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小賣鋪 (1)
周陽的年紀最小,跟一些工人們的孩子差不多大, 所謂的代溝會出現在平時的相處當中。
他的思維方式和對待生活的态度和其他人大不相同。
對別人來說, 周陽的小毛病挺多的,覺得他就是個小孩子, 不成熟,天真散漫, 沒責任心,又譬如他不樂意跟大家夥一塊兒光溜溜的洗澡, 經常都是自己一個人。
周陽洗澡的時候喜歡唱歌, 什麽都唱,他還會甩動幾下胳膊腿, 總是陶醉在自己的舞姿和歌聲當中,不知道有個攝像頭對準了自己。
工地上的日子是在汗水和灰塵裏度過的,枯燥而又疲乏。
工人們會靠記錄上工的天數,算着能領到的工資來讓自己得到緩解,要是下一場雨,就打打牌睡個覺,或者去鎮上消遣消遣,給家裏打個電話聽聽老婆孩子的聲音,換個角色吹個牛逼什麽的, 一天天的也就那麽過了。
賀鵬就不一樣了,他很會找樂子, 偷拍就是其中之一。
搞工程的會從南走到北,從東走到西, 各個城市的跑,賀鵬也不是第一次幹這事了,一旦被他逮着感興趣的對象,就會想方設法地這麽來,比随意勾到床上發生關系的趣味還要大。
那是另一種性欲望,會上瘾。
賀鵬第一次見着周陽,是在他的宿舍,對方趴在床上睡覺,褲腰有點松,露着一截瘦瘦的後腰和一小片屁股。
偏偏周陽極其不待見賀鵬,仗着有戚豐的照顧,對他各種嘲諷。
賀鵬心想,看老子怎麽搞死你。
在那之後,賀鵬就有事沒事的出言調戲周陽,不為別的,就覺得好玩兒。
病房裏很安靜,只有視頻中響起的哼唱聲。
徐偉把音量關掉,将手機往賀鵬眼前舉的更近些,“這回看清了嗎?”
賀鵬的呼吸急促,眼睛瞪的極大,好像真是第一次發現視頻裏除了周陽,還有個人臉,就貼在窗戶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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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偉問道,“賀工頭能看出那是誰嗎?”
賀鵬的眼神躲閃,嘴巴裏的舌頭也不怎麽聽他使喚,“靠,這、這麽模糊,鬼知道是哪個!”
徐偉笑着說,“賀工頭再看看。”
賀鵬大力把手機揮開,“不用看了,老子看不出來。”
徐偉把手機轉過來,将屏幕對着自己,他眯了眯眼,“确實挺模糊的,不過勉強能看出是個男的,短頭發,人臉偏大,我覺得有點像……”
賀鵬半天沒聽到後半句,他喘着氣問,“像誰?”
徐偉從口中吐出一個人名,“王東強。”
聽到這個人名,賀鵬立刻就反駁,一副很激動的樣子,“怎麽可能,別開玩笑了,不可能是他!”
徐偉不動聲色的觀察,“聽說你和王東強的關系很好,是拜把子的兄弟,你一受傷,他就來醫院看你。”
賀鵬冷笑了兩聲,“徐警官,你們當幹這一行的不是為人民服務,講究正義和法律嗎?在沒有确鑿證據的情況下,僅僅只是‘我覺得’,‘有點像’,就可以這麽随便的污蔑別人?”
徐偉聳聳肩,“當然不可以。”
他把視頻點了重播,暫停在那個人臉出現的地方,淡淡的說,“否則我在看到視頻以後,來的就不是醫院,而是王東強的住處。”
賀鵬又冷笑,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徐偉無視賀鵬的陰陽怪氣,“是不是王東強,我會去調查清楚的。”
賀鵬把輸液管往床邊撥,突然來了一句,“就算那個人臉是他,那又能代表什麽?別搞笑了好嗎?難不成僅僅憑這個,就能斷定跟周陽的死有關系?”
