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小賣鋪 (1)
J市是個不太讨人喜歡的城市, 春天雨水極多, 讓人感覺自己身上總是有一股子黴味兒,想扒了皮曬曬,秋天幹的要命,手一摸,臉上都掉皮兒, 而夏冬是最難熬的兩個極端。
冬天冷的人喘口氣都是斷斷續續的, 凍到頭蓋骨發疼, 夏天熱的人沒地兒下腳, 想爬到牆壁上去。
張瑤到公司時, 臉都曬紅了,她從背在身前的小白包裏拿出一包濕紙巾,抽了一張擦擦臉上的汗水,張開的毛孔拼命的汲取着濕紙巾裏滲出來的絲絲涼意。
好受了些, 張瑤扭頭找垃圾簍丢紙巾,發現男人還在, 她愣愣, “戚大哥,你不是說有事要辦嗎?”
戚豐動動嘴唇, 快燒到屁股的煙抖了一下,他的聲音模糊,“不急。”
張瑤沒多問,她來過公司,知道她哥的辦公室在什麽地方, 于是便輕車熟路的去了二樓。
早在半小時前就下班了,幾間辦公室的門都是關着的,整個走廊寂靜無聲。
張瑤去左側的第二個辦公室,她敲敲門,“哥,我是小瑤,你在不在裏面啊?”
門裏沒有傳出任何回應,也不見什麽聲響。
裏面沒人。
這是在張瑤連着喊了好幾聲後才确定的一個事實,如果有人,哪怕是睡着了,她有意拔高了嗓門,不至于聽不到的。
戚豐把黏在嘴皮子上的煙拽掉,嗓音比平時更加沙啞,“你哥會不會在食堂?”
張瑤說,“不會吧,我哥不喜歡食堂的夥食。”
她想到了什麽,就趕緊拿出手機撥電話,一門之隔有鈴聲傳了出來。
那聲音讓門外的戚豐眉頭皺緊,人不在,手機卻落在了裏面,他把煙撚滅,沉聲道,“我們分頭找。”
張瑤也是那個意思,“戚大哥,你要是找到我哥,給我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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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豐,“嗯。”
張瑤下樓,上別地找去了,戚豐還站在原地,他望着眼前的這條走廊,覺得靜的過了頭。
幾個瞬息之後,戚豐擡起一只腳,對着面前的門用力一踹,那股力道把相擁在一起的門和門框狠狠拽開,門不受控制地撞上牆壁,掉下來一層石灰。
戚豐邁步走進去,他掃了眼辦公室,走到一個辦公桌前,把桌上的黑色華為拿起來。
手機有好多個未接來電,幾乎都是戚豐打的,最後一個通話記錄是串沒有标注的號碼,他撥過去問了才知道是彙通快遞。
戚豐從快遞員口中得知,他給青年打電話,說在公司門口等,結果人沒來。
由于包裹是大件,還是貨到付款,所以快遞員不能放在門衛那裏,只好把包裹放回車上離開了,他說起這事,話裏還有怨氣。
“張先生下午在不在啊?在的話我過去一趟。”
“明天再送來吧。”
戚豐知道是怎麽回事就挂了電話,并且删了通話記錄,人都還沒找到,收什麽包裹。
按理說,私自翻看別人的手機是很不禮貌的一種行為,戚豐絕不會幹出這種事,他從來都沒有興趣,沒必要的,這回也不知道怎麽了,竟然莫名其妙的翻了進去。
戚豐頭一回幹這事,心跳的很快,好多年沒這感覺了,好像自己轉眼間做回了毛頭小子,沖動,魯莽,不計後果。
他靠着桌角滑動手機屏幕,先看的聯系人那個标志,點開我的群組,有工作,好友,家人,最底下還有個群組,裏面只有一個號碼,不用想也知道是特殊的人。
本來戚豐已經退出了電話簿,他又鬼使神差的點開群組,在自己的手機裏輸入那個號碼,撥通的時候顯示號碼歸屬地是H市,他立刻就按掉了。
戚豐再去看那個群組的名字,是一串日期,搞不好是青年和初戀第一次認識的日子,的确有紀念意義。
“那女的都結婚了,你還不死心,年紀不大就學人做情聖。”
啧啧兩聲,戚豐這回真的退出了群組,他去看圖庫,發現大多數都是青年在H市拍的照片,充滿了生活過的痕跡,很多張照片裏都有同一個女人,長的嬌小,眉眼溫柔。
想起青年一再強調自己不是同性戀,戚豐的薄唇一抿,唇角上揚起一個弧度,沒什麽意義,“小東西,叔叔信了,你不是同性戀,你只是個白癡。”
懶的再往下看照片,戚豐把被掌心捂熱的手機丢到桌上,他的餘光一瞥,發覺電腦是開着的,就拉開椅子坐下來,握住鼠标點擊,屏幕從漆黑變成藍色。
手機沒帶,電腦沒關,上面還有沒校對完的賬目,這是有什麽急事,匆忙出去的?
