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小賣鋪
今天的天氣不知道怎麽回事, 作出水來了, 尿頻尿不盡般,過會兒就下點雨,地面幹了又濕,影響工程進度。
考慮到安全因素,工人下午也沒能開工。
有的工人三五個一起, 找輛車去了鎮上消遣, 有的舍不得那錢, 在宿舍鹹魚樣的睡大覺, 有的在烏煙瘴氣裏打牌, 牌品差的會當場踢桌子爆粗口,完事了接着來,也有的會買魚料,出來找個地兒安靜的釣魚。
要是釣到了魚, 可以拿給食堂或者飯館做,食材的費用不用付, 只要出一點錢就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頓。
戚豐蹲在河邊把鈎子上的魚弄下來丢進魚簍裏, 他從袋子裏撈出一條蚯蚓,串到一半時停住, 眼皮沒擡,頭也沒回的低喝,“出來。”
黃單沒想着躲藏,他不快不慢的走過去,停在男人身後幾步距離。
聽着腳步聲靠近, 戚豐捏着半截在外的蚯蚓,指尖稍稍用力,将蚯蚓對準魚鈎一串到底,他扯放魚線,等那魚鈎帶着蚯蚓埋入水中才轉身,見着來人是誰後就眯起了眼睛。
“怎麽又是你?”
男人蹲着,黃單的眼角朝下,是俯視的角度,“我爸在附近釣魚。”
戚豐把手伸進水裏随意洗洗,他站起來,高大的身軀拉伸,一股壓迫感釋放出去,看過來的目光深谙,裹挾着歲月贈予的穿透力。
黃單的頭往上擡,從俯視變成仰視。
戚豐的眼睛還是眯着的,“你爸釣了幾斤的青魚?”
黃單說,“我不知道重量,提着挺沉的。”
戚豐摸出煙盒,一副态度溫和的模樣,“好了,現在告訴叔叔,你爸釣魚的地兒不在這邊,你為什麽要過來?”
黃單說,“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做不了我的叔叔。”
戚豐甩出一根煙,拿手指夾着在煙盒上點兩下,他輕笑,“哦?那我适合做你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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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單中午瞅着桌上的奶茶發呆,這會兒聽到男人的問題,就想到那句廣告詞——你是我的優樂美。
他的嘴角抽抽,覺得那奶茶的廣告詞有毒,自己不知不覺的就中毒了,“我是小瑤的哥哥,她叫你戚大哥,我要是叫你叔叔,這就是亂了輩分。”
戚豐咬住煙,“說的也是。”
黃單說,“我可以跟小瑤一樣叫你……”
男人帶着笑意的聲音打斷他,“你是同性戀。”
黃單呆住了。
戚豐啪嗒按動打火機,沒點煙,他又按,重複兩次後才準許那竄火焰把煙燃黑,“一個跟着初戀跑到人老家工作了好幾年回來的同性戀,真有意思。”
黃單不說話,只是看着面前的男人。
戚豐莫名被看的不自在,也不舒服,他從心底生出一種要把青年那雙眼睛蒙住的沖動,“被我說中了?”
黃單問道,“你怎麽知道我跟着初戀去她老家工作的事?”
戚豐呵笑,氣息裏多了煙味,“你說呢?這當然都是你爸親口說的。”
黃單明白了,原主他爸喜歡拿家裏那些事翻來覆去的說,他往酒桌上一坐,幾杯酒下肚,嘴裏的唾沫星子就會亂飛,話多的讓人吃不下飯。
氣氛僵了,黃單認真的說,“我不是。”
戚豐半天才明白是回答的上一個問題,“不是?不是你他媽的盯着叔叔的屁股看什麽?”
黃單的眼皮猛地上擡幾分,中午那會兒男人說他的心思肮髒,原來是這麽回事,“那只是一種……”
戚豐吸一口煙,似笑非笑的問,“一種什麽?”
黃單想了想說,“我還沒想好怎麽形容。”
戚豐差點嗆到,他将那團煙霧噴在青年臉上,“借口想不出來了是嗎?”
“要不是我聽你爸說過好幾回,還以為你那個初戀是個男生。”
他平時對什麽都是一種無所謂的姿态,難得露出饒有興趣的一面,“我挺好奇,你喜歡人女孩子喜歡了好些年,腦子裏是怎麽突然多了那種肮髒心思的?”
