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想我沒
曼哈頓
一處林蔭大道旁,獨辟幽靜,古典風格濃郁的別墅裏,一身職業套裝的女人風風火火的上樓,沖樓上喊,“張小晖,你舍得回來啦!”
管家先生皺眉,語氣紳士,“戚律師,小姐她……”
“戚夏。”樓梯口,張小晖的身影出現,她似乎正在睡覺,頭發有點亂,“你怎麽過來了?”
戚夏三兩步踩上去,抓着扶手喘氣,“等會兒,我喘喘。”
張小晖倒了杯水給她,“想我沒?”
戚夏一口喝完,順了氣,“想個屁。”
她用手指輕戳了一下張小晖的額頭,“不聽勸,非要回國,還搞出那麽大的事,你說你怎麽就那麽固執!”
張小晖不吭聲,心裏嘆口氣,在國外的這些年,她只有一個願望,回去。
最終願望實現,她回去了。
但是她跟宋明修卻因為種種原因失去最初的感覺,他們停在半路,沒有繼續走。
季時跑到她的身邊,強勢的占領。
造化弄人。
把水杯放桌上,戚夏眯了眯眼睛,“小晖,你跟你那個初戀怎麽樣了?”
張小晖抿嘴,“分了。”
絲毫不感到意外,戚夏甩出一個“看吧果然分了”的眼神,“長痛不如短痛,回來就好,姐會給你介紹一堆好男人,讓你慢慢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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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管家端着橙汁過來,放到張小晖面前。
張小晖的思緒受了影響,她摸着玻璃杯,“我現在不是單身。”
管家的背影一頓,考慮要不要告訴先生,想想還是當做什麽都沒聽見。
戚夏一臉震驚,“什麽?”
張小晖笑了笑,“我有一個正在交往的對象。”
戚夏難掩詫異,她是看着張小晖怎麽費盡心思回國的,能在這段時間結束過去,還能投入一段新感情。
由此可見,那個男人有一定的本事。
“小晖,你哥知道嗎?”
氣氛瞬間就變了。
包括張小晖的臉色。
戚夏看她那樣,就知道這對兄妹鐵定還沒見面,“你知不知道他跟西塞爾的婚禮取消了?”
一愣,張小晖頭疼的毛病又發作了,“怎麽回事?”
戚夏搖頭,“不清楚。”
她望着樓下的噴泉,或許是秦正對自己把小晖弄丟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心裏愧疚,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哥哥。
這麽多年一直在尋找,久而久之,秦正不肯放過自己。
所以在秦正找到小晖以後就想盡一切法子對她好,甚至未來的路都給她鋪好了,平平坦坦的,沒有一粒石頭子。
也沒有風雨,只有陽光。
可人不是機器,操控不了,人會感應,沖動,堅持……有諸多情緒。
戚夏把碎發別到耳後,有些心悸。
秦正是全球財經報道上的傑出華人,銀行家,擔任多家銀行的懂事,身價千億,權勢驚人,且英俊儒雅,穩重,所有優秀的詞語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得到。
但秦正在她眼裏,就是個瘋子。
秦正太約制小晖了,當精貴的小鳥養在華麗的籠子裏。
他把小晖從國內接過來,找最好的醫療團隊給她治療,讓她适應失去養父母的悲痛,忘記國內的人和事,接受他的存在。
那是變相的催眠。
這是戚夏很久以後才知道的。
大概是過去留下的陰影太大了,小晖的一舉一動被秦正管束,秦正甚至不允小晖單獨上街,不許她像一個正常學生去學校上課,就連交朋友,工作,包括公司所有同事都一再審查。
小晖不管去哪,都有人跟着,怕她再次遇到危險,丢失。
那種窒息的親情連她一個外人看了都從骨子裏感到害怕,惶恐。
因此作為小晖的朋友,戚夏始終對她好奇,好奇她是怎麽做到和秦正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的。
最近幾年,戚夏每次過來都能聽到秦正跟小晖發生争執。
直到一次,小晖吵着要回國,秦正不準,小晖不小心從樓梯口摔下去,撞到頭,傷的很嚴重,還落下了後遺症。
秦正後悔,自責,他終于妥協,答應不再管她。
“你哥還是關心你的。”
“小晖,他只是放不下小時候的自己,等他想通了,慢慢就會好的。”
想通?張小晖揉額角,“算了,不說這個了。”
她不想繼續沉重的話題,“你跟王昊,你們聊的怎麽樣?”
