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自稱……名叫霍普
彩虹病毒是人類的智慧的結晶。
依靠人的免疫力抵抗彩虹病毒, 是基不可能的。不要說于威廉他們這些自以為身強力壯的普通人, 就算是白銀十衛、林靜恒他們這種人形兵器,如果沒有抗體, 也無從抵禦原版的彩虹病毒——何況這還是進化版。
于威廉說:“實驗室裏沒有一個人幸免。”
陸必行隔着隔離服, 打開了個人終端上的錄音, 一時間,地下室裏只有醫療艙來回移動與病人痛苦的呼吸聲。
陸必行迅速給變種彩虹病毒建了個簡單的檔案, 問他:“從開始傳播到在人群中爆發, 大概是多長時間?”
“第二天開始,有零星幾個人出現了相同的發燒症狀, 所有人都很緊張, 又過了二十四小時——第三天夜裏開始爆發, 當時人就像暴風雨下的樹苗一樣,一茬一茬地往下倒。那麽小的一個空間,出現一兩個感染者還能隔離、在病人周邊噴水預防病毒浮塵,後來感染的人越來越多, 你在那裏面, 有種四面八方都被病毒侵占的窒息感。”
陸必行點點頭, 問:“這期間實驗室有什麽動靜?有人死亡嗎?他們怎麽處理死者?”
“實驗室每天定時向我們噴灑空氣麻醉,昏迷時間在半個小時左右,這期間他們對我們做什麽,沒有人知道,”于威廉頓了一下,“至于死人我不确定, 最先感染的那幾個人身體素質最差,發病後很快奄奄一息,然後就在我們昏迷期裏被移走了,應該是死亡之前。”
林靜恒:“怎麽逃出來的,逃跑路徑是什麽?阻斷又是哪來的?”
“我們被關進實驗室後第五天,照例是被集體麻醉,”于威廉說,“但我做警督以前從過軍,所以比一般人耐藥性強一點,不像別人昏迷得那麽徹底。”
陸必行一愣:“從軍?”
第八星系維護秩序的武裝,基都是非法武裝,他一時想不起來什麽地方能用得上“從軍”這麽嚴肅的字眼。
于威廉相信了他那套“小時候感染過彩虹病毒”的鬼話,看了他一眼,就說:“136年那會你還小吧,不記得了。”
陸必行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陸信将軍帶人打進第八星系,那時候我們都受夠了凱萊親王,民間成立了一支‘自由聯盟軍’,寧可跟凱萊親王魚死網破,也不想茍延殘喘地在這裏爛一輩子,雖然後來聯盟不管出于什麽考慮吧,沒把我們‘自由聯盟軍’列入合法武裝,但戰時我們跟着陸信将軍,從他那接受的是聯盟标準的軍訓和軍事化管理。”于威廉低低地嘆了口氣,臉上剝落的皮肉讓他的五官垂下來,呈現出了詭異的老态,他喃喃地說,“那時候,他在第八星系一呼百應,所有人跟着他舍生忘死,我們覺得自己總算活出了人樣,從此可以堂堂正正地起來了”
可是誰知道,人一生的際遇竟能這樣無跡可尋,為人的歲月短如流星,燦爛地燃燒一下,終于還是成了泥沼中顏色暗淡的鐵石,至今回憶起來,那時為其馬首是瞻的英雄悄無聲息地從人間蒸發,那時熱血沸騰的自己也仿佛只是一段異想天開的幻覺,把那些故事和別人說出來,模糊的細節都經不起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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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威廉轉向林靜恒:“這些年我在八星系政府裏混日子,每次到了沃托,都是有求于人,心驚膽戰,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現在到了這地步,我也沒什麽好怕的了,就想問問你們,他到底為什麽就非死不可?我不相信他會背叛聯盟,你們為什麽要誣陷他?”
林靜恒在隔離服裏,隔離服從一些角度看,就像個奇怪的罩子,裏面躲的是誰,一點也看不出來。對于這句虛弱的質問,林靜恒就和他平時一樣懶得理會,他語氣不變地追問:“你沒有徹底暈過去,然後呢?”
