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猜猜我是誰 (1)
黃單想去看一下老太太。
要是真受到了驚吓, 他作為孫子, 理應安撫安撫。
如果不是,那他就有事情做了。
劉楚把黃單叫住,不冷不熱道,“宋少爺,我沒看錯的話, 晚上張老板從西廂房出來, 你也在。”
他又說, “當時張老板滿身酒氣, 和你有說有笑, 想必你們聊的不錯。”
黃單,“……”
劉楚把張老板的頭顱放在桌上,退後幾步彎腰,捏着下巴看。
黃單提醒, “劉捕頭,張老板頸部的黏液弄你下巴上了。”
劉楚毫不在意, “張老板那藥材鋪子, 受過你家的照顧,他前些天還往你家拿過藥材。”
“今晚死前,他又和你有過接觸,你沒話要說?”
黃單說, “沒有。”
劉楚還是頭一回碰見這麽不配合的, 他沒給什麽表情,“宋少爺,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很不妙?”
黃單說,“知道。”
劉楚扯一下嘴角,“現在你可以跟我說說,你們都聊了些什麽嗎?”
黃單扭頭,“四毛,我是犯人?”
突然被點名,四毛有點兒愣,“不,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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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單說,“那我現在可以回去睡覺?”
四毛繼續懵,“可以……吧。”
他那個吧字還沒出來,人就走了。
“宋少爺知道我的名字?”四毛哈哈哈,“老大,宋少爺他竟然知道……老大,你沒事吧?”
劉楚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好的很。”
四毛打冷戰,“老,老大,接連發生命案,我們恐怕要在鎮上住下了。”
“宋家的産業多,老夫人的未央很高,宋少爺是不能惹的,要是把他惹毛了,會很麻煩的。”
劉楚呵笑,“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惹他了?”
四毛說,“兩只。”
他問弟兄們,“你們也看見了吧。”
其他幾人紛紛搖頭,說沒看見,什麽都沒看見。
“……”
四毛立馬改口,“老大我搞錯了,其實我也沒看見,真的,我發誓。”
劉楚摸摸他的頭,“平安村偷雞那案子,你明早動身,好好趕路,當天能趕回來。”
四毛欲哭無淚。
另一頭,黃單在老太太那廂房裏,“奶奶。”
宋邧氏在念經,她的左手撥着一串青金石念珠,“阿望,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去睡?”
黃單說,“我睡不着。”
宋邧氏撥念珠的動作稍稍一頓,“怎麽了?”
黃單走過去,坐在老太太的旁邊,“奶奶,張老板死的太慘了。”
宋邧氏垂着眼皮,繼續念經。
黃單側頭去看,老太太出門前換過衣衫,穿的是一身黑領繡着金色暗紋的長袍,發髻後梳,一頭銀絲通過貼身丫鬟的手,用發油精心梳理過,光滑且整齊,發髻裏有一根鑲玉的花釵,耳朵上戴着圓形翡翠耳鉗,顯得雍容華貴,又不失端莊大氣。
“阿望。”
耳邊響起聲音,黃單回神,“奶奶,你叫我啊?”
宋邧氏嘆氣,“你在奶奶這兒睡吧。”
黃單問道,“那奶奶你呢?”
宋邧氏說,“奶奶今晚要念經。”
黃單說,“念一晚上嗎?”
宋邧氏不再回答,口中念出經文。
黃單聽了會兒,實在聽不出什麽,他開始犯困,一個哈欠之後,又是一個哈欠,眼淚都飙出來了。
對了!
黃單猛一下想起來,古籍裏有提到一個信息。
妖流失多少血都不會死,但是不能流淚,每流一滴淚,就會減少一百年修為,一旦修為耗盡,便會化作原形,或重新修煉,或消失在天地之間。
對于妖來說,經過漫長的修煉才能幻化人形,混進人類的世界,體會享受做人的一切,肯定不會讓自己流淚。
那麽,是不是可以推算出來,誰能流淚,就可以排除?