“不怎麽樣。”戚夏說,“我不喜歡臉上有痣的男人。”
張小晖,“……”
她替王昊默哀,三秒。
本以為有戲的,王昊的條件和長相都很适合戚夏,誰知道會因為一顆痣結束了。
戚夏說,“小晖,明天我們去時代廣場迎新吧。”
張小晖蹙眉,“去那兒幹什麽?”
戚夏笑起來,“幾個事務所舉辦新年party,到時候會有很多……”
她的話聲停止,因為張小晖突然的幹嘔。
看張小晖跑進衛生間,戚夏有種不好的預感。
等她出來,戚夏的表情已經驚悚,“你不會是懷孕了吧?”
猶豫了一會兒,張小晖輕點頭。
戚夏倒抽一口涼氣,“那個叫宋明修的男人的?”
張小晖搖頭,“不是。”
那還好一點,戚夏憂心忡忡,“小晖,你哥如果知道你未婚先孕,整個曼哈頓都會不得安寧。”
張小晖不安道,“戚夏,你別告訴他。”
“我是不會說,但是……”戚夏頓了一下,“那你打算隐瞞到什麽時候?回國內把孩子生下來,偷偷和那個男人領證結婚,一年兩年,還是隔三年五年再跟你哥說?”
“小晖,我建議你好好跟你哥談談,他現在還沒毀約,但他随時都有可能派人查你在國內的事,監督你,到時候局面會很糟糕,一定不是你想看到的。”
換別人家,遇到這種事,親人頂多也就說上幾句氣話,希望他們盡快結婚,畢竟孩子什麽時候出生是他自己決定的,等不了。
秦正不同,他會把那個男人活活打死。
張小晖把眼鏡摘下來,用手背揉眼睛,“我七號回國。”
“七號?”戚夏張張嘴,“那不是還有三天就走?”
張小晖說,“八號上班。”
“請兩天假試試。”戚夏說,“大不了回來就是了,就算你不工作,姐養你也行。”
“你養了那麽多只小貓小狗,哪有功夫養我。”
開着玩笑,張小晖抿唇,她答應了季時,七號回去。
“我晚上去找他。”
在這個世上,她只有一個親人了,如果可以,她希望對方能祝福她跟季時。
倘若還是不行……
戚夏嘆口氣,“祝你成功。”
“本來還想明天帶你去參加party,看來是不行了。”她看看張小晖的肚子,平的,顯不出來,“月份還小吧?”
張小晖笑,“三個多月了。”
戚夏奇怪的問,“你不是不喜歡小孩子嗎,怎麽改變主意了?”
想到與她血脈相連的小生命,張小晖的目光柔和了許多,“自己的不一樣。”
戚夏暗自搖頭,所以她無比慶幸,在上一段婚姻裏做好安全措施,沒有受羁絆牽制,不然她的決定勢必會有影響。
“小晖,你和那個男人,孩子爹是怎麽認識的?”
張小晖緩緩道,“我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她樂意與戚夏分享。
聽完一個故事,戚夏心中感慨,嘴上卻說,“我今天有四十分鐘休息時間,全給你了,你要怎麽補償我?”
她又立刻說,沒給張小晖開口的機會,“我要做孩子的幹媽。”
張小晖笑彎了眼睛,“好啊。”
戚夏走後沒多久,管家就去敲門,“小姐,西塞爾女士想見您。”
房間裏的張小晖在跟季時發短信,她聞言,眉頭蹙了蹙。
管家恭敬道,“小姐,是否要去請她離開?”
張小晖快速整理衣服,“你跟她說,我馬上下樓。”
管家應聲,“好的。”
張小晖下樓,管家和傭人彎着腰背立在旁邊,一個身材火爆的美國女人在沙發上坐着,神情恍惚。
西塞爾有一雙很美的藍色眼睛,像大海,誰看了都會驚嘆,現在因為哭過,又沒休息好,布滿了紅血絲。
她一見到張小晖,就欣喜若狂,“晖,我真的很高興能看到你。”
張小晖走過去,“西塞爾,你找我是什麽事?”
看救星一樣看着她,西塞爾有些苦澀,“晖,我和你哥的婚禮取消了。”
張小晖的表情不變,“我聽說了。”
“晖,這對我來說簡直無法相信!”西塞爾抓頭發,顯得異常激動,“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要他這樣對我?”