戚豐擰着墨眉沉思,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張瑤打來的,反應過來時已經接通,“喂。”
張瑤的聲音很焦急,還有些喘,“戚大哥,我爸剛才給我打電話了,我哥沒回去,我也沒找到人,怎麽辦,他是不是出事了?”
戚豐站起來往外面走,“先別慌,你哥不是小孩子,他是個成年人。”
張瑤說,“不是我吓自己,每天報道的新聞裏面,出事的成年人比小孩子要多……”
戚豐打斷她,“行了,我這邊找到了再打給你。”
反手帶上門,戚豐把這棟樓的上次幾層都找了一遍,他的氣息不再平穩,開始亂了,額角也滲出汗水,鬓角潮濕。
“跑哪兒去了?”
戚豐抹把臉,面部肌肉輕微顫動,他解開襯衫幾個扣子喘氣,快速跑出大樓,繞着公司外圍尋找。
不知道過了多久,戚豐口幹舌燥,腦子裏的那根弦快崩斷的時候,他停下了尋找的腳步。
草叢裏趴着一個人,背上有兩只螞蟻,在那慢慢悠悠的爬行。
戚豐捋了捋汗濕的發梢,他粗聲開口,臉上淌汗,“你趴這兒幹什麽?曬太陽?”
趴着的人一動不動,什麽回應都沒有。
戚豐的呼吸沒來由的停止,垂放的手指神經質的抖了抖,他快步過去蹲下來,伸手把青年翻過來面朝着自己。
臂彎裏的人蹙着眉心,臉上沾着幾根草,唇邊有灰土,混着些許血液,應該是直挺挺栽下去的,所以才會把嘴巴磕破。
戚豐看到青年的胸膛上下起伏呼吸,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知道人沒事就去拍對方的臉頰,“醒醒!”
還是沒反應。
戚豐的呼吸一滞,他大力去掐青年的人中,目光停在那兩片髒污的唇上,“髒死了。”
片刻後,戚豐捏住青年的臉頰,讓他微微張開嘴巴,淡淡的鐵鏽味撲到鼻腔裏,“媽的,你嘴裏怎麽這麽多血?”
有螞蟻不知死活的再次爬上來,被戚豐給彈出去老遠,他瞧着青年破血的嘴巴,鬼迷心竅般彎下腰背,緩緩湊了上去。
就在這時,黃單醒了,他睜開眼睛看着男人。
戚豐一怔,下一秒就把臉繃緊,如同丢燙手山芋一樣把臂彎裏的人給丢到地上。
黃單摔到草叢裏,他的頭頂是烈陽,當下就有些頭暈目眩,不得不把手擋在眼前,“你怎麽會在這裏?”
戚豐恢複平常的懶散,“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
黃單坐起來,“不知道。”
當時他下樓去拿快遞,無意間看到了不該出現在公司的周陽,就一路跟在後面。
周陽沒走公司的正門,而是走的南門,黃單一直跟着,卻把人跟丢了,正當他準備四處看看時,後頸突然一痛,自己就不省人事了。
黃單的背後沒長眼睛,不知道對他出手的人是誰,他在心裏問,“系統先生,是誰襲擊了我?”
