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合租房裏的那些事 (1)
黃單隔一會兒就去看手機。
平時一轉眼, 時間已經流逝許多, 此時此刻,一分一秒都過的尤其漫長。
黃單身上的汗都幹了,有風從陽臺吹進來,帶着深夜的絲絲涼意,往毛孔裏鑽, 他打了個冷戰。
還有四十分鐘, 阿玉就起來了。
黃單躺着不舒服, 他下床走到陽臺那裏, 外面只有一點微弱的月光, 周圍寂靜無聲。
眼前有一片白,黃單後退一步,看清是一個白色塑料袋子,從大陽臺吹過來的, 飄落在他的腳邊,他咽咽唾沫, 往陽臺邊緣靠近, 伸着脖子看旁邊的大陽臺。
狗呢?
黃單的上半身往前傾,抵到冰冷的牆壁, 還是沒看到狗,他在地上找找,沒找到能砸的小東西,就去房裏翻到一個綠茶的瓶蓋。
那瓶蓋脫離黃單的兩根手指,從小陽臺飛到大陽臺, 在地上翻了幾個跟頭,發出清脆聲響。
如果狗在窩裏睡覺,這個動靜已經把它驚醒。
現在是不是足以确定,狗不在大陽臺?
黃單蹙眉,他關陽臺門的時候,還看到狗趴在一塊木板上,搖頭晃腦的啃着大骨頭,怎麽不在了?
李愛國把狗牽回房間了嗎?什麽時候的事?
黃單又打了個冷戰,他握住陽臺的門把手,把門關上了。
這扇門一關,将那一絲涼風隔絕在外,房裏的溫度就高幾度。
黃單端起玻璃杯,往肚子裏灌了幾大口涼水,他慢慢冷靜下來,将今晚的所有事全部拉扯出來,攤在眼前一件件的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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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黃單的表情怪異,“系統先生,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系統,“黃先生您說。”
黃單說,“或許人不是從外面進來的,而是一直就在房間裏。”
事先藏在房間的某個地方,等他睡着了,再出來偷窺,然後開門出去。
這個猜想一旦生出,就在黃單的腦子裏紮根。
系統,“在下覺得,可能性不是沒有。”
黃單把水杯放下來,他掃視房間四處,每一件家具都在原來的位置,布滿上一個租戶,上上一個租戶使用過的痕跡。
太正常了。
找不出絲毫的破綻。
黃單下班回來的時候,沒立刻進門,他留了心眼,先是看了一遍房間,之後又檢查過衣櫃,是從兩邊拉開的,裏面的空間不算大,藏不了人。
床底下?
黃單把原主的鍋碗瓢盆和用不到的東西都塞放進去了,床底下差不多已經塞滿。
難道他猜錯了?
黃單的視線掃動,不放過房間的任何一個角落。
他的視線停在房門的門頭上,那裏拉着一根不用的網線,彎彎扭扭的,靠兩根釘子固定在兩側,挂網線底下的窗簾是土黃色的,被堆在右邊的角落裏。
那是原主搬過來後弄上去的,大概是他覺得熱,開着門能涼快些,但又不想其他人看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就搞了個窗簾。
黃單捕捉到什麽,眼皮猛地一跳。
他下一刻就快步過去,把簾子抓住掀開了。
角落裏有一個紙箱子,裏面是原主畫畫方面的書和一些雜物,平時被簾子蒙住了,不會去引起他的注意。
黃單把紙箱子打開,他平時沒在意,也不知道少沒少東西,有沒有動過的痕跡。
不過,以這紙箱子的大小,一個人能縮進去嗎?
假設那個人把自己的身體折進箱子裏,那這些東西又是被對方藏在了哪兒?
