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哭泣
過了好久,目人才想起他的LMC不見了。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松開的手,也是醒來後過了好久才想起來,覺得脖子空空的下意識要去撫摸時,歐爾麥特卻快一步的将他的手按住。
「LMC的話,在這裏。」像是知道目人在想些什麽,歐爾麥特從病床旁的櫃子裏将關機狀态的電子項圈拿出來,轉而塞到目人手裏,「恢複女郎說最好等你脖子上的傷口完全愈合後再佩戴。」
他忍不住看向目人的脖子,孩子正低着頭打量着手裏的東西,倒看不見脖子上那段明顯的傷口,但那卻并不代表傷痕真的不存在。
歐爾麥特忽然覺得心中有些澀澀的,他移開視線,直到好半晌調整好自己的心态後才又轉過頭來笑着目人,「它沒丢,也沒有損壞,真是太好了,你也不用擔心再花錢買一個。」
「……」
歐爾麥特這麽說很明顯是為了緩解氣氛,他知道目人一直對于錢有着莫名的執着。然而等打趣完,他卻見孩子忽然擡起頭來看着自己,似乎是沒緩過神,直到好半晌才跟着他笑出聲,藍色的眸子卻并不像往常那般閃爍着光芒,卻因為心裏蘊藏的事而變得和以往完全不同,「說的也是呢,這麽貴,把我賣了都沒有那麽錢……」
「你說什麽啊,你可是無價啊。」
「……」
這種話究竟是不是真心,目人不知曉,他有些愣住,藍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詫異,沒想到歐爾麥特會這麽快,并且還有這麽溫情的話語來回答他。
目人很快他低下頭來掩飾剛才外露的情緒,手裏的電子産品冰冰涼涼,仿佛将他全身的溫暖都吸走,緊緊攥在手裏的觸感讓他回想起被敵人抓住時,那個紅發的敵人就是這樣塞進他手裏,用着溫柔的語氣讓他拿好……
手臂仍在止不住的顫抖,不知道是心還是身體先回憶起當時的畫面,像觸碰了什麽禁忌,總之……不太愉快。
目人皺起眉頭,他竭力的想隐藏從心中泛起的害怕和不安,正想将左手藏進被子裏時,忽然被歐爾麥特給緊緊握住,對方手心裏所帶着的溫度似乎要将他燙傷。
「沒事的,我在這裏。」
這句話在耳邊響起的時候,似乎像穿透時間回到他最害怕的那一刻。他被敵人抓在手裏當做威脅的籌碼,鋒利刀刃還未落在他脖子上,歐爾麥特就這麽大叫着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已經沒事了!』
——『要問為什麽?因為我來了!』
「……」
目人任然低着頭,可他眼前卻變得一片模糊,心中的所有感情像因為歐爾麥特剛才的那句話而傾瀉出來,猶如因為多年失修而垮塌的河堤,奔湧而出的河水瞬間将他淹沒。
……他真的好害怕……
……那個時候,真的好想有人來救他……
目人感覺有淚水順着臉頰不停的滑落,他緊緊的咬着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連哭泣也是無聲無息,似乎是怕哭出聲會影響別人。
本來他本想用手捂住臉,哪怕此刻是多麽的傷心難過他都不想表現出來,更別說現在是在歐爾麥特的面前……可右手還插-着針,左手則被英雄緊緊的攥着,一片模糊間目人只能看見他的眼淚滴在歐爾麥特的手背上。
「……目人!」孩子一直藏在心裏的情緒終于發洩出來,歐爾麥特一直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心疼。他不停的親吻着目人,溫暖的雙手也不停的拭擦着孩子臉上的淚痕,「……沒事的,我在這裏,我會陪着你的,所以不要害怕,好嗎?」
承諾的遲了這麽久才說出口,似乎作用不大。
「……」
目人沒有回應,他緊緊的咬着唇,将頭埋在歐爾麥特的胸前,湧出的淚水很快将英雄白色的襯衫給濡濕。
他用方便行動的左手緊緊的攥着歐爾麥特,像是找到了暫時的依靠,雖然哭的無聲無息可肩膀抑制不住的顫抖卻能展現出他內心的狀态。
雖然這麽多年他都習慣一個人生活,也在努力自我調節着,但當負面情緒積累到一定量後,他自己建造起的屏障像是忽然間消失,讓原本就存在的心意都紛紛表現出來。
目人清楚的知曉,這才是小時候的他。
不會呼喚父母,因為知道他們不再,所以哪怕在害怕的時候多想見他們也沒有用。
每次想念父母時也只有鳴崎零摸摸他的頭來作為安撫,醫生大概是覺得自己無法擔任起他母親的角色,又不想給他希望,所以總是冷酷的不行。
「……沒事的,目人,已經沒事了——」
歐爾麥特伸出手覆上目人顫抖的脊背,比起孩子這樣無聲無息的狀态,他其實更希望目人能抓着他大聲的哭喊着『我好害怕』,又或者是大聲的質問他『你為什麽這麽久才來?不是約定好要保護好我嗎』之類的問題。
孩子的沉默和情緒的收斂并不是天生的養成的,只是因為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沒有依靠的事物,所以才會變成這樣,這一點在他和塚內的通話中就已經了解。
——『那個孩子的心理狀态變得很不得了,我很擔心他一個人再繼續生活下去會變成什麽樣子。』
好友不止一次的這麽對他說過,每次的言論都會讓他的心髒跟着攥緊。
選擇将孩子留下,真的錯了嗎?