徐偉擡擡眼皮,“這可是賀工頭自己說的,我可沒那麽說。”
賀鵬臉上的怒意一頓,他譏笑,“你沒那麽說,可是你那麽想了,不然你跑來我這兒提視頻裏多個人幹什麽?”
徐偉的面上不見絲毫情緒波動,讓人難以琢磨,“如果那麽推算,賀工頭的嫌疑更大,畢竟那位的意圖未知,可能只是碰巧路過,但賀工頭是蓄意為之。”
賀鵬的臉色有些扭曲,“證據,徐警官,請你拿證據說話,如果沒有,就別在我面前裝神弄鬼,我不吃那一套!”
“賀工頭,你太激動了,這對你的傷沒好處。”
徐偉把手機揣回口袋裏,坐到王東強之前坐過的椅子上面,“好了,我們來聊一下另一件事。”
賀鵬的口氣冷淡,“我要休息了。”
徐偉笑着說,“不耽誤你太長時間。”
賀鵬尚未開口,徐偉就先将另一件事說了出來,關于周陽的那件衣服。
賀鵬扯了扯嘴皮子,扯出一個怪笑,“沒什麽好說的,那件事就是有人想要害我。”
徐偉說,“賀工頭請繼續。”
賀鵬翻白眼,“繼續什麽?我該說的已經說了,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嗎?就是那個人想借死人的手來害我,讓我疑神疑鬼,對方最想看到的是我躺在停屍房,而不是在病房裏。”
他沒好氣的說,“要不是我這幾天心不在焉,又怎麽會被砸傷?”
徐偉挑眉,“賀工頭是不是跟什麽人有過節?或者是,雙方存在利益沖突?”
賀鵬想也不想的說,“沒有。”
徐偉把右腿擡起來,随意的搭在左腿上面,“根據調查,賀工頭借了幾十萬的高利貸,在之前的M市還有幾筆債款沒還清。”
賀鵬夠到手機刷開屏幕看網頁,面不改色的說,“這有什麽大不了的,你随便上哪個工地問問,十個工頭裏面就有十個手上有借債。”
徐偉,“哦?”
賀鵬沒擡頭,“徐警官,你是不是以為工頭大幾百萬,上億的工程做着,會很有錢?”
徐偉聽聞,他實話實說,“這一塊我不太熟悉。”
“工頭有的不過就是空頭支票而已。”
賀鵬的言語中多了幾分自嘲,“知不知道一年有多少工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爛尾,投資商不玩了?再說了,又不是每個城市的房地産都景氣,有的城市房子做好了,就隔那兒當擺設的多了去了。”
“工頭要不到錢,工人等着發工資,天天上門讨怎麽辦?還不得工頭自己墊錢。”
徐偉不出聲,往下聽着。
賀鵬呵笑,“當然,賴賬的工頭也有,最後把工人逼着自殺了,但更多的工頭哪怕是自己沒錢,也會借錢給工人付工資。”
“自個要錢要不到,還被債主電話催,當面催,上家裏催,不是我誇張,走投無路的會從樓上跳下去。”
徐偉動了動眉頭,“農民工要工資上新聞的事的确每年都有。”
他的下一句是,“據說賀工頭在兩年前有拖欠工人的工資,快過年了還差點鬧出人命。”
賀鵬鐵青着臉罵道,“操,你們別胡說八道,老子什麽時候拖欠工人的工資了?誰說的,讓他站到老子面前來!”
徐偉,“這麽說,是情況有誤差?”
賀鵬重重的冷哼,“老子幹不出那缺德事,別他媽的往老子頭上扣屎盆子。”
徐偉換個了話題,“賀工頭為什麽要借高利貸?”
賀鵬甩過去一個看白癡的目光,“徐警官這問題問的,讓我懷疑你是怎麽走到今天的,我借高利貸當然是為了搞工程啊,不然呢?難不成我是借錢擦屁股?”
