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抗戰勝利
“顧――”
顧寰宇上前捂住他的嘴,壓低聲音說,“別喊。”
“唔唔……”不喊,不喊。
顧寰宇慢慢松開他,“你是誰?怎麽會認識我?”
“我,我,你肯定不記得了。我就是――”
顧寰宇看到他的牙齒,知道他在笑,放松下來,“我還有事,不能和你多說。”
“我知道。我家就在那邊,你來我家。”跑過去打開一個毫不起眼的小門。
顧寰宇走過去一看是個巷口,跟進去關上門就問,“從這裏能不能到我家?”
“可以的。顧,我,我該叫你什麽?”
顧寰宇一邊往裏走一邊問:“都看見了?”
“你先前來的時候我就看見了,當時想喊你,但你走的太快,等我追到巷口,你就開車走了。”
顧寰宇明白,他把小張認成自己了,“找我什麽事?”
“我就知道您是個好人,我爹不信,還說什麽人是會變的。誰都可能變,您都不會變。我剛才聽到砰砰兩聲,是你做的吧?”沒容顧寰宇開口就說,“知道您白天是鬼,晚上是人,我特別高興。”
顧寰宇皺眉,“我認識你?”
“您是大忙人,肯定忘了。不過,我一說您就知道。六七年前我經常在霞飛路賣報。你經常故意拿一塊錢找我買報,還裝作一副很着急的樣子不要我找。我知道你是看我可憐,變着法給我錢。”
顧寰宇想起來了,“你長這麽大了?”
Advertisement
“都七年了。不過,您沒變,還是跟七年前一樣。”
“大小子,跟誰說話呢?”
顧寰宇臉色驟變,“別告訴任何人你見過我。”
“我知道,我知道。”随即沖屋裏喊,“沒跟誰,娘,我在自言自語。”壓低聲音對顧寰宇說,“從那邊翻過去,一條路走到頭,再拐個彎就到霞飛路。”
顧寰宇:“知道了。”轉身就走,想到兜裏有幾條小黃魚,本打算送去藥鋪的,拿一個塞他手裏。“藏好。不到萬不得已別拿出來。”
“什麽啊?”話音落下,顧寰宇翻牆出去。
和顧清宇差不多大的少年到自己屋裏,點上油燈一看,手抖了一下就往外跑。到門口想到顧寰宇早走了,而顧寰宇随身帶這個,肯定也不缺,就回到房裏挖個坑埋上。
多年後,少年的兒子像顧寰宇這麽大的時候想做生意,可惜家裏沒錢,已滿面風霜的少年為了錢愁的翻來覆去睡不着的時候,想到他埋在地下的東西。
挖出來一看小黃魚如初,賣掉換來兩千元巨款。兒子做生意的錢有了,家裏翻新房子的錢也有了。再後來兒子賺到錢,少年就做主把顧家房子買下來。
顧寰宇的兒子回到上海投資,順便尋買房人的時候,少年命他兒子把房契送過去。
那時顧家的洋房可以說有市無價,少年和他的家人卻分文不收。這在當時的上海灘一度傳為佳話。而那時上海上了年紀的老人也不由自主地想到,意氣風發,在霞飛路說一不二,在十裏洋場縱橫八年的顧探長。
話說回來,顧寰宇抄小道回到家中,徐三還沒回來。
顧寰宇喝了一杯茶,徐三跑回來,看到端坐在沙發上的人吓一跳,“您您,您怎麽這麽快?”
“我腳踩風火輪。”顧寰宇笑着說。
徐三哧一聲,“肯定是小張哥去接的你。”
“我運氣好,出門遇貴人。”顧寰宇道。
徐三不信,可小張沒去,旁人也不知道他在哪兒,“曾聞溪?”
“他不知道。”顧寰宇話鋒一轉,“松田雲子死了沒?”
徐三搖了搖頭,“我在旁邊看一會兒,她都沒動,估計――誰敲門?”