煙霧強硬地塞進黃單的鼻腔裏,他難受的咳嗽,“我沒有。”
“我對你,不是那種肮髒的心思,我看你的屁股,不是想要碰你。”
戚豐愣了愣,他用犀利的眼神盯着青年,想到了什麽以後就哈哈大笑,“小弟弟,你該不會是想要跟我上床吧?”
“不對,應該說是想要我上你。”
說到這裏,戚豐笑的更厲害,就跟知道多麽好笑的事情一樣。
笑夠了,他把煙塞嘴裏抽一口,“我就說嘛,你這個小東西怎麽敢打我的主意,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初戀結婚,你傷心過度,腦子都壞掉了。”
黃單也愣了,幾秒後,他的下颚線條收緊,那是一種不開心的弧度,他現在不開心。
耳邊有水聲,黃單的眼皮掀了掀,看到男人撈起魚竿,一條筷子長的鲫魚在鈎子上掙紮,從它身上灑下來的水被太陽折射出金色的光芒,漂亮又殘忍。
“你說的這些話,我不喜歡聽。”
背後傳來青年的聲音,啞啞的,有點兒難過,戚豐心裏覺得搞笑,那句“你喜不喜歡關我屁事”還沒說出口,手臂就抖了一下,手掌中的鲫魚一下子掙脫了掉到地上,快速蹦到水裏去了。
“……”
低罵一聲,戚豐叼着煙,重新把魚鈎抛進水裏,“別在我這兒杵着了,趕緊給我離開。”
黃單沒出聲。
戚豐彎腰夠到腳邊特大號的水杯,他直起身子後仰着頭喝兩口水,突起的喉結上下滑動,沒有咽下去的水淌下來,沖走脖子裏的汗珠,打濕了T恤領口,性感而又充滿野性。
黃單看了男人一眼,“你覺得我是同性戀,在偷看你的屁股,想跟你上床,所以你不讓我叫你戚大哥?”
戚豐把水杯的蓋子蓋上,“髒了耳朵。”
黃單蹙眉,“你說什麽?”
戚豐的太陽穴一抽,不知道怎麽回事,他有點怕,操,邪了門了,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小東西有什麽好怕的,“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你父母,但是,如果你還是不知好歹,我會替你父母教訓教訓你。”
黃單突然走近幾步,停在男人身前,他擡頭,嘴唇微張,有話要說。
戚豐慵懶的勾唇,說話時嘴邊的煙抖個不停,聲音裏有笑意,眼底沒有,“怎麽?想勾引叔叔?”
不怪戚豐,眼前這人長的嫩,那張臉看起來比他妹妹要小,總覺得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夥子。
黃單說,“兩件事,一,我再重複一次,小瑤叫你戚大哥,我不能叫你叔叔,那樣讓人聽見了會不好,二,我不是。”
他一字一頓,“我不是同性戀。”
同性戀會對異性有感覺,不單單是情感,還有性沖動,可他兩樣都沒有。
在現實世界,追求黃單的有異性,也有同性,不管他是在哪個年齡段,每一個追求者都被他拒絕了,因為沒有感覺,也不會準許哪個人闖入自己的世界,很不喜歡。
沒想到會莫名其妙的穿越,更沒想到會遇到一個特例。
黃單的心裏有一點委屈,為他自己。
他好不容易破例,準許一個人任意妄為,可他卻不知道那個人究竟存不存在于自己的現實世界,很悲哀,也很無力。
假設那個人和自己一樣,在現實世界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某一天稀裏糊塗的穿越了,以為回來就是結束,卻沒想到後面還會有一次又一次,那為什麽只有他一直記得?
黃單的腦子裏有點亂,不想說話了,于是他轉身轉身就走。
戚豐被青年離開時臉上的失落怔住,“搞什麽?”
