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節
傳授給陸上人類會引發不可預知的後果;或許,只是他寫到那裏的時候,忽然興致已盡。
沒有人知道智者大人的心思,即便是随身侍奉他的歷代聖女。
智者大人是超出了他們這些冰族凡人的存在,他只能被仰望,卻不需被理解。
——就如神袛一樣。
然而,即使智者大人閉口不言,上百年來帝國卻沒有放棄,不斷地投入力量研制,試圖憑着這殘缺的半章,制造出完整的迦樓羅。五十年來,前後已有數十位将軍因此陣亡,億萬計的金錢因此耗費。
飛廉定定地站在那裏,一時間不由有些目眩神迷——
又變樣了麽?上一次看到迦樓羅的時候還是五年多前。
那時候,自己剛剛從講武堂出科,按照帝國的軍規、那一屆前十名的子弟被允許一睹帝國最高機密:迦樓羅金翅鳥的真容。他按捺着心裏的激動,來到從未踏足過的外圍鐵城。和所有人一樣、在第一眼看到這個巨大機械時為之震驚。
他們站在大地上,定定地仰望仰望這個奇跡。
——那是怎樣的一項超越人類力量極限的創造!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這一架機械如果某日真的能振翅飛入九霄,大地上的一切,都将會在它的俯瞰之下吧?
然而,旁邊的雲煥卻發出了一聲低語——
“得到它的人,也将會得到控制天下的力量吧?”
那樣的語氣令他悚然心驚——那一瞬,他甚至可以看到那個年輕同僚內心湧起的黑色波瀾。冥冥中她忽然有一種直覺:如果真的讓身邊這個人得到了迦樓羅,那和大鵬同風而起的、必然會是腥風血雨吧?
多年之後,重新踏入斷金坊的他、依舊為這個奇跡而失神。
五年前的那架迦樓羅,高不過十丈,寬不過百尺,只是普通風隼的三倍大小。而眼前這個機械的尺寸卻遠超于此,腹內甚至可以起降兩三架風隼,翼下和頭部更是安裝了諸多前所未見的設施——顯然這幾年裏經過無數次的試飛,迦樓羅已經有了脫胎換骨的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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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廉公子,請出示令牌。”看守的軍隊裏有人攔住了他。
飛廉回過神來,有些尴尬地一笑:“不,我不進去,只是來找巫謝大人。”
“巫謝大人?”隊長記得那個最年輕的長老和飛廉是好友,語氣更是客氣了幾分,“巫即大人接到命令剛走,巫謝大人卻應該還在——我幫公子去找找。”
飛廉颔首稱謝,隊長便回頭走向了寬不見頭的石坪。
石坪上支架林立,每一根都粗達合抱,均為采自東澤南迦密林中的金絲巨竹。密密麻麻的支架中,新的機械已經初露雛形,金色的機首和雙翼在日光下奕奕生輝。
那個隊長走入了川流不息的匠人隊伍中,很快便已找不到影子。
飛廉等了片刻,漸漸有些焦急顯。
“飛廉!”忽然間,他聽到有人喊了自己一聲,擡起頭身側卻無一人。
“過來吧!”那個聲音近在耳畔,竟然是用念力傳來,“我在艙室裏忙着呢,就不下來接你了。”
是小謝? 他有些遲疑——迦樓羅金翅鳥是帝國的最高秘密,一直只是由巫即和巫謝師徒負責制作,他身為巫朗一族的繼承人,這樣貿貿然的進去,是否會犯了忌諱?
“沒事,我師傅不在。”仿佛知道他的猶豫,巫謝再催促了一句,語氣裏帶着掩飾不住的激動和興奮,“讓你看個好東西,快過來!”