“難不成他們發現了?”顧寰宇霍然起身,掏出槍,沖小張使個眼色。
小張握着槍走到大門口,“誰啊?”
“唐醫生在不在家?”
顧寰宇擡手把槍扔到沙發坐下面,走過去問,“我夫人在家,什麽事?”
話音落下,闖進來一個人,伸手就抓,一看是顧寰宇,“顧,顧探長,唐醫生呢?”接着就往屋裏瞅。
“在樓上洗頭發。”顧寰宇道,“什麽事這麽着急?”
“急急,要人命的事。”
顧寰宇拍拍他的胳膊,“你先喘口氣。”随即從樓上喊,“三水,快下來。”
“我剛洗好,還沒擦。”
“車上擦,車上擦。”來人連忙說。
顧寰宇接道:“救人要緊。多帶幾條幹毛巾。”
“知道啦。”唐三水抱着大衣,拿着毛巾下來,“今天不是沒手術嗎?”
“臨時的。”
唐三水走過去,“咦?你是誰?我怎麽沒見過你?”
顧寰宇伸手抓住來人的胳膊。
來人痛呼一聲,連忙說,“顧探長息怒,我是76號的人,我們那裏有個人受傷了。”
“三水只去醫院。”
“就是在醫院。”
顧寰宇面帶懷疑,“我送你過去,三水。”打開車門,看到上面的車鑰匙,啓動車子就喊唐三水上去。
顧寰宇陪唐三水到醫院,就看到崗村,明知故問,“不是說76號的人受傷了嗎?”
“顧探長不知道?”崗村面露懷疑。
顧寰宇指着前去找唐三水的人,“他說的。”
崗村轉向那人,那人連忙把他到顧家的情況告訴崗村。包括唐三水在洗澡,顧寰宇好像在喝茶。
顧寰宇聽到“喝茶”心中一動,這人去找唐三水是假,去他家打探他在做什麽才是真吧。
像是為了證實顧寰宇這個猜測,唐三水進去半個小時就出來了,告訴崗村她也無能為力。
崗村表現的也不意外,就放唐三水和顧寰宇回去。
路上唐三水忍不住說,“我怎麽覺得那個日本人那麽奇怪,人都斷氣了還讓我過去搶救,當我是大羅金仙啊。”
顧寰宇笑着把他的猜測說出來。唐三水聽得瞠目結舌,回過神來就問,“他們信了?”
“你在洗頭,我在泡茶,這個狀态像是剛吃過飯,而不是剛做掉松田雲子。”顧寰宇說着,一頓,“那人是松田雲子嗎?”
唐三水搖搖頭,“沒看到臉。但是看身體是個女人。”
“有多高?”
唐三水說個大概數字。
顧寰宇肯定:“就是她。”
“日本人這次不成,會不會再派人?”唐三水擔心道。
顧寰宇想一會兒,“今天的事瞞不過曾聞溪,他知道後會勸日本人,把有限的兵力放在別的地方。”
“那你也要多加小心。”唐三水道。
顧寰宇點頭:“我知道。”
事實如顧寰宇所料,日本人當真無暇顧及他。随着一九四五年二月,英、美、蘇簽訂《雅爾塔協定》,協定規定在歐洲戰争結束後三個月內,蘇聯要對日宣戰,上海的日本人開始變賣家産,為回國做準備。
五月初,德國投降,顧天宇的母親林梅再次來到顧家,要求他們哥仨跟她回日本。
這次顧寰宇很不客氣的讓她滾。
林梅回到家再找她的日本丈夫哭鬧,戰場失利的日本人心情極為不耐,反倒讓林梅滾。林梅頓時不敢鬧,可又不甘心辛辛苦苦生的兒子便宜顧寰宇,就變賣首飾,賄賂有些真本事的日本兵。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正午,日本裕仁天皇通過廣播宣布無條件投降,舉國歡慶,自然也包括上海市民。
在這振奮人心的日子裏,顧家一家老小也跑到街上,随即被人潮沖散。
顧天宇年齡小,顧寰宇就一直拉着他,顧天宇嫌他大哥管東管西,就要跟着徐三。徐三身手好,有他看着顧天宇,顧寰宇沒什麽可擔心的,便由着顧天宇。然而,有人不知道徐三功夫了得,就跟徐三搶顧天宇。
人沒搶走,還被顧天宇和徐三聯手按到在地,他倆四周高興的不能自已陡然冷靜下來,紛紛問出什麽事了。
顧天宇沒有回答,而是高聲喊:“大哥,大哥。”
顧寰宇拉着唐三水跑過來,“怎麽了?”
