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正式追求
y市,酒店裏。
張小晖洗了一個熱水澡,渾身彌漫的熱氣覆蓋了從外面沾上的濕寒之氣。
她把濕毛巾丟在浴室,出去拿吹風機吹頭發。
常在書裏和電視裏看到,女主角結束一段感情,就會随意找一家理發店進去,把長發剪短,大概是預示自己告別過去,一切重新出發。
張小晖握住一縷頭發,指尖穿梭進去,從上往下梳理。
她想了想,還是算了。
頭發不剪,依然會重新開始。
窗外的黑幕重重疊疊,壓的夜深沉,似乎又有幾滴雨點砸到玻璃上,張小晖伸手把窗簾拉上,整個拉嚴實,将暖和的房間和寒冷的外面完全阻隔。
直到看不見一點邊邊角角。
做完這個動作,張小晖找到遙控器打開電視,停在一檔綜藝節目上面,她去桌前吃東西。
兩大袋子零食,品種繁多。
吃了一會兒,嘴裏塞滿了,胃裏也是,張小晖的速度慢下來,茫然的看着電視。
當初,她的好友勸她別回國,“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他就算沒有結婚生子,身邊肯定也有了別人,你還回去幹什麽?”
她固執,不聽勸,滿腦子都是思念的痛苦,一心只想回來。
然後,張小晖費盡心機,終究是回來了。
重逢,化解誤會,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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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沿着這樣的美好發展下去,他們會走的很遠很遠。
可是,外界幹預的因素太多,厭惡,惡心,悲憤,無力,最終消磨了她在那份感情裏的堅持。
她和宋明修的結局被好友猜對了。
熟悉的陌生人。
“你一定會後悔回去!”
這是好友在機場與她告別時說的話,張小晖呆呆的坐着,後悔嗎?
她不後悔。
盼了十年,得償所願,即便故事的結局不是她想要的。
亂七八糟的塞了許多東西,胃裏裝不下了,張小晖去馬桶前,難受的嘔吐。
眼睛發紅,淚水模糊視野,她蹲在那裏,哭的滿臉淚。
發洩了情緒,張小晖躺在床上,眼睛紅腫,沒有一絲睡意。
旁邊的手機發出震動,張小晖的神經末梢跳動了一下,她拿過來一看,是陌生號碼,推銷電話。
嘴角扯了扯,張小晖又收到一條短信。
是移動發來的流量套餐使用情況。
她在火車上看了三部電影,情節跌宕起伏,引人入勝,很精彩,讓她沒有時間去想別的。
代價是流量砍了一半。
不知過了多久,電視裏主持人滔滔不絕,張小晖的意識昏昏沉沉。
這一覺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一個電話把張小晖驚醒。
陸軍說,“明修胃出血,現在在醫院裏。”
張小晖的眼皮一跳,“他怎麽樣?”
陸軍嘲諷,“死不了。”
他像是有意強調,“賀欣來了,在陪着明修。”
張小晖垂着眼簾,投下一片陰影,她淡淡道,“陸軍,你有話就直說,沒必要冷嘲熱諷。”
“行,那我就直說了,張小晖,你行行好,別再和明秀糾纏不清了,你把他害的還不夠慘嗎?是不是要他把這條命給你,才算了事?”陸軍惡聲惡語道,“我告訴你,在你沒回來之前,他過的很好。”
“之前明修和賀欣在一起,不可能只為了圖她的家世,張小晖,你明白我的意思。”
言下之意,不是沒有一點喜歡。
這通說辭尖銳,充滿了指責和譏諷,張小晖無意義的笑笑,又有誰來為她打抱不平。
“還有事?”
那邊吸一口氣,陸軍的聲音再次想起,“張小晖,你真絕情!”
就在張小晖以為陸軍會怒而挂掉時,他又說,“既然你已經和明修斷了,就離他遠遠的。”
“賀家有的是手段,這點我想你應該清楚,所以明修以後要娶的妻子一定會是賀欣,你好自為之吧。”
張小晖面無表情的按斷通話。
頭皮底下,仿佛有一根鋼筋在來回攪動,四分五裂,她疼的抓緊被子,冷汗滲出,一點點浸|濕了後背。
去沖洗了一次,張小晖躺回床上,後半夜,幾乎無眠。
冬天的夜漫長,早上六點鐘,天還是蒙蒙亮。
張小晖從酒店出來,背着包在街上漫無目的的游蕩,孤單單的。
y市的冷和市不同,濕答答的,像是有一塊浸了水的棉布披上來,纏住了四肢。
走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買早餐吃。
随意進去路邊的一個小門面,張小晖的屁|股還沒挨到椅子,瘦瘦高高的年輕女人就熱情的上前,問她吃點什麽?