他瞥過去,發現青年停在不遠處,想也不想的大步走過去,“喂,你……”
後面的話聲戛然而止,戚豐的瞳孔一縮,他瞪着地上的小家夥,又去看小家夥旁邊的青年,艱難地吞咽一下唾沫,“別動。”
反應過來時,戚豐的面部抽搐,青年一直都沒動,跟釘子一樣釘在原地。
黃單抿着嘴唇,他來時沒看到這條火紅的長蛇,大概是嗅到了故事的味道,覺得有熱鬧看,就湊上來了。
戚豐把煙掐了,視線四處掃動,一根樹枝出現在他的視野裏,不行,太短了,他把視線挪開,這個不行那個不行,怎麽都找不到合适的東西。
黃單在第一個世界上山抓蛇的過程中就被蛇咬了,男人說是無毒的蛇,現在支起上半身的蛇要粗兩圈,看不出來有沒有毒。
蛇嘶嘶的吐着蛇信子,黃單沒慌,但他怕疼。
他沒有移動,甚至不敢轉過身,不過他知道男人不會不管自己。
冷汗從額角滴落,戚豐擡手一抹,喉嚨裏很幹,快冒煙了,他掃動的目光忽然頓住。
就在這時,那蛇動了,猛地朝黃單的小腿咬去。
黃單沒等來疼痛,他只來得及看到一條人影從後面竄來,下一刻就是蛇被紮進土裏的一幕。
危機解除後,戚豐喘口氣,邊扯着T恤扇風邊說,“我經常來這邊釣魚,一次都沒見過這家夥,看來是你身上的味兒香,把它給吸引過來了。”
黃單一把拽住男人的手。
戚豐猝不及防,直到掌心的繭被撓了,他才大力反擊,将青年的手臂揮開,鐵青着臉低吼,“你他媽的是不是以為我剛才跟你說的都是屁話?”
黃單再次去拽。
按理說,戚豐這次應該有所防備,不會讓青年得逞,他年少就在工地幹活,手上的力氣極大,輕松就可以将對方弄開。
見鬼的是,戚豐又讓青年得逞了。
黃單這回只是摸了一下就松開手,“我原諒你了。”
戚豐把那只手掌在褲子上擦擦,他的面色陰沉,“原諒我?有沒有搞錯,要不是我,你這會兒已經躺地上半死不活了。”
黃單不再重複。
因為你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我原諒你每一次的冷漠,嘲諷,厭惡,我不會跑,我就在原地,等你重新喜歡上我,像之前一樣。
他想,不管還有沒有下一次見面,這次已經見到了不是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哪怕只是一場夢,也不錯,沒什麽好糾結的,毫無意義。
黃單說,“系統先生,我找到他了。”
系統也沒問是誰,“恭喜。”
黃單說,“謝謝。”
系統少有的多問一句,“黃先生打算怎麽做?”
黃單說,“既來之則安之。”
系統,“在下認為,以黃先生良好的心态,得償所願不是難事。”
黃單一愣,“是哦。”
他在心中自言自語,“我只是好奇,是不是每次穿越,他都是跟我一起的。”
系統,“實不相瞞,在下目前還在實習期,沒有權限,無法幫到黃先生,您能找到人,想必也能在不久的将來找到答案。”
黃單說,“嗯,我也那麽覺得。”
他問道,“系統先生的實習期什麽時候結束?”
系統,“還有八年。”
黃單,“……”
系統,“在下這邊的時間線和黃先生所屬世界的時間線不同,如果按照黃先生那個世界的時間線來算,在下的實習期還有七年零三個月。”
黃單心說,沒區別吧?實習期真久,好可憐,等系統先生成為正式員工,應該能為他多提供些信息。
系統,“實習期的最後一個月要參加考試,通過了才能成為正式員工,在下還有一份試卷未做,黃先生有問題可以叫在下。”
“好哦,你加油。”
黃單理了理思緒,擡眼看面前的男人,發覺對方正在拿尖石頭砸蛇的脖子,血淋淋的,“我很喜歡吃蒸蛇膽。”
戚豐的動作沒停,把死蛇丢進水坑裏,懶得搭理。
黃單沒有沿着那句話往下說,變了一個話題,“我家的狗不見了。”
戚豐仍然不搭理。
黃單抿了抿嘴,“我是說它的屍體不見了,中午我見到你之前,就是去挖土包的,發現它不在裏面睡覺。”
戚豐的面部漆黑,頭一次聽到一個人把埋屍下葬說成睡覺,他終于開尊口,字裏行間都是不耐煩,“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黃單說,“賀鵬之前有好幾次都說要把我家的狗吃了,中午還跟我提過我家的狗,他……”
戚豐出聲打斷,“誰跟你說的你就去找誰,別在這兒耍你的小伎倆,對我沒用。”
黃單說,“哦,那我去找他好了。”
戚豐沒來由的不快,“別怪我沒警告你,賀鵬是男女通吃,你小心被他扒了皮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一根。”
黃單的腳步不停,沒給什麽回應,他在心裏問,“系統先生,男女通吃叫什麽?”