黃單陷入深思,今晚下大暴雨,所有人都沒有走,除了死去的張老板,剩下的就是原主的奶奶和私塾的老先生,酒樓的戴老板,葉藍她爸,還有劉楚。
先從誰下手?
黃單的餘光一掃,就從原主的奶奶開始吧。
他在心裏問,“系統先生,有沒有刺激淚腺的東西?”
系統,“稍等。”
不多時,系統的聲音再次響起,“黃先生,在下幫您看過,有一樣産品符合您的要求。”
黃單說,“叫什麽?”
系統,“哭成死狗。”
黃單說,“好名字,就它吧。”
很快,就有一股無色無味的氣體在空氣裏散開。
宋邧氏聽到哭聲,她擡眼,吃驚道,“阿望,你這是怎麽了?”
黃單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沒事。”
宋邧氏蹙眉,“你這孩子,都哭成這樣了,怎麽會沒事。”
她放下念珠,拿帕子給孫子擦擦眼淚,“跟奶奶說,是不是吓着了?”
黃單發現老太太眼睛裏都是幹的,沒一點淚,他的心裏一突,屁股就往旁邊挪。
“系統先生,老太太是妖。”
他剛說完,任務屏幕就出現了,和第一個世界一樣,任務內容的下方同樣多出一欄,只要自己填寫妖的身份,任務就會完成。
系統,“黃先生,由于這次的任務難度較大,您有兩次機會,一旦填寫上去,就不能更改,如果不是真實答案,您還剩最後一次機會,再填錯,就是任務失敗。”
黃單又遲疑了。
萬一有人淚腺不發達,或者是天生不會哭呢?
他不能這麽草率。
既然系統先生說這次有兩次機會,說明這裏面另有玄機。
宋邧氏拍拍孫子的後背,“好了,阿望,你已經成年了,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黃單趕緊讓系統先生給他把周圍的氣體全撤走,他殺敵0,自己已經身亡。
宋邧氏見孫子不哭了,她搖搖頭,語氣責怪,眼神卻是慈愛的,“不是奶奶說你,那種場面,你去幹什麽?看了把自己吓着。”
黃單抽氣,暗自觀察老太太,并且拉開距離,“我跟張老板相識一場,他死了,我應該去看一下。”
宋邧氏說,“人都死了,哪曉得你去沒去。”
黃單要說話,門外有腳步聲,他停下擦眼淚的動作,去開門看,是趙老頭。
反手掩上門,黃單說,“老師。”
趙老頭一驚,“你怎麽哭成這樣子?”
黃單說,“我只是感慨,人生無常,生命脆弱。”
趙老頭,“……”
黃單問,“老師,你有事嗎?”
“沒什麽事,就是随便走走。”趙老頭咳嗽,“那個……你奶奶睡了沒有?”
“奶奶在念經。”黃單說,“老師要進去看看嗎?”