黃單遲疑一下,把箱子裏的所有東西都拿出來,他擡腳跨進去,試圖将背部弓到極致,或者是側卧抱住膝蓋,盡量把身體蜷縮着。
在紙箱子裏嘗試了幾種姿勢,黃單後知後覺自己有點神經質,還有幾分悚然。
如果他的假設成立,他在房裏活動的時候,那個人就藏在紙箱子裏面,對方是通過哪些考慮,才選擇了這個地方?又是如何确定他不會突然心血來潮,打開箱子找東西的?
黃單保持着目前的姿勢,仰視房間的四個角,對面的牆上有兩個黑點,不知道是誰釘釘子留下來的,像兩只眼睛。
他問道,“系統先生,偷窺者裝攝像頭了嗎?”
系統,“在下幫您查過,沒有。”
黃單的眉頭動動,“為什麽不裝?如果那個人喜歡偷窺,裝個攝像頭,不是能看到更多的東西嗎?”
系統,“抱歉,黃先生,在下難以猜透偷窺者的心思。”
黃單說,“沒事,我也猜不透。”
他沒有偷窺別人生活的喜好,這次的任務讓他去觀察其他租戶,但離偷窺還有些距離。
從紙箱子裏出來,黃單坐到椅子上,和時間慢慢對峙。
手機定的鬧鐘響了,已經到了四點,客廳卻聽不到任何響動。
阿玉沒起來。
黃單等半小時,外面還是沒有聲響。
看來今天阿玉要晚起。
黃單繼續等,一小時過去,五點了,客廳依舊寂靜一片。
這是一個很少有的現象,阿玉每天都會在四點左右起來,只有一次晚了一點點,但是這次到五點了。
天邊漸漸翻出魚肚白,天亮了。
黃單決定做件事,他将陽臺的門反鎖,抓着鑰匙出去。
鞋子踩在地板革上,會帶出細微的沙沙聲響,黃單步子邁的大且慢,他鬼鬼祟祟的走進洗手間,腳踩上窗戶,雙手撐着窗臺往上一躍,順利的翻到陽臺。
黃單把鑰匙對準門鎖,門開了。
果然是這樣,這陽臺的門鎖和房門不同,是老式的,在裏面反鎖了,從外面還是可以用鑰匙開門。
就在黃單準備關門進屋時,他聽到大陽臺有聲音。
黃單趴過去看,不由得一愣。
小黑狗從木板底下出來,抖抖身上的毛發,仰頭對着他這邊汪汪叫,根本沒有被李愛國和張姐牽進主卧。
那為什麽當時他丢瓶蓋,發出很清脆的聲響,狗卻沒有反應?
他可以确定,從扔瓶蓋到現在,幾個房間沒有人出來過,因為在這期間,他的神經高度緊繃着,只要有一點響動,都不會錯過。
想到什麽,黃單的瞳孔一縮。
狗被下藥了。
所以才會睡的那麽沉,直到剛才藥性過去了,感知恢複如常,才會變的敏銳。
狗發出叫聲,是對未知的一種警告,戒備,本能的反應,它看清是認識的黃單後,就沒再叫了,而是把瓶蓋當做目标,咬着玩了起來。
黃單揉揉眉心,他進屋,摘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拿出眼鏡布擦了擦。
萬幸的是,偷窺者似乎只是對他的生活感興趣,否則他已經死了,被刀捅死,掐死,悶死,什麽都有可能。
原主也沒給黃單招惹到什麽仇敵,他每天下班回來了,就在房裏安靜的喝着茶,吃着零食看電影,沒跟租戶們起過沖突。
黃單躺倒在床上,從昨晚突然驚醒到現在,明明沒做什麽,卻感覺自己體力透支,四肢無力,渾身發虛,還有點胃疼。
他從床邊地上的袋子裏抓了兩個橘子,剝開皮掰肉吃。
六點左右,手機鬧鐘又響,幾分鐘後,客廳裏有開門的吱呀聲,出來的不是阿玉,是趙福祥。
黃單在房裏聽着,趙福祥和往常一樣,洗澡不拉窗簾,水聲很大,咳嗽吐痰的聲音也是如此,清晰的仿佛就在他旁邊,對着他吐的。
沒過多久,趙福祥出門了。
清晨,空氣微涼,陽光被霧色籠罩,喧嚣的城市在汽車的轟鳴中朦朦胧胧,顯得漠然而吵鬧。
