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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小賣鋪 (1)

手被男人抓着,那溫度燙人, 觸感粗糙, 黃單很乖的仰着頭,沒掙紮。

戚豐吐出的氣息一下一下拍打着塵埃, 粗而沉重,他出了汗, 抓着青年的手掌裏汗濕一片。

黃單重複之前的話,“你別抓我的頭發, 疼。”

戚豐聽着耳邊壓抑的哭聲, 無意識的吞了口唾沫,他的眼底有什麽浮現, 沉寂,又翻上來,反反複複着,難以克制。

鬼使神差的,戚豐松開抓着青年額發的手,改為撫摸他的臉頰。

黃單打了個哆嗦,又疼又癢,他動動嘴唇,眼睛裏有水霧, “輕一點,我疼。”

那三個字裏裹着奶糖味, 濃烈而甜蜜,好似是愛人間的呢喃。

戚豐猛地撤開手退後幾步, 後腦勺撞到後面的水泥牆壁,他悶哼一聲,面部有些扭曲。

黃單拿手背擦擦眼淚,他看過去,眼睛紅紅的。

戚豐聽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聲,他深吸一口氣,不能再待下去了,一刻都不能待,必須馬上走,趕緊離開。

黃單及時把男人的手臂拉住,“你先別下去,會把我爸媽吓到的。”

戚豐沒回頭,別說你爸媽,叔叔都吓到了,他心裏那麽想,一個沒留神就從嘴裏說了出來。

媽的,戚豐咒罵。

黃單正要說話,就被男人搶先了,一副懶洋洋的口吻,還帶着笑意,“叔叔是因為有些時間沒去火了,跟你沒什麽關系。”

“是嗎?”

說着,黃單繞到男人面前,擡頭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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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豐眼中的欲望無處遁形,薄唇抿的死死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黃單當做沒發現男人的尴尬,惱怒,窘迫,他的視線掃動,不太喜歡,還有點怕,為什麽每個世界遇見的都是大字輩?

“系統先生,我比他小好多。”

系統,“在下覺得,以黃先生目前掌握的經驗來說,無需在意這一點。”

黃單想了想,“是哦。”

他不喜歡幹活,體力吃不消,累,掌握的經驗都是如何享受,怎麽讓自己的疼痛感不那麽強烈,“你把我蒼蠅櫃裏的庫存告訴我吧,麻煩你了。”

系統主要彙報了菊花靈的存量,“黃先生只管随意使用,暫時都不需要擔心。”

黃單說,“還是要省着點的,它不禁用。”

上個世界後半輩子,男人的身體差了,斷一條腿帶來的并發症多,黃單每天都在學着照顧他,盡可能的把他養的好好的,讓他多活一天,倆人用的菊花靈越來越少,所以到這個世界才有的剩。

思緒回籠,黃單再把視線挪向男人,“你穿的褲子顏色淺,濕了會很明顯的。”

戚豐的喉頭滾動,他摸根煙點上,往青年的口鼻噴吐煙霧,神情一下子變的模糊,嗓音沙啞,“這麽關心叔叔啊?”

黃單吸進去一大團的煙霧,他偏過頭咳兩聲,鼻尖有點紅。

戚豐叼着煙,三魂六魄都回來了,還是平日裏的模樣,剛才短時間出現的怪異情緒全不見了,他心想,在一個小輩面前,我有什麽好難為情的,大家同是男人,從出生就帶着一把槍防身,都一個樣,不差什麽。

不過就是長期沒練槍法,不小心讓槍走火了而已。

這麽一通思想工作做完,戚豐渾身繃緊的肌肉都放松了,就是那目光還照樣穿透煙霧往青年的臉上刮着。

黃單察覺出男人的心理變化,他的嘴角幾不可查的抽了抽,把一卷紙放到桌上,“我先下去,你在樓上解決了再下來。”

走到樓梯口,黃單又折回來,“聲音小點。”樓上沒門,只要有一點動靜,樓下的人都會聽的很清楚。

戚豐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一個人能搞出什麽聲音?