趙老頭擺手,“沒什麽好看的,我就不進去了。”
他說完就背着手走了。
黃單吸吸鼻子,這兩個老人年紀差不多,年輕時候怕是有過一些來往。
經過眼淚的小測試,以防萬一,黃單沒再去老太太那房間,怕自己打盹的功夫,皮沒了。
多長個心眼總是好的。
不到半炷香時間,劉楚帶人搜查。
張老板身上的血肉都沒了,只要兇手還在酒樓,那些東西應該也在,結果他們把酒樓上下裏外翻了個遍,連後院的那口井都下去看了,甚至是酒樓周圍的巷子,還是什麽也沒搜到。
一個成年男人身上的皮肉真割下來,能放一大桶,還有那血,內髒,加在一起,不是那麽容易藏的,更何況張老板還是個胖子,那一大堆東西像是憑空消失了。
大雨下了一夜,酒樓上下壓抑的氛圍持續到天亮。
黃單沒怎麽合眼,他推開窗戶往下看,迎面撲上來的空氣清新,裹挾着淡淡的濕氣。
街上行人漸多,人群裏有個高大的身影,那身黑色官服也沒能壓住他眉間的野性,有小姑娘側目,他勾唇笑,小姑娘羞紅了臉。
劉楚忙了一夜,買了四慶樓的湯包,邊走邊吃,走到酒樓底下,他忽然擡頭,朝樓上望去。
樓上的黃單跟男人打了個照面,沒關上窗戶,坦然的和他對望。
劉楚挑挑眉毛,視若無睹。
黃單餓了,他下樓,被四毛攔住,“宋少爺,抱歉,老大說,在案情水落石出前,誰都不準離開。”
看一眼青年,也不曉得是不是動怒了,四毛說,“要不這樣,您有什麽吩咐,盡管提,四毛一定給您辦妥。”
黃單指着門口吃湯包的男人,“昨晚他在樓上,和我們在一起的,如果我們有嫌疑,他也有,既然他可以出去,我為什麽不行?”
四毛噎住。
旁邊的瘦小子拉拉四毛,在他耳邊說,“毛,這宋少爺說的是哎,昨晚老大也在樓上。”
四毛拍他的腦袋,“敢懷疑到老大頭上,活膩了吧!”
瘦小子吃痛,龇着牙說,“誰敢懷疑老大啊,我的意思是,老大當時沒跟我們在一起,我們也不知道他……哎我真不是那意思,算了算了,我不說了。”
四毛要動身去平安村的,他一百個不想去,“好兄弟,你大點聲,偷雞那案子,一準能到你手裏。”
“……”
瘦小子說,“我這不是覺得慎得慌嘛。”
他的聲音壓的極低,“知道有個兇手還好,怕就怕,沒兇手,你懂我的意思吧?”
四毛搖搖頭,“不懂。”
瘦小子也搖頭,“你也就是頭大,下雨不愁,裏面全是水。”
四毛給他一個白眼。
反正兇手就在那幾個當中,紙包不住火,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有老大在,對方暴露是早晚的事。
他扭頭,人沒了,“宋少爺呢?”
瘦小子說,“不知道呀。”
四毛煩的,“滾滾滾,還不都怪你,沒事找我扯什麽閑篇啊。”
他往門外跑,又剎住腳,嗖一下躲一塊牌子後面。
黃單對着面前的男人說,“劉捕頭,麻煩你讓讓。”
劉楚咽下嘴裏的包子,“宋少爺,我手下人應該已經跟你說了,還請你配合我們的調查工作。”
黃單說,“我要吃東西。”
劉楚把手裏的紙袋子給他,“還有兩個,拿去吧。”
黃單接過去,抖抖紙袋子,聞着香味,趁熱就下嘴,兩口一個,吃掉包子,還是要走。
劉楚黑着一張臉,“包子都讓你吃了,你還想幹什麽?”
黃單說,“不夠吃。”
劉楚,“……”
他上下打量,就這小身板,一只手都能搞定,“兩個還不夠?”
黃單說,“不夠。”
劉楚冷哼,“那就餓着。”
他單手去拽青年,把人拽進酒樓,跟手下人吩咐道,“去給宋少爺買四個大包子,肉餡的。”
黃單說,“包子不要四慶樓的,生姜放的有點多,湯汁有點少了,要西街王大嫂家的,兩個肉餡,兩個大白菜的,還要兩根南街陳老師傅家的油條,再要一碗豆汁。”
劉楚抽抽嘴,“毛病真多。”
邊上出現一個聲音,“是啊,都快趕上老大了。”
劉楚冷眼一掃,“你怎麽還在這兒?”
