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會孤單
圍觀的越來越多,指指點點。
“怎麽回事啊?”
“你還看不明白?三角戀呗,電視裏就這麽演的。”
“哎喲那小姑娘的臉劃口子了。”
“看她那肚子,起碼有五個月身孕了吧。”
“你們看,那女的手上戴着戒指呢,不知道是那兩個男的當中哪一個的。”
“我猜是個子更高一點,鼻子特別挺的那個。”
“我跟你相反,我覺得是長相偏清俊的那個。”
“男人都沖動,這時候不是該去照看那女的嗎?鬥個屁啊,真不是個東西,還好我已經決定一個人過。”
“喂美女,你不能一棍子打死一船人吧,男人也有是個東西的好嘛!”
那些聲音被風卷着,裹入張小晖的耳膜裏,她擡頭,看着季時揪住宋明修的衣服,對他掄拳頭,宋明修用胳膊擋,腿往季時腹部踹。
兩個男人幼稚的像小孩子,拼命的在争搶一塊糖。
張小晖有些頭暈眼花,她伸手去摸口袋,摸出一包紙巾。
她已經是季時法律上的妻子,難道這一點還不夠讓季時确定嗎?
那個小本子雖然不大,也不沉,卻代表一個女人的一生,最重要的事,季時不會知道,她下了多大的決心。
不去想了,張小晖用紙巾按着那道血口子,慢慢的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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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季時和宋明修打夠了,鼻青臉腫的去找,四周已經沒有張小晖的身影。
車子還停在原來的位置,人走了。
季時陰森森的說,“宋明修,你記住,以後離我妻子遠一點,不然我看一次,揍一次。”
宋明修喘口氣,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誰也看不清他的情緒起伏。
周圍的人群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看宋明修的目光起了劇烈變化。
條件那麽好,怎麽還糾纏有夫之婦。
跑到醫院門口,季時心頭一慌,立刻去拿手機,因為急,他差點沒拿穩。
電話提示關機。
季時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心跳如雷,根本沒辦法維持冷靜和理智,他暗罵幾聲,沿着大街尋找。
後面的宋明修擦掉嘴角的血,走向還在圍觀的人群,“請問你們看到剛才這裏站着的女人了嗎?”
“看到了。”
“往大門口走了。”
“有五六分鐘了。”
“如果不打車,能追的上,她要是打了車,那就追不上了。”
“謝謝。”
宋明修禮貌的道謝,轉過身,臉上瞬間被潮湧般的焦慮取代。
他捏着手機,去問保安,最後一絲冷靜猝然崩塌,碎裂的不成樣子。
a市這麽大,街道那麽多,小晖打車走了,他追不上了。
宋明修恍恍惚惚的走在街上,忽略路人投來的打量,滿腦子都是小晖會去哪兒,為什麽不愛他了。
可每當他絕望時,又會本能的想起小晖對他的信任。
不管如何,有一樣他還擁有,沒有失去。
而那樣東西,季時不如他。
宋明修開車一條街一條街的找,那些記憶畫面在腦海裏翻來覆去的浮現,他忽然想到一個可能,立刻将車子掉頭。
在極短的時間裏,季時把家裏,公寓都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人,他在極度的暴躁之下,跑去黑石。
馬上就要下班了,辦公室的氣氛松散。
季時的身影一出現,辦公室就炸開鍋了。
他逮着一人問,“張小晖來過嗎?”
那人懵懵的說,“沒有。”
季時掉頭就走。
留下辦公室的衆人面面相觑。
“看樣子是吵架了。”
“主美上午都沒來,不會是離家出走了吧?”
“你們有沒有發現,年前主美好像不太對勁,她是不是懷孕了?”
“哎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有一次我去洗手間,聽到她……”
杯子重砸桌面的聲音打斷那個女同事,程方站起來,掃視一圈,“吃飽了撐的?”
議論聲停止。
“程哥,我們還沒吃飯呢。”
程方說,“那哪來那麽多話?”
大家讪笑,沒再多說。
王怡湊過來說,“程哥,我剛才給小晖姐打電話了,她關機了,不會有什麽事吧?”
程方刷着手機,準備打電話,他聞言一頓,退出電話簿。
“應該不會吧,她不是那種沖動的性子。”
王怡壓低聲音,“不好說,女人遇到感情問題,都容易鑽牛角尖。”
“我一個表姐,公司老板,妥妥的女強人,她每次跟她老公吵架,都鬧的特別厲害,就是那種一哭二鬧三上吊。”
程方抽抽嘴,他試着腦補了一下張小晖那麽來,覺得不太可能。
“行了,該做什麽做什麽去吧,管好自己的事。”
王怡撓撓臉,望了望那邊空着的電腦桌,嘆了口氣。
細雨下個不停。
季時坐在車裏,一拳頭砸在方向盤上,他胡亂的捋着潮濕的發絲,露出充滿戾氣的眉眼。
“操!”