黃單沒走。

戚豐彎下腰背,噴灑在他臉上的氣息裏全是煙草味,“怎麽,想幫叔叔?”

他難受的很,理智還在,這話純粹就是故意吓吓這小東西的,沒想到對方竟然沒有落荒而逃,而是很淡定,淡定的過了頭。

黃單說,“我沒洗手。”

戚豐,“……”

青年那雙眼睛裏看不見一絲的肮髒,戚豐嘴邊的煙都抖了抖,搞的就好像肮髒的只有他自己一樣,他直接就在對方的背上一推,“下去下去。”

黃單站穩了往前走,“二三十分鐘可以嗎?”

戚豐看着青年瘦瘦的背影笑,“你當叔叔是你啊?一小時。”

等下樓的聲音消失,戚豐背靠牆壁,手揉着額頭苦笑,“老夥計,你這回是想玩死我啊。”

結果黃單在樓下待了十分鐘不到,男人就從樓上下來了,那張臉黑的沒法看。

還好張父張母出去了,不然肯定會問的。

戚豐周身氣息陰沉,本來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的腦子裏突然出現了一雙眼睛,慢慢的是鼻子,嘴巴,最後勾勒出一張臉來。

那一瞬間就完事了。

戚豐在心裏罵罵咧咧,鬼知道我在樓上經歷了什麽。

黃單忍不住問道,“這麽快?”

這話不提還好,一提,戚豐就炸了,他瞪着罪魁禍首,話到嘴邊又沒往外蹦,感覺一旦蹦了出去,自己這張老臉也就沒地兒放了。

小朋友有個深愛多年的初戀,很癡情,人結婚了還放不下,妥妥的心理正常,思想健康,出這事這還真不怪他,怪自己。

是自己腦子裏多了肮髒的心思。

戚豐閉了閉眼,這事越想越怪,不能想了,他開展示櫃拿了瓶礦泉水,一股冰涼貼上掌心,快速順着血液彌漫全身,體內的燥熱瞬間得到壓制。

黃單什麽也沒說,只是看着男人。

戚豐是鏟平頭,發梢硬邦邦的,黃單摸過,知道有點紮手,他的眼角垂下去。

耳邊徒然響起聲音,“你看哪兒呢?”

黃單回神,他蹙了蹙眉心,有些懊惱,男人的屁股太翹,自己總會下意識的去看。

戚豐擰蓋瓶蓋喝水,“身上沒帶錢,晚點給你。”

他見青年沒拿小本子,挑了挑眉毛笑,“不記個帳?”

黃單說,“不用記的。”

青年說的認真,沒有半點虛假,戚豐愣住了,他想要說什麽,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戚豐接了個電話,臉色就變了變,他按掉通話,快步離開。

黃單猜測是周陽的父母到了,白發人送黑發人這種不幸無論擱在誰身上,必定都會很難過。

張父背着手回來,“志誠,你進屋拿幾包硬中華給我,算了算了,拿兩包軟中華,三包硬中華吧。”

黃單進了裏屋,早上煙草公司的人來過,一條條的煙堆放在小床裏側,他一眼就看見了自己要找的煙,因為貴,所以是單獨放着的。

外頭傳來張父不耐煩的聲音,他有事要辦,很急,“志誠,你在磨蹭什麽?”

黃單趴在床上,手在裏側的木板櫃子底下翻找,“馬上就好了。”

張父又催,黃單在他進來前拿了煙出去,“爸,我在屋裏看到了老鼠,很小一只。”

“老鼠?”張父皺眉,“上次不是打死兩只了嗎?怎麽還有?”