系統,“在下幫您查過,那種人叫雙插頭。”
黃單長見識了,“很形象。”
戚豐聽着車子的引擎聲,他把蛇丢坑裏,點根煙繼續釣魚。
半路上,黃單的手機響了,他把車停在路邊,按了接聽鍵,那頭是劉總的聲音,叫他去辦公司複印文件,“我馬上去。”
辦公室的鑰匙由原主保管,現在歸黃單管,上班開門下班鎖門。
今天是周一,黃單下午要上班的,他見主任沒來,辦公室就自己一個人,就拿着鑰匙回去了。
這會兒被抓包,黃單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就是原主他爸如果知道了,會很焦慮,急急忙忙帶上好煙去領導那兒為他說好話,生怕丢了臉面,也怕丢了這份工作。
黃單抽空看看腳邊袋子裏的青魚,還活着,他轉方向盤,往公司方向開去。
原主的感情受挫,連出去打拼的意志也沒了,所以他就回到父母身邊,公司幾個月都發不出工資,他也幹着,因為很閑,沒什麽工作要做。
黃單找位置停車,關上車門就去辦公室。
太陽西斜的坡度越來越大了,河邊的戚豐熱的汗流浃背,天上飄小雨點,砸的他滿臉都是,“媽的,什麽鬼天氣!”
嘬兩口煙,戚豐收拾漁具回去,把一簍子魚丢一食堂的廚房,說好晚上帶工人來吃,他沒回自己的宿舍,而是去了對面那棟樓,直奔二樓,“賀鵬人呢?”
宿舍裏彌漫着嗆鼻的煙味,有人回話,“賀工頭跟張老板的兒子出去了。”
戚豐的眉毛往上挑了挑,“去了哪兒?”
那人說,“不知道,我只看到他倆一塊兒走的。”
戚豐去了小賣鋪。
張瑤在給一個過路的拿煙,看到從門口進來的人就笑着打招呼,“戚大哥。”
戚豐坐在展示櫃旁的塑料凳子上,“怎麽小賣鋪就你一個人?”
張瑤收錢關抽屜,“我爸去河邊釣魚了,我媽在菜地裏,我下樓的時候發現車不在,我哥不是去公司,就是去我爸那兒拿魚了。”
她仰頭按遙控器開電視,“他們三都不在,我怕價格記錯,還拿出進貨的小本子翻看。”
戚豐從展示櫃裏那瓶礦泉水喝,“你有沒有發覺你哥不對勁?”
張瑤扭頭說有,“戚大哥,我跟你說個事,你別笑啊,我今天早上看到我哥打蚊子打哭了,不是流一滴兩滴眼淚,是淚流滿面。”
戚豐嘴裏那口冰水差點噴出去,“你說你哥打蚊子打哭了?”
張瑤點點頭,“哭了很久。”
戚豐沒忍住,他抖着肩膀笑出聲,“你哥真嬌氣。”
“我哥才不嬌氣呢!”
張瑤瞪他一眼,“那是情傷太要命了,我哥人雖然回來了,但是心還在他的初戀那兒。”
戚豐把礦泉水提到櫃臺那裏,從口袋裏拿出兩個鋼镚,“走了。”
張瑤喊住他,“戚大哥,你是不是對我哥有什麽誤會啊?”
戚豐側頭,“嗯?”
張瑤想起中午這人買了東西走時的表情,好像對她哥的态度挺排斥的,“失戀對一個人的打擊很大的,尤其是第一次失戀,我這次見到我哥,發現他變了很多,他現在變的有點呆呆的,人也很脆弱,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他沒有什麽惡意的。”
戚豐往外面走,邁出去兩步就停住了。
當事人黃單回來了,他的面頰通紅,呼吸很喘,褲子還破了,很像是不久前經歷過什麽惡鬥。
張瑤驚呼,“哥,你這是怎麽了?”