他不應該在什麽都不問的情況下,沖那個女人發火。
可是,當時那個情形,宋明修抓着張小晖的胳膊,兩人情緒都很激動,尤其是宋明修,還在哭,任誰看了都會誤會。
由不得他冷靜。
季時想起張小晖的臉,怎麽傷到的?
腦子裏猝然閃過什麽,他的眼眸赤紅,牙關咬緊,額角青筋暴起。
褲袋的手機震動,季時在看見是唐依依時,眼皮一跳,他克制好情緒去按下接聽鍵。
“季先生,你跟小晖到家了嗎?”
薄唇驟然一抿,季時心裏一陣發涼,張小晖不在秦正那邊。
他說了兩句就按掉電話,焦急的繼續找張小晖。
跑哪兒去了,學會玩兒失蹤,還敢把手機關機。
張小晖,等我找到你,非要打你屁股。
在宋明修跟季時發瘋的找張小晖時,張小晖坐在公園的亭子裏,望着那些魚成群的游來游去。
她打開包,伸手進去翻了翻,不由得一愣。
裏面的零食仔細分類,種類也是經過了篩選,全都是季時給她準備的,因為她很容易就餓了。
張小晖拆開一包全麥餅幹,心不在焉的啃了起來。
亭子的風格是延續的徽州風格,如果不是今天,她坐在這裏,心情應該是惬意而閑适。
旁邊的木橋另一頭,攝影課的老師帶着學生往這邊來,他們打着傘,手裏拿着手機,相機,興致并不受這場綿綿細雨影響。
沒打傘的也有,多是男生。
楚司雙手插兜,他戴着深藍色鴨舌帽,帽檐壓的很低,只露出高挺的鼻子和淺色的唇,看不見眼睛。
即便那樣,他的輪廓依然清晰,陰柔。
“楚司,你幫我們拍個照吧。”
有個女生被慫恿着走到楚司面前,仰着頭看他,臉上含着羞澀的笑容。
楚司的手還在褲兜裏,他開口,聲音冷漠,“找別人去。”
那女生的笑容瞬間就挂不住了,她尴尬的回到小夥伴的隊伍裏。
大家惱羞成怒。
“切,拽什麽,不拍就不拍,誰稀罕!”
“我……我稀罕,你不稀罕嗎?”
“沒出息!”
“楚司平時都陰陰的,話又少,我一看到他,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真的不誇張,他讓我想到電影裏的殺人狂魔。”
“哪有那麽帥的殺人狂魔。”
幾個女生哈哈大笑。
其中一個女生忽然驚叫,“你們快看,楚司朝小亭子那裏跑過去了。”
不止她們,班裏的其他人也看見了。
一個個都伸着脖子,好奇的想看個究竟。
他們目睹孤僻的少年快速跑進亭子,似乎是在笑。
肯定是雨下的,他們出現了錯覺。
張小晖還在看魚,不知道有人在看她。
直到有腳步聲向她貼近,她的思緒才回到原位。
“你,你怎麽會在這兒?”
看到來人,張小晖幾乎是立刻就站了起來,手裏的餅幹渣子散了一地。
楚司的嘴角翹了翹,他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張小晖。
下一秒,他的嘴角又壓下去,“你的臉怎麽弄的?”
張小晖揮開少年的手,蹙眉看着他。
他們的關系陌生,什麽時候近到這個地步了?
楚司陰恻恻的盯着面前的女人。
竟然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真蠢。
橋上的那些學生看的興致勃勃,恨不得把眼珠子按到張小晖身上。
“那女的是誰啊?你們見過嗎?”
“沒見過。”
“她不像是學生。”
“不像嗎?我看她長的比你顯小。”
“娃娃臉而已,我一個親戚也那樣,四十歲跟二十歲沒什麽區別。”
“也是哦,那不會是楚司他姐吧?”