四毛嬉皮笑臉,“老大,我是這樣想的,你看啊,這張老板是鎮上的鄉紳,他出事的消息一放出去,大家夥是肯定要亂的,搞不好他那藥材鋪子也不安穩,這時候老大你缺人手,需要我。”
劉楚說,“不需要。”
四毛嘿嘿,“需要的需要的,我這就去給宋少爺買早點。”
他說完就跑,生怕這活兒被別人給搶走,自己失去表現的大好機會。
黃單吃飽喝足,坐在大廳無所事事,就去看給茶杯轉圈的男人,“劉捕頭,我在國外待了多年,沒聽過類似的案件,不論是死去的賣貨郎,李寡婦,還是張老板,我個人覺得,人都做不到。”
劉楚把茶杯丢到一邊,他撩起眼皮,饒有興趣道,“人做不到,那什麽可以做到?”
黃單看着男人的眼睛,“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
劉楚翻一個茶杯,拿起茶壺倒茶,“宋少爺,就你的這番話,我可以把你關起來,以故意制造謠言,企圖幹擾治安,誘導人心為由。”
黃單,“……”
劉楚喝口茶,咂嘴抿兩下,就把茶水倒地上,“钺山的花茶沒以前好喝了。”
字裏行間都是嫌棄。
黃單想把“哭成死狗”那個産品在這個男人身上用一次,看看對方會不會哭,結果系統先生告訴他說,積分所剩不多,他才有危機感。
明明已經在省着點用,還是快用完了。
那就換一個方法好了,黃單沉吟,他起身,裝作沒站穩,往男人懷裏倒去。
意料之中的被大力撥開,黃單在摔倒的前一刻,成功将手肘撞向男人的鼻梁。
劉楚吃痛的聲音響起,他快速捂住鼻梁去後院,片刻後才出來。
黃單的眼睛更紅,剛才摔的不輕,把膝蓋磕到了,他疼的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見男人出來,就盯着看。
男人的兩只眼睛都有點紅,眼角濕濕的,有水光。
黃單說,“你會哭啊。”
劉楚的面色陰寒,“不然呢?”
黃單說,“抱歉。”
劉楚的鼻子好像流了不少血,周圍還有未洗掉的血跡,“宋少爺,請你離我遠點。”
黃單說,“好吧。”
他拉椅子,坐在男人對面。
“……”
劉楚的額角青筋鼓動,這大少爺是不是洋墨水喝多了,把腦子喝壞掉了?
黃單捕捉到男人的眼角有一滴淚緩緩滑落,他的目光一路追随,在那滴淚淌過男人線條分明的面龐,要滴下來時,下意識的伸手去接,手腕就在半空被抓住了。
劉楚調笑,“宋少爺,你想幹什麽?摸我哪兒?”
黃單疼的吸氣,“松手。”
劉楚鉗制住青年細瘦的手,啧啧道,“這國外真不能待,宋少爺去一趟回來,都聽不懂人話了。”
黃單擰着眉心,“劉捕頭,你把手松開。”
“怎麽,剛才不是還挺有能耐嗎?”
劉楚輕嗤,“我讓你離我遠點,你當我在放屁,宋少爺,你這細皮嫩肉的,像個女人,但你不是,我這人吧,只陪女人玩,至于男的,我沒那興趣。”
他的唇角挑起一個不懷好意的弧度,眼中沒有笑意,“所以你要是覺得無聊了,想玩兒,就找別人去,再跟我搞這套,可沒什麽好果子吃,聽明白了嗎?”
黃單哭了,啞聲說,“你弄疼我了。”
劉楚一愣,他猝然就拿開手,從椅子上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青年,嘲諷道,“跟個娘們似的。”
黃單猛地擡頭,有什麽情緒在眼中浮現,在探究着什麽,又沉下去,他垂着頭,眼淚在鼻尖上凝聚,一滴一滴往下砸。
青年沒有扯着嗓子哭出聲,就是很疼,都在臉上寫着呢。
劉楚偏頭吼,“四毛!”