黃單,“……”

他只是随意找個借口,目的是想讓原主爸媽整理一下東西,自己也好借機翻動翻動,沒想到這裏真有老鼠。

原主的記憶裏沒有相關的片段,老鼠的事應該是在他來之前發生的。

張父找袋子把煙放進去,“下回再看見了老鼠就喊你媽。”

黃單哦了聲,原主他媽是個能人,老家樓上有蝙蝠,她把門窗一關,一拍一個準,打老鼠也不在話下,“爸,你中午回來吃飯嗎?”

張父說不回了,他拿了車鑰匙把車開走。

黃單的腳踩在門檻上,眼睛望着車子的方向,很快就看不到了,他不難猜到,原主爸去了公司。

端午節馬上就要到了,是一年裏面的其中一個要錢的節日。

這次死了人,警方幹預進來,興許公司會有什麽變化,張父指望着上劉總他們那兒走動走動,要是有錢了,分到他頭上的能多一點是一點。

隔壁漁具店的老板出來,給了黃單一個橘子,“小張,你爸這回沒準能要到錢。”

黃單邊剝邊說,“希望吧。”

老板是個年輕人,大家都叫他小齊,穿着老氣,其實只比原主大一歲,他原先在原主爸手底下做事,後來單幹了,能開漁具店,是原主爸在裏面為他打通的關系。

本來說好的跟原主爸合夥,結果店開起來,那件事就成了個屁。

原主爸心裏有氣,白忙活一場,好面子所以才沒把這事攤開來說,不過他經常在漁具店裏白拿魚料,換個漁具什麽的也都是不給錢的,靠這個來讓自己舒服點。

黃單收回打量的視線,掰了一片橘子塞嘴裏,他蹙眉。

小齊的聲音模糊,“這橘子酸了點。”

黃單差點就把嘴裏的橘子給吐了,不是酸了點,是酸的要命,很不好吃。

小齊吃掉最後一片橘子,拍拍手笑着說,“再等幾個月,橘子多的吃不掉,有特甜的。”

黃單強行咽下嘴裏的那塊橘子,手裏的就沒再吃,他知道當地的農民都會種橘子,一種就是一大片,吃不完。

小齊說,“你爸去公司了吧?”

黃單嗯道,“可能是。”

小齊走過來,音量小很多,“聽說那小孩的爸媽一下火車就開始哭鬧,到公司更是哭天喊地,哎,可憐哦,那麽小的年紀就死了。”

黃單看他一眼,“你是怎麽知道的?”

小齊說是公司一個朋友給他打電話說的,“這會兒八成鬧的人仰馬翻了。”

他拽着桌子把叮在上面的蒼蠅們晃走,這才靠着邊沿說,“人不是在工地幹活時出事的,投資方不會管,公司也是,想要拿出賠償,難。”

有人來買魚料,小齊慢悠悠進了店裏。

黃單沒在外頭多站,他拿出手機想給戚豐打個電話,又覺得不是時候,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下午黃單去了公司,主任是一個電話一個電話的打,也不顧忌他,就在自己的位置上跟電話裏的人聊周陽的事。

黃單聽到挺多東西,譬如周陽的父母哭着喊着要為兒子讨個公道,要不是警方及時趕到,他們會在公司門口和門衛們拉扯起來,免不了有個磕磕碰碰。

又譬如戚豐跟公司裏的人發生争執,差點動拳腳。

這場風波在周陽的媽媽哭暈過去後才得以消停,只是暫時的。

黃單接到快遞員的電話去拿了快遞,在門口遇到一人,對方很有禮貌的自我介紹,他也禮貌的打招呼,“徐警官。”

徐偉笑着問,“你這買的什麽?”

黃單說,“書架。”

“難怪這麽大一件。”徐偉親和的說,“需要我幫忙嗎?”