“好像不是,我看楚司那眼神,就跟狼狗看到肉骨頭一樣。”
“原來他喜歡那種類型的啊,大潘,你有機會。”
女生們把張小晖從頭到腳議論了一遍,好奇,輕蔑,鄙夷,羨慕,什麽樣的都有。
張小晖沒在意其他視線,她突然感到惡心,忍不住幹嘔起來。
她伸手去拿包,沒拿到。
包被楚司搶先一步拿走了。
張小晖的口氣不好,“把包給我。”
楚司說,“你請我吃飯,我就還你。”
張小晖氣的瞪着楚司,她忽然去看橋上,“那邊是你的老師和同學吧。”
楚司絲毫不為所動。
張小晖也不想跟楚司耗,她往橋上走,打算直接把事挑了,到時候看楚司是不是還能這麽無恥。
“喂,”楚司慢悠悠的說,“如果你再走一步,我就把包扔湖裏。”
他将手臂伸出欄杆,随時都會松手。
張小晖停住身形,啃了啃下嘴角,煩躁的回頭,“你究竟想幹什麽?”
“我想吃酸辣粉,還有,”楚司說,“小籠包,煎餅……”
他一口氣念了好幾個吃的,還都是張小晖最近喜歡的。
張小晖咽了口口水。
十幾分鐘後,兩人坐在一家八哥酸辣粉小門臉裏,面前擺着兩碗酸辣粉。
楚司拿筷子漫不經心的劃着酸辣粉,一臉嫌棄。
張小晖沒看見,她正在猶豫,要不要吃,這麽辣,吃了會不會胃不舒服。
但她又特別想吃。
她正在胡思亂想,就聽對面的少年說,“小白也有小寶寶了。”
小白?張小晖一愣,是那只白貓嗎?
楚司像是下了一個決心,咬住一口酸辣粉,他的臉頓時就紅了,辣的咳嗽。
“這什麽東西,難吃死了。”
“是難吃。”張小晖沒動筷子,她把包子三兩口啃完,“那我先走了。”
楚司喝了一大口水,嘴唇被辣的紅紅的,越發顯的臉白,“他對你好不好?”
張小晖覺得莫名其妙,“小朋友,這跟你沒關系。”
楚司的臉色漆黑,他露出一個毛骨悚然的笑容,“小、朋、友?”
張小晖蹙起眉心,她從少年身上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難道不是?我看你還在讀書,我畢業快六年了。”
“那又怎麽樣?”楚司說,隐隐帶着較真,“你不過就是走的比我快一點而已。”
張小晖無語,确實不怎麽樣。
楚司靠着椅背,輪廓的痕跡在少年與青年之間,有青澀,也有成熟。
他瞥到張小晖手指上的戒指,輕嗤一聲。
“庸俗。”
張小晖繃着臉,“我庸俗也是我的事。”
楚司眯了眯眼睛。
張小晖又想吐了。
門口有幾個小孩子在紮堆玩繩子,不知道怎麽回事,玩着玩着,就鬧了起來。
楚司的眉梢輕挑,他起身過去,撿起地上的繩子。
那根繩子在他的指間穿梭,像是活了起來。
幾個小孩全都看呆了,張大嘴巴,不停的發出“哇”的聲音。
“大哥哥好厲害!”
楚司的手指活動的太快了,一個個結成型又解開,一切都在眨眼間變換,無跡可尋,讓人眼花缭亂,也驚嘆不已。
張小晖見他回到座位,盯着看了幾秒,“你會魔術?”
楚司說,“我只是對繩子的玩法感興趣。”
“想學嗎?”
張小晖搖頭,“不想。”
她伸出手,“把包給我,我要回去了。”
楚司把包遞過去。
張小晖轉身就走,楚司跟着她。
她想到了幾個字,陰魂不散。
雨不知何時停了,空氣裏濕答答的。
張小晖深吸一口氣,腳步加快。
楚司走到張小晖前面,他攔住她,“我很快就會去英國。”
張小晖,“哦。”
她想了想,還是補充了一句,“一路順風。”
楚司忽然抱住張小晖,又在張小晖反應過來前退後,他将手放進口袋裏,“再見。”
張小晖望着少年穿過馬路,很快消失在街角。
神出鬼沒。
漫無目的的走着,張小晖看到一個公交站臺,她過去看了看現在的位置,眼睛一亮,就從包裏摸出倆個鋼蹦。
很久沒坐公交車了,她上去時是跟着別人投硬幣的,那種心情,就像是回到了高中時期。
大概是路線的原因,車裏的人不多,還有空位。
張小晖坐在靠後位置,倚着窗戶,留意沿途的風景,漸漸的,那些街道都變得越來越來熟悉。
青春年少時的畫面也控制不住的席卷而來。
“張小晖,數學作業本借我一下怎麽了?我又不是拿去吃,你也太小氣了吧?”
季時氣的在原地蹦跳。
張小晖擡着下巴笑,“怎麽着,我就不借。”
季時咬牙切齒,“你等着,張小晖,下次你有事,老子要是再管你,老子就是傻|逼!”