趙福祥在一家建材公司上班,因為業務關系,今天一大早他要去一處工地辦事情。
公交站臺圍着一圈人,趙福祥咳嗽,把一口濃痰吐進垃圾桶裏。
他和工地的客人約了時間,沒法慢慢等下去,只能在路邊招呼了一輛摩的。
在談好價格之後,趙福祥翻身上了摩的的後座。
師傅看起來也有三十出頭,聽到趙福祥要去的地址,就比了個OK的手勢,開着摩的迅速沖進被迷霧籠罩的S市。
二十分鐘不到,趙福祥到了工地。
這個工地所用的部分建築材料正是由趙福祥所在的公司提供的,他之前也來過幾次,工地上幾個頭頭還是認識他的。
有人笑容滿面的打招呼,“趙哥,今兒個來這麽早啊。”
趙福祥像模像樣的擡擡下巴,“工頭在嗎?”
“在呢,左邊第三間板房,這幾天他老婆從鄉下來了,他現在住那邊。”
“知道了。”
趙福祥轉身向着工頭的住處走去。
就在他離去之後,有個年紀較長的工人湊過來,問着剛才說話的工人,“那人是誰啊?怎麽好像有點眼熟。”
“你說他啊,趙福祥,是建材公司的人,負責我們工地一些材料的對接。”
那工人遞給他一根煙,“你是昨天剛來工地的,怎麽會認識他?”
年紀較長的的工人把煙拿在鼻子前面嗅嗅,往耳朵上一夾,“趙福祥?這名兒我還真沒聽過,那是我看錯了吧,先前看他的側面有點像我以前的一位老鄉。”
“那肯定是你看錯了,大城市就這樣,人多,有幾個人長的像點也很正常。”
年紀較長的工人望着不遠處的人影,越看越像,他咂咂嘴,這天底下的怪事挺多的,沒準真的只是巧合呢。
趙福祥擡步走到了工頭的房前,這種板房的隔音效果很差,他清晰聽到裏面有女人的輕喘聲。
在外頭暗搓搓的偷聽了會兒,趙福祥的嗓子癢,他沒忍住,咳了出來。
知道不能再偷聽下去了,趙福祥只好咳着問,“工頭在嗎?”
鄉下婦女的大嗓門随即響起,中氣十足,“誰啊?!”
趙福祥大聲喊,“我,趙福祥,找工頭的。”
工頭的聲音響起,“是福樣啊,等着,我這就來。”
木板刷的藍色小門打開,工頭穿着個三角的內褲,濕了一大塊,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不自然。
“坐吧,你嫂子這幾天剛來,我這忙的,都把你今天要來的事情給忘了。”
婦女也不尴尬,她扣上扣子,把頭發理理,抱起堆在地上的衣服,向着屋外的水管走去,“大兄弟,你們聊,我出去把衣服洗了。”
工頭發現趙福祥的氣色不怎麽好,“我說福祥啊,你可要悠着點。”
趙福祥毫不在意的擺擺手,“沒事。”
工頭給他倒杯水,善意的勸說,“你比我還大幾歲,我都不敢像你那麽頻繁的來,別因為搞女人,把身體搞垮了。”
趙福祥聞言,也不覺得奇怪。
他找小姐的事,從來就沒瞞過身邊的人,幾乎是一天換一個,不想找重樣的,錢都花在這上面了,所以才住的隔斷間。
“人生苦短啊,工頭,如今的社會,意外多的我們都想象不到,命可真是說沒就沒了,還是有一天喘氣,就快活一天的好。”
工頭不能認同,“找個老婆生個娃,不也挺好。”
趙福祥朝一邊吐口痰,從鼻子裏發出一個哼聲,“算了吧,我現在過的很好,兜裏也有票子,随便往哪個洗浴中心走走,或者是在網上的論壇裏逛一逛,女的想找什麽樣的都有,找個老婆生個娃才是給自己罪受。”
工頭見勸不動,就沒再說。
畢竟是別人的事,差不多說兩句就行了。
兩人談起建材的事情。
趙福祥從翻開手裏的一個小本,用筆在本子上做着記錄。
工頭看了眼,“福祥,不是我說,就你這字,比上次那個建築師寫的還要工整,要漂亮,上學的時候沒少被女孩子追在屁股後面跑吧?”