四毛瞪瞪瞪跑下樓,看到眼前的情形,他磕磕巴巴道,“老,老大,怎,怎,怎麽了這是?”
劉楚忘了自己要說什麽,“沒什麽事。”
四毛,“……”
他瞅一眼青年,哭的好可憐,看起來很疼的樣子,“老大,宋少爺哭了呀。”
劉楚斜眼,“你再不走,我讓你跟他一塊兒哭。”
四毛立馬就走。
劉楚拿着刀在周圍走動,一圈又一圈,他上樓,挨個廂房查問去了。
黃單坐在椅子上,等疼痛感達到最高值,又一點點褪去,除了這個,也沒別的辦法。
他看看手腕,有一片紅,習武的人,力道真不讨喜。
先把劉楚排除吧。
黃單想到了什麽,他的眼角一抽,那古籍,趙老頭知道,看樣子,老太太也清楚,還有那書生,這麽一來,說是秘密,其實也不算。
妖肯定有所耳聞,很有可能為了擺脫嫌疑,想繼續混在人群裏玩下去,故意搞出眼淚。
黃單在心裏嘆氣,又沒法往前走了。
真假的界限不是模糊,是根本就看不到。
酒樓發生命案,戴老板人醒着,精神卻很恍惚,沒心思做生意,就差人在門外挂了個牌子,說是酒樓歇業三日,連跑堂的打雜的都一律支走了。
鎮上的人看到捕快在酒樓進進出出,都開始猜測,不會是又有人死了吧?可千萬別是。
他們往酒樓那兒聚集,想問個情況。
劉楚讓四毛幾人在門外應付,誰要是敢在節骨眼上挑事,就關起來。
酒樓外面躁動不止,裏面也不消停。
張老頭嚷嚷,說上午有課,必須要出去,葉父也是,他的眼睛裏有紅血絲,一晚上沒睡,臉色很憔悴,還沒從張老板死時的那一幕裏頭緩過來。
宋邧氏拄着拐杖,“劉捕頭,我們幾個都在鎮上住着,你有什麽情況,随時可以來問話。”
她的氣色不怎麽好,“就算是縣老爺來了,也不能随便就把我們關在這裏。”
劉楚往椅子上一坐,他把刀擱桌上,長腿一架,那意思明了,誰敢走一個,先問過他那把刀。
葉父瞪過去,“劉楚,你不過就是一個小捕頭,別給自己找事!”
“葉老爺誤會了。”
劉楚掃一眼,皮笑肉不笑,“昨晚張老板的離奇死亡,你們都知道,有的也看到了,就我多年的查案經歷來說,都覺得兇手的作案手法太殘忍,連畜生都不如。”
他後仰一些,靠着椅背說,“為了大家的安全,也為了鎮上的太平,我們應該好好合作,盡快将兇手抓住,你們說呢?”
黃單暗自觀察幾人的表情變化,葉藍她爸的情緒很不穩定,似乎是在害怕,不安,老太太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沒變化,不過她身上的氣息很冷,畢竟是宋家當家的,半生大權在握,沒有人敢不聽從她的命令,此刻被一個小輩壓制,心裏不痛快也是正常的。
至于張老頭,在嘀嘀咕咕說什麽倒黴啊,晦氣啊,昨晚還不如在家睡大覺,還差個戴老板,人沒下來,在房裏躺着呢。
劉楚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幾下,停了,又開始敲,漫不經心道,“等我的朋友過來,把張老板的死因一查,各位就可以走了。”
葉父深呼吸,他到了這個歲數,也不會沖動魯莽,不明是非,“你的朋友什麽時候能來?”
劉楚看懷表,“快了。”
不多時,一個穿着灰色長衫,頭帶禮帽的男人走進酒樓,他是檢驗人員,姓馮。
劉楚把腿放下來,“老馮,早啊。”
老馮摘下禮帽,向大廳的宋邧氏幾人打招呼,這才去看劉楚,“在哪兒?”