“他想抓我。幸虧徐三哥反應快,沒讓他得逞。”顧天宇急急道。
顧寰宇:“抓你?”低頭看向地上的人,随即把他放平,一看有一點羅圈腿,“你是日本人?”
“日本人?日本人不在戰俘區,怎麽會在這裏?”周圍的人七嘴八舌的問。
顧寰宇掏出槍,抵着他的腦袋:“誰派你來的?”沒容他開口,擡手把槍扔給徐三,三下五除二卸掉他的兩條胳膊,周圍的人跟着不禁打個寒顫,顧探長真狠。
“再不說我把你的手廢了。”顧寰宇道。
躺在地上的人連忙說:“我說,我說,是夫人。”
顧寰宇下意識看唐三水。
“怎麽可能是我。”唐三水驚叫道。
李嫂正好跑過來,“一定是林梅。”
“她?在什麽地方?”顧寰宇忙問。
“在碼頭。”
李嫂忙問:“走了?”
“還沒有。”
李嫂轉向顧寰宇,“追?”
顧寰宇:“三水,李嫂,小桃,貝琳,貝琅,天宇,你們留下來分兩路找他倆,我和小張、徐三去碼頭。”
“我們行嗎?”徐三不禁問。
“不行還有我。”
顧寰宇循聲看去,“邱九?謝了。”
“不客氣。”邱九跑過來。
“你去幹什麽?給我回來!”
邱九被拽住。
顧寰宇見拽他的人跟他有五分像,五十出頭,估計是邱九的爹,“既然你父親不同意,你就別去了。”
“我父親以為你是漢奸。”邱九道,“大老粗一個,什麽都不懂。當初要不是您接管霞飛路,這條街不知道得枉死多少人。”
此言一出,就有人想反駁,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法國人撤走,霞飛路槍聲不斷,但死的幾乎是漢奸。反觀別的地方,普通人多過漢奸。精明的上海人立刻猜到顧寰宇身份不一般。
可顧寰宇每天單位和家兩點一線,從未有過可疑舉動,他們又覺得想多了。
顧寰宇此時刻可不管他們怎麽想,跑到家中,把手/雷和槍全裝上車,就載着小張和邱九去碼頭。
抵達碼頭,看到碼頭停靠着一艘大船,上面有日本國旗,顧寰宇立刻拽着被徐三抓住的人下車,拿起槍抵着那人,小張對船上喊,“放了顧清宇和顧翔宇,我們就放了他。”
船上沒人回應,好像根本沒人。
顧寰宇二話不說,朝那男人膝蓋上就是一槍。
槍聲落下,顧寰宇隐隐聽到說話聲。然後給小張使個眼色。
小張喊:“一,二,三!”
顧寰宇一槍崩了那人。
有人走出來,指責顧寰宇。
顧寰宇嗤笑一聲,沖邱九努一下嘴。
邱九抱着兩架機/槍出來,身上挂滿雷。
顧寰宇拿一個雷,沖那人晃了晃,用正常音量問,“認不認識這個?”
指責顧寰宇亂殺人的男人臉色驟變。
小張再次開口:“我數一,二――”
顧清宇和顧翔宇出來。
顧寰宇道:“過來!”
吓懵了的哥倆慌忙跑過去,抱着顧寰宇就哭。
顧寰宇推開他,朝他們腦袋上一巴掌,“我教你們都忘了?”