系統,“抱歉,在下沒有權限,無法回答。”
黃單對這個答複沒有多大的失望,看來是涉及到任務了,會是周陽嗎?對方有所察覺,所以才會出手,為的是警告他,叫他老實一點?
理智告訴黃單,現在還不能把遇到周陽,并且跟蹤的事情告訴戚豐,時機不到。
根據原主的記憶,還有黃單穿越過來後的觀察,戚豐跟周陽的關系不錯,對他的照顧比其他工人要多。
可能是因為周陽的年紀最小。
黃單理了理思緒,垂頭拍掉身上的灰土。不管如何,周陽都還在第一嫌疑人的位置上面,沒有其他人跳出來取而代之。
在周陽後面是賀鵬和王東強,除了這三人,黃單沒有抓捕到其他人的異常。
戚豐知道青年在刻意隐瞞,他嗤了聲,暗罵自己多管閑事,一言不發的離開草叢。
黃單感覺脖子癢,背上也是,他抓了抓還是癢,索性就扒了上衣,“你可不可以幫我看一下?”
“看什……”
戚豐扭頭,喉嚨裏的聲音堵住,他瞪着突然脫衣服的青年,“你幹嘛呢?”
工地有個很大的公共澡堂,無論是春夏秋冬,大家夥都一塊兒搓洗,你有的我都有,我沒有的,你也沒有,所以男人和男人之間真沒什麽看頭,戚豐此時的反應有點大了,很不合常理。
黃單像是沒發覺,他轉過身,“我的背上是不是有蟲子?”
戚豐沒看到什麽蟲子,只有青年白白瘦瘦的背部,他扯動嘴皮子,大中午的趴在草叢裏,身上不癢才怪,沒被亂七八糟的東西咬已經走了大運。
沒等到男人的聲音,黃單又去抓。
戚豐看青年白白的背上多了幾道印子,他皺眉,“你看看手上的衣服。”
黃單垂頭一看,發現衣服上有好幾只螞蟻,他的嘴角抽搐,伸手就給捏住丢草叢裏,“剛才你是要親我嗎?”
戚豐的唇角一掀,“親你?我瘋了?”
黃單穿好上衣,他不說話,只是看着男人,在心裏說,快了。
戚豐的面色一沉,“你那是什麽眼神?”
沒去戳穿男人的心思,黃單抿起嘴巴,傷口被壓出血,疼痛神經猛地被扯住了,他的眉心擰緊,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戚豐,“……”
接下來就是黃單捂住嘴巴流淚,戚豐手插着兜看他一張臉被淚水模糊。
好一會兒,耳邊壓制的哭聲才消停,鹹豐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找了根煙抽,“怎麽?又想起你那個初戀了?”
黃單嘴裏的鐵鏽味更濃,很不好受,“沒有。”
戚豐看着青年哭過的眼睛,像小兔子,“昨兒個還不是哭的要死要活。”
黃單說,“跟她沒有關系,我只是怕疼。”
戚豐當他是不好意思承認,抽口煙笑了笑,“怕疼?我看你就是嬌氣。”
黃單愣了一下。
戚豐撩了撩眼皮,青年似乎沉浸在什麽回憶當中,臉上的線條都是柔和的,一定是想起了那個初戀。
他擡腳往前走,步子邁的大,很快就到了路邊。
草叢裏的黃單撇了一下嘴角,小聲嘟囔,“每次都說我嬌氣。”
戚豐離開草叢後步伐慢下來,聽着後面的腳步聲,他脫口而出,“那什麽,你的快遞明天會送到公司。”
說完就想抽自己,這不是上趕着露馬腳嗎?戚豐啊戚豐,你是把腦子曬壞了吧?
黃單擡眼,“你看了我的手機,還給送快遞的打了電話。”
戚豐的面部閃過一絲愕然,這人沒生氣?