張小晖要了一碗稀飯,鹹菜,還有一個茶葉蛋,她又叫住年輕女人,加了一個豆沙包。
年輕女人哎了聲,用夾雜着濃重當地方言的普通話沖裏頭喊。
很快,一個中年男人把張小晖的早餐端出來了。
張小晖從他們的對話裏可以判斷,他們是老夫少妻。
這家店不大,放着六七張桌子,除了張小晖這桌,其他桌都是空的,她是第一個客人。
“今天報的有小雪,冷死了。”
年輕女人小聲抱怨,“我想買一個小太陽。”
中年男人說,“還買啊?小太陽不是有倆個嗎?”
年輕女人撇撇嘴,“不好使了。”
中年男人無奈,“行吧你想買就買。”
兩人刻意壓低的說話聲傳入唯一的觀衆,張小晖的耳中。
年輕女人有點小任性,無傷大雅,中年男人有個好脾氣,他們說的都是一些瑣碎的小事,卻讓張小晖羨慕,動容。
天漸漸亮透,彌漫的薄霧散去。
店裏的桌子都滿了,那對夫妻忙的腳打後腦勺。
張小晖突然聽見裏頭傳出一道難聽的咒罵聲,“你|他|媽少放一點水會死啊?”
突如其來,她吓一跳。
其他客人也紛紛伸着脖子,捧着好奇心看熱鬧。
“不就把飯煮爛了一點嗎?你至于沖我發火嗎?”
“連續兩次,第一次把水放多就算了,你|他|媽第二次還把飯煮成粥!不是告訴你怎麽放水了嗎?”
“我忘了啊,誰記得住那些東西,你厲害,那以後你自己煮啊!這麽一點事就罵髒話幹什麽?”
“我|他|媽就罵髒話怎麽了?”
安靜了一秒。
有什麽東西砸到地上,清脆響亮,像碗碟。
然後又有哭叫聲,罵聲,交織一片。
大家都低頭處理付了錢的早餐,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快速吃完走人。
張小晖也沒了食欲。
剛才那兩個人還好好的,就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吵的那麽厲害。
離開桌子,張小晖看到年輕女人捂着臉跑出來,跌跌撞撞的,指縫裏都是血。
她一愣,心中感慨頗深。
世事無常。
不止發生在她身上。
“救命啊!殺人了!”年輕女人邊跑邊喊。
中年男人在裏頭砸東西,罵聲不斷。
張小晖和其他客人都懵了。
怕惹上什麽事,大家不做過多停留,店裏一下子就空了。
這一出鬧的,讓人唏噓,把早晨的那點困意全卷的一幹二淨。
張小晖繼續游蕩。
她沒來過y市,這是第一次來,在火車上看了地圖,有意在這條街附近挑的酒店,出門走上一小段路,就是小橋流水,韻味獨特。
可惜天寒地凍,沒有大片大片的荷花盛開,不然會更美。
就算不是最佳時節,今天來這裏旅行的人依然很多。
逛了半小時,張小晖感到發熱,她把頭上的毛線帽拿下來,抓抓頭發,随意紮成一個揪。
一個人旅行,想走就走,想停就停。
挺好的。
就是缺個可以說話的人。
路過一處叫賣豆腐花的攤位,張小晖摸出三個硬幣,買了一碗。
在旅游景點,這個價格算實在了。
豆腐花白白的,上面有一點蔥花和蝦皮,香味誘人。
張小晖握住塑料勺子,還沒挖到豆腐花,一只大手忽然從她背後伸過來,将她手裏的小碗拿走。
這一幕發生在眨眼間。
張小晖措手不及,她錯愕的轉身。
不該出現的男人大口喝豆腐花,如風卷殘雲,他含糊不清道,“我快餓死了。”
張小晖蹙起眉頭,“季時,你怎麽會在這裏?”
喉嚨裏竄出的話在舌尖上打了個轉,又吞回去,季時把小碗扔垃圾桶裏,“出差。”
出差?張小晖面露狐疑,季時的下巴周圍冒了一圈淺淺的青色,眼睛裏有血絲,微卷的幾縷短發懶懶的搭在額前,帶着一夜沒睡的跡象。
但是,季時的目光黑亮,炙熱,像兩團火。
怪異的讓張小晖渾身不自在。
季時任由張小晖打量,他一路開車過來,只在休息站簡單洗漱了一下,澡沒洗,胡子沒刮,衣服沒換,現在渾身難受。
每一次他踩在崩潰的邊緣,下一刻又撤回去。
連他本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可以忍到這個程度。
他敢肯定,他去酒店收拾,張小晖絕對會跑,再找到人又要費一番功夫。
“看夠了?”
