清晨他們做了很久,做的筋疲力盡。
後來,他就這樣抱着她,讓她背對着躺在自己懷裏,只是這樣靜靜的和她待着,留下一室的溫柔味道。
昏暗裏,他将臉埋在她腦後,緊緊擁着她。
江措低聲喃喃:“累嗎?”
徐魯已經一根指頭都動不了了。
江措笑了一下,雙腿纏緊她,徐魯忍不住嘤咛出聲,纖細的手臂被他握着向下,在他腿根前放着,他低頭去親她的脖子。
他緊緊抱着她,低喃:“妍妍。”
徐魯閉着眼,好像已經睡着了一樣。
江措低頭凝視着她的臉,小小的,巴掌點大,嘴巴輕輕抿着,呼吸也很輕,像秋天午後一縷風。
這些年來,他從不敢再想過還會有現在。
哪怕他們之間發生過那麽多事,所有人都覺得他們不該在一起,有時候就連他自己都這麽想,可這件事還是發生了。
他伸手輕輕覆上她的肚子,垂眸看她,很難想象當這裏有一個小生命的時候她那一瞬間的樣子,驚喜或者害怕。
那時候她問他:“你喜歡男孩女孩啊?”
他還笑着逗她:“這麽想給我生孩子?”
她會一臉不好意思的扭過頭,要麽捶他一下,裝作一臉怒氣的樣子踢他一腳,小女生的嬌羞顯露無疑。
江措緩緩挪了下背,貼她更近一些,将她摟在胸前,下巴擱在她的頭上,擡手時而輕撫着她臉頰邊的頭發。
他不禁低聲:“長得還挺快。”
徐魯迷迷糊糊動了一下,只覺得有些冷,尋着他的胸膛就往裏靠,汲取着那一點一點溫暖,将臉貼在他的胸膛,睡了過去。
江措笑着看她小貓一樣的動作,無聲笑大了。
他一手摟着她,一手枕在腦後,擡眼去看窗外,光芒透過厚重的窗簾落進來一點,昏沉,暗淡,倏而又明亮起來。
江措聲音很低很輕,緩緩的,給懷裏睡着的女孩子講故事,和從前一樣,哄小孩似的說着:“我第一次親你好像是十一二歲,你都忘了吧。那時候你還真是小,和我也不生分,拉着我玩過家家,你做媽媽,我做爸爸。”
他看着窗簾上的浮影,像回到舊時光。
“後來你好像不喜歡理我了,大概是長大有了情窦。”江措說到這笑笑,“見到我就躲,也不喊我小叔。”
還一個勁兒江措江措的叫,沒大沒小。
江措輕輕呼出一口氣,搖頭失笑:“我後來退學出去混,見過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麽嗎?第一反應都是還沒我侄女好看。”
懷裏的人輕輕動了一下,看不到是睡還是醒。
江措說:“那時候我大概真是昏了頭了,十八九歲,天天晚上就想着打你主意,怎麽都睡不着,看毛片跟抽煙一樣兇,腦子裏全他媽是你。”
她那時候是真乖,喜歡杠他。
江措想着,笑意漸收:“也是真他媽慫。”
徐魯其實已經醒了。
她在他懷裏睜着眼睛,聽他說以前的事兒,像霧裏看花,時光随風而逝,竟然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
江措低頭瞧她:“醒了?”
徐魯輕輕“嗯”了一聲。
她慢慢張開雙手抱着他的腰,臉頰輕挨着他的胸膛,堅硬,結實,又溫熱,只是輕輕呼吸着,就覺得無比安心。
“想什麽呢?”他問。
徐魯靜了一會兒,道:“什麽都沒想。”
江措笑:“想我不好意思說?”
徐魯皺巴着鼻子掐了他一下。
江措笑開:“這些年我也攢了些錢,應該夠買個房了,估摸着還能剩下點,帶你出去玩玩好不好?”
徐魯不鹹不淡道:“夠在江城買還是這?”
江措笑出聲:“還以為你迷糊着呢,挺清醒啊。”
徐魯沒說話。
半晌她才道:“這件事做完我就不做記者了。”
江措:“嗯,想做什麽?”
徐魯:“開一家書店或者找個山弄個客棧,雇個小姑娘看店,我去旅行,然後,每年回山裏住一個月,爬爬山采采花什麽的。”
江措委屈的抱着她:“我呢?”
徐魯擡頭:“你救火啊。”
江措笑了。
徐魯忽然想到什麽,問他:“你那天和我說你們消防隊隔一段時間會去礦山檢修,下次什麽時候?”
江措眸子漸深:“快了。”
“你們消防隊要志願者嗎?”她問。
“你想幹嗎?”
徐魯:“總得有個合适的身份。”
江措:“已經有了。”
徐魯楞了一下,才明白過來。
她重新回到這,就算再無聲無息也是危險的。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關系,所有事擺在明面上,她來這是為了他,第一次來也是,雖然她吃了點啞巴虧。
“你早就打算好了?”她問。
江措笑:“趕了巧了。”
那天下午他去給程勇做事故彙報,程勇說電視臺打算給隊裏做一期節目,要他露個臉去,他當即回絕,說沒時間陪女朋友。
程勇還納悶了一下,江措側眸看見門口方向站着一個人,他知道是誰,便直接對程勇道:“她等了我七年,這次來電視臺也是因為我,老大,這樣一個女人我怎麽放她走。”
“張記者呢?”
江措刻意偏過頭,看着門口方向道:“該說的都說了。”
他那樣做一個能讓外人排除她來江城的別有用心,最好這個人是電視臺的。再者她這次來也有個公開的身份,至少能減少一些懷疑。
徐魯忽的擰了他一下,江措嘶的吸了一口氣。
“明明是你死纏爛打,現在弄得我怎麽見人。”她皺眉。
江措笑着低頭看她,直接吻了上去。
和早晨那次不一樣,沒那麽痛苦壓抑,隐忍,克制,好像彼此都放松開,坦誠,沒有隐瞞,所有的往事也都煙消雲散。
她仰躺在他身下,整個人都懶散着。
江措俯身親上她的額頭,和她四目相對,呼吸着她的味道,此刻平靜的凝視着身下的女孩子,擡手撥了撥她眼角的頭發。
徐魯看着他的黑眸,道:“腿還疼嗎?”
江措擡眉:“現在才想起來問啊。”
他的語氣忽然和剛才不一樣了,熱氣噴灑在她臉上,聲音也有稍許不一樣,低低的帶點委屈和無賴。
徐魯抿抿嘴:“還疼啊。”
江措:“嗯。”
徐魯:“該。”
江措:“……”
他這會兒還真是有點疼,抽了口涼氣,眉頭皺起來,看起來似乎确實很疼的樣子。
徐魯想起他從醫院就這樣跑出來,跟她還稀裏糊塗了做了一場,用的勁兒不知道有多大,不疼才怪。
她忙低頭去看,江措壞笑。
一低頭就看到黑漆漆的一團,徐魯吓得閉上眼睛,耳邊只有江措沉沉的笑,她扭過頭一臉生氣的樣子。
江措說:“真好啊。”
徐魯悶聲:“什麽?”
“就現在這樣子,你在我身邊,醒着也好,睡着也好,就這樣子,沒有着急要幹的事兒,和你膩歪一天,真好啊。”江措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