劉楚伸了個懶腰,“樓上,走吧,我帶你去。”
他回頭笑着說,“各位再等等。”
黃單望着男人上樓,他身邊的那位名氣不小,有些能耐,并非靠一張嘴胡說八道,八成這次就知道不是人幹的了。
張老板的頭顱和骨架都還在他自個的廂房裏,門一推開,裏面的腥味就往外沖。
老馮拿帕子擋住口鼻,在張老板的頭顱和骨架前查看。
他家世世代代都是幹這個工作,到他這裏,待遇好一些,也體面不少,還改名兒了,不叫仵作,叫檢驗員,可以自己辦事,不需要跟着驗屍官。
時代在進步。
老馮檢查完後,沉默不語。
劉楚挑眉,“老馮,你半天不出一個字,想什麽呢?”
老馮拿下帕子,“小劉,我建議你盡快去審問一下那幾個人,看誰有問題。”
劉楚說,“昨晚問過了。”
老馮将帕子疊起來,塞袖子裏,回去洗了再用,“再問一次。”
劉楚眼神詢問。
老馮指着骨架,“你看這裏,死者的骨架上有明顯被啃噬過的痕跡,不是什麽動物留下的,也不是人。”
劉楚的神情古怪,“那是什麽?”
老馮搖頭,“不知道。”
“很久以前,我聽過我爺爺跟我父親的談話,說世上擁有一些無法理解的事情,有不合理的東西存在着。”
劉楚半響開口,“你是想說,妖?”
老馮臉上露出意味深長之色,拍拍他的肩膀,“你我都是辦案人員,這種東西丢出來,難以服衆,還是先查清楚吧。”
劉楚看看張老板的骨架,臉色微微一變。
老馮瞧出來了,“怎麽?”
劉楚指着骨架幾處,面色怪異道,“昨晚剛發現的時候,有一點點碎肉黏在上面,現在不見了。”
“從昨晚到你來之前,酒樓也沒進一個外人。”
“看來是有一個大東西在作怪,還在這裏,沒跑。”老馮把禮帽戴上,“你要在钺山鎮住上一段時間了。”
他想起來一事,“對了,我方才在樓下見着那宋家大少爺了,留洋回來的,思維邏輯什麽的跟我們會有不同,你可以讓他在一旁協助,對案情或許會有益處。”
劉楚不屑道,“算了吧,我跟他八字不合。”
老馮扭頭看他,“你們又不是做夫妻,要合什麽八字。”
劉楚,“……”
他沒受影響,回到正題上面,“老馮,張老板的頭顱呢?看出名堂了嗎?”
“我要是說了,怕你當我是在開玩笑。”
老馮說,“死者的頭顱是被一口咬下來的,聽清楚我說的,是一口,不是幾口,幾十口。”
劉楚吸一口氣,“一口?那嘴巴多大?”
“嘴巴太大了也沒事,頂多就是五官比例不協調,那牙齒,比刀還鋒利,就很可怕了。”老馮整理了一下禮帽,“我先走了。”
劉楚送走老馮,就叫四毛帶葉父上樓。
葉父在張老板的廂房外,“劉捕頭,你那朋友已經查過了,我們幾個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劉楚倚着門,“不急。”
他在葉父開口前說,“葉老爺子,你過來找張老板的時候,可有見到什麽人?”
葉父有着明顯的排斥,“昨晚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怎麽還問?”
劉楚說,“葉老爺子,我之前就說過,早點破案,對你,我,大家都好。”
“沒有,什麽人也沒有,就我自己。”
葉父平複些情緒,他試着去回憶昨晚的事情,“當時外頭下很大的雨,我沒心情睡覺,在房內踱步片刻,就出門去隔壁找張老板。”
“我敲門,裏面沒動靜,以為張老板睡下了,就準備回房,無意見發現門是掩着的,就推門進去。”
講到這裏,葉父的呼吸紊亂,渾身發抖,聲音也是,“後面的事,我就不說了。”
劉楚看出中年人的驚恐,他的目光裏帶着審視,“葉老爺子,你就住在張老板的隔壁,剛才你說你昨晚一直沒睡,在房內踱步,一點異動都沒聽到?”
