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周圍來往行人如流，耳邊喜慶的音樂歡騰，熙熙又攘攘，吵吵又鬧鬧。
唯獨他們兩個面對着面，站在街中心佁然不動。
葉蕙之仰着頭，目光震驚又定定的望着眼前露出真容的男人。
她垂下的手上，捏着剛取下來的狐貍面具。
指尖冰涼又像是在發燙，一點點的蔓延至全身，連同手裏拿着的面具都在發抖，劇烈發抖。
她死咬着唇，生怕自己動一下，眼前的景象就嗖一下全都消失。
眼前站着的人只是一個幻想，她神經病到極致幻想出來的一個空影。
她怕。
她太怕了。
因為擁擠，有人撞了她一下，力道很大，葉蕙之整個人不由自主往右邊猛地趔了趔，右邊的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捏着穩住。
她顫着唇反手将那只手臂死死的攥住。
真實的觸覺，厚呢大衣磨手的真實觸感，他還在，他沒有消失！
玫瑰再一次被遞到她眼前，還輕晃了晃，“要嗎？”
“……”
葉蕙之在還沒回過神的震驚中，想到什麽，本能的，白着唇，踮起腳尖，猛地一下又将手裏的面具按回他臉上。
然後拉着人回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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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走，不如說是跑，只是她步子小，男人的步子大，被她拽着跑，只要步子大點，就可以輕易跟上。
葉蕙之住的酒店，剛進電梯又一下把人拉出去，跑去走電梯。
林伯琛啊！他是林伯琛啊！
葉蕙之拉着人要去爬樓梯的時候，眼淚一下就冒出來了。
身後的人猛地一拉就将她拉了回來，不由分說，重新把她拉去坐了電梯。
23樓，她莫不是想要一口氣爬完？
電梯裏就他們兩個，葉蕙之急得跺腳，有監控啊！
她撲到他身前，擡起手，試圖将他的臉擋住。
林伯琛知道她擔心什麽，扣着她的肩直接把人摟進懷裏，嗓子微哽，“傻瓜。”
葉蕙之咬牙，“誰傻！”
電梯門開，葉蕙之還是拉着他快步走，開房門的時候，拿房卡的手都是抖的。
進了房間，燈剛開，林伯琛就看着她急匆匆，神情慌張的跑去将拉開的窗簾全都拉上，再跑回來把門的暗鎖全都上了。
她慌慌張張，她停不下來，她害怕……
林伯琛蹙眉，走上前，強拉着她抱到身前，“之之，別怕，別怕……”
他脫了大衣，裏面是貼身的高領打底衫，有他的溫度，是暖的，有他的氣息，是熟悉的。
是他。
葉蕙之眯起眼，眼淚順着眼角滑下，她攥緊拳頭，從他懷裏起來，突然瘋一樣的一拳拳打到他身上。
用盡了她所能使出的全部力氣，每一下都打得結結實實。
全都落在他的胸前。
“你覺得很好玩！你覺得很好玩是嗎！！騙我！騙我！混蛋！人渣！我恨你！恨死你了！”
她幾乎是狂吼出聲，她抑制那麽久的情緒跟悲傷，在此時的失而複得面前，統統爆發。
她吼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腸寸斷。
她從來沒這麽哭過，放肆的，無顧忌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她不打了，仍是緊握成拳的雙手無力的垂在身體兩側，頭低着，肩膀猛烈抽/動，她在倔強的哭。
林伯琛心疼死了。