黃單搖頭,“不用的。”

徐偉發現青年的排斥挺強,這讓他想到另一個人,對方的排斥藏的深,青年沒藏,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耽誤你一點時間,我想跟你聊聊,問你幾個問題。”

黃單把書架搬進辦公室,主任不在,不清楚上哪兒溜達去了,他喝口水,“你問吧。”

徐偉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來,“21號那天晚上你家被偷了現金和煙,周陽在案發前去過小賣鋪。”

黃單沒回應,等着下文。

徐偉說完那句,想看到青年的情緒變化,對方卻不讓他如願,“據說周陽和你發生沖突,你坐在門口哭了很長時間。”

黃單澄清道,“不是,我跟他沒有過任何沖突,那是我們不小心撞到了一起,我哭是因為我被撞疼了。”

徐偉皺皺眉頭,似乎對這個解釋并不滿意,只要他一認同,那麽掌握的信息就會被推翻。

黃單的語氣裏聽不出東西,“徐警官,你不會是要把周陽的死懷疑到我身上吧?”

徐偉很官方的說道,“在兇手沒有抓到之前,每一個看似不相關,微不足道的信息都有可能是關鍵的線索。”

他的食指點了點椅子扶手,“同樣的,每一個在死者身邊走動的人都有嫌疑。”

黃單點頭說,“也是。”

徐偉噎住,覺得青年是個奇怪的人,情緒起伏非常細微,他在問完幾個問題後,就前言不搭後語的問了句,“你跟戚豐是什麽關系?”

黃單擡眼,“徐警官為什麽這麽問?”

徐偉笑了笑,“別誤會,我只是好奇,戚豐之所以照顧死者,是因為死者是他帶出來的一批人裏面年紀最小的一個,被他當做弟弟對待,那他照顧你的理由是什麽?”

黃單的眼皮跳跳,“什麽意思?”

徐偉還是在笑着,“根據調查,戚豐在外面不止一次的表現出對你的與衆不同。”

黃單篤定道,“是不是賀鵬說的?”

徐偉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你只要回答我就行。”

黃單把戚豐跟張瑤的遇見經過說了出來,這是真的,後面的他跟戚豐的朋友關系,投緣,聊的來,這些部分都是假的。

至于戚豐對他的特殊,他知道原因,不能說的,說了不會有人信。

徐偉跟黃單聊了好一會兒才離開,走時還把自己的手機號給他,“有問題随時聯系我。”

黃單存了下來。

醫院的停屍房裏面,一對中年夫婦老淚縱橫。

周陽是家裏的老小,他上面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嫁到外地,馬上就要生了,在醫院住着趕不過來,還有個跟男的跑了多年,至今沒有回來,也沒聯系。

重男輕女的跡象在周家也存在,要不是周陽死活就是不肯讀書,還鬧着離家出走,老兩口就是砸鍋賣鐵,也會讓他進大學的。

對老兩口而言,兒子是跟着戚豐一塊兒出來打工的,離開時活蹦亂跳,現在卻死在他鄉,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他們根本沒法冷靜,把那些氣和怨都撒在了戚豐身上。

戚豐跟周陽的父母講理也講不通,聽不進去的,勸說更是蒼白無力,他一聲不吭的承受着老兩口的痛苦和悲傷。

“陽陽,你走了,爸媽怎麽活啊……”

周母撲上去,手攥着白布,趴在兒子的屍體前痛哭流涕,哭的快背過氣去。

一旁的周父佝偻着背,用幹枯的手抹着眼睛。

停屍房裏彌漫着難聞的氣味,分不清有哪些味兒混在了一起,讓人吸一口氣都很不舒服。

戚豐站在後面,生平第一次覺得死亡很可怕,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周母要去碰兒子,周父拉着她,老兩口的哭聲令人絕望。

戚豐掩上門走了出去,他低着頭,一下一下地啪嗒按着打火機,周陽的死讓他意識到,一個人能做到的事情有很多,做不到的更多。

他把打火機摁住,另一只手拿了手機撥號碼,那頭是青年的聲音,“喂。”

“打錯了。”

戚豐按掉,過了會兒又打過去,“你在哪兒?”