他忽然說,“對了,你是哪兒人來着?看我這記性差的,怎麽就給忘了。”
趙福祥寫字的動作一停,他把筆帽扣上,蓋上小本子笑,“我是A市人,工頭是貴人多忘事。”
工頭聊起A市,不管他問了什麽,趙福祥都答複兩三句。
快到中午的時候,趙福祥才起身離開,他過一會還要趕往公司,将今天談的一些事情落實下去。
另一邊,黃單坐在電腦桌前,單手撐着頭,鏡片後的眼皮早黏一塊兒去了。
“嘀嘀嘀”聲來的突然,黃單立刻把眼睛睜開,看到群裏出通知,內容是公司要換辦公室,下午所有人都要搬桌椅,最後一句把他的困意都趕跑了。
今晚不加班。
辦公室響起歡呼聲,大家夥癱在椅子上,已經開始計劃,今晚的時間要怎麽利用了。
黃單起身去洗手間,回來時經過一個女同事那兒,看見地上有一箱子巧克力。
女同事人挺好,工作經驗豐富,是原畫這邊能力比較出色的,後來辦公室裏的人才知道她是個富二代,開跑車上下班,經常整箱整箱的買零食,也不帶走,直接放在座位旁邊,和大家一起分享。
黃單沒有停下腳步。
女同事把他叫住了,“林乙,嘗嘗我新買的夾心巧克力。”
黃單有點餓了,他彎腰拿一塊,“謝謝。”
女同事嘀咕,“哎,你多拿兩塊啊,怎麽這麽害羞了,以前都是一把一把的抓。”
黃單吃了塊巧克力,撐到下班去食堂吃飯。
上次那幾個男同事跟黃單坐一塊兒,各自把自己手頭上的工作埋怨一番,就去埋怨生活,女朋友,老婆,孩子,負能量多到午飯都變了味兒。
黃單偶爾搭個話。
幾人說完糟心事,就到開心的部分了,黃單冷不丁地聽到了阿玉上班的地方,他們去過了,偶然進去的。
其中一個同事叫的剛好就是阿玉的號,他和其他幾個邊說邊笑,一副去過天堂的姿态。
黃單夾毛豆吃,沒說什麽。
下午大家頂着烈日,吹着熱風把桌椅,電腦一樣樣的搬到新辦公室,一個來回之後,女同事都不行了,累的夠嗆,男同事還能再撐一撐。
黃單坐下來歇歇,給江淮發了一條短信:晚上我不加班,六點半回去。
沒有回應。
感覺自己腦子有問題,在演獨角戲,沒對手。
黃單抿了抿嘴,把手機揣回口袋裏,繼續跟着大隊伍去擡電腦桌。
一整個下午,黃單身上的T恤濕了幹,再濕,渾身都是臭汗味,頭發就更不用說了,用汗水洗了好幾次頭,還有臉。
夏天最熱的時候來了,能要人命。
黃單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電腦開機,再去點PS,檢查是否存在什麽問題,确定一切良好後就下班了。
他剛好趕上高峰期,車一趟趟的來,到站臺都不停,因為實在是太滿了。
等了快一小時,黃單才擠上車。
每天上下班都是公交,黃單是不暈車的,但是淩晨有突發狀況,他沒休息好,胃很不舒服,又忙活了一下午,車子颠幾下,他就想吐。
今天的溫度飙到三十五度以上,S市已經發出高溫預警,這個點的人又多,幾乎全是上班族,每個人的臉上都挂着疲憊,你擠着我,我擠着他,互相遭罪。
車廂裏的空氣渾濁不堪,亂七八糟的味兒攪合在一起,很難聞,會讓人感到極度不适。
黃單提前一站下車,蹲在路邊喘氣。
背包裏的手機響了,黃單拉開拉鏈去扒,接通電話,“喂。”
那頭的人沒有像之前那樣挂斷,或者說是打錯了,而是暴躁又冷厲的聲音,“你耍我呢?”