徐偉并沒有動怒,“賀工頭上一個工程順利完工,尾款已經結清三分之二,那筆錢完全足夠你接手裏的這個工程,不需要借高利貸。”
賀鵬皮笑肉不笑,“喲,想不到徐警官對我的事這麽上心。”
徐偉耐心十足的架勢,也很好說話,“所以還請賀工頭配合點。”
賀鵬掰着手指頭,“炒股,投資,打牌,吃喝玩樂,徐警官應該知道的,這錢啊,不管有多少,就是他媽的不禁花。”
他龇出一口白牙,“有時候也不知道花哪兒去了,反正就是沒了。”
徐偉皺了皺眉,剛要說話,賀鵬就露出吃痛的表情,臉上的血色也褪的一幹二淨。
“徐警官,我這麻藥的藥性徹底過去了,疼的要死,真沒法再跟你說話,麻煩你出去,謝謝。”
徐偉沒走,“最後一個問題,死者的那件衣服呢?”
賀鵬說,“燒了。”
徐偉問道,“為什麽要燒掉?”
賀鵬一臉厭惡,“誰會把死人的東西留着啊?”
徐偉摩挲了一下手指,“一般時候,在自己的床上看到死人的衣服,還糊裏糊塗的穿身上了,不是應該第一時間保留證物,再報警讓警方調查清楚嗎?”
賀鵬說,“當時我腦子一亂,哪兒還能想到那麽些東西,沒吓哭就已經不錯了。”
徐偉點頭說,“賀工頭的反應也事人之常情。”
他在賀鵬要開口前詢問,“那麽,事後賀工頭為什麽不報案?”
賀鵬嘲諷,“每天忙的跟狗一樣,天又這麽熱,飯都吃不下,覺都睡不好,鬼還記得這個。”
徐偉身子後仰着靠在椅背上,“死者的家屬聲稱,死者的東西被人翻過。”
賀鵬的眼睛一亮,立馬就說,“那就對了,肯定就是要害我的那個王八蛋幹的!”
他的面上出現兇狠的光芒,咬牙切齒的說,“他媽的,別讓老子知道是誰。”
徐偉的視線沒從賀鵬臉上移開一分一毫,“賀工頭就沒想過,工地上那麽多人,為什麽對方不把這招用在別人身上?卻偏偏要針對你?”
賀鵬說誰知道呢,“徐警官查到了跟我說一聲。”
徐偉的問題問完了,他彈彈褲腿傷不存在的灰塵,“賀工頭,你涉嫌侵犯他人隐私的證據确鑿,等你傷好了,我的同事會來請你去警局喝杯茶。”
賀鵬,“……”
他不以為意,“好啊,喝就喝,我不過就是拍幾個視頻而已,又沒幹別的事,大不了就是罰錢警告呗。”
這時候,護士敲門進來,要給賀鵬量體溫測心率,換一下輸液瓶。
徐偉把手放進褲子口袋裏,“賀工頭好好養傷,下次再見。”
外面的兩個人見徐偉出來,就交換了一下眼色,其中一個說,“徐哥,你脾氣真好,要換我們,早給他點顏色瞧瞧了。”
徐偉的腳步不停,“一樣米養百樣人,有的人天生就是欠揍樣兒,對我們而言,查案才是頭等大事。”
“裏面那姓賀的不老實,明擺着就是有事隐瞞。”
“是啊,油着呢。”
徐偉按電梯,“他想隐瞞,我們就偏不讓他如願,去查他手裏的工程,盡快給我結果。”
“對了,王東強現在人在哪兒?回去了嗎?”