張小晖的脖子收回原位,她轉身離開。
季時跟着她,走下石橋,繞過一個賣雕刻品的鋪子,停在路中間。
張小晖扭頭,“別跟着我。”
季時甩出一個“你在逗我嗎”的表情,“張小晖,你講不講理,這路又不是你家的,你可以走,就不準我走了嗎?”
張小晖,“……”
她的呼吸有些輕喘,季時的出現不是巧合。
“你知道了。”
季時眨眼,“知道什麽?”
張小晖瞪過去,那副“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的樣子她了解,就是驗證了她的話。
竟然連季時都知道了。
她不過才和明修分了,傳開的速度就跟裝了喇叭一樣。
“你走前面。”
季時的嘴角清晰的一抽。
走進左邊的巷子裏,他回頭,人果然沒醒了。
過了幾分鐘,季時發現目标。
張小晖正在為擺脫季時松口氣,她四周看看,腳步又變的輕快起來。
像從前那樣,在季時面前肆意表露情緒是不可能了。
在迂回曲折的巷子裏游走,張小晖行至盡頭,面前是碧清的湖水,映着成排的房屋,光禿的樹木,泛青的天空。
湖邊有一些學生在寫生,擺着小馬紮,水桶,五彩斑斓的調色板,他們在畫紙上塗畫,有說有笑,每個人都是興致勃勃。
圍觀的也有不少,指指點點的。
卻并不影響美如畫的湖水。
被眼前的景色吸引,張小晖抛開那些煩心事,拿相機拍照。
她不知道,身後不遠處,有個鏡頭對着她。
季時按确認,他看看照片,不滿意。
沒過多大會,手機裏全是張小晖。
在張小晖靠着牆停腳休息的時候,季時翻翻照片,百分之九十都是張小晖的背面。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技術真的很渣。
季時再擡頭,那裏的人又沒影子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
背後冷不丁冒出一個聲音,季時的手指一抖,差點把手機扔池塘裏。
“吓我一跳。”
張小晖一言不發,季時在跟蹤她。
“不說實話是嗎?”
季時問的意味深長,“你真想聽實話?”
聽他這麽一說,張小晖心裏就不那麽淡定了,“說吧。”
季時彎着腰背,湊近凝視,吐出的聲音微啞,“小晖,和我交往怎麽樣?”
張小晖的臉色一變。
她怎麽也想不到會是這個答案。
“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我看着像是在說笑話?”
季時的唇驟然抿直,鋒利的弧度,透着不悅和暴躁。
張小晖也不說話,指甲劃着手心。
“你明知道我跟明修……”
季時打斷,“你和他什麽?”
張小晖猛地偏開頭,将視線轉移,她想起來,她已經和明修結束了。
“你單身,我未娶。”季時給張小晖分析,“多合适。”
張小晖說,“我對你沒那個意思。”
季時皺着眉頭,“那就慢慢處,處到你對我有意思。”
張小晖又把視線移回去,沉默的看季時。
他們認識有多少年了?她都記不清,還要一年年去算。
突然跑來問她願不願意和他交往,這比一個路人向她表白要驚悚太多了。
難道是因為上次那件事?愧疚?可憐她?
張小晖的心思浮現在眼中。
“別拿那種眼神看我。”季時嗤笑,“我沒那麽有愛心。”
張小晖把手放進口袋裏,她認真的說,“季時,我一直把你當朋友。”
“朋友?”季時低頭靠近,在張小晖耳邊說,“我們上過床。”
分享過,感受過彼此最隐|秘的部位,所以他們做不成朋友了。
張小晖的手一揚。
舌尖掃過口腔內|壁,季時厲聲道,“張小晖,你能不能別總是打一邊?”
張小晖的身子顫抖,臉發白。
看她這麽不好受,季時心裏自責,他馬上道歉,“我錯了。”
張小晖的膝蓋一彎,人往地上跪去。
季時及時摟住她的腰,“小晖你怎麽了?”
周圍的游客在看熱鬧,吵架的情侶經常見,那麽帥的男的沒見過。
那些人看見女的好像暈倒了,都七嘴八舌的議論。
“是不是有什麽病啊?”