黃單說,“車不好等,我等了很久才等到車,人好多。”
他看看四周,報上地址,“我有點暈車,就在這個站下來了,你來找我嗎?”
那頭已經挂了電話。
黃單拿出紙巾擦臉上的汗,渾身粘膩膩的,他什麽都不想幹了,只想趕緊回去把鞋脫了,襪子脫了,身上的所有衣服都脫了,站在淋噴頭底下沖個澡。
路邊有大卡車賣水果,黃單看硬紙殼上面寫着五塊錢一個,他走了過去,離開時手裏多了一個西瓜。
晚飯不想吃別的了,就吃西瓜吧。
黃單的胃裏往上冒酸水,嗓子眼着火,全身都不舒服,他懷疑自己中暑了。
街上灰蒙蒙的,行人在路口聚集,朝幾個分岔路散去。
黃單的手機又響了,還是那個號碼,這次不是電話,是短息,就一個飯館的地址和兩個字:過來。
那飯館就在附近,黃單提着西瓜過去,進門就看到坐在桌前點菜的男人。
發梢滴着水,跑過來的。
江淮把菜單給服務員,翻了個杯子倒茶,送到嘴邊幾口喝完,再去倒,“媽的,鬼天氣,熱死個人。”
黃單把西瓜放旁邊的椅子上,等他倒好了,就去提茶壺給自己倒,“嗯,太熱了。”
江淮連着喝兩杯,他将汗濕的發絲捋到腦後,眼角的疤要明顯許多。
黃單也解了口幹舌燥的症狀,坐在桌前緩了緩。
氣氛正怪異,一盤魚香肉絲來的及時。
江淮擰開一瓶啤酒,“要不要?”
黃單搖頭,“不要。”
江淮給自己倒滿一大杯,邊吃邊喝。
上次江淮生日之後,他們之間就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江淮一個人成長,一個人生活,他的孤獨藏在眼底,埋在心裏,時隔多年吃了一塊生日蛋糕,和記憶裏的一樣,味道是甜的,有些發膩。
他一口都沒剩。
那天是一個起點,從那個點開始,拖出來一條線,一頭在江淮的手裏攥着,另一頭,系在黃單身上。
江淮有嚴重的失眠症,他看過醫生,吃過藥,都沒多大的用處。
他記事的時候,就發現自己不敢睡覺,好像他一睡覺,就會發生什麽事情。
而那件事是什麽,江淮直到今天都沒有弄明白,他只知道,那件事不是他願意去面對的,他在抗拒睡覺,也在害怕。
天曉得,江淮在連續睡了三個晚上的安穩覺以後,是什麽樣的一種感受。
他清楚是怎麽回事,但是他潛意識裏在躲避,認為是《武林外傳》起的作用。
一定是那樣的,他那麽對自己說。
結果江淮一個人躺在床上,蓋着那天蓋的毯子,枕着那天枕的枕頭,看着那天看的《武林外傳》,一夜沒合眼。
什麽都沒變過,唯獨少了個人。
在那之後,江淮一集集的看完了,也沒有換來一個安穩覺。
他不得不接受現實。
真正起到作用的不是《武林外傳》,是一個叫林乙的小子。
于是江淮決定去觀察,去關注,看看那小子身上有什麽異于常人的地方。
當你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一個人的身上時,那已經說明,對方在你的心裏,是特殊的存在。
千萬不要輕易去嘗試,不然會很難收場。
江淮不知道。