黃單說,“公司。”

戚豐走開幾步,“警方找過你沒有?”

黃單說找過了,“有個徐警官問了我幾個問題,他人很溫和。”

戚豐罵了句,“你是不是傻,小心跳進別人挖好的坑裏還高興的鼓掌歡呼。”

黃單,“……”

他把鍵盤往前一推,人趴到桌上,“你在醫院的停屍房嗎?跟周陽的父母在一起?是不是哭過了?”

戚豐有種青年在關心自己的感覺,但那只會是錯覺,他的口氣突然就惡劣起來,“叔叔的事也輪的到你管?”

黃單說,“那你也別管我的事。”

戚豐瞪着嘟嘟響的手機,這是幹什麽?跟他來勁了?他再次撥過去,以為對方會生氣的按掉,卻很快就接通了。

這一刻,戚豐不知道說什麽,那頭也沒出聲,他倆竟然默契了一回,拿手機聽着彼此的呼吸聲。

黃單說,“主任回來了,我挂了。”

戚豐叫住他,“叔叔是在停屍房,周陽的父母情緒有些失控,還有,叔叔我沒哭。”

黃單說,“曉得了,你注意安全。”

戚豐從鼻子裏發出一個哼聲,挂電話挂的還真利索,一下都不猶豫。

他繼續按打火機,這通電話的效果出乎意料,把他心裏的焦躁不安都給抹平了。

周陽的父母不能讓兒子死的不明不白,老兩口離開醫院就去了警局,求警方把兇手繩之以法,這樣兒子才能死的瞑目。

徐偉安撫了幾句,朝戚豐所站的位置掃了眼。

戚豐視若無睹。

徐偉不在意,直接走過去,沖戚豐友善的笑了笑,“死者的家屬有住處嗎?”

戚豐說了個旅管名字。

徐偉說,“戚工頭臉上的傷是?”

戚豐的顴骨有塊淤青,周父打的,他沒躲,這會兒徐偉問起,他眼皮都懶的擡,“你們警方早點把案子破了,老兩口才能安心。”

徐偉眼神阻止往這邊來的下屬,“實不相瞞,要想把案子破了,就目前掌握的線索遠遠不夠。”

戚豐說,“那是你們警方的事。”

徐偉還有話要說,确切來說是試探,觀察,戚豐已經到外面接電話去了。

案子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破的,周陽的父母被警方做了很長時間的思想工作,主要就是安慰。

戚豐一直在外面等着,周陽的父母出來了就招輛出租車把他們帶去旅管。

或許在周陽的父母心裏,戚豐這麽做,是想讓自己的心裏好受些,也有部分原因是不想接的工程因此受牽連。

戚豐沒有心思去揣摩老兩口的想法,他走出旅管時,天都快黑了。

另一邊,黃單在櫃臺那裏忙的恨不得多長一雙手。

張父還沒回來,張母說他跟幾個老總在一塊兒打麻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

黃單給一個工人找零,他下班回來連口水都沒喝,就站這兒忙,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門外進來個人,是賀鵬,他吃過晚飯了,紮在褲腰裏的褂子扯出來,滿臉的汗,一滴滴的往脖子裏淌,被那一頭油膩膩的頭發一襯,整個人都顯得很髒。

讓人看了,會忍不住想拿刷子把他上上下下的刷一刷。

黃單不喜歡賀鵬,總覺得他的眼神太渾濁,那裏面藏了很多東西。

賀鵬買了瓶綠茶,咕嚕咕嚕喝下去好幾口,他打了個嗝,混着酒菜味兒,“空調沒開?”

黃單說,“沒有。”

賀鵬咂嘴,“這麽熱的天竟然不開空調?挂牆上當擺設呢?真是的,這麽熱的天開空調多舒服啊。”

黃單忽略掉他的叨唠。

賀鵬去架子那裏翻翻,從左翻到右,再從右翻到左,翻了好一會兒才拿了包蔬菜味的餅幹拆開,咔滋咔滋的吃着。

“你爸呢?”