“回去了。”
徐偉拿出手機看時間,“你們去查賀鵬的事,我去王東強那裏坐坐。”
市裏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徐偉堵在路上,等他見到王東強的面兒時,已經是三個多小時以後的事了。
王東強剛吃過飯,跟幾個工人在妹妹妹夫的小賣鋪外面坐着聊天。
工人們聊的是賀鵬上午被磚頭砸的事,都挺唏噓的,覺得他的命不是一般的好。
他們也納悶,磚頭怎麽會掉下來,還偏偏掉到賀鵬站的位置,這也太湊巧了吧,巧的就跟有人在背地裏搞鬼一樣。
王東強把煙灰磕到桌上,“搞鬼?那麽高的施工樓,誰上去搞一個試試。”
其他人哈哈大笑,說這不是瞎猜的麽。
王東強撇了眼往這邊開過來的車子,他騰地一下就站起身,随後察覺自己的反應過大,便又坐了下去。
徐偉把車停在路邊,揣着車鑰匙走到王東強面前。
王東強從烏煙瘴氣裏露出個臉來,“徐警官這是打哪兒來啊,吃過午飯了嗎?”
徐偉說還沒吃,他越過王東強進小賣鋪,出來時手裏端着一桶紅燒牛肉面,還有個鹵蛋和火腿腸。
王東強眼神示意其他人都離開,他麻利的收拾了張幹淨點的桌子,“徐警官中午就吃這個?”
徐偉也不等泡面泡好,就拿筷子進去攪拌,“我剛從醫院那邊過來。”
王東強抽一口煙,“小賀還好吧?”
徐偉撈着面吃,“他的情緒不怎麽穩定,肩膀那塊兒傷的不輕,要調養一段時間才能痊愈。”
王東強哦了聲,“小賀這回可以說是不走運,也是走了大運。”
他咳嗽兩聲,把煙頭丢地上踩踩,重新從煙盒裏拿了一根抽,“要換其他人,指不定就當場死亡了。”
徐偉拆開鹵蛋的包裝袋,“是啊,走運。”
王東強準備離開,徐偉卻已經看出他的心思,“王工頭,聽說你跟賀工頭的交情不錯?”
屁股已經離開凳子的王東強坐了回去,“對,我跟賀鵬的關系是蠻好的,他比我小幾歲,我一直把他當弟弟對待。”
徐偉問道,“那你知道他對周陽有其他心思嗎?”
王東強撓了撓脖子,把那顆大黑痣周圍撓的發紅,他笑了笑,挺尴尬的,“徐警官,這個,我不好說的。”
那意思已經等于說了答案。
而且比一五一十說明白的效果還要好,給聽者無限的遐想空間。
徐偉拿筷子把鹵蛋往泡面裏摁,“周陽死後,還跟他有牽扯的只有賀工頭。”
王東強拍掉不知何時掉在胸前的煙灰,“不管怎麽說,我相信小賀不會幹出傷天害理的事。”
徐偉開始吃面,他吃的快,三兩下一碗泡面就只剩湯料和鹵蛋了,“王工頭覺得周陽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王東強說不太熟,“他來這兒的時間還不長,不在我的手底下做事,所以平時接觸的次數不多,我對他的印象就是個活潑的小孩子。”
徐偉又問道,“他跟戚工頭的關系如何?”
王東強說,“沒注意,不過都是一個地方的,他年紀又那麽小,戚工頭應該會很照顧吧。”
有的人會把喜歡吃的東西留到最後,徐偉就是這種人,他先是吃掉鹵蛋,最後撕開那根放了有一會兒的火腿腸吃。
找紙巾擦擦嘴,徐偉打了個嗝,“王工頭,你的家族有精神病史。”
不是問句。
王東強的手一抖,指間的煙差點掉了下去,他把煙夾到嘴邊抽,吐出一大團煙霧,“對,我爸跟我大伯都是,他倆前些天去世了。”
他往地上吐口痰,拿鞋蹭了蹭,“不過這種情況也不是百分百遺傳,我就沒有。”
徐偉看着小賣鋪裏的一個中年婦人,“你老婆懷孕了?”