葉父搖頭,“我要是聽到了,肯定會出來看的。”
他吞口水,好像是被當時的場面惡心到了,也吓到了,“張老板也許就不會遇害。”
劉楚拍打幾下衣擺,“昨晚酒樓裏沒人出去,也沒人進來,葉老爺子,你跟其他幾位接觸的時間比我多,想必也比我要更了解。”
“不如你跟我說說他們幾個。”
葉父硬邦邦的說,“劉捕頭,查案是你們的事,我就是一個開錢莊的,什麽也不知道。”
劉楚盯了幾秒,朝樓下喊,“四毛,送葉老爺子回去。”
葉父說,“不用了。”
劉楚以同樣的方式問了張老頭。
張老頭這些年都在宋家的私塾教書,平時跟那些小鬼打交道,沒點手段是不可能的,他那張嘴,真唠叨起來,連劉楚都招架不住。
而且,唠叨的全是無關痛癢的大道理,想插一句都難。
劉楚抹一把臉上的口水,去了戴老板那兒。
戴老板卧床休息,那進口的黑色睡袍穿在身上,襯的哪兒都白,又是一番風韻,她單手撐着頭,“劉捕頭,你這麽盯着我看,我會不好意思。”
劉楚痞笑,“沒看出來。”
戴老板抛個媚眼,“那是你站的遠,你過來點,能瞧的仔細些。”
劉楚走到床前,他彎下腰背,手中刀鞘抵住女人的下巴,往上擡起幾分,“張老板生前沒少來找你,他的魂兒被你勾跑了,命也沒了,戴老板,你這骨頭香是香,要人命啊。”
戴老板的臉色立馬就變了,“劉捕頭,明人不說暗話。”
“是,我跟張老板有一腿,可是,我跟他僅僅是身體需求,沒有任何沖突,再者說,我要是想對張老板不利,也會選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而不是在我自己的地盤上。”
她的一片白皙胸口上下起伏,“張老板死在酒樓,對我個人造成的影響是最大的!”
“說的也是。”
劉楚将刀鞘收回,抽出刀,又放回去,“昨天下午,有人看見張老板來了酒樓,他來的可真早。”
“是我跟他約好的,我們親熱了一番。”戴老板理着頭發,笑的風情萬種,“怎麽,劉捕頭想聽過程?”
劉楚也笑,輪廓深刻明朗,“可以啊。”
戴老板的笑容僵硬,又恢複,“他沒伴兒,我也沒,我們在一塊兒不犯法吧。”
劉楚哦了聲道,“這麽說,你們是真心相愛啊。”
戴老板說,“皮肉之歡而已。”
劉楚咂嘴,“戴老板真是無情。”
戴老板說的暧昧,“得看是誰,如果是劉捕頭,我這顆心都是你的。”
劉楚說,“張老板的頭顱和骨架還在房內放着呢,聽說人死在哪兒,鬼魂就飄在哪兒,沒準他就在你的床上。”
戴老板的臉頓時就白了,手也開始劇烈顫抖,她緩慢地扭動脖子看後面。
劉楚的薄唇向兩側劃來,“逗你玩的,別激動。”
戴老板拍拍胸口,驚魂未定的模樣,“你吓死我了。”
她心有餘悸道,“不行,我不能在酒樓住着了,我要回家去。”
“只要別出這個鎮子,戴老板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劉楚說,“好了,你休息吧。”
沒過多久,戴老板就把劉楚喊來,“昨晚我在走廊看到過老夫人。”
劉楚的眉眼一擡,“我問過你兩次,你怎麽都沒提?”