黃單把手裏的青魚放地上,他把額前濕漉漉的發絲全部抓上去,露出溫順的眉眼,“有只狗想咬我,它追在我屁股後面不走,我是一路跑回來的。”
戚豐以為他說的狗是賀鵬,卻不知道狗真的是狗,附近農民養的,很兇。
黃單也沒細細解釋。
他回來前跟賀鵬說了會兒話,賀鵬時不時的對他動手動腳,還拿露骨的眼神在他身上掃動,似乎是個無法無天的狠角色。
不過黃單卻覺得,賀鵬只是表面那麽放肆,不一定就會做出相關的事情。
黃單每次提豆沙,賀鵬面上的肌肉都會緊繃,瞳孔甚至會縮一下,那種反應是恐懼,是掩蓋不掉的,他怕狗,可能是小時候有過什麽心理陰影。
可惜除此以外,黃單并沒有查到別的線索。
“魚好大啊,沒死吧?我放廁所的盆裏養着,等媽回來弄。”
張瑤的聲音讓黃單回神,他長舒一口氣,沒管桌上的蒼蠅,端起缸子喝水。
戚豐抱着胳膊,“褲子是賀鵬扯的?”
黃單說,“真的是狗。”
戚豐左耳進右耳出,“你要是再去招他,會跟狗沒什麽兩樣,爬都爬不回來。”
黃單說,“我家的小賣鋪被偷了,派出所的人指望不上,所以我想自己查。”
“自己查?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戚豐意味深長的說,“小弟弟,丢了的東西已經丢了,是找不回來的,你如果想不通這個道理,小心連命都丢掉。”
黃單眯了眯眼,男人知道什麽。
他垂下眼底,現在問,對方是不會說的,只會以為是在打屁股的主意,導致的結果就是更加厭煩。
還是走老法子吧,黃單看看男人,“你手裏的礦泉水錢給了嗎?”
戚豐扯唇,“給你妹了。”
黃單說,“哦,那你為什麽還不走?”
戚豐掉頭就走。
黃單揉揉眉心,把缸子扣在桌上,人趴上去,心髒還在劇烈跳動,回來遇到的那只狗真的太兇了,邊跑還邊流哈喇子。
賀鵬跑的飛快,把他甩在後面一大截。
黃單晃晃頭,搭着眼皮歇會兒。
戚豐在宿舍樓底下看到了賀鵬,對方如同死狗般趴在水龍頭底下咕嚕咕嚕喝水,身上的背心都被汗水浸濕透了。
賀鵬冷不丁的打了個抖,他抓着水池邊沿轉身,“幹嘛?”
戚豐掃他一眼,“想必你也知道,張老板比我們來的早,是游樂場那個工程的其中一個頭兒,跟公司的幾個老總關系都很不錯。”
“他能有那門臉,說明那幾人多少都給點面子,你要是碰他兒子,麻煩是吃定了。”
兩句話說完,戚豐覺得自己管這閑事管的蛋疼,他得回去洗個澡揉一揉。
賀鵬的眼中露出玩味之色,“戚豐,別告訴我,你對那位小兄弟有了興趣。”
戚豐譏笑,“你以為別人都跟一樣變态?”
“別人不好說,至于你,還真說不準。”
賀鵬壓低聲音,用只有他和戚豐能聽到的音量說,“我頭一回見你,就覺得你跟我是一種人。”
戚豐一腳踹過去,“少他媽的惡心我。”
賀鵬吃痛,差點跪地上了,他抽氣,扭曲着臉罵,“你既然對那小子沒有興趣,就別在老子面前逼逼,老子的事,還輪不到你插手。”
戚豐半眯着眼睛,一語不發。
他不笑也不說話時,模樣極其可怕,讓人發毛。
賀鵬就毛毛的,他陰陽怪氣,“戚豐,你可不是管閑事的人,要說你對那小子沒一點別的心思,我是不信的。”
戚豐說,“你愛信不信,我跟你不同,來這兒就是搞工程的,工程完工就走。”
賀鵬沖着他的背影說,“我對你家小陽陽的興趣也不小。”
戚豐懶洋洋的說,“你可以試試。”
賀鵬朝地上啐一口,“媽逼的,你當自己是誰啊?護着一個不夠,還想護兩個,小心你兩個都護不了!”
他又往臉上撲幾捧水,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狠狠打了個哆嗦,一張英俊的臉白裏泛青。
傍晚的時候,一大波工人來小賣鋪買東西,趁着晚上涼快點,加班紮鋼筋澆築混凝土,把白天耽誤的事趕一趕。
黃單跟張瑤在櫃臺忙活,張母在廚房燒晚飯,張父蹲在牆角叼着煙搗鼓他的寶貝漁具。
張瑤白天買了好麗友派,是給自己吃的,她忘了拿走,沒想到那幾盒全都被工人買了,挺意外的。
黃單也有點意外,盒子裏就裝着兩個小蛋糕,賣四塊錢,他以為工人覺得不劃算,“下次多進點這個。”
張瑤轉轉眼珠子,“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着,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很多人都是那個心理,覺得貴的就是好的,便宜的就一定是不好的。”
黃單說,“有道理。”
晚上八點多的時候,戚豐按着右手進來,“創口貼有嗎?”