張小晖無能為力,她也不了解她哥,這十年的相處,更多的是畏懼和抵觸。
“晖,我很愛他,我真的很愛你哥,天知道我有多想成為他的妻子。”
美國女人情緒失控,自顧自的發洩內心的難受。
張小晖瞥管家,管家的視線從地板上移,落在她臉上,對她露出一個長輩對孩子的慈愛眼神。
一通語無倫次之後,西塞爾握住張小晖的手,顫抖着嘴唇,誠懇道,“晖,請你幫助我。”
張小晖嘆氣,為難道,“西塞爾,我很抱歉。”
她還不一定能見到哥,即便見到了,那種完全可以想象的惡劣氣氛下,聊什麽都很困難。
更別說是哥已經決定的事。
西塞爾瞬間奔潰,哭起來歇斯底裏,毫不顧忌場合,眼線花掉,黑色淚痕拖在臉上,一下子就從美麗的公主變成棄婦。
管家沉聲說,“西塞爾女士,請您……”
他的話被很不禮貌的打斷,西塞爾抓着張小晖,不管不顧的撒潑,“!我要見——”
張小晖被西塞爾的手掐的生疼,體格有差,很難掙脫。
管家見狀,立刻上前,将西塞爾的手大力弄開,他招手,西塞爾被保镖架出去。
大廳清淨下來,張小晖反而忐忑。
她記得她回國那天,西塞爾已經跟哥訂好婚禮的所有事宜,門當戶對,天賜良緣,他們的登對有目共睹,一切都很順利,後來怎麽會取消了?
張小晖想不明白,頭疼,她摸出手機,繼續給季時編輯短信。
這次回來,她并不輕松,還有三天就要走,能不能達到目的,就看這三天了。
“小姐,先生已經知道您回來了。”管家斟酌片刻,道,“您回國之後,先生很擔心。”
指尖劃過手機屏幕,張小晖把手機揣口袋裏,“送我去sym。”
管家微笑,“是。”
路上,張小晖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的繁華街市,快到中午了,不知道季時吃飯了沒有?吃的什麽?
她的嘴角不自覺的彎了起來。
前面的管家瞧見了,不由的心想,小姐回國一趟,變了。
國內真的就那麽好?比先生砌成的城堡還要好?
其實張小晖過的不好,三番幾次遇到麻煩,如果不是季時,她會更糟糕。
思緒飛到國內,張小晖聽見管家的提醒,“小姐,到了。”
張小晖開門出去,她深吸一口氣,邁開腳步。
一樓大廳,立着一道出挑的身影。
張小晖的眼睛一亮,她加快腳步,聲音裏裹着愉悅,“依依姐。”
唐依依擡起蒼白的臉,一抹笑意在唇邊徐徐揚起,“小晖。”
看見她的臉接近透明,仿佛已經瀕臨死亡,張小晖霎時屏住呼吸,到嘴的那些話又咽了回去。
很早以前,張小晖從陌生的房間醒來,聽秦正說他是她哥時,唐依依就已經在秦正身邊了。
一開始,張小晖以為唐依依是秦正的得力秘書,後來她覺得唐依依是秦正衆多情人當中的一個,床|伴關系。
再後來,她覺得自己錯了。
秦正身邊的情人來一波走一波,唯有唐依依一直在,她認為他們是愛着對方的。
直到發生了一件事,張小晖知道自己又錯了。
他們只是熟悉彼此身體的陌生人。
耳邊的聲音猝然,張小晖的思緒強行拉回現實,她跟着唐依依進電梯,不經意間捕捉到唐依依脖頸一處的吻|痕,她尴尬的偏過頭。
唐依依目不斜視,她有時候覺得張小晖很矯情,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個男人冰冷無情,對待所有人和事都很漠然,把僅有的一點溫度全給了這個妹妹,為什麽還不知足?
後來她才懂,她和張小晖想要的不同,她想要那個男人胸口的一點溫度,而張小晖想要的是自由,可以支配自己的權利。
如今,張小晖想要的她也想要。
“小晖,回來還走嗎?”
“嗯。”
唐依依有些訝異,随即又覺得自己多事。
在張小晖踏入辦公室時,唐依依還是多事了一回,“公司出了內|奸,他剛發過火。”
內|奸?張小晖感激道,“我知道了,謝謝依依姐。”
唐依依敲門,帶張小晖進去,她退出門外。
張小晖一眼就望到了深坐在皮椅裏看文件的男人,儒雅俊朗的臉上挂着冷漠的表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精明睿智,眼角滿是歲月沉澱的成熟魅力,絲毫看不出年近四十。
他收去一身鋒銳,像一個正經斯文的生意人,卻又像一頭打盹的雄獅,随時露出尖銳可怕的爪牙,撕毀一切。
門在身後合上,張小晖感到喘不過氣的壓抑,她有些後悔自己跑回來了。
秦正的眼皮沒擡,面無表情。
張小晖也沒說話,她站在書架前,仰着頭往上看,很多書都是她的,位置也和以前一樣,沒動過。
敲門聲又響,唐依依端着兩杯咖啡進來。
一杯放到巨大的辦公桌上,一杯放在沙發前的小圓桌上。
做完這個動作,她低眉垂眼,等待下一個指令。
習慣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
秦正端起咖啡,輕抿一口,口感剛好,也只有跟他最長時間的唐依依,能做到這種不多不少的程度,“有事?”