王東強點點頭,“是啊,快六個月了。”
徐偉把泡面盒丢進花壇邊放垃圾的箱子裏面,“那就這樣,有情況我會再聯系你的。”
王東強起身揮手,“徐警官慢走。”
車子離開後,他臉上的笑容不見了,指間的煙也被掐成兩段。
回了房間,王東強從最底下的抽屜裏面拿出藥瓶,倒了一把藥進嘴裏,也不喝口水就硬吞了下去,他咽咽口水,躺在床上喘氣。
中年婦人走上來,“東強,警察為什麽找你?都跟你說了什麽?”
王東強翻過身,拿背對着她,“沒什麽,就是随便聊聊。”
中年婦人彎腰推推他,“随便聊聊?你蒙誰呢?你幹的什麽事,自己心裏清楚,要是連累了我……”
後面的話被王東強一個眼神給阻止了。
中年婦人轉頭收拾着椅子上的衣服褲子,她哼了哼,“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出去了。”
王東強從床上坐起來,滿是橫肉的臉傷此刻什麽表情都沒有,“哪天晚上?”
中年婦人沒回頭,不然肯定會在看到張父的樣子後吓的尖叫,“還要我說的仔細點?不就是老張那小賣鋪被偷的晚上嗎?”
王東強下床,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再說一遍。”
作為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在工地上幹了幾十年的活兒了,手勁非常大,下手也狠。
中年婦人的手被一拽,當下就紅了,她氣的罵道,“王東強,你想幹什麽?現在我肚子裏懷着你的種,你要是敢對我做什麽,我就打電話給你媽!”
王東強有個死穴,就是他媽。
老人家盼星星盼月亮的,兒媳可算是懷孕了,她那心裏不知道有多高興,要是兒媳和孫子有個好歹,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麽樣子。
這會兒王東強手上的力道松了,“你少給我添亂惹事。”
中年婦人揉着手腕,“廢話,我又不傻,要是讓外面的人知道了,警察肯定會盯上來,誰知道你有沒有瞞着我幹什麽勾當,被查出來了連我都要跟着倒黴。”
王東強的臉色緩和下來,他把手放在妻子肩頭,“你好好養胎,別沒事找事就行了。”
中年婦人把王東強的手弄開,“以前你是這樣,現在還是,我問你什麽,你都不告訴我,自從跟了你,就沒過一天好日子。”
她說話速度快,話裏帶刺,夾雜着怨氣,“你整天在那搗鼓一堆賬單,說這些年總共賺了一千多萬,我連個零頭都沒看見不說,過年了還有人上家裏讨債,就沒有哪個年過的舒心些。”
“上次你喝多了,還說跟別人合夥搞了個工程,要發了,問你什麽工程你也不說,真不知道你到底在外面幹什麽!”
王東強一臉的煩躁,“說了你也不懂,出去吧,我要睡會兒午覺。”
中年婦人的臉色不好看,“什麽叫說了我也不懂啊?你說都沒說,怎麽知道我不懂?”
王東強剛才還好好的,現在突然就吼叫,“出不出去?”
他把懷着身孕的妻子拖拽出門外,砰地砸上了門,伴随着一道咒罵聲,“有病啊你,死了算了!”
黃單出來拽辣椒,看到王東強的老婆在跟他妹妹站一起聊天,還不停擦眼淚。
小賣鋪裏傳出張父催促的聲音,“志誠你趕緊的啊,你媽等着辣椒炒菜呢。”
黃單回神,在綠化池裏拽了幾個小辣椒回去。
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吃到一半,張父張母就吵起來了。
黃單在想事情,也不知道這老兩口子是因為什麽吵起來的,他沒再繼續扒飯吃,聽着吵架的內容。
聽了幾句,黃單就知道跟自己的任務沒關,又是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原主爸吃得開,會交朋友,年輕時候很有女人緣,原主媽一直記着呢,時不時拎出來罵幾句,也不知道最後糟心的究竟是誰。
說到底,還是窮。
搞個工程不但沒有給存折上加個數字,還欠了一屁股的債,好不容易要到一點錢,還都全拿出還債了。
原主媽知道原主爸死要面子,就總是拿這事損他,不是說朋友多嗎?結果呢?兒子結婚,連個辦酒席的錢都拿不出來,更別說房子了。
張父把碗筷往桌上一扔,踢開椅子說,“不吃了!”