黃單沒說話,直接就去架子上給男人找了創口貼撕開,纏他的傷口上面。
戚豐對青年的動作産生幾秒的愣怔,“血沒擦。”
黃單說,“那我給你把創口貼撕開,你把血擦了再包。”
戚豐的唇角壓下去,“你是故意的吧?”
黃單在架子上翻翻,把手裏的幾張創口貼遞過去,“創口貼不多了,你都拿去,明天我讓我爸打電話,叫那人下次過來時多帶點。”
他擡眼,“你剛才說什麽?”
戚豐拿走創口貼,“一共多少錢?”
黃單說了價錢,也沒繼續追問,“你的手怎麽破的?”
戚豐把零錢丢櫃臺上,“我晚上沒吃飽,嘴饞,自己咬的。”
黃單,“……”
他認真的說,“如果是鐵釘子紮破的,要記得去打破傷風,不要不當回事。”
戚豐撩起眼皮看過去,下一刻就轉身出去。
黃單喝口水,把杯子裏的茉莉花茶包拽起來丢垃圾簍裏,他望着男人離去的方向,嘴角彎了彎。
張瑤洗了蘋果出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她覺得她哥那模樣,有點像是等着大灰狼跳進坑裏的小兔子,好詭異。
第二集 電視連續劇開始了,張母和張父都坐回凳子上,張瑤也在,三人仰頭,吃着蘋果看電視。
牆邊放着貨架子,電視不得不裝高點,看的時候脖子仰的很費勁,黃單頂多只是瞥兩眼,不會盯着看。
黃單到外面坐着,一邊啃蘋果,一邊翻着原主的記憶。
這地方原來是農村,路都沒有,投資商也是倒黴,被忽悠着投資開發後就開始修路,建游樂場,大樓,商鋪,指望着能搞起來的,結果商鋪大樓都擱在那兒了。
游樂場裏面的設施很多,就是建的太偏僻,除了偶爾有學校老師帶學生過來,其他時候就是零零散散的一些人,節假日能稍微多一點。
投資的效果不理想,投資商不拿錢出來,工頭就會倒黴,跟親戚借錢,或者是借高利貸給工人付完工資,自己就開始苦逼的要錢生活,應該說不是要,是讨。
本來是自己應得的,卻不得不擺出孫子樣。
這一片開發,賺的是農民。
泥巴路變成柏油馬路不說,家家戶戶的樹,魚塘,井,地,都得到了應有的賠償,還全部有新房子住。
黃單望去,借着月色隐約可見兩棟破舊的樓房孤零零的在山坡上,那一家人偷偷摸摸做出栽樹苗挖新菜地等的行為,被發現了還理直氣壯,試圖多要些賠償,死活就是不肯按照原來的價格簽合同,想敲詐一筆。
結果現在街坊四鄰拿了錢,還都住上了新房子,他們什麽也沒得到,後悔的腸子都青了。
做人不能太貪心。
黃單把蘋果吃完,還在凳子上坐着,對面的工地有嘈雜聲,也有燈光,工人恐怕要忙到十點左右才會收工。
兩集電視播完,張父喊道,“志誠,你坐外頭幹什麽?洗洗睡覺了。”
黃單搬了凳子進屋,胳膊腿上被咬了很多蚊子包,臉,脖子,耳朵上也有,他洗漱後躺在床上,拿出系統先生那兒弄來的藥膏上上下下的塗抹。
張瑤上樓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情形,“哥,你抹的什麽呢?”
黃單說,“好東西,這兒有一盒是給你的。”
他說着就把早就準備好的那盒藥膏丢過去,“按照說明抹。”
張瑤坐到他的床上,擰開蓋子聞聞,“很香哎,管用嗎?我這身上有好多印子,過很久了都還在。”
黃單說,“你抹這個立刻就不癢了,包明天就會消,不會留印子。”
張瑤難以置信,“真的假的?我一會兒就試。”
兩張床之間拉着個簾子,除了這個,就沒別的東西遮擋,兄妹倆聊了兩句就睡了。
第二天黃單是被樓下的聲音吵醒的,他一看手機,不到五點。
張瑤也醒了,迷迷糊糊的扣着眼屎,“哥,工人天天這麽早就過來了嗎?”