戴老板哀怨道,“人家一個良家女子,看到一只死雞都能吓的不輕,更別說……”
她沒往下說,手放在心口,一臉難受的表情,“我現在這心裏頭還亂糟糟的,哪能理清楚頭緒啊。”
劉楚問,“什麽時候的事?”
戴老板說,“大概是我們幾個散了,各回各房之後,一炷香時間左右。”
“那會兒我起夜,聽到門外有響聲,就把門打開一條縫去看,見到老夫人在走廊走動。”
劉楚問道,“你看到老夫人的時候,有跟她說話嗎?”
“那沒有。”戴老板說,“老夫人是個很嚴肅,很有威嚴的人,早年的事跡我聽過不少,我怕跟她那種人打交道,就沒上去。”
“況且那麽晚了,我也沒穿外衣,不合适。”
劉楚往外面走。
戴老板沖着他的身影喊,“哎,劉捕頭,你一定要查出兇手啊!”
劉楚出現在宋邧氏面前,“老夫人,昨晚我們幾個分開,到張老板事發的這段時間,您一直在房裏待着?”
宋邧氏說,“對。”
劉楚記好筆記,老太太和那女人之間,有一人在撒謊。
他出來時,差點撞到青年。
黃單說,“劉捕頭,我可以跟我奶奶回府了吧。”
劉楚沒看他,“請便。”
黃單說,“那個……”
男人已經走了。
黃單沒追上去,他想從對方的口中打聽到這裏調查的結果,發現無從下手。
劉楚特地交代過,不要對外洩露張老板的死,瞞一時是一時,等查清楚案情再公布也不晚。
沒想到在當天,鎮上所有人就都知道藥材鋪的張老板死了,連他死時遭受過什麽都在傳的沸沸揚揚。
人心惶惶,大街小巷都彌漫着一股子不安的氣息。
先是只剩下肉骨頭的賣貨郎,然後是剩幾塊皮的李寡婦,現在又是剩個頭顱和骨架的張老板,一個接一個的慘死,這是吃人的東西來鎮上了啊。
茶館裏座無虛席,站了好多人,都在那打聽消息,指望能聽出什麽來。
怪物,野獸,妖,魔鬼,說是什麽的都有。
黃單知道一定是那只妖幹放出的風聲,這樣才是對方的目的,越亂越好,最好自相殘殺。
他在府裏待着,把古籍翻來覆去的看。
娟兒把一碗冰糖雪梨擱在桌上,去打開幾扇窗戶,讓外面早就迫不及待的陽光和風都一同跑進來。
黃單坐在桌前,拿勺子挖一塊雪梨吃,“娟兒,府上是不是來什麽人了?”
娟兒啊啊個不停,還用手做出捋胡須的動作。
黃單說,“是張老師?”
娟兒點點頭。
黃單喝一大口雪梨水,就快步去老太太那兒。
宋家的旁支顧慮子嗣的安全,暫時不讓他們去私塾上課了,趙老頭沒事幹,閑得發慌,在鎮上轉了轉,就轉到宋府來了。
“你這都念幾十年的經了,還沒念夠啊?”
宋邧氏撥着佛珠,“我念我的,跟你不相幹。”
趙老頭吹胡子瞪眼。
宋邧氏說,“你來找我幹什麽?”
趙老頭把手背到後面,“我是來找宋望的。”
“阿望在西苑,這兒是南苑。”宋邧氏沒給好臉色,“我這禪房裏容不得亂七八糟的東西,你趕緊出去。”
趙老頭在她眼跟前走動,“亂七八糟?你這不是罵人嗎?”
黃單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奶奶,老師,你們怎麽吵起來了?”
趙老頭哼道,“誰跟她吵,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黃單,“……”
他是幹正事的,先當和事佬,說了一通有的沒的,就進入主題,“老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