黃單看出男人的心思,他擦掉額頭的汗水,“對,我沒生氣。”
戚豐眯起了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東西。
黃單舔舔幹裂的嘴唇,平靜又認真的說,“可以看的,我的東西你都可以看。”
戚豐的目光徒然直視過去,“什麽意思?逗叔叔玩兒呢?”
黃單拿走男人唇邊的煙,“少抽點。”
戚豐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大步流星的追上青年,眼中的怒氣尚未迸發而出,就被對方的聲音阻攔,“我的嘴裏破了好幾個地方,被牙磕的,好疼。”
黃單現在就想漱漱口緩一緩,“回去吧。”
戚豐的怒氣拐了個彎,竟然就這麽沒了,他媽的,他低罵一聲,拿手機給張瑤打電話,“你哥找到了,嗯,現在回去,沒事,好的很。”
之後倆人都沉默着在太陽底下奔走。
戚豐的腿長,步子邁的大,慢慢就把黃單甩開了,等到他站在小賣鋪的大棚子底下,對方還在路邊晃悠,那速度,就跟月下漫步似的。
黃單又渴又餓,熱的汗流浃背,他越走越慢,最後是用意念撐着。
張瑤回來的早一點點,她走到戚豐身旁,剛要問她哥人在哪兒呢,就在不遠處的路邊發現了目标。
黃單被跑過來的張瑤扶住胳膊,他被拉着往前走,耳邊是急切又擔憂的問聲,“哥,我聽戚大哥說你在外面,這麽熱的天,你上外面幹什麽去了啊?”
“上午沒什麽事,我想出去拍個照片的,結果就躺草叢裏睡着了。”
原主在公司很輕松,他又喜歡拍照片,經常早起拍日出,下班開車去拍花花草草,黃單這麽說,不會顯得虛假。
張瑤信了,“那你怎麽沒帶手機?”
黃單說,“忘拿了。”
張瑤哎一聲,“哥,你是不知道,我跟戚大哥去你公司樓上樓下的找,都吓到了,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
她板起臉,嚴肅道,“以後要記着帶手機,知道不?”
黃單說,“嗯。”
到了小賣鋪,頭頂的大太陽才被遮蓋,黃單撐着膝蓋喘氣,一滴汗水從睫毛上滑落,他揉揉眼睛,抓着門框進屋,直奔廚房的水池那裏去了。
張母燒菜喜歡放辣,尤其是紅燒魚,黃單看着那一片小紅辣椒,他沒吃都覺得辛辣味往鼻子裏撲,嗓子眼疼。
桌子不大,菜擺滿了,有魚有肉,葷素搭配,還有一大碗冬瓜排骨湯。
張父早年是抽煙喝酒兩不誤,買了車以後酒喝的少了,近幾年更是能不喝就不喝,今兒個有客人在,他就給自己也拿了個杯子,喝的二鍋頭。
戚豐面前也有個杯子,二鍋頭烈,度數高,他一杯見底,臉不紅心不跳。
張父拿了酒瓶,“小戚,我再給你倒一些。”
戚豐把酒杯拿開點,“張老板,我只能喝這麽多,到頂了。”
張父喝酒上臉,他滿嘴酒氣,“在我這兒你做什麽彎啊,我知道你的酒量遠遠不止這麽點。”
戚豐挑了挑眉,把酒杯放了回去。
張父給他把酒一點點倒滿,“小戚,多吃點菜。”
他吃兩口菜擡頭就說,“志誠,你也去拿個杯子過來喝點酒。”
黃單搖頭說,“我不喝。”
張父的眼睛一瞪,眼看就要發脾氣,張母氣道,“去年大年初三,你叫志誠給老大他們敬酒,志誠都喝到醫院去了,你還讓他喝?”