他走後,桌上的争吵也消停下來,張母喝着藥酒咂咂嘴說,“志誠,別管他,吃你自己的。”
黃單問道,“媽,怎麽了這是?”
張母說,“神經病。”
下午黃單早一小時離開小賣鋪,說是去拍照片,其實是約會去了。
太陽很大,曬的人發頭昏,小樹林裏比外面要陰涼一些,但還是熱,知了叫個不停,很吵。
黃單去那兒時,男人已經在了,正躺在草地上哼小曲兒。
聽着腳步聲,戚豐就知道等的人來了,他拍拍左邊的臂膀,“過來靠這兒。”
黃單照做,腦袋擱在男人硬實的臂彎裏。
頭頂是一大片斑駁的光影,懷裏是喜歡的人,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戚豐的嘴裏有薄荷味兒,一會兒,黃單的嘴裏也有了。
倆人側着頭親嘴,退開後又去親,唇舌碰着唇舌,鼻尖碰着鼻尖,彼此的心跳聲相邀着共舞。
戚豐沒忍住,在那兩片柔軟的唇上留下了牙印。
黃單本來還閉着眼睛享受,這一下子直接就被咬疼了,他伸手把男人推開些,捂住嘴巴蹙眉看過去。
戚豐大笑幾聲,湊在他的脖頸裏笑,“叔叔喜歡欺負你。”
黃單眉心的紋路舒展開了。
戚豐拉下青年的手,唇邊的弧度沒有消失,也不知道為什麽,只要看着他要哭不哭的樣子,自己就會非常高興,“給叔叔看看你的嘴巴破沒破。”
黃單沒掙紮,由着男人拉下了自己的手,聽他說沒破,就是牙印有點深。
戚豐摸着青年的嘴唇,越摸,心裏就越癢癢,又湊上去親。
這回真給咬破了。
黃單疼哭了,他從男人的臂彎裏坐了起來。
戚豐拍拍他的後背,摸摸他的頭發,哄着說,“是叔叔的錯,要不你咬回來好了。”
黃單不想跟他說話。
戚豐捧住他的雙手,把自己的臉埋進去蹭蹭,笑着嘆息,“叔叔怎麽就這麽喜歡你呢。”
黃單的心跳加速,哭着說,“我也喜歡你。”
戚豐的身子一震,他勾勾唇,在青年的手心裏印了一個又一個的口水印子。
黃單哭了多久,男人就在他的手心裏親了多久,他有些無奈,啞啞的說,“你抓着我的手不放,我都沒有手擦眼淚。”
戚豐擡眼,才發現青年的T恤前面濕了一塊,“你脫了丢地上晾晾,一會兒就幹了。”
他說這句話時,眼神滾燙,會讓人受不了的哆嗦。
黃單早就習慣了,還是有點不自在,“我不脫,你會啃我的。”
戚豐睜眼說瞎話,“不會的,叔叔不會啃你。”
黃單依舊不願意,他把靠在自己肩膀頭上的腦袋推開,“撒謊,你一定會啃我,然後在草地上跟我做愛。”
戚豐,“……”
這死孩子,怎麽這麽輕易就把他的心事給看穿了?他摸摸臉,難道自己表現的太明顯了,都出現在臉上了嗎?
戚豐按額角,總有種被吃死的感覺。
他指着手上的一圈牙印,“這是哪個小狗啃的?”
黃單也指,“那你說,我腳上的這幾個是哪個大狗啃的?”
戚豐的太陽穴突突的跳,他忽然就笑了起來,“叔叔屁股兩邊各有一個,要不要叔叔扒了褲子給你證明一下?”
