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葉蕙之從來都不信命的。
什麽幸運女神,什麽上天眷顧,她從來都是不屑。
這些東西如果真的存在,那她肯定是被遺落在上天的名單之外了。
她只信自己。
所以她覺得自己性子一直都是薄涼的,從小學到中學再到大學,畢業的時候,她都沒有太多離別的傷感,不會哭也不想哭。
大三暑假她經人介紹去到一家培訓機構做兼職教師,臨走的時候,學生神秘的給她舉行了一個離別Party,各種才藝上臺“告白”的學生一堆,收到的信都有一沓,但是葉蕙之心裏全程淡定無瀾。
葉蕙之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是不是有病。
林伯琛說的對啊,除了他,好像真的沒有誰對她那麽好過了。
她會對他撒嬌,痛了會對他哭,開心了會對他笑,餓了,林伯琛會把飯都捧到她面前,吃水果全都會一一切了或者剝好,散步會牽着她的手塞進自己口袋,腳酸了會一路将她背着回去。
葉蕙之唯一的小公主待遇,只在林伯琛那裏體驗過。
他把她捧在了心尖上。
她卻将他傷到血泊裏。
她的命的确不值錢,她什麽都沒有,來時赤。裸,去時空空。
要是有一天她真的死了,恐怕也不會有人為她多停留一會吧。
如果告訴了父親,可能他連過來看一眼都不會。
她是所有人的累贅,在很早以前她就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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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都由她自己。
葉蕙之在這一晚的這一瞬,萬念俱灰,絕望到了極點。
她好像被擠進了一道很深很深的極淵,裏面盈滿了灰跟黑,伸手五指,皆不可見,混沌一片,心如死灰。
葉蕙之窩在沙發角好久,雙臂抱着膝蓋,頭埋在膝間,眼睛是紅腫的,臉上濕意淋淋。
她的哭是無聲的。
屋裏寂靜一片,起身的時候,雙腿都是麻的,葉蕙之趔趄的撐着沙發站起,她脫了鞋赤着足,不覺得地板有多冷。
她已經不哭了,只是臉上還挂着淚痕,面上是沒有表情的。
進了自己的房間,把燈都打開,進浴室,她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看了片刻,鏡子裏的人即使哭花了妝,雙眼紅腫,也仍舊是美的。
未見過面的親生父母什麽也沒留給她,唯一給的就是這張漂亮的臉蛋,但是可惜了,長錯了人。
葉蕙之垂眸,打開水龍頭,低頭,雙手鞠水往臉上撲了又撲,她卸了妝,洗了臉,用毛巾擦幹之後,精氣神像是好了不少,除了眼睛的紅,已經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了。
次卧浴室也是有浴缸的,只是葉蕙之很少用,今天她特意給浴缸都放了水。
等的時候,她幹脆直接坐在了浴缸旁邊。
她思緒很跳脫,想起中學放晚修之後走過的那條燈光明暗的街,下過雨之後,布鞋總是會濕,家裏沒有多的,她回到家洗澡之後就蹲着把鞋刷了,再用吹風筒吹幹,然後等到生日的時候,母親就給她送了鞋子。
再小點的時候,七八歲吧,還是過生日,正好是周末,母親要上班,但是葉蕙之生日那天還是請了半天假,葉蕙之就端着小凳子坐在家門口,記憶裏回來的母親,手裏提着個籃子,裏面裝了一只活雞,一把蒜苗一把芹菜。
芹菜葉摘下來,母親給她用手指一支支的夾起,然後用繩子給她做成毽子。
跟林伯琛在一起後的第一個情人節,他買了一條項鏈,那天兩人出門玩了一天,回來的車上葉蕙之靠在他肩上睡着了,林伯琛拿出項鏈很小心的給她戴上,想着給她個驚喜。
其實那天,葉蕙之在他還沒戴上的時候就醒了,偏偏眯着眼裝作不知道,等到下了車,她摸着項鏈,裝作很是興奮的抱住了他。
林伯琛滿足得像個孩子。
葉蕙之對這些過于浪漫的方式其實是沒有太大期待跟感覺的,但是那天,她的确心裏也歡喜。
有人能夠把你放心上,本身就是一件特別幸福的事。
但是幸福是一種感覺,它不是永恒不變的,它長着一雙很長很長的腿,稍不留神,它就跑了。
葉蕙之知道,屬于她的虛幻幸福,早就走了。
林伯琛恨她,甚至厭惡。
她覺得對不起林伯琛,但是她在他面前說不出對不起三個字,這三個字,誰說都可以,唯有她不配。
她怎麽說都顯得做作又矯情。
永遠消失,或許才是對的。
永遠消失,或許才是解脫。
水已經放滿了,葉蕙之關了水,眼眸垂下,手摸到旁邊一直放着的那把水果刀。
過程其實一點也不痛。
真的。
葉蕙之沒有了痛感,她一點也不覺得疼。
林伯琛的眼皮一直突突突的跳,商龍傑攔下要繼續給林伯琛續杯的侍者,給他倒了一杯白開水。
“別喝了,項目的事我聽說了,竹君也問過她爸爸,局面也不是不能挽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止損,停止再投錢,這個項目是個無底洞,駱家現在肯定笑死了,要不是你當初非要攬下來,以他們家的實力,現在估計會被逼得想跳樓。”
林伯琛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邊,商龍傑說的話他更是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眼皮越跳越烈,就是手指也開始不自覺的發顫起來。
心裏的不安感愈強。
他蹙眉,把手裏的杯子一齊放下,“有事,走了。”
“哎?”商龍傑追上去,“你喝酒了怎麽開車!去哪,我送你。”
林伯琛拒絕,“只喝了一杯。”
商龍傑覺得他狀态不對,但追出去的時候人已經沒影了。
“什麽事,走那麽快?”