黃單說,“跟劉總他們在一起。”

賀鵬把兩條腿放在凳子上,“端午快到了,你爸如果能要到錢,就可以接活兒做了。”

黃單暗自觀察,“嗯。”

賀鵬東一句西一句的跟黃單扯,黃單發現他跟原主爸很像,不知道哪句是真的,聊天很費腦。

張母喊黃單吃飯,賀鵬還是沒走。

菜上桌,張母客氣的說,“小賀吃過晚飯了嗎?沒吃就在我這兒吃一點。”

賀鵬說沒吃。

黃單的眼角一抽。

張母給了好臉色,沒辦法,話是自己說的,不樂意這三個字只能咽到肚子裏去。

于是桌上就多了一副碗筷。

賀鵬跟張母聊起來,黃單很少參與,他主要是在聽。

一盤魚幾乎全進了賀鵬的嘴裏,他得瑟說自己吃魚從來不卡,話剛說完沒多久,就被魚刺卡到了。

張母都替他尴尬。

黃單看賀鵬在旁邊幹嘔,拿手指往嘴裏摳,他碗裏的幾口飯頓時就不想吃了。

賀鵬摳的臉紅脖子粗,帶着根魚刺走了。

晚上十點多,戚豐來小賣鋪買酒,多給了兩塊錢,是白天那瓶礦泉水的錢,“你爸回來了嗎?”

黃單奇怪,怎麽今天好幾個人都問,“還沒。”

戚豐哦了聲,“走了。”

黃單把人叫住,“你那兒有紅花油嗎?我看你左邊的臉傷的不輕,是周陽的父親打的吧?”

戚豐沒回頭,啞聲說,“少管別人的事,你只要把自己管好就行了。”

黃單看着男人離開,他抿抿嘴。

事情還沒完,他總覺得這件事比自己想象的要複雜,周陽的死,可能跟他的任務有關聯。

後半夜,黃單聽到車子的引擎聲,張父回來了。

他打了個哈欠坐起來,留意着樓下的動靜,先是張父的拍門聲,而後是張母開燈,碎碎叨叨的聲音。

張母問張父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張父的心情很不錯,哼着《千年等一回》,他說吃過晚飯後就換了個地兒打牌,贏了兩千多,還說端午節能要到一筆錢。

之後就是張父洗漱的聲響。

黃單躺回床上,把目前掌握的線索整理整理,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周陽的父母每天都在公司和警局跑,這事還上了新聞。

電視臺的記者過來采訪,小賣鋪都被攝像師傅拍下來了,包括在櫃臺算錢的黃單,死者的工頭戚豐,還有他的老鄉們。

就連工地的工人都托周陽的福,灰頭土臉的上了回電視。

新聞出來了,徐偉一夥人還是沒查出名堂,無頭蒼蠅似的亂轉,逮着什麽人和事就叮上去,結果就是白忙活一場。

案子的棘手程度讓他們煩悶。

在這節骨眼上,黃單接到原主初戀的電話,說是要跟閨蜜來看廬山,問他有沒有時間當個導游。

黃單說他很忙,騰不出時間。

原主的初戀說到時候出來聚一聚,還說幾個同學也會過來的。

黃單把小賣鋪被偷,發生命案的事說了,他剛要說真的去不了,瞥動的視線就停在了左邊的拐角,那裏的地方有一個煙頭,是南京。

工人們發現工頭的心情不好。

他們都以為工頭是因為周陽的案子沒破,所以才悶悶不樂的。

直到工頭在飯桌上問他們什麽的情感生活。

戚豐拿着啤酒瓶喝酒,“趕緊的,你們誰第一個說?”