她把裝魚的大碗往兒子那邊撥了撥,“志誠,你別聽你爸的,這下面有大鲫魚,你夾一條到碗裏吃。”
戚豐不假思索的蹦出一句,“他的嘴巴破了,不能吃辣。”
黃單瞥過去。
男人那張臉非常精彩,有錯愕,困惑,郁悶等諸多情緒,他的呼吸粗重,随時都會摔碗筷走人,但他沒有,好好坐在凳子上。
古怪的氣氛沒持續多久,就被進來買東西的人打破。
戚豐一口悶,張父又去給他倒滿。
張瑤看不下去了,“爸,戚大哥下午還要工地呢。”
張父很固執,根本不當回事,他給戚豐倒滿一杯酒,開起了玩笑,“小戚啊,我女兒都沒這麽關心過我這個當爸的。”
張瑤滿臉尴尬,她夾點菜把碗一端,上外面吃去了。
張父越說越得勁,張嘴就開始吹牛逼,一個接一個的吹,中間都不帶停頓和思考,這本事練到家了。
半輩子過去,張母聽着老伴吹牛逼,還是難以置信,連她都覺得難為情,真不知道老伴是怎麽好意思說出口的,她幹脆當做聽不見,自己吃自己的。
戚豐倒是一直挂着笑,偶爾還會搭上一兩句話。
黃單把碗裏放涼的湯喝下去,他站起身說,“我吃飽了。”
桌上又少了個人,戚豐沒了胃口,他點根煙抽上,聽着張父吹牛逼,心思早飛遠了。
張父喝多了,話更多,他停下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多小時以後,“小戚,這回還得多虧你提醒了我,不然派出所的是不會這麽快就來工地調查的,而,而且……”
打了個酒嗝,張父繼續說,“而且還換了人,我看着比之前那兩個要厲害多了。”
戚豐把煙灰彈在桌上,“張老板,要是派出所的人查着查着就沒了消息,你可以試着聯系電視臺。”
張父一連說了好幾個好,情緒很激動,看樣子是真的很想抓到小偷,把被偷的東西都拿回來。
戚豐跟張父告辭,他離開前看了眼櫃臺那裏的青年。
黃單在數抽屜裏的鈔票,把一百的拿到另一個抽屜,沒管投過來的眼神。
桌上就剩下張母一個人,她頓頓都會清掉每個盤子裏的菜渣和湯汁,就着大盆的米飯一起吃,一百七八十斤的體重就是這麽來的。
張瑤吃完飯回來,“媽,西紅柿蛋湯給豆沙留點啊,它喜歡喝……”
她的話聲戛然而止,難過的耷拉着腦袋嘆口氣,“我忘了,豆沙已經不在了,媽,再養一只吧。”
張母搖頭說不養了,“養那東西幹什麽,髒的要死。”
“再說了,每天進進出出的人很多,狗要是把誰咬了,還得賠上一筆錢。”
豆沙性子野,有一回跟農村裏的大狗打架,那大狗咬它,張母急忙過去護着,腿被咬出很深的口子,落下了心理影響。
她是怕了,認為狗不能養,因為一旦養了,就不忍心不管。
張瑤也知道那件事,她哦了聲,“那養貓吧,媽,家裏養個貓啊狗啊的,可以陪着你跟我爸。”
張母擺手,“什麽也不癢了,你哥一個就夠讓你媽我煩心的了。”
張瑤收着碗筷,換了個話題,“爸的那些收據和賬本呢,我怎麽沒看到?”
張母吃着飯菜,“你問這個幹什麽?”