“有可能,你看那女的,臉白的跟紙一樣,一點血色都沒有。”
“我就說嘛,那男的怎麽可能跟她在一起,估計是因為同情她。”
“同情?偶像劇看多了吧,你看那男的,明顯就是有錢人,那種人都是玩玩的,怎麽可能有同情心。”
季時冷眼一掃,眼神如削尖的冰刀。
大家感覺頭皮一麻,涼飕飕,他們都尴尬的散開。
耳邊沒了厭煩的噪音,季時面上冷靜沉着,心裏焦躁不安,“張小晖?”
他拍拍懷中人的臉,觸及的是一片濕涼。
張小晖醒來是在醫院。
窗邊立着一道身影,高高的,她擡手去摸眼鏡。
帶出的動靜讓窗邊的人轉身。
“說你是低血糖。”
張小晖的嘴角輕輕一帶,不知道是什麽意味。
“不過,我已經給你聯系過了。”季時的眉頭深鎖,“回a市再檢查一遍。”
“用不着。”張小晖說,“你別在我面前晃,我就沒事。”
季時邁着長腿過來,“那不行。”
顯然聊不下去,張小晖坐起來,抓到外套穿上,她低頭扣扣子。
忽然察覺有道視線直刺過來,禁锢那片空間,火辣辣的。
張小晖緊張道,“你看什麽?”
季時慢悠悠的說,“你以為我在看什麽?”
張小晖戒備的盯着季時,好像他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虎豹。
季時伸手一指,“第二顆扣子上有線頭。”
張小晖低頭,果然有一小截線頭飄在外面,不細看容易忽略,她感到無語。
往前坐了一點,季時說,“你多大了?”
張小晖不明所以。
季時重複問,“張小晖,你多大了?”
張小晖說,“二十六。”
季時挑眉,“我呢?”
張小晖看白癡一樣看他,“你不知道自己多大?”
季時的面部肌|肉|抽|動,他就不該指望這女人能對他有一點關注。
其實張小晖知道季時多大,跟她同年,生日差一天,上學時候沒少為這事鬧,所以她有印象。
“我們都是成年人。”季時循循善誘,“應該去面對已經發生的事,而不是選擇逃避。”
張小晖沒有逃避。
她就是難受,覺得那種算計很惡心。
因此在季時提起的時候,她才會有那麽大的情緒波動。
“說完了?”
“完了。”
張小晖整理好衣服,“讓開點,我要下床。”
季時沒動,“你就沒有什麽要跟我說?”
“有啊。”張小晖扭頭,“我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嗎?”
季時氣出內傷。
他一路跟着,看張小晖在走廊健步如飛。
腿不長,走的挺快,就跟沒事人一樣。
張小晖打車到酒店,她在自己的房間門口看到疑似等候多時的男人,臉上的表情如同見了鬼。
季時拉開袖口看腕表,“你被司機坑了。”
“從醫院到酒店,打的二十分鐘上下,你多用了将近一倍的時間。”
張小晖從震驚狀态出來,她深呼吸,控制想拍上去的沖動。
季時咬定了張小晖不松口,就算幾個小時前他做了生平第一次主動表白,被忽略,他還得咬住,咬緊了。
“小晖,你就沒有一點喜歡我?”
張小晖說,“沒有。”
這個女人撒謊會捏耳朵,剛才說那句話的時候并沒有那麽做,季時的臉色瞬間陰沉,覺得還不如不了解好。
他擡腳走進對面的房間,背影幹脆,步伐利落,啪的甩手關上門。
生氣了。
張小晖堆堆眼鏡,她剛才直接拒絕,講的明白,季時那麽要面子,自尊心也強,應該打擊不小。
她從來就沒想過,會在有一天和季時面臨男女之情的事情,很別扭。
話說開了就好。
進了房間,張小晖燒水吃藥,她再待一天就回去。
像季時說的,要面對。
工作上有一堆事等着她,程方已經着急的開始問她幾號去公司了。
生活還是會繼續往前走。
随便填飽肚子,張小晖睡了午覺。
興許是上午走了很多路,累了,她這次睡的很好。
收拾了一下,張小晖打開房門,迎面有一條腿跨進來,她被迫後退。
撲面而來的空氣裏夾着濃烈的煙草味,來人身上不知道抽了多少煙。
張小晖退無可退,這個空間太過逼仄,她極度沒有安全感。
低着頭,季時嘶啞道,“張小晖,從現在開始,我正式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