等他知道時,晚了。
所以江淮才會坐在這家飯館裏,坐在黃單的對面。
黃單什麽都知道,只是沒有拎出來說。
他不善于表達內心的一些東西,是個很悶的人,也很無趣。
這頓飯上在沉默中結束。
不知道心裏塞着什麽煩惱,江淮喝多了,出飯館時,他走路都是晃着的,很不穩。
黃單把桌上的皮夾揣包裏,快步去扶門口的男人,被呵斥一句“走開”。
他把手松開,下一刻,江淮就靠着玻璃門跌坐在地。
要是換個長相普通的男人喝多了坐在地上,會引起周圍人的反感,但如果是特別帥,很有男人味的,他們會縱容。
有幾個女生從飯館出來,停在旁邊看,問江淮需不需要幫忙。
江淮向前倒去,頭靠在黃單的腿上。
“……”
黃單蹲下來,拽着男人的一條胳膊拉到自己的肩膀上,他将手臂穿過對方的肩窩下面,用力把人拉起來,慢吞吞往小區的方向走。
天色暗下來,燥熱不減絲毫,反而有加倍的跡象,成心不讓人愉快的度過今晚。
黃單在系統先生那兒讨到一杯營養液,補充補充體力,一鼓作氣的把男人扶回小區,放到床上。
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他脫了丢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趴着的人翻個身,面朝上,滿臉都是汗水。
黃單跪到床上,伸手拍拍男人的臉,“醒醒,你到家了。”
男人嘴裏喊着熱,眉頭皺的很緊,不太舒服。
“你躺着,我去給你打水擦個臉。”
黃單開門出去,掃視其他幾個房間,應該只有王海下班回來了,陳青青不在,他也不燒飯了。
喝醉的人事情最多。
黃單打盆水回屋,男人赤着精壯的上半身,手還按在褲腰上面,正在把褲子往下拽,露出一截黑色的內褲。
他的眼皮跳了跳,快步端着盆子過去,“不能拽,會把褲子拽壞的。”
男人繼續拽。
黃單按住男人的手,視線落在他腰部的紋身上面,近距離看,确定是片葉子。
很奇怪的紋身,和男人強大的外表并不相符。
黃單拿毛巾擦擦男人的臉,“為什麽喝這麽多酒?”
江淮眉間的紋路更深,“煩……”
黃單問道,“煩什麽,是不是發現自己喜歡上我了?”
江淮揮開他的手,滿嘴的酒氣,“不可能,我怎麽會喜歡你。”
黃單不快不慢的說,“上次衛生間摔壞手機的事,本來說的是等我發工資了,就把三千給你,但是你後來沒要,只拿走了你口中的水貨。”
“我跟阿玉接觸的次數多,你不高興,我給陳青青送蟑螂屋,你也不高興,叫我不要多管閑事,表弟和我親近,你很不爽,對他有敵意。”
“吃火鍋的時候,我不吃雞身上的地方部位,只吃雞腿,你發現了,就把表弟支走,讓我吃了雞腿,”
“我加班到很晚都沒回來,你不放心,就給我打電話,在樓底下坐着等我,今天我不加班,你也在等我。”
黃單無意識的笑,“你看,你确實喜歡我。”
江淮的眉頭深鎖,“我喜歡你……”
黃單說,“對,你喜歡我。”
江淮的視線移過去,面上有着醉态,“那你呢?你喜不喜歡我?”