于威廉自嘲地笑了一下,收回視線,公事公辦地回答:“我隐約聽見外面有非常急促的腳步聲和簡短的交談,交談內容聽不太清,大致有類似于‘轉移’、‘不安全’之類的字眼,然後進來了一群長得很像大肚蝈蝈的機器人,就是那個。”
他顫顫巍巍地伸手一指,陸必行擡頭看去,只見地下倉庫一角有一個巨大的機器人,非常醜,像個大肚子螳螂。頭頂上印着反烏會的标志,還有人頭蛇的詭異女相,腹部是一個能容納幾個人的醫療艙。
于威廉接着說:“它們進來以後就開始沖我們噴某種霧化的液體——我感覺應該是體表消毒和阻斷一類的東西吧——當時我智來不大清楚,被它們這麽一噴,倒是有點醒了,然後那個機器人就伸出個一人多長的鏟子,把我和周圍的幾個人鏟走,裝進了它那個艙裏,跟自動清理垃圾差不多。之前為了互相照應,我和幾個感染得比較晚的同事都紮堆,圍在總長身邊,當時那個機器人裏有九個人,六個都是我的同事。”
陸必行有些吃力地彎下腰,仔細檢查了那機器人的醫療艙,打斷了于威廉一下:“你們從實驗室出來就一直在這裏面嗎?有沒有出來過?”
于威廉搖搖頭:“沒有,一直到了這裏才打開的艙門。”
陸必行點點頭,樂觀地沖林靜恒一擡手:“這是專用的醫用隔離艙,病毒洩露的風險很小,看來事情沒我們想象得那麽嚴重,虛驚一場,吓死我了。”
林靜恒:“虛驚?”
“只要能控制住,不讓病毒擴散,那就好辦啦,制造病毒的人肯定有應對措施,将軍,二十四小時還不夠你找到他們老窩的嗎?”陸必行十分放松的靠在醜陋的反烏會機器人身上,語氣輕快起來,“我不是搞個人崇拜哈,我覺得二十四個小時都夠你肅清整個八星系的反烏會了。”
林靜恒繃緊的眼角略微彎了一下。
陸必行轉向于威廉:“然後呢?你們被關在這裏面,自救恐怕是很困難,誰救了你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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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九個人被擠在一起,只有我一個人醒着,那個艙裏只有個很小的換氣裝置,跟外面是隔絕的,但是不全隔音。我一路能聽見運送我們的機器人動力噪音,人的腳步聲,還有模糊的交談,過了一會,運送我們的機器人開始走走停停,然後我就聽見外面有人說話,我想聽得更清楚一點,就努力把耳朵往有聲音的那個艙門上貼,九個人擠在一起,要把他們都扒開,就弄出了一點動靜。”
“這時,外面說話的人突然停了一下,接着,那個說話的男人聲音清楚了不少,好像是靠近了,他問‘确定這都是儀器嗎?沒有活體吧’。另一個人就說‘怎麽可能,那不是亵渎生命和自然的犯罪嗎’。我當時也有點燒糊塗了,一聽這話,也不管外面是什麽人,冒險砸起了艙門,第一個說話的男人這時應該覺出不對勁了,就說‘那你這個儀器可能沒放好,我們一會要上太空,這些精密儀器都很貴吧,別來回碰撞撞壞了,你快打開整理一下’。另外一個人立刻強硬起來,說‘我們的權限是組織特批的,保密級別不是你這種級別的貨色想看就看的,耽誤時間你付得起責任嗎,滾’。”
陸必行心太大了,也許整個世界對他來說都像個五光十色的冒險樂園,天大的焦慮和恐懼到了他跟前,也只是一句“問題不大”,林靜恒自诩從未被外物影響過,此時卻忍不住随着他一句“個人崇拜”放松了下來。
“反烏會有個‘九項原則’,類似于他們基教義,裏面明确反對動物實驗。”他甚至有心情順着于威廉的話音簡單分析起了當時的情況,“所以說愛瑪星的實驗室在反烏會內部也是秘密——後來呢?”