“我們被人從後面敲暈了。”顧翔宇可憐巴巴道。
顧寰宇:“上車!回頭再收拾你倆。等等,船上都是些什麽人?”
“日本軍官的家眷。”顧清宇道。
小張大概明白顧寰宇要幹什麽,“全是日本人?”
“不全是,估計剩下的也都是漢奸。”顧寰宇道,“我問有沒有跟你們一樣的?”
哥倆一起搖頭。
顧寰宇明白了,讓徐三去開車,沖小張使個眼色。
小張微微一笑,表示收到。
徐三把車開過來,顧寰宇上車就說,“油門踩到底。”
徐三楞了一下,小張和顧寰宇手中的東西飛向身後的大船。徐三反應過來,車竄出去,身後轟轟隆隆,沖天的火焰,比上海市民為慶祝日本投降放的煙花還要絢爛。
全上海的市民都往這邊看,等有人知道顧寰宇幹了些什麽,顧寰宇一行已到家。
顧寰宇下了車就讓邱九回家。
邱九沒動:“探長,我有個問題。”
“我不是探長。”顧寰宇道。
邱九:“您是,一直都是,永遠都是我邱九的探長。您這麽恨日本人,為何還能跟崗村說說笑笑,跟曾聞溪成為朋友?”
“因為我們是一路人。”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顧寰宇轉過身,曾聞溪面帶微笑,手持兩杯酒,遞給顧寰宇一杯,“小顧兄,我來你家原本是向你辭行,得知你兩個弟弟被日本人帶走,就猜到你會做什麽。我回頭發電報讓戰友幫你買票,到地方直接取就行了。”給他個紙條,繼續說,“今日一別,此生恐難再見,這杯酒你務必喝下。”
“好!”顧寰宇接過來,一口悶掉,臉刷一下紅了。
徐三不禁說:“探長喝酒上臉?”
“沒見過吧?因為你們的探長太自律,從未在外面喝過酒。偶爾不得已,也是淺嘗辄止,從不入喉。”曾聞溪幹掉杯中酒,伸出拇指和食指,“八年,我曾聞溪都做不到。”
邱九大概明白了,“你是特務?”
曾聞溪笑笑。
邱九不敢相信,“你居然是特務?”随即轉向顧寰宇,“探長,您您,您也是?”
“我不是。”顧寰宇道,“我只是愛國人士。”
邱九:“有區別嗎?”
“有啊。我必須得回去複命,你的探長可以遠走高飛。”曾聞溪道,“不過也僅限今天。明天想走也走不掉。”
顧寰宇苦笑:“是呀。不是被日本特務幹掉,就得加入你們。”
“現在就走?”徐三聽明白了,“可是,我還沒收拾東西。”
邱九不禁問:“你收拾什麽?”
“探長答應帶我一起走啊。”
邱九猛地轉向顧寰宇。
顧寰宇點頭,“你既然都知道了,再告訴你一件事。松田雲子是我和徐三做的。”
“對。我幫探長放哨。”徐三道。
邱九看看徐三,又看看顧寰宇,突然覺得不認識他倆,“你們?”怎麽可能啊。
“我一直在顧家當司機,是因為我不小心暴露了。”小張開口道。
邱九掐自己一把,讓自己清醒過來,随即轉向唐三水。
唐三水:“全家我最沒用。”
“你從醫院偷偷弄出來的藥救了很多人。”曾聞溪道。
前線什麽東西都缺,而醫院只有部分藥品管的比較嚴。自從唐三水膽子大起來,她每次做手術的時候都多開一點,剩下的就藏起來,名曰扔掉了。
護士懶得查,她開的都合理,醫院的人也不會查,以致于潛伏在上海的許多無名戰士幾乎沒出去買過藥。
唐三水想起自己以前當倉鼠的日子,不禁笑道:“真不知以前是怎麽熬過來的。”
“大少爺,我都收拾好了。”小桃出來說道。
顧寰宇:“東西裝上車,我們現在就走。曾兄,你呢?”