黃單抓住男人的一只手,指尖在他的掌心蹭蹭,有繭,很硬,糙糙的。
那只大手從黃單的指間掙脫,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下來。
黃單的唇上一熱,他被親了。
然後,黃單就被咬了,那一下猝不及防。
再然後,親了他,還把他咬了的人兩眼一閉,睡着了。
黃單捂住嘴哭,眼淚一滴滴的往下掉,砸在男人的臉上,他伸手去擦,哭着說,“好疼。”
“江淮,你把我的嘴巴咬出血了。”
黃單哭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黃單被一泡尿憋醒,他睜開眼睛,和一道目光碰上。
倆人都是一愣。
江淮先發制人,劈頭蓋臉的一通質問,“你為什麽在我的房間,睡我的床,還躺在我的懷裏?”
黃單把眼鏡戴上,“我一個個回答你。”
“昨晚你在飯館喝醉了,我扶你回來的,你吐了,我給你把髒衣服脫了,你拉着我的手不讓我走,還把我拉到床上,壓着我。”
江淮開口,“等等,你……”
黃單打斷他,“不要着急,你先聽我說完。”
江淮突然暴躁起來,“打住,別說了,我不想聽了!”
黃單說,“你親了我,把舌頭伸進來了,還咬了我一下。”
說着,他就伸手去指下嘴唇的一道傷口,“看見了吧,就是這裏。”
江淮的口氣很沖,“我不是讓你別說了嗎?”
黃單說,“話不說完,我會難受。”
江淮從床上下來,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從我的房裏出去,現在,馬上!”
黃單慢悠悠的穿上人字拖,到門口時,他回頭說,“親完我,你就睡了,但是你拽着我的手不松,我就睡你旁邊了。”
江淮提到嗓子裏的一口氣剛吐出去,門就突然從外面打開了。
黃單探頭,“我知道你是裝的。”
江淮的面色如同火燒的雲,他想也不想的說,“我他媽要是裝的,就讓我……”
黃單沒有讓男人往下說,哪怕是随口的一句誓言,都有可能成真,那樣不好,他不要聽。
“你裝醉試探我。”
黃單說,“要是我說我不喜歡你,你就可以當成是自己真的醉了,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沒發生過,這樣我以後跟你面對着面,也不會尴尬。”
江淮面色一滞。
他的呼吸變的粗重,眼神也發狠,“怎麽,我就是裝的,不行嗎?”
黃單說,“行的。”
他蹙了蹙眉心,“不過,你喝了酒,嘴裏真的很難聞,我不喜歡。”
江淮的面部抽搐。
黃單的語氣裏隐隐有笑意,“膽小鬼。”
江淮幾個闊步,把人從門外拽到門內,“你再說一遍試試。”
黃單突兀的說,“你摸我一下。”
江淮不确定自己聽到了哪幾個字,“什麽?”
黃單說,“算了,摸不摸也沒什麽區別。”
江淮皺眉,“你沒病吧?”
黃單說,“我有病,你也有。”
江淮,“……”
黃單說,“我要去上班了,今晚也不加班,明天周末。”
門搭上了,江淮還站在原地,忘了問什麽事,他想起來以後,就在房裏來回踱步。
到底是什麽意思?逗他玩?
他們這算什麽?
嘴都親上了,還……還伸了舌頭,來了個濕吻。
江淮哈口氣,他的面色變了變,掉頭就拿牙刷去刷牙,他站在水池那裏邊刷邊想,嘴裏那麽難聞,那小子怎麽也沒把他推開?
背後響起一個聲音,“讓我接點水。”
江淮正走着神,聽到聲音的時候,他吓一大跳,側頭兇巴巴的瞪一眼。
黃單接完水就在旁邊刷牙。
邊上多個人,還是跟自己親嘴的那個,江淮渾身不自在,就像是有人往他的領子裏丢進來一只毛毛蟲一樣。
他沖着水池裏吐牙膏沫,對着水龍頭咕嚕咕嚕幾下,洗把臉就走。
黃單把水池邊的位置占了。
洗手間裏傳出沖馬桶的聲音,張姐打開門出來,在凳子邊梳頭發,“林先生,剛才我好像看到你從江先生那屋出來?”