口氣疏離。
張小晖正準備去拿書,她聞言,把舉在半空的手拿下來,改為抓抓後頸。
把咖啡放下來,秦正的手指曲起,敲敲桌面,他淡淡道,“唐依依,如果再帶不相幹的人進來,扣獎金。”
“……”唐依依心裏诽謗,不是你叫我去接她的嗎?還一副如果接不到拿你是問的口氣。
她早就習慣這對兄妹的奇葩交流方式,以不變應萬變。
秦正的雙眸微眯,“唐依依,你還愣着幹什麽?”
唐依依,“……”
她如果真趕張小晖走,明天會下不了床。
張小晖小聲喊,“哥。”
那聲“哥”把整個辦公室凍結的氣流都融化了。
秦正臉上的冷漠出現一絲變化,刻薄道,“我記得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別亂叫。”
張小晖哭笑不得。
她走到辦公桌邊,“明天除夕了。”
秦正仿佛這才打量她,下一秒就皺了眉頭,“你在國內沒飯吃嗎?怎麽瘦成這副德行?”
這副德行是什麽德行?張小晖下意識摸摸臉,不應該啊,她明明胖了。
秦正徒然起身,高大健壯的身形被裁剪貼身的深藍色西裝包裹,充滿力量與爆發力。
他的目光掃過唐依依,似乎才發現她的蒼白,“你今天不用來上班了。”
唐依依白的可見青色血管的脖子轉了一點,還是沒與那道目光正面碰撞,她擡腳出去。
秦正擡起手,招了招,“過來。”
張小晖硬着頭皮,繞過桌角,面前多了一雙黑色皮鞋。
“丫頭,把頭擡起來。”
張小晖慢吞吞擡起頭,所有表情都暴露出來,不能再遮掩。
她怕這個人,從醒來的第一眼就害怕,無論這個人對她多好,別人在她面前說她多麽幸運,她還是怕。
因為這個人的眼睛太過犀利,陰鸷,讓人無處遁形。
秦正揉揉張小晖的頭發,“去也去過了,以後是不是該好好聽話了?”
張小晖說,“我打算留在國內。”
她垂着眼皮,不敢直視居高臨下的視線。
“哥,有一個人對我更好,我也有點喜歡他。”
她抿緊嘴唇,松開,又抿上,重複了一遍,“我懷孕了。”
死一般的寂靜。
秦正還是那副波瀾不起的表情,“丫頭,你說你……懷孕了?”
明明是輕描淡寫的語氣,卻字字如打磨鋒利的刀刃,刺的人骨肉碎裂,鮮血淋漓。
張小晖吞口水,“嗯。”
冷汗浸濕鬓發,她呼吸困難,可能是緊張過了頭,肚子裏的寶寶也感覺到了。
張小晖把眼鏡拿掉,抹抹臉,轉身去沙發上躺着去了。
話已經說出去了,她不會逃避。
一通電話突如其來,将辦公室的氣氛攪亂。
秦正背對着張小晖接電話,看不見表情。
唯一能查證的是,辦公室的氣壓低到谷底,彌漫着暴風雨來臨前的悶氣,令人心慌。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張小晖隐約覺得這個電話和她有關。
很快,她的猜想得到驗證。
辦公室的門從外面推開,唐依依來不及對張小晖使眼色,一串沉穩中夾着急切的腳步聲靠近。
看到門口的挺拔身影,張小晖呆住了。
這個男人不是在國內嗎,前不久還跟她發短信說家裏的魚胖了一圈,要生小魚寶了。
敢情都是逗她呢。
季時風塵仆仆,面容冷峻,眉眼刻着深色陰影,暴躁,憤怒。
他一現身曼哈頓,就被“請”來了。
幾乎是用跑的,張小晖拉住季時的手,捏了捏,趕在他沖動前說,“這是我哥。”
表情破裂,季時愕然,“哥?”
秦正看了眼他們握在一起的手,“我只有一個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