“我走路,車留給你們。我不如你長得耀眼,低下頭就能蒙混過去。”曾聞溪笑着調侃道,“可惜了,你家的大宅子。”
顧寰宇扭頭看看,住了那麽多年,他回來後粉刷的牆都脫落了,“不可惜。”
“我幫探長看着。”邱九道。
顧寰宇搖頭,遞給他幾把槍和幾個雷,“這些你收好。上海極有可能還有日本特務,你今天跟我去碼頭,被他們知道了不會放過你的。”
“小顧兄不用擔心,我雖然離開了,我的戰友還在。其中兩個你以前幫過他們,他們會幫你照顧這位邱先生,也會幫你看好家。”曾聞溪道。
顧寰宇拍拍他的肩膀,“謝謝。”
曾聞溪伸出胳膊。顧寰宇抱住他,“保重!”
“有空回來看看。”曾聞溪松開他,轉向唐三水,“希望下次再見能看到你們的孩子。”
邱九聽到這話,猛然想到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探長,你們結婚這麽多年怎麽都沒孩子?”難不成顧寰宇不能生?
“小子,瞎想什麽呢。”曾聞溪笑道,“他們是假夫妻。”
邱九和徐三同時睜大眼,異口同聲:“假夫妻!?”
“是呀。你們的顧探長啊,我懷疑他上輩子是個和尚。”曾聞溪打量他一番,就對唐三水說,“唐醫生,到瑞士就跟他離婚。”
唐三水第一反應是看顧寰宇。
人精曾聞溪瞬間明白了什麽,故意說,“不過,我覺得小顧兄不舍得。”
顧寰宇笑笑:“再不走天就黑了。”
“行吧。”曾聞溪把酒杯給李嫂,沖顧寰宇揮揮手,拉着邱九從顧家後院翻出去,把邱九送到家,他才去發電報。
小張和顧寰宇把行禮放上車,各開一輛車,到徐三家,徐三拿着他存的金子,一行人就直接出城了。
顧寰宇感覺日本要投降的時候,就把藥鋪和能賣的東西全賣了。賣藥鋪的錢一分為二,他一份,小張和他父母一份。
兩輛車抵達天津衛,小張帶着父母在城裏住下,顧寰宇把車賣掉,取到船票,小張和他父才回東北老家。
看到岸上的人越來越小,一直沉積在勝利的喜悅中的唐三水的眼淚一下出來了,望着顧寰宇,“我們還能再回來了嗎?”
顧天宇帶着哭腔道:“我想小張。”
“哭什麽,他又不是曾聞溪,做的事很危險。”顧寰宇道,“他在東北,想他随時都能見到。”
顧天宇:“可是國外那邊遠。”
“你想明年就回來?想都別想,給我好好上學,大學畢業再回來。”顧寰宇道。
徐三小聲問:“為什麽要等大學畢業?”
“坐飛機,又轉船,來回一兩個月,不等他畢業,學業就荒廢了。”轉向顧天宇,“到那時你自己能賺錢,我想攔你都攔不住。”
“這話說得對!”
顧寰宇渾身一震,掏出槍,看清來人,“江琦?”
“表哥?”唐三水又驚又喜,“你怎麽會在這兒?”
李嫂很是意外,“江家少爺,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江琦道:“寰宇哥曾給我留言,瑞士見。日本人剛宣布投降,我們就開始打聽哪兒有出國的船。”
“你們?”唐三水疑惑不解,“還有誰?”
江琦到船艙裏拉出一個女人:“我妻子。”
唐三水笑道:“你好,表嫂。”走過去,腳步一頓,“你懷孕了?”
江琦很是吃驚,“怎麽看出來的?她才三個多月。”
“小腹有點凸出,偏偏她又很瘦。”唐三水說着,眉頭緊鎖,“懷孕了為何不在這邊多呆些日子?萬一生在船上怎麽辦?”