張瑤說随便問問,“昨天不是聽你提了麽,我馬上就要回學校了,走之前給爸看看那些東西,還能整理一下。”
張母說,“算了吧,你爸不讓碰的,問都不能問,我一問就瞪眼睛,小瑤,媽跟你爸現在是越來越難相處了,有時候說兩句話他就嫌我煩。”
張瑤不得不翻出那套用了很多遍的說詞出來安慰。
櫃臺那裏的黃單聽着桌前那對母女倆的談話,他知道自己接觸賬本和數據的機會沒有了。
原主他爸肯定把東西收了起來,短時間都不會拿出來的。
黃單尋思,得找個機會,趁原主爸媽不在家,小賣鋪也沒人買東西的時候,仔細的在裏屋翻找翻找。
另一邊,戚豐回了宿舍。
十幾個工人住在裏面,床是上下鋪,臭腳丫子味混着汗味,胡亂的漂浮在空氣裏,頭一次來的人會覺得呼吸困難,待一刻都是煎熬,住這兒的卻沒感覺,習慣了。
戚豐脫了鞋換成人字拖,從架子上拿盆去打水洗了臉回來,他對面的床鋪上多了個人。
大家都在午睡,床鋪上的人精神抖擻,眼睛黑亮,似乎很開心。
戚豐把濕毛巾搭在頭上揉了揉,“你幹嘛去了?”
周陽腳上的鞋子還沒脫,人剛回來,他不答,只是丢了根煙過去,“戚大哥,給。”
戚豐接住,眼睛一瞧,發現是軟中華,“這是從哪兒弄來的?”
周陽嘿嘿笑,神秘兮兮的,“你別管了,抽着吧,抽完了我還有。”
他眯着眼睛,神态裏全是享受,“這好煙就是不一樣,抽起來渾身的骨頭都舒服,就像是跟小姐姐睡了一覺一樣。”
戚豐的面部抽搐,煙沒抽,丢床頭的木板上了。
周陽嘴裏哼着歌,心情好到飛起,“周大哥,你說做人要怎麽樣才有意思呢?要我說,就得做有錢人,有了錢才有意思。”
戚豐睡的下鋪,他躺倒在床上,聽到那句話就又坐起來,回頭看着背靠牆壁的周陽。
周陽被看的不自在,“戚大哥,你幹嘛這麽看我?”
戚豐問道,“你在說什麽胡話?”
周陽笑眯眯的,眼睛成了兩道月牙,“沒說胡話啊,我說的都是真的,有錢人的生活不一定有意思,但是沒錢,一定沒意思。”
他聳聳肩,“窮光蛋每天都光顧着怎麽賺錢,省錢,攢錢,哪兒還有什麽心思想把日子過的有意思些,你說對吧,戚大哥。”
戚豐拿起床板上的那根軟中華,眼皮半搭着,“你小子哪兒來這麽多歪理。”
周陽湊過去給他點煙,“真理,絕對的真理。”
戚豐吸上一口煙,“沒有南京好抽。”
周陽抖着肩膀笑,“戚大哥,你逗我呢,一包軟中華的價格購買四包南京了,怎麽可能還沒南京好?”
戚豐皺眉抽手上的軟中華,一臉的嫌棄,“貴的不一定就是好的,得适合自己。”
周陽露出認真思考的表情,他眨眨眼睛,“我不懂。”
戚豐伸過去一只手臂,拍拍周陽的肩膀,“小破孩,等你到我這個歲數就能懂了。”
周陽說,“那還得過二十年呢。”
戚豐,“……”
周陽維持着不變的姿勢坐在床上,美滋滋的抽着軟中華,特享受。
戚豐把脫下來的褲子撥到一邊,手指碰到了什麽東西,他的雙眼立刻就睜開了了,這才想起來青年的手機還在他這兒,當時出辦公室的時候忘了放回原處。
得,過會兒還要去見個面。
戚豐伸直腿,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拿着那個手機把玩,他不知不覺的睡着了,還做了個夢。
在夢裏,戚豐的懷裏有個人,他抱的很緊,手臂一再收緊,那人不老實,不但咬他的胸口,還發狠的咬着不松開。
戚豐破天荒的哄了兩句,他把人拉開點,低頭一看,直接就吓醒了。
好一會兒,戚豐都是粗聲喘氣的狀态,怎麽會夢到那小東西?還咬……他翻身,發現手機被自己壓在身下,胸口會疼是被硌的。
這其實還好,真的,嚴重的是現在的情況。
戚豐躺着不動,因為他的被子裏有把槍,宿舍裏有人醒了,貿然把槍拿出來,會引起圍觀。
漸漸的,宿舍裏鬧騰起來,大家夥哈欠連天的穿衣服,拖着疲憊的腳步去洗涼水臉,
戚豐還躺着,眼睛也閉着,他在裝睡。
有人走過來,奇怪的喊了聲,“頭兒怎麽還睡着?”