黃單沖洗漱口杯,“我找他有事。”
張姐明白過來,“這樣啊,我還以為你昨晚是在他那兒睡的呢,上回你表弟過來,你們不就是睡一個屋的嗎?”
她把梳子齒上的頭發絲拽走,“你們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的啊?”
黃單把抓小偷的事說了,還說是因為那次的事,倆人成了朋友,半真半假。
張姐聽的一驚一乍,“看不出來,江先生那麽厲害,竟然更抓小偷。”
黃單鏡片後的眼睛微閃,張姐似乎并不知情。
那晚他發現有人進房間,站在床邊看着自己,是在陳青青離開後,可以将她排除。
其他人都未定。
白天黃單開了兩個會,忙成狗。
諾基亞又不聽話了,自動關機後,卻不自動重啓,黃單不知道江淮給他打過電話,發過短信,等他下班回來,拿出手機一看,才發現手機關機了。
黃單給江淮打過去,沒人接。
他洗個澡,坐在電腦前啃黃瓜,一根黃瓜啃的剩下個尾巴,男人回來了,臉色非常難看。
江淮提着一個白色的袋子進來,“拿去!”
黃單打開袋子,看到裏面是一部手機,還是三星的,和男人同款。
江淮抿着薄唇,“把你的破諾基亞給我,快點。”
黃單摳出電話卡,把手機給男人。
江淮扭頭就丢垃圾簍裏。
黃單做出好奇的表情,“你沒有工作,哪來的錢買手機?”
江淮奪走他的黃瓜尾巴,二話不說就啃,“小子,想從我這裏套出點東西,就換個套路。”
黃單,“……”
王海回來了,見到江淮在黃單的房裏站着,倆人手裏拿的手機是同款的,比他一個月的工資還多兩百。
關門前,王海往對面的房間多看了一眼,不清楚是單純的好奇,還是什麽原因。
黃單的餘光從王海那裏收回,他去把房門關上,對男人說起那天晚上的事,“我覺得有人進來了,站在床邊看着我。”
“看你做什麽,你又不是美女。”
江淮握住陽臺的門把手,把門關上,打開,來回做了幾次,“我看是你記錯了吧,你沒有把門關嚴實,被風給吹開了。”
黃單說,“不會的,我沒記錯,我反鎖了。”
江淮叫他過來,“這個門鎖是老式的,有時候會不靈,你以為關上了,其實沒有。”
黃單蹙眉,還是覺得不會是這樣,他當時記得很清楚,反鎖以後還把門推了推,确定關好了。
江淮手插着兜,“世上沒有鬼,別自己吓自己。”
黃單說,“我不怕鬼,我怕人。”
江淮哼笑,“人有什麽好怕的,你自己不就是。”
黃單說,“你為什麽不相信有人在偷窺?”
江淮的眼角垂下來,從青年臉上掃過,“我只發現一個偷窺者,就是你,至于其他人,我沒發現過。”
黃單說,“可能是你不好惹。”
江淮斜眼,“我為什麽不好惹?”
黃單說,“你眼角有疤,腰部有紋身,總是繃着一張臉,不是冷冷的,就是似笑非笑,有時候還面無表情。”
江淮突然逼近,低低的笑,“還說沒有在偷窺我?”
黃單,“……”
“我剛才說的幾點,只要稍微留意一下,都會發現的,那不是偷窺,你的隐私部分,我一概不知。”
江淮扯了扯嘴角,一副“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這個小孩子計較”的姿态。
黃單說,“晚上你在我房裏睡吧。”
江淮立刻拒絕,“我不喜歡跟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