黃單認輸。
那是他啃的,他經常啃,是每個世界都會去做的事情之一。
黃單的眼前給一片陰影遮蓋,他的後背挨到青草地,耳邊是吧唧吧唧聲,“你不想跟叔叔做嗎?”
“想的,不過草地上有蟲子,身上會很癢。”
戚豐喜歡青年的認真和誠實,沒有那些花花繞,他親着細白的脖子,在那一小枚突起的喉結上流連,“不用管,蟲子不會咬你的。”
黃單推推身上的男人,壓根就推不動,他擡眼看樹梢,不知道看見了什麽,眼睛微微睜大,“你快起來。”
戚豐親的起勁,“不起。”
黃單又去推,“樹上面有鳥,會拉……”
他還沒往下說,就眼睜睜看到一小滴東西滴下來,直接滴在男人的肩頭,“好了,不用起了。”
戚豐撫摸着青年的臉,在他唇上親了好幾口,舌頭伸進去逛了幾圈出來,就把手掌往下移動,将他的T恤往上撩,“看在叔叔一把老骨頭還這麽賣力伺候你的份上,你能不能別嘀咕了?”
黃單抖了一下身子,他吸口氣說,“鳥屎。”
戚豐的聲音被T恤阻擋了大半,傳出來的時候有點模糊不清,他的胸膛震動,笑的開心,“想騙叔叔上當,你還嫩着呢。”
黃單說,“真有,就在你左邊的肩頭。”
戚豐不搭理。
黃單的吸氣聲變大,兩只手抓住男人的胳膊,他的上半身往上擡,背脊弓出一個隐忍的弧度,又躺回去,眼角泛紅。
戚豐的喉頭滾動,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他捏住青年布滿細汗的臉,對着那兩片唇壓上去。
黃單蹙眉,“我不喜歡自己的味兒。”
戚豐嘶啞着聲音笑,“那你喜歡叔叔的味兒嗎?”
黃單說,“喜歡。”
戚豐的呼吸猛地一滞,喉嚨裏發出難耐的聲音,他低罵一聲,把青年往自己身前一拽,俯身一口咬上去,“媽的,叔叔早晚要死你手上。”
樹影晃動起來,在草地上的倆人身上留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幾只知了原本叫的起勁,樹底下突然多了哭聲,破壞了它們的旋律。
它們尋聲望去,就看到一個四肢纖長的青年趴在高大健壯的男人身上哭,滿臉都是淚。
過了半小時左後,高大健壯的男人把青年抱起來放到草地上,青年還在哭,他哭的眼睛睜不開,腿也放不下來,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知了們一直在看着,慢慢的有螞蟻和甲殼蟲加入進來,一群小夥伴看的津津有味。
風繞着圈的經過,樹葉打着旋兒的落下,一片兩片的樹葉掉在青年和男人身上,被撞到一邊去了。
黃單渾身是汗的被男人撈在懷裏,粗糙的手掌在他臉上摩擦,他疼的抖了一下,通紅的眼睛半搭着,半死不活。
戚豐把青年臉上的眼淚擦掉,就拿拇指跟食指捏住他的鼻涕給他擤鼻涕。
黃單沒有不好意思,記不清被這麽對待過多少回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來,把身上的重量都壓在男人的臂彎裏,眯着眼睛吹風。
戚豐摩挲着青年的肩膀,“你爸跟你媽又吵架了?”
黃單點頭,“嗯,三天兩頭的吵。”
戚豐在他耳朵上親親,“咱倆以後不吵。”
黃單搖頭說,“不可能的,你會跟我吵架。”
戚豐聞言愣了愣,“是嗎?這麽肯定?”
黃單說,“嗯,因為你有時候不講道理。”
戚豐,“……”
他的面部抽搐,“怎麽就不講道理了?”