林伯琛回公寓路上,給葉蕙之打電話,沒人接。
他急步上了電梯,大門還是他走的時候關上的,他的鑰匙落在車上,按了好幾回門鈴,都沒人開。
她走了?
林伯琛開始拍門,喊葉蕙之的名字,屋裏靜悄悄。
他懊惱的折下車庫拿鑰匙,再上來的時候,邊開門邊打葉蕙之手機。
手機鈴聲驀的在屋子裏響起。
林伯琛動作頓了頓,他輕關了門,開了燈,才發現她的手機落在沙發上。
“葉蕙之?”
屋裏他之前回來的時候就沒開暖氣,現在更是沒人開,冷冰冰的,他的聲音在屋子裏蕩了蕩,最後消散,沒人回應。
葉蕙之的房門關着,從下面的門縫可以看到是開着燈的,她在。
林伯琛心稍松,但很快又微惱的蹙起眉頭,他側身單手敲門。
“葉蕙之,開門!”
……
無人應。
林伯琛擡眸看了眼眼前關得死死的門,又敲了幾回,最後有點不安,直接伸手去扭,才發現房門已經被反鎖。
林伯琛有點急了,擡手又急敲了幾下,最後幹脆後退,擡腳,直接把房門給一腳踹開。
房間裏開着燈,但是沒人。
林伯琛走進去,邊走邊叫人。
次卧就那麽大,他一眼就可以看盡。
卧室門是磨砂玻璃的,可以看到裏面看着燈。
林伯琛望着浴室門的時候,心突然猛地咯噔了一下,他瞬間想到什麽,這回連想的時間都沒有,邁步就急跑過去,将浴室門的門柄扭了又扭。
也是鎖的!
林伯琛蹙眉,又是一腳猛踹。
浴室門啪一聲,瞬間被踹開。
看到浴室裏景象的林伯琛,身子猛地一僵,渾身血液都好像在那一刻瞬間停止流動,腦子嗡的一聲,片刻的怔神,整個人空白一片。
滿入眼的紅,躺靠在浴缸邊的葉蕙之,被水潤濕了發,唇色發白的合了眼,頭斜靠在浴缸邊上,右手伸入浴缸裏,浴缸裏淡紅一片的水,溢滿出來,在她周身暈開了一片刺目的紅。
林伯琛大腦空白,雙腿猛地一軟,在他要邁步進浴室的時候,直接趔趄了一下。
他白着臉沖過去,攬着葉蕙之進懷裏的時候,擡手在她冰涼的臉上拍了又拍。
“之之?之之?葉蕙之!?你醒醒!醒醒!”
“……”
回應他的是一室寂靜。
她的臉已經慘白到無絲毫血色,躺在林伯琛的臂間,她身子的重量沉沉又無力,毫無生機。
林伯琛慌了。
慌到啞了聲音,他抖着雙手将人一把抱起,瘋一樣的往浴室外沖。
車速已經是能跑的極限了,林伯琛單手摟着葉蕙之,不斷的跟她說着話,對方卻從始至終都只是昏迷在他臂間,沒有一絲的動彈。
她手腕上被他包了厚厚幾層的醫用紗布,但是此時,血紅泛出。
他裏面的白色襯衫,也早已被她身上的血跡蹭的紅色斑駁。
猶如被血泊包圍一般的葉蕙之讓林伯琛慌亂失措到了極點!
林伯琛!你個混蛋!你早該想到!
最犀利的那把刀,最後是由他遞過去的!
此刻的林伯琛恨死了自己。
私人醫院的急診室外,林伯琛滿身血跡的守在門外,進進出出的醫生護士那麽多,匆匆忙忙,他卻連詢問的勇氣都沒有。
醫生最後出來巴拉巴拉跟他說一大堆最終也許會出現的最壞情況,然後讓家屬簽字的時候,林伯琛犀利的擡眼望向他,“她沒有直屬親人,只有我,能不能簽?”
他是臨時送人來的,慌到連事先打招呼的念頭都沒有,對方不知道整個醫院都是林伯琛的,只當他是普通人,公事公辦的模樣直到讓人牙癢癢。
院長帶着一大幫骨幹醫生急匆匆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青筋爆突,情緒到達極點的林伯琛猛一腳踹開旁邊椅子,拽着人衣襟讓人趕緊滾去救人的嘶吼盛怒模樣。
急救了一晚,林伯琛等了一晚。
沒人知道,那一晚,他是怎麽熬過來的。
“林總。”
VIP的休息間,是院長親自站在林伯琛的面前,而林伯琛手裏拿的正是葉蕙之的病歷報告。
過了一晚的林伯琛,仍舊穿着昨晚血跡斑駁的衣服,甚至都沒來得及去洗一把臉,他目光定定的落在那份病歷上,緊抿了很久的唇,冷冷的開合。
“什麽意思?”
院長咽了咽口水,“就是……就是,葉小姐,她之前懷過孕,做過堕胎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