他無法,只好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那是他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到迦樓羅金翅鳥的真容。
那樣巨大的機械,甚至從地面攀升至內艙都需要半個時辰的時間。他一步步地沿着腳手架登上去,一路觀察這個機械的一切細節,看到不可思議之處,忍不住伸出手觸摸那精致堅固的金色外殼。
西荒出産的赤金混和了北越郡特有的火玉,在煉爐裏化成金水,三沸三冷之後,再由鐵匠用手工打造成薄片,一片一片地在機械上拼合,形成巨大的金色翅膀。合金極輕,延展性卻極好,紙般薄的一片卻如同玄鐵一樣堅硬。
在金翅鳥巨大的翼下,他甚至看見了黑黝黝的炮口。
——如今這架機械,內外都已經臻于完美。
飛廉曾經看到過巫謝拿着畫滿了曲線和幹支計數的稿子沉思,上面淩亂的數據堆疊,可以想見是在進行極為複雜的推力計算,巫謝從故紙堆裏擡起頭看着來訪的好友,眼睛卻是一片空洞,似是停留在太深的幽界無法返回、又似疲憊得已然失去了光彩。
從十六歲束發拜在巫即大人門下起,那個自幼有神童之稱、年紀輕輕就登上最高權位的貴族少年不再熱衷琴棋書畫,也不再和同齡人游冶飲樂,抛棄了一切豪門子弟的享受,将所有一切聰明才智獻給了格致物理,俨然成了一個學究。
每一次飛廉去探望他的時候,都看見案上放着已然冰冷的飯菜,紋絲未動,而巫謝照樣在書卷和算籌之中埋頭苦讀,對身外一切、自己身體上的一切毫無反應。只有談到迦樓羅時,他的眼裏才會煥發出激動的光芒——
“你知道麽?迦樓羅的速度比光還快,幾乎是比翼鳥的一百倍。而它的力量,則超過整個征天軍團的總和!它将會是凡人創造的最接近‘神’之領域的東西。”
“——甚至比這座六萬四千尺高的伽藍白塔更接近!”
他記得巫謝收攏了散落一地的紙,滿懷驕傲地對自己說了這樣一席話。
然而,就是那番雄心勃勃的話讓他心生寒意,宛如刀兵過體——五年後,當他親身接近這個龐大的機械時,那種寒意再度逼來,帶着難以言喻的壓迫力。
——超過整個征天軍團力量的總和!
那麽,當這只金翅鳥振翅飛上九天時,只要一瞥、便足以毀滅一切吧?這……這哪裏是神谕,這些人,簡直是在建造毀滅一切的惡魔!他怔怔站在雲梯上,望着迦樓羅,眼裏露出極為複雜的神色,扶着雲梯的雙手居然有難以覺察的顫抖。
“飛廉,怎麽樣,壯觀吧?”出神的剎那,卻又聽到了巫謝的聲音。
這一次不是念力,而是切切實實響起在耳邊的。
他擡起頭,就看見三丈上方探出了一個腦袋,巫謝對自己朗朗而笑,臉上帶着說不出的自豪和興奮,揮舞着手臂:“快進來,快進來!給你看一個東西!”
飛廉嘆氣:這個家夥雖然已經是元老院的一員,可依然還是脫不了孩子氣啊。
手在舷上一使力,整個身子登時離開了雲梯往上掠起,半空中微微借力,瞬間便一個翻身落入了艙內。裏面只有巫謝一人,束發窄袖,穿着利落的短靠,手上拿着奇怪的工具,正在忙碌的進行着什麽。
“咳咳!咳咳!”然而,蔔一落地就被一種奇怪的味道嗆住,飛廉說不出話來,忙用袖子掩住口鼻,“這……這是什麽?”
“啊呀,我忘了!”巫謝一拍腦袋,忙從兜裏摸出了兩顆東西,二話不說地塞到了飛廉的鼻下。飛廉措手不及,呼吸一下子被塞住,感覺一線細細的辛辣從鼻腔中透來,登時将充斥于艙中的奇怪味道沖淡。
“咦?這是——”他回手摸了摸鼻子,擡眼看到對面巫謝鼻孔裏同樣塞着的兩粒赤豆狀東西,好好一張冠玉般的俊秀臉龐變成了沖天豬籠鼻,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笑什麽?”巫謝沒好氣,“龍骨膠有毒,不拿這個塞着,進艙沒站穩就該暈了。”
“龍骨膠?”飛廉詫異,卻看到艙內一片淩亂,到處放置着奇特的針,他拿去一支看了一眼,發現上面赫然還有幹了沒多久的血跡,不由失驚,“你在做什麽?”
“喏,”巫謝歪了歪嘴,示意他去看機艙的最深處,“曠世傑作啊!”
曠世傑作?飛廉擡起眼,忽然間手裏的針就直落下去,發出了低低的驚呼——這、這是什麽?
光線黯淡的艙室深處有一塊濃重的陰影,陰影裏隐約露出一個人形。那個“人”坐在一張嵌入艙壁的合金椅子上,低低地垂着頭,雙手安靜地分開放在扶手上,仿佛只是睡去了,一動也不動。
金色的椅子非常華麗,每一處細節都精雕細刻,椅背最上方甚至還垂落了一個金線編織的冠冕,正正虛扣在頭頂,令坐在上面的人看去高貴如王者。
然而,飛廉卻清楚的看到:座椅上竟探出了無數的針,探入了那人體內!
走近仔細看,卻發現那不啻于一個殘酷的黃金牢籠:兩邊扶手上卻各有一道細細的金環,将一雙纖細的手牢牢固定在上面,金環下伸出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