她瘦的像是換了一個人，他捏她手的時候，全都是骨頭，她站在自己面前哭的樣子，像極了走投無路無所去往的流浪小貓。
他心疼得胸口都是抽痛抽痛的。
他哽咽着咽了咽口水，緊抿着唇，猛地一下将人死死的扣在自己懷裏，任由她怎麽掙紮捶打都不松手。
“對不起。”
在哭的幾乎癱軟的間隙，葉蕙之聽到他低低細細又沉沉的道歉，滿是愧疚自責跟難過。
林伯琛捧着她被淚水浸濕的臉，細細念着對不起的時候，一點點溫柔的吻上她的唇。
葉蕙之哭得全身都在抖，在他吻下來的時候，她吓到一樣的往後偏了偏，渾身僵硬。
林伯琛神情微耷，“對不起，讓你難過了……”
她何止難過，她幾乎要死了。
拖着一副光是有着溫度的軀殼，行屍走肉，不過如此。
“……”
葉蕙之轉着紅腫潮濕的眼，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這張臉，他頭發長了，軟軟的垂下，劉海遮住他的眉毛，下巴有泛青的胡茬，短短的，只冒了頭。
她擡起發顫的手，摸了摸，刺刺的紮手，有點疼。
她不着一言，不出一聲，摸緊他的臉，另一邊手也擡起來，雙手一起捧着他的臉，踮腳親上他的唇。
所有的思念跟執念全在裏頭，她的吻炙誠又熱烈。
痛苦過後的悲傷，爆發的情緒淹沒了她。
林伯琛穩着她的腰，也不再說話，熱切的回應懷裏發抖的她。
淩晨的夜色很濃。
披散着發的葉蕙之側身窩在林伯琛的懷裏，她頭向下埋着，手緊緊的抱着他的腰，一刻也不敢松手。
林伯琛的腰幾乎都要被她勒斷了。
怕她受涼，林伯琛擡手将兩人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她在外的肩膀，暖意融融，葉蕙之合着眼動了動身子。
兩人沒有太多的話。
林伯琛抱着她，手在她身上捏了捏，手到之處，捏到的都是骨頭，他眉頭蹙起來。
“瘦過頭了。”
“……”葉蕙之不動。
他心疼的低頭，微撩開被子在她額心親了親，“不能不吃飯，記住了？”
“記不住。”她将頭從他懷裏探出來，眼淚收回去很久了，臉上淚痕已經沒有，但是雙眼還是紅紅的，她咬着唇看他，有委屈跟埋怨，“你騙了所有人，還是只騙了我？”
“……”林伯琛輕手撥開她散下的發絲，“對不起，我不該瞞你，但是你知道的，我必須瞞你。”
葉蕙之看着他，眼淚一下滾出來，其實她懂。
林伯琛的絕地反擊，想要置之死地而後生就必須如此，不然那張死亡證明就真的是真的了。
她重新撲回他懷裏，再一次死死抱住他的腰，“如果是夢，我寧願一輩子都別醒。”
林伯琛緊抱住她，“那就永遠別醒。”
葉蕙之又想到之前的擔心，“你來這裏別人知道了怎麽辦？”
林伯琛安撫受驚的她，“沒事，沒人知道。”
既然他敢出現，那就證明是做好了準備的。
葉蕙之後知後覺的松口氣，她被悲傷沖昏了頭，忘了他這個段位該有的謹慎跟能力。
“你要走嗎？”
林伯琛很不想問答這個問題，但是他必須得答。
“明天就要走。”
撒的網時間也夠長了，他要回去收網跟善後了。
葉蕙之僵了僵，“我跟你一起。”
林伯琛順着她的背一下下的輕拍，“你在這裏等我，我會來接你。”
葉蕙之擡頭，“我不要！”
她不要他再離開她的視線，一刻也不要。
林伯琛低頭在她唇上吻了又吻，“相信我，等我。”
等待，總是世上最磨人的一件事。
李竹君在陪她，兩個人坐在葉蕙之房間的陽臺上，望着玻璃圍欄下望不到頭的蔚藍大海，兩人都顯得安靜又平和。
“要是還在一年前，我肯定想不到我們會有一天這麽安靜的坐一起。”
沒有勾心鬥角，透明又純粹。
“我以為你會一起回去。”