他剛說完,一輛摩托車過去,張小晖的書包就被搶了。
摩托車上的人高舉書包,使勁搖晃。
口哨聲讓張小晖回神,她焦急的去抓季時的手臂,“季時,你快去幫我追書包啊!”
季時吊着眼角,“不去。”
張小晖懇求,威脅,“你去不去?”
季時甩開她,一字一頓,“不、去。”
“剛才我那話你沒聽見啊,我要是再管你,我就是一傻|逼。”
張小晖眼睜睜的看着摩托車上的人拿走她的書包,很快就要看不見了,她急的大哭。
“書包……書包裏有我……有我一個月的生活費……”
“我……我完了……季時……我完了……”
季時把腳邊的石頭子踢飛,他将書包丢給張小晖,奮力緊追摩托車。
少年的校服外套翻飛,像一陣風,像是要飛起來。
“風臺路到了,有下車的嗎?”
司機的提醒聲連續喊了兩遍,終于拽回了張小晖的思緒,她從座位站起來,“有。”
後面的車門打開,張小晖下車。
她跟着記憶裏的一幕幕,去了高中。
正值午休時間,學校裏晃蕩的身影不多,大部分都在宿舍待着。
張小晖的心裏湧出一份感慨,她一路走一路看,發現兩旁多了許多不知名的樹木,而以前的那些都長成了參天大樹,守護着那些小樹。
她站在教學樓底下,仰頭往上看,仿佛看到了曾經大家趁着下課,挨着肩趴在走廊,對着經過的別班學生起哄的情景。
“我等了你很久。”
樓梯口傳來腳步聲,宋明修的身影出現,他看到張小晖臉上結痂的口子,怒意在眼底沸騰。
“小晖,季時不适合你,他根本就不懂怎麽……”
“夠了。”張小晖擰眉,“我不想聽你說這些。”
片刻後,他們坐在操場的臺階上。
誰都沒有說話。
張小晖沒料到會在這裏遇到宋明修,她只是想來走走,可是她才走了一小半路程,後面的一大半都走不下去了。
宋明修望着遠處。
“小晖,我比季時更了解你。”
張小晖一聲不吭。
宋明修說,“我知道你一定會來學校,他不知道,憑這一點,就說明……”
“說明什麽?”
張小晖打斷宋明修,她摸着無名指上的戒指,“往前走,明修,我們都要往前走,別把自己置身狼狽的境地。”
宋明修的手指動了動,交握在一起,抵住額頭,“小晖,我做不到。”
“時間一長,就會好的。”張小晖平靜的說,“不論是賀欣,還是其他人,你以後都不會孤單。”
“不,我會。”宋明修哽咽道,“我會孤單的,小晖,我愛不了別人了。”
他卸下僞裝,脆弱又頹廢,“為什麽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有過很多美好的回憶不是嗎?”
“小晖,我已經知道錯了,我不應該只顧着工作,忽略你的感受,我不應該自以為是,讓你受到傷害,是我沒保護好你。”
“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好不好?”宋明修的下颚線條緊繃,“小晖……”
張小晖低着頭,“對不起。”
她聽到男人壓抑的哭聲,一聲一聲傳過來,顯的那麽悲傷。
“你不是喜歡季時,你只是因為孩子,你想給孩子一個父親,才跟他在一起的,小晖,你會後悔你的選擇。”
“我不後悔,不管是什麽決定。”張小晖說,“他雖然魯莽,沖動,又暴躁,脾氣也壞,但他在我面前,我能看的透。”
“明修,我看不透你,是我錯了,我一直以為你還是我記憶裏的樣子,我忘了,我自己也不是從前的我,十年都過去了。”
宋明修身子一震。
他把臉埋在膝蓋裏,肩膀顫抖。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當年在國外看到張小晖,他不是輸給驕傲,而是鼓起勇氣跑過去,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操場入口處,季時停下腳步,來時的路上,他拼命的想見到張小晖,現在見到了,卻不敢靠近了。
他在幼兒園就認識了張小晖,可宋明修是在高中才認識張小晖的。
他比宋明修早了很多年,竟然還慢了一步。
張小晖的餘光捕捉到入口的身影,她頓了頓,離開宋明修,朝季時走去。
季時的心跳的很快,目光深深的鎖住張小晖。
張小晖說,“回家。”
季時抿緊的唇角松動,他牽起張小晖的手。
後面,宋明修立在原地,看着張小晖越走越遠,心裏空蕩蕩的,他知道自己徹底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回到家,門一關,張小晖坐在沙發上,季時站着,一副做錯了事,等待挨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