黃單說,“差不多吧,夏天天亮的早。”
張瑤蹲在樓上的牆角刷牙,黃單蹲她旁邊,發現她吐出來的牙膏沫子裏有血,“你是不是上火了?”
“沒,我不是一直這樣嗎?”
黃單,“……”
張瑤呸呸幾下,“哥,你這樣,我真放心不下。”
黃單無語。
張瑤猶豫着開口,“你記得兩年前我跟你提過我的一個閨蜜吧,她對你一見鐘情,現在還單着呢。”
黃單聽了個開頭,起身走了。
張瑤在後頭說,“哥,你考慮考慮啊,我很希望她做我大嫂的!”
黃單不想搭理。
昨天下午黃單提前下班沒抓,這次他老老實實去上班,還特地提早去的。
辦公室就他跟主任,做樣子的機會都沒有。
等主任來了,黃單就開始睡覺。
主任看他睡覺,自己就出去轉了轉,回來也睡。
公司裏的人很少,這麽下去,走光光是早晚的事,發不出工資,能打擊員工的積極性。
黃單下班回去後沒多久,張父就去了公司,張母去工棚邊的水池那裏洗菜殺魚去了,因為那兒的水不要錢。
張瑤陪着黃單守店,沒過多久她就困的不行,點開手機的酷狗音樂。
黃單聽着聽着,就覺得吵,“關掉吧。”
張瑤把音樂關了,手機塞口袋裏,她打着哈欠上樓睡回籠覺去了,“哥,吃飯的時候喊我啊。”
“知道的。”
黃單一人在樓下看店。
他在辦公室的桌子上趴着睡了一上午,精氣神很好,活脫脫就是一棵被澆透了水的花草。
這個點,買東西的人不多。
黃單支着頭玩手機游戲,不時塞進嘴裏一塊餅幹,眉眼間有幾分悠閑。
開小賣鋪有一點好,零食不缺。
附近的工地都在忙,挖土機,焊接等亂七八糟的聲音攪合在一塊兒,被燥熱的空氣插一腳,能讓人煩的想罵髒話。
鎮上離工地有段距離,周陽給家裏彙錢去了,在銀行碰到一個工友,倆人一道回來的。
工友曬的跟煤球一個樣,“我看你小子平時花錢大手大腳的,還有錢彙給家裏?”
周陽嘿嘿笑,“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那是自創的周氏攢錢法。”
工友露出好奇的表情,“說出來讓我開開眼界呗。”
周陽眨眨眼睛,“都說了是周氏的,哪兒能随便往外說啊。”
工友呵呵,“是頭兒給你的吧。”
周陽搖頭說,“不是啊,頭兒幹嘛要給我錢?”
“還不承認。”
工友說,“我上次看見你跟他借錢了。”
周陽的腳步頓了一下,又接上去,“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記得了。”
“哪天忘了,就在澡堂裏。”
工友不在意的說,“行了行了,借錢而已,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我還經常跟我老鄉借呢。”
周陽摸後腦勺,“我這不是臉皮薄嘛。”
他嚴肅的說,“不過這回我真沒跟頭兒借,是我自己攢的。”
工友拍拍周陽的肩膀,敷衍的說信。
周陽撇了撇嘴角,垂頭嘀咕了句什麽,一旁的工友沒聽見。
和工友分開,周陽去小賣鋪買小本子和筆。
黃單剛好要去門口的綠化池邊丢垃圾袋,倆人撞個正着。
身高的差距,周陽的腦門撞上黃單的胸口。
那一下撞的不輕,黃單覺得自己的肋骨都要斷了,他靠着玻璃門滑坐在地。
周陽蹦出去好遠,震驚地拿手指着哭出聲的人,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我……不是我……”
黃單坐在門檻上,疼的不停抽氣,眼淚流了一臉。
周陽的眼睛瞪大,做了幾個深呼吸讓自己冷靜點,“喂,你不要緊吧?我靠,你是不是想訛我啊哥哥。”
黃單只是哭,嘴裏發不出別的音。
周陽正不知道怎麽辦,他剛巧瞥到對面的工地裏面走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就連忙大聲揮手喊,“戚大哥,你快過來,我闖禍了——”
戚豐到那兒時,就看到地上坐着個人,他壓抑着抽泣,哭聲裏有嗚咽聲,地上已經有了一小灘水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