李竹君嘆口氣，“他連我都騙了，白賺了那麽多的眼淚，我累死累活的，幫的都是你以後的老公，他給我發的工資還不足以讓我為他拼命，這生意一點也不劃算，我才不傻。”
葉蕙之偏頭看她，李竹君同樣回過頭來看她，兩人突然就相對笑了出來。
葉蕙之的坦然，李竹君的釋然，讓所有的過往有了個句號。
林伯琛讓她等，那她就安安靜靜的等，葉蕙之接到駱俊潮打來的電話，是個陌生的號碼，因為之前他的那個號碼，已經被她拉黑了。
電話裏的駱俊潮，語調是帶有笑意的，但是透有後知後覺的不甘，“蕙之，你暫時勝利了，他這場仗打得着實漂亮，恭喜。”
葉蕙之沉默了一會，“謝謝，但是，我們應該都不太需要你的恭喜。”
他還要說什麽，葉蕙之已不打算再聽，直接挂了。
說什麽都無所謂了，即使林伯琛以後還會遇到更大更難的事，她也沒有再放棄他的打算。
經歷過生離死別，還會懂得，唯有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人生何其短，別糾結太多。
林氏公司重新洗牌之後，林伯琛比之前低調很多，公司的開年盛典，林伯琛沒待到最後，中途就走了。
李竹君跟商龍傑他們一塊出來，在酒店大門口，林伯琛伸手止住送他出來的一行人。
“好了，別送了，還有事，沒空跟你們多寒暄。”
餘下四人心知肚明的相互對視了一眼，調侃的笑出來，李竹君指着不遠處，馬路邊站着等他的葉蕙之，擡手撞了撞一旁龔亮的肩膀，“哎，我們快走吧，電燈泡太亮，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林伯琛回頭，五個人一同望向葉蕙之的方向，葉蕙之看到他們，轉過來，擡手搖了搖，算是打招呼。
林伯琛嘴角上揚，擡起手回應了她。
“我答應陪她去吃夜宵，走了。”
商龍傑喲喲兩聲，“嫂子的那個讀書專欄我們可是都看了的，寫的那叫一個甜蜜，真的是虐殺我們，天天撒狗糧。”
李竹君想起什麽，“蕙之的書是不是準備出版了？我給她備了禮物，到時候要給她的。”
甘卓眼尖，看着葉蕙之身後不遠處的一個人，總覺得好眼熟。
“伯琛，你那個姑姑，是不是被你送到國外去了？”
“怎麽？”林伯琛不知道他為什麽提這個。
李竹君也咳了咳，這麽好的日子，偏偏哪壺不該提哪壺。
甘卓指着下面，“你看那個人，是不是很像她？”
話一出，林伯琛背後突然猛地一陣發寒，他猛地回頭，只見葉蕙之身後不過數米的地方确實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的身高身形……
加上那張臉，她根本連遮掩都沒有要遮掩的意思。
的的确确是林又霜！他的姑姑！
林伯琛意識到什麽，飛一般的往下沖，一邊飛奔一邊沖着葉蕙之大吼。
“跑！之之！跑！”
葉蕙之沒反應過來，背後有聲音，她下意識的回身，結果，腹部猛地被什麽重重一捅。
鈍鈍麻麻的。
葉蕙之倒下的時候，林伯琛臉都白了，腦子嗡的一聲，聽到的只有茫然的滴滴聲。
以及被人擒住壓在地上的林又霜大笑的癫狂聲。
“林伯琛，你做的太絕，我比你更絕！我就是要當着你的面把你最心愛的女人給……”
他聽不進了。
他慘白着臉将倒在地上的葉蕙之摟進懷裏，沖過來的人，開過來的車，身着白色大褂的醫護人員，統統都像是變成了一種幻想，走馬觀燈一般，嗖嗖嗖的閃過。
他只看見，葉蕙之流了很多的血。
她穿着的白色連衣裙，大半染成了紅色。
一年半後。
小顏是秘書部新招進來的，艾米升職成為了新的秘書長。
小顏是上班一周之後才第一次見到老板，都說老板很帥，她一直都滿懷好奇心，真的見到之後，整個人都幾乎被迷暈了。