“後來機器人又走了一段路,停下了,可能是送到了地方,旁邊有軌道的聲音,我懷疑我們像貨物一樣被送到了機甲上,又過了不知多久,我有點志不清,突然周圍開始震動,失重超重的感覺來回交替,機器人外面開始傳來警報的聲音,我正不知道怎麽回事,聽見有人輕輕地敲艙門,那個最開始問話的人一邊敲一邊問‘裏面是不是有人’。我差點喜極而泣,但不能害人,于是告訴他我們都感染了彩虹病毒。那個人聽相當震驚,然後告訴我,這艘貨運機甲遭到不明武裝襲擊,必須立刻逃生”
林靜恒聽到這,方才平穩下來的心一下摔到地上,倏地打斷于威廉:“什麽時候的事?在哪?”
“大約一周前吧。”于威廉說,“不知道在哪,但是從愛瑪到啓明星應該是這附近吧?怎麽了?”
面罩下,林靜恒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褪淨了——一周前,他為了躲開陸必行,帶人到處搜索反烏會的殘餘勢力,在啓明星外圍殲滅過一波反烏會的武裝艦隊。正是循着那夥人的蹤跡才找到了啓明星上的反烏會大營
林靜恒向來把聯盟那套人道主義當狗屎,只要動手,必然是趕盡殺絕,殺俘的惡習早年在聯盟就飽受诟病,當時,除了最早投降的一艘開路小機甲被他留下當向導外,整個艦隊都讓他炸了個片甲不留!
也就是說,他可能親手把關于變種彩虹病毒的一切都毀了。
第一次,他傲慢至極,自作聰明,自以為是持棋子的人,結果聯盟傾覆,八大星系全部陷入海盜的水火,命運沖他出示了一張黃牌。
第二次,他取回白銀九,全殲凱萊親王衛隊,在命運嚴厲的警告下依然屢教不改,傲慢依舊,并不把第八星系的星際海盜不,是整個第八星系放在眼裏,這裏仿佛只配當他王者歸來的踏腳石。
命運忍無可忍,給了他第二張黃牌。
這一回,兩黃湊了一紅。
林靜恒從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即使身處亂世,有白銀十衛當底牌,他也從不承認局面無法收拾。
因為鐵石心腸,所以無堅不摧。
所以這張紅牌穩準狠地落在了他的軟肋上,一時打得他直不起腰來。
陸必行立刻敏銳地意識到了發生過什麽:“都誰逃出來了,海盜被團滅了嗎?”
“應該是,海盜們全軍覆沒,當時情況非常緊急,他只來得及把裝着我們和旁邊另一個機器人推上逃生小機甲,就被迫撤離,沒來得及離開機甲收發就緊急躍遷,一路逃得連滾帶爬。後來發現,只有我們逃出來了,另一個機器人艙裏裝的是掩人耳目的儀器。救我們的人也是個反烏會的海盜,迫降啓明星後,他偷偷把我們送到這裏,因為這地方沒有人煙,逃生的小機甲上醫藥包沒什麽東西,就一些常備的抗生素,對彩虹病毒都不管用,唯一有點用處的就是‘阻斷’,可也只有一針。他說他現在不知道組織內部是怎麽回事,這件事不宜聲張,他要先回他們的基地,找個集體祈禱時間潛進去,替我們偷一點彩虹病毒抗體——我們那時候都不知道這是變種但是後來,好幾天過去,救助我們的人一直沒回來,眼看總長要不行了,韋伯斯特才自告奮勇地用了那針阻斷,想出去碰碰運氣。”
“圖蘭,去俘虜裏找一個人,”林靜恒立刻通過個人終端吩咐圖蘭,随即又問于威廉,“救你們的人叫什麽,有什麽特征?”
“他自稱名叫霍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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