黃單不說話了。
戚豐揉着額頭笑,“叔叔活到這個年紀,竟然被你一句沒頭沒尾的話給弄懵了。”
黃單沒說什麽,只是捏住了男人的手。
張瑤的電話來的不是時候,打亂了倆人的親密時間。
有人一年到頭都不見得給家裏打幾個電話,有人只有在沒錢的時候才會打給家裏,也有人隔三差五的就打電話,也沒什麽事就說一些日常瑣碎的小事。
張瑤就是後者。
她打這電話,是知道了爸媽吵架的事,問起因是什麽,有沒有動手。
黃單說,“就是以前的事。”
張瑤嘆氣,“我聽媽的聲音都啞了,肯定哭過,你在哪兒呢?”
黃單按住男人的大手,“在外面。”
張瑤哎了聲,“大中午的怎麽上外面去了?哥,你們幾個怎麽一個個的都不能讓我放心呢?”
黃單無語。
張瑤說着說着,就說起她哥的初戀,“哥,你結了婚,爸媽有孫子孫女帶,就沒時間吵架了。”
胸口一疼,黃單匆匆跟張瑤結束了通話,“我不結婚。”
戚豐眼中的陰沉褪去,把人摟到懷裏,笑着說,“叔叔也不結婚,陪你。”
離開小樹林後,黃單想起來了什麽,他說,“你的肩頭真有鳥屎。”
戚豐的身形一頓,側頭給了青年一個“叔叔已經忽略了,你為什麽還要提起”的埋怨眼神。
黃單,“……”
賀鵬在醫院養了傷回來不到半個月,就出了個不大不小的事兒。
警方來工地找王東強,他被帶走了,傍晚才回來。
王東強回來沒多久,流言就起來了,不清楚是從哪兒先開的頭,傳的沸沸揚揚。
傳言說有人匿名給警方提供了一張借據,是王東強給周陽打的,一共五萬塊。
王東強怎麽會給周陽打借據?為的什麽?
因為不知道,所以猜想會有很多。
工人們會去猜,王東強是不是不想給那筆錢,也有可能是拿不出來,所以就把周陽殺了。
或者說,他們二人之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周陽獅子大開口,王東強不得不要了他的命。
黃單隔一會兒就出來看看,中間那個小賣鋪卻始終沒動靜。
工人們來買東西,會說說笑笑的議論兩句,那裏面添加了個人的情緒,事情的真假目前也不好說。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不出來王工頭是那種人。”
“你們沒聽說嗎?王工頭家裏人有精神病史,那可是會遺傳的,他腦子有病,就不是個正常人。”
“不會吧?這也太可怕了。”
“還有更可怕的呢,賀工頭被砸傷的事,很有可能就是他幹的。”
工人們邊說邊往外面走,一驚一乍的。
黃單蹙蹙眉心,感覺這傳言來的蹊跷,好像是有人在背後策劃的,他給戚豐發短信,那邊說在公司裏開會。
隐隐覺得要出什麽事,黃單心不在焉,給一個工人算錯了錢,被張父及時給發現了,等工人走後就發脾氣。
“志誠,你這些天是怎麽了?算錯錢,拿錯煙的事都幹好幾回了,你是不是還跟那個女的有聯系?”
黃單說,“早就沒聯系了。”
“我懶的跟你說,你在小賣鋪待着,我出去走走。”
張父說完就走出了小賣鋪。
黃單伸頭看去,見中年人邊走邊打電話,就想跟上去,他剛繞過櫃臺就被喊住了。
“志誠,你去哪兒啊?”
張母洗碗洗到一半,洗滌精用完了出來拿,“媽有事做呢,你看着店。”
黃單抿嘴,“好哦。”
片刻後,張父跟王東強在建築大樓後面碰面。
張父開門見山,“老王,現在我就問你一次,我那幾張借條和抵押數據是不是你偷拿的?”
王東強一臉驚詫,“你什麽時候丢了那些東西?”
張父哼了聲,“別裝了,你被警方帶走的時候我親眼看見了,現在外面都在傳你跟周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