真的好帥好帥！
小顏隔壁的小A比她早來幾個月，見她花癡的模樣，忍不住給她科普，“看看就好了，千萬別惦記，老板結婚了。”
“啊？”
小顏突然想起，剛進公司的時候，就已經聽人說過，老板結婚了。
“那你見過老板娘嗎？好看嗎？”
小A搖頭，“我沒見過哎，老板從來不讓老板娘公開露面的，秘書長見過的呀，艾米姐姐，你說說，漂亮嗎？”
艾米想起葉蕙之，想都沒想，“當然漂亮了！以前我還帶過她一陣了，而且他們結婚的時候我也被邀請了，小王子滿月的時候，我還送了禮呢。”
小顏滿眼羨慕，“都有孩子了？”
小A在桌面上還剩下的一顆糖遞給她，“來晚了吧，你來之前沒多久，剛滿月，全公司都收到喜糖啦，我還剩一顆，送你了。”
小顏靠緣分見了老板娘一面，還是有份文件需要馬上送去給老板，秘書部能調開的就只有她一個。
去之前，小顏都覺得，老板那麽大範兒住的地方，肯定不是別墅就是豪宅，結果下車的時候她自己都傻眼了，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走錯了地方。
這個地段這個小區，別說豪宅了，就是一般的新品房也比這個好啊，這明顯就是樓齡很老的舊樓了。
她還打了電話跟艾米确認，結果艾米見怪不怪的讓她趕緊去送，沒走錯。
老板也太接地氣了吧！
更不可思議的時候，給她開門的就是老板本人，眼前的老板跟公司裏看到的老板一點也不一樣，穿着普普通通的家居服，穿着拖鞋，頭發也沒打理，最最主要的時候，接文件的時候，老板手裏還抱着個還在襁褓裏的小baby！
這反差，小顏覺得自己要羨慕哭了！
小顏是臨走的時候，見到了老板娘，見到有小姑娘特意跑來送文件，還給她拿了一瓶飲料跟一袋子的水果零食。
而且，如艾米他們所言，老板娘也太太太好看了！光是素顏，就甩她妝後好幾條街。
果真帥老板的高配都是頂級大美女！
林伯琛下廚，基本都是他做飯，葉蕙之最終也還是沒能學會一手好廚藝，林伯琛怕她再多進廚房幾次，估計廚房都得被她燒了。
做菜的間隙，他走出來倚在廚房門口往陽臺的方向望。
上午的太陽很舒服，她搬了個小方形的貴妃榻出去，給娃曬太陽。
她蹲在貴妃榻前，低着頭，很認真的用嬰兒指甲鉗給閨女的小腳丫剪腳趾甲。
她神情柔和，表情認真，像是在做一件極為極為緊要的事。
陽光披在她身上，光芒萬丈。
林伯琛看呆了眼。
他想起在醫院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慰他。
她摸着他的臉，笑着，“感覺睡了一覺，好舒服，連夢都沒有做。”
“……”林伯琛後怕至極，握着她的手，埋進她手掌間。
葉蕙之感覺到掌心的濕潤，他哭了。
“我一點也不害怕，因為我知道自己不會死的，你不會讓我死，我自己也不會死。”她的指腹在他臉上輕輕劃，語氣虛弱又溫柔，“就算閻王要收我，我也不肯，就是爬也要重新爬回來見你的。”
林伯琛擡頭看她，她看着他重新又笑了，“因為我知道，要是我真不在了，你會難過的，我不想讓你難過了……所以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葉蕙之小心翼翼的剪完小家夥的十個腳指甲，一擡頭，看到倚在廚房門口看着她的男人，突然就甜甜的笑了。
朝他比了個心。
林伯琛接收到，也笑了，擡手放到唇邊，給她飛了一個吻。
這個吻，飽含深情跟平凡，以及天長地久。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