其他人也覺得不尋常,叫了幾聲見沒反應就忙自己的事去了,洗臉擦身子蹲大號放炮,事情多的很。
等到宿舍的門關上,周圍安靜下來,戚豐才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把褲子脫了換掉,第二件事是動用了他的五指姑娘。
完事之後,戚豐詭異的盯着席子上那塊顏色變深的地方,半響他重重搓了搓臉,天氣燥熱,八成是上火了,看來要想辦法去去火才行。
戚豐一腳踹開旁邊的塑料桶,這借口站不住腳,他又不是頭一回過夏天,哪年不是這麽熱。
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但是不能承認,否則就壞事了。
戚豐坐在床頭,煙瘾犯上來,直沖腦殼深處,他摸出煙叼嘴裏,按幾次打火機都沒按出火苗,氣的他把打火機丢了出去。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黃單隔一會兒就問張瑤幾點了,他要去上班,男人還沒出現。
又等了會兒,黃單也沒等到人,他只好先去公司,跟張瑤打招呼說對方會過來送還手機。
張父喝多了在床上呼呼大睡,張母去菜地鋤草。
張瑤一邊看電視一邊守着小賣鋪,要不是有好看的,她真扛不住瞌睡蟲的再三攻擊,聽到腳步聲,她也沒扭頭。
“手機放這兒了。”
耳邊的聲音讓張瑤一個激靈,她連忙把視線從電視挪到櫃臺前面,“哎戚大哥,這個……”
話沒說完,男人就已經走了。
張瑤一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男人的背影挺陰郁的,聲音裏的情緒也不高,似乎是遇到了困惑的事,沒法搞清楚。
下午黃單在辦公室睡了一覺,他不得不說,原主這工作清閑到了無聊的程度。
主任過來說,“小張,你去把這幾份文件複印一下。”
黃單的眼睛一亮,立刻就去複印。
主任一頭霧水,“怎麽這麽積極了?看起來還挺高興的。”
黃單是真的高興,想有個事做很不容易,他一張張複印好,瞥見其中一張紙上的內容是員工們的工資表,沒什麽價值,工資表後面那張倒是有些作用。
那是一份周邊開發區的資料,黃單想起來張瑤跟他提過的那些話,說政府有什麽工程,原主爸想接卻沒錢。
小賣鋪被偷,原主爸的異常,會不會還牽扯到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
主任叫了聲,黃單回神,把文件遞過去。
之後黃單又沒事了,他不想再睡,怕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就找電影看。
心不在焉的看完一部電影,黃單下班了。
傍晚時候,張瑤去後面的水箱接了半桶熱水回來,兌成溫水後蹲在綠化池旁洗頭發,她是燙卷,頭發不長,到肩膀位置,洗起來不會很費勁。
張瑤拿瓢舀水把頭發打濕,她伸手去夠木桌上的洗發精,碰到一只手,當場就吓了一跳。
賀鵬笑呵呵的,“洗頭發啊。”
張瑤吃了蒼蠅似的,她從賀鵬手裏拽走洗發精,擠了一點揉頭發上。
摻雜着白色洗發精的水往下水道的鐵網縫隙裏擠,發出稀裏嘩啦的聲響。
賀鵬倚着木桌,視線在女孩的腰臀上流連,“妹妹,聽說你在農業大學讀書,學的園林設計,了不起啊。”
他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态度很親和,“園林設計是什麽?種種花草嗎?”