有個黑臉大漢說他在外頭打工,媳婦兒在家裏給他帶了倆頂綠帽子,娃都不是他的。

也有工人的情況跟他相反,同樣都是在外地打工,他媳婦兒在家把公公婆婆照顧的很好,娃還養的又白又胖。

有個年輕點的跟大家分享自己的異地戀女朋友,本來打算年底結婚的,但是女方家裏嫌他一個打工的太窮,文化水平也低,就堅決不同意把女兒嫁給他。

上個月女孩嫁給了一個開澡堂的老板。

沒成家的工人唏噓,說這年頭日子不好過,情情愛愛什麽的,會随着兜裏的錢增加或減少發生改變。

戚豐摩挲着酒瓶,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兩天後,一場大雨噼裏啪啦的降臨,地面被砸的冒煙。

反正也幹不了活,工人們就想趁機放松放松,這時間一久,會把身體憋壞的。

戚豐從公司弄了輛面包車,來回跑幾趟把底下的工人們帶去鎮上。

這種事都是自願的,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在宿舍裏睡覺,打牌,不上工的時間是自由的。

工人們去泡腳,戚豐坐在大廳刷手機。

一個年輕女人坐過來,身上的香水味很濃,“帥哥,我陪你上去吧。”

戚豐的視線從手機屏幕移開,在女人身上掃動。

女人的身材極好,豐胸細腰,膚白貌美,男人見了,會走不動路。

戚豐的眼皮耷拉下去,他把手機往口袋裏一塞,懶洋洋的起身走了出去。

女人失望的搖搖頭,做別人的生意去了。

戚豐撐傘在街上走動,他走着走着,就想給青年打電話,很變态的想聽聽對方的聲音,在克制了第三次後就拐進了酒吧。

這個點,酒吧裏的人不多。

戚豐喝了半杯酒,抽了一根煙,他覺得無趣,離開前去了一下洗手間。

走廊的燈光昏暗,裹着些許迷離的味道,故意挑撥人們的神經末梢。

有兩個男的在角落裏抱着啃嘴巴,兩根舌頭伸過來伸過去的,老遠就能聽到吞口水的聲音。

戚豐活到這個年紀,什麽妖魔鬼怪沒見過,他也不是頭一回見到這種事了,以往都會事不關己的走開,這次沒走,而是找了個地兒旁觀。

完事後,少年摟着中年人來了個吻別,他把錢往皮夾裏一塞,“看別人做愛爽嗎?要不要自己試試?”

沒回應。

少年哼哼,他聞着煙味兒走過去,看到男人的長相時,臉上的表情立馬就變了個樣子。

他是巴掌臉,眉清目秀,嘴裏的話卻充滿了一股子娴熟的騷味兒,“大叔,你上我,我不收錢。”

戚豐一手夾着煙,另一只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指腹從少年的臉頰上劃過,他捏住對方的臉摸了摸。

少年的氣息一下子就急促起來,他靠上去,還帶着中年人味道的紅唇微張着,“大叔,你是幹什麽的,手這麽糙,摸的我好爽啊。”

換個不知情的人聽見這句話,還不知道是摸的哪兒。

其實就是臉而已。

到底是幹這一行的,少年很會将自身的優點暴露出來,他的上衣領口低,漂亮的鎖骨很誘人,腰身特細,兩條腿袖長均勻。

戚豐的腦子裏霎那間竄出一雙紅紅的眼睛,有個壓抑着哭腔的聲音說“輕一點,我疼”,他的太陽穴被紮了一下的刺痛,立刻把少年推開了。

少年猝不及防,直接就被推的跌坐在地,“卧槽,搞什麽呢?!”

他擡頭,看到男人擰着眉峰擦手,要多厭惡就有多厭惡,頓時就是一臉吃到屎的表情,“大叔,你……”

戚豐轉身就走。

不是錯覺,對着那個青年的時候,他的心思真的變的肮髒了。

本來打算找個男的試一下,看看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事,誰知摸個臉都惡心,這不像是同性戀,那是什麽?