當初所有人知曉他做出這個決定時都是用沉默來回應,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剛失去愛人和孩子的他,直到他将目人安撫好而離去,也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過『要不要将孩子一起帶走?』這個問題。
大家像都是默認孩子離開他的身邊會更安全,也全都如他所期望的那般紛紛和目人拉開距離。
格蘭特裏諾也是知曉目人存在的一員,可這麽多年他們的聯絡中卻從來不提孩子的存在,也不知道不想揭他的傷疤,還是那位心裏也有一個邁不過去的坎……明明當初孩子們的名字還是他想出來的,得知菲涅娅懷的是雙胞胎時的那段時間,估計也是格蘭特裏諾最開心的時候。
當初菲涅娅說想回日本生産,所以他們回來了,算不算是悲劇的開端?讓他們這個家庭變得支離破碎的同時,也讓期待着孩子們降生的格蘭特裏諾到現在都沒能見到目人……
歐爾麥特忍不住閉上眼睛,他感覺心中酸酸澀澀的,就算已經是大人,可真觸碰到這種刻在靈魂深處的悲痛,他也任然有想哭的沖動,在目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前也跟着變得一片濕潤。
他是英雄,英雄在保護民衆時不應該落淚,為了讓他們感到安心,他必須得微笑。
他是父親,父親在安撫孩子時也不該落淚,為了讓孩子覺得他可靠,也必須得微笑。
可他也是個人啊,哪怕抛棄各種身份,他任然作為『八木俊典』而存在着,面對這種深刻在靈魂上悲痛,自然也擁有哭喊發洩的權利。
……如果菲涅娅還在就好了,以她的警惕度,肯定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在目人遇到襲擊的那一刻她肯定就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
歐爾麥特在心中思索着,卻忍不住苦笑了兩聲。他自己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将這個想法從心中抛棄,轉而将目人抱的更緊。
……
「睡着了嗎?」
「嗯,哭累了就睡着了……你一直在這裏等着嗎?」輕手輕腳的将病房的門關上,歐爾麥特擡頭看着坐在遠處椅子上的恢複女郎,愣了一瞬才慢慢的朝着對方走去。
「我有事情要和你說,又不能打擾你們兩人難得的相處時間,只能在這裏等着喽,正好今天是周末,學校裏也沒有什麽孩子來打擾我。」恢複女郎從口袋裏拿出糖果,遞給在自己身邊坐下的歐爾麥特,「要吃嗎?」
「……啊,謝謝你。」糖果似乎是小孩子才會喜歡的東西,像目人和菲涅娅就很喜歡吃糖和蛋糕之類的甜品,有時候他和菲涅娅分散,在找到人時對方肯定在什麽甜品店裏。
歐爾麥特将橘色的糖果塞進嘴裏,甜甜的味道蔓延開,帶着說不出的安撫,讓他的頭痛也跟着緩解了幾分。他放松身體靠在椅子上,像是很疲憊的樣子,好半晌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走廊沒有窗戶,光線也跟着變暗了許多,恢複女郎擡起頭打量着歐爾麥特的側臉,她的這個角度只能看見英雄隐匿在黑暗中的半邊側臉,因為受傷而顯得整個人格外消瘦,一雙藍色的眸子似乎在隐隐泛着水光。
大概是又想起菲涅娅的事情了吧。
在心裏思索出答案,恢複女郎收回視線,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
歐爾麥特在雄英上學的時候她就在這裏,那個時候他雖然和菲涅娅經常有摩擦,但每次笑起來時都能感覺出來他是真的開心。
一開始倒是能看出歐爾麥特真的有對菲涅娅的惹禍能力而感到不滿,但不知何時,那雙藍色的眼瞳在凝望菲涅娅的時候帶上了莫名的情緒。
「目人體內的火焰突然少了很多,從今往後,他的身體會恢複的更慢,以前LMC檢測出『紅』的狀态,他只需要休息休息就可以,但現在……他體內的火焰應該只能維持基本的『活着』,再多一點都會死。」沉默了良久,恢複女郎才輕聲道。他擡起頭看着歐爾麥特,臉上的表情像是有些于心不忍,像是很不願意在此刻和他讨論這件事,「……你,要不讓那個孩子從雄英退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