張瑤把洗發精沖掉,懶的搭理。
賀鵬也不在意,站一旁盯着看,嘴裏還發出呵笑聲。
張瑤快速揉了護發素沖洗幹淨,拿毛巾把濕發一包,起身走了。
賀鵬冷哼了聲,“跑什麽,我又不會把你給吃了。”
他進小賣鋪買包芙蓉王,聽着裏屋傳出的呼呼聲,知道那女孩在吹頭發,“你妹妹挺可愛的。”
黃單把一百在驗鈔機上刷兩次,低頭找零,沒給一句回應。
賀鵬來氣,“我說,你們真不愧是親兄妹,到我這兒是一樣的沒禮貌,怎麽到戚豐那兒,就換了副面孔?怎麽,難道我長的比他差?”
黃單把零錢放到櫃面上,認真打量起來。
賀鵬站直身子,等着青年說點什麽,結果對方竟然打量了幾眼就繼續看電視。
他把芙蓉花的煙盒捏在手裏,“中午你爸留戚豐吃飯了?”
黃單說,“還要買什麽嗎?”
賀鵬陰陽怪氣的哼哼,人沒走,找個凳子坐下來看電視。
黃單的心裏是希望這人留着的,能觀察觀察。
張父睡醒出來就跟賀鵬聊天,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的不是工程,是正在播出的電視,二人都感慨貨車是馬路殺手,碰到就讓它先走,還在那說交通事故太多了,動不動就死一車人。
黃單想聽的不是這些內容,他很失望,“系統先生,我這次的任務還沒有頭緒。”
系統,“不要急,在下相信黃先生不會有問題的。”
黃單捏手指,“我非常需要他的幫助。”
系統沒問是誰,“在下認為,黃先生應該先取得對方的信任。”
黃單說,“我曉得的。”
他的思緒被張父叫回來,“志誠,你拿瓶金酒過來。”
那金酒從黃單手裏轉到張父手裏,最終到了賀鵬的口袋裏,沒付錢。
雖然酒只要十塊錢一瓶,但是黃單莫名的覺得,張父跟賀鵬之間有什麽事情,怪怪的。
晚上工人們從食堂和飯館吃了晚飯,就慢悠悠的過來買東西,多半是煙和水,還有的會買一瓶酒回去喝。
周陽把上個月賒的賬給還了,之前他還裝傻不承認來着,這回倒是很爽快,他買了瓶酒,又買了幾包煙,是軟中華。
有人打趣,有人詫異,說周陽撿錢了吧,不然怎麽舍得抽中華煙,一天都見好幾回了。
周陽很大方的拆一包散給其他人,至于是誰把他說的話告訴派出所的人,他似乎已經忘掉了,又跟同鄉們打成一片。
戚豐的心思不在這上面,在算錢的青年身上。
黃單只要擡頭看去,男人就會移開視線,回回都這樣,他無奈的嘆口氣。
離開時,周陽叫上了戚豐。
戚豐走到門口時腳步頓了頓,沒回頭。
周陽還沒走到宿舍就把酒給弄開了,他喝上一口咂咂嘴,“過瘾!”
戚豐皺皺眉頭,“陽陽,你大晚上的喝這麽兇幹什麽?”
周陽一抹嘴巴,“沒事兒,我幾歲就開始喝酒了,是我爸拿筷子沾了酒往我嘴裏塞的,一回生兩回熟,我喝着喝着,酒量就起來了。”
戚豐說,“你爸也不怕你酒精中毒。”
周陽嘿嘿,“我爸哪兒懂這個啊,這麽說吧,我爸跟張老板一個樣兒,人多的時候最喜歡顯擺了……”
戚豐拽着他的胳膊進宿舍。
周陽跟其他人一起打牌,戚豐沒參與,他打桶水去了澡堂。
說是澡堂,其實就是一個房間,之所以提供這地兒,是不至于在外面脫衣服,裏面沒熱水,工人們都是打水進來沖涼。
冬天一桶水下去,身上還是冷的,夏天就無所謂了。
戚豐跟裏面的幾人打了招呼,提着水桶到一邊沖洗,他洗着洗着,腦子裏就出現一個人影,然後就他媽的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