戚豐回過神來時,他站在雨裏。

好半天,他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感覺自己活了三十多年,正常了三十多年,現在要完了。

“完了……”

戚豐自言自語,那聲音被雨水吞沒,只留個殘影。

他在雨裏來回走動,試圖去理清頭緒,卻不知道從哪一天,哪一刻開始理。

抽了自己一巴掌,戚豐終于冷靜下來,他滿臉都是雨水,那迷茫的神情是頭一次在他臉上出現。

戚豐好幾天沒出現在小賣鋪了,黃單知道他在躲着自己。

知道歸知道,黃單卻沒去找他,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給他足夠的時間來面對內心。

周陽才剛十八歲,他的生活用品都充滿青春年少的痕跡,在他死後,那些東西還在原來的位置堆放着。

周父周母來宿舍一樣樣的整理,準備裝起來帶走。

周母咦了聲,喊來老伴說兒子平時折衣服不是這麽折的,“你看看這褲子的折法,兒子是不可能折成這樣的。”

周父覺得是她傷心過度,精神不怎麽好,記錯了。

有些事上面,男人和女人的差異很大。

周母觀察仔細,她不那麽想,一心認為在兒子死後,有人翻了兒子的東西,這些衣物的折法就是最好的證明,還叫戚豐問是誰幹的。

戚豐問了,宿舍裏的人都否認,說沒幹過。

“誰沒事會去碰那些東西啊。”

“就是,阿姨,你搞錯了吧。”

周母的情緒激動,“我對我家陽陽的大小事都有過問,怎麽會搞錯,不會搞錯的,這肯定是你們當中的誰碰過陽陽的東西,怕被人發現就想還原。”

“但是那個人不知道陽陽折衣服有個小習慣,他會從中間開始折,而不是上下對疊。”

她的眼睛發紅,“碰陽陽東西的那個人就是兇手!”

戚豐皺皺眉頭,和周父一起安撫周母。

人多嘴雜,這事就從工人們的嘴裏傳了出去。

小賣鋪是個好地兒,只要黃單在,有人來吃個泡面喝個啤酒,一點新鮮事就都會傳進他的耳朵裏。

黃單得到消息後就陷入深思。

母親對兒子的生活細節不會弄錯的,周陽的身上可能有兇手想要的東西。

那東西會讓兇手暴露。

以周陽的性子,如果真有那種可以拿來獲取利益的東西,應該不會放在自己的東西裏面,那樣太容易被發現了。

周六那天傍晚,黃單趁張父張母都在家,就去了後面的宿舍樓,他問了一個工人以後便直奔周陽的宿舍。

門是開着的,裏面有幾個工人在烏煙瘴氣裏打牌,其他人還在外面沒回來。

打牌的人每天在小賣鋪買東西,都認識黃單,這會兒在宿舍門口見着他還挺奇怪,好奇的問是不是有什麽事。

黃單說是來找戚豐的。

那幾人就沒再管了,打牌要緊。

黃單不用問就知道哪個床鋪是周陽的,因為就那一個上面沒有席子等用品,空蕩蕩的。

他在腦子裏把周陽的言行舉止翻出來,就坐上床,慢慢挪到裏面背靠着牆壁,一只手放在膝蓋上,一只手做出夾煙的動作。

從這個角度看去,黃單的視線正好對着一塊吊頂,他的眼睛閃了閃。

就在這時,窗戶那裏多了一個人,黃單吓了一大跳,對方受到的驚吓更大。

戚豐鐵青着臉進宿舍,“都出去!”

幾人正到關鍵時候,被這一聲吼給吓的一個激靈,趕緊趿拉着拖鞋出去,還不忘帶走撲克牌。

黃單垂頭。

戚豐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把頭擡起來,“你到這兒來幹什麽?”

黃單說,“我來找你。”

戚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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