江琦:“我們一開始也不知道。來到這邊她不舒服,我們才知道。她不想呆在這裏,我們就按照原計劃買了今天的票。現在好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唐三水沒問為什麽不想呆在這裏,經過戰争的人,各有各的苦,便笑着說:“也幸虧遇到了我。”
“你們呢?”江琦道,“你們也結婚這麽多年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盯着顧寰宇。
顧寰宇搖頭失笑:“到家我們就努力。”看着唐三水,別有深意地說,“不努力,我娘能打死我。”說着,一頓,“三水,我有個主意。”
“我不想聽!”唐三水跑進船艙。
貝琳推一把顧寰宇。
顧寰宇踉跄了一下,扭頭看向她,“你幹什麽?”
“追啊。”貝琳道,“你都三十多了,難不成還想再等八年?”
貝琅跟着說:“我看他有這個意思。”
“你給我閉嘴!”顧寰宇瞪她一眼,大步往裏去。
一行人幾經輾轉抵達香港,香港被英國重新管治,按照原計劃,顧寰宇一行是去英國。因為江琦的妻子有身孕,唐三水怕她路上出什麽意外,就叫顧寰宇在香港停留幾天,她也好去買些藥品。
顧家五個孩子這些年在上海憋壞了,顧寰宇就讓李嫂和徐三領着他們四處逛逛,顧寰宇陪唐三水買東西。
晌午倆人也沒回去,就找個看起來不錯的餐館進去吃飯,也是顧寰宇和唐三水這八年來第一次單獨吃飯。
顧寰宇便讓唐三水點餐。
唐三水很清楚他的喜好,也沒跟他客氣,拿起菜單整個人愣住。
顧寰宇疑惑不解:“怎麽了?”
“你看那個人是不是我爹。”唐三水指着窗外,坐在地上,向行人兜售小玩意的老頭。
顧寰宇看過去,不自覺眯上眼,“是嗎?我沒看出來。”
“一定是。”唐三水站起來,“他現在怎麽變成那樣?”
顧寰宇不敢在裝,“你別着急,咱們先找人問問。萬一不是就丢人了。”随即從不遠處的服務生招招手,問他,“認不認識那個人?”
“他啊。沈老頭,怎麽了?”
顧寰宇:“這麽大年紀還出來工作,是不是無依無靠?”
“哪是啊,是他兒子不務正業,指望不上,再不賺錢以後想賺都沒得賺。”
唐三水再次站起來,顧寰宇攥住她的胳膊,沖服務員擡擡手。
服務員退下。顧寰宇開口問:“你過去說什麽?給他錢還是把他接去瑞士?你到瑞士不去你舅舅家,就得跟我住。不論你舅舅,還是我媽,都不可能收留他。別忘了你養母是怎麽死的。”
唐三水撲通坐回去。
“你實在不忍心,等咱們走遠了,使個孩子給他送點錢。”顧寰宇道,“他即便願意跟你走,也會求你帶着他妻子和兒子。你是帶還是不帶?”
唐三水無言以對。
“人各有命。”顧寰宇道,“我們有命活着,看到了他這麽落魄。如果我們死了,他們可知道我們怎麽死的?我顧家在上海灘雖不是名門望族,他給我顧寰宇寫信,即便不寫詳細地址,郵差也能送到我手上。
“日本占領香港後,他或許沒法寫信。那之前呢?從三七年到四一年年底,整整四年,他可曾寫一封信,問問你在顧家好不好,我有沒有欺負你?”
唐三水張了張口,“我,錯了。”
“還吃不吃?”顧寰宇問。
唐三水點頭,“吃!”點了一堆東西,沒吃完的全部帶回去給幾個孩子吃。
在幾個小的吃東西的時候,顧寰宇出去換一卷錢,交到唐三水手裏,“這些夠嗎?”
唐三水數一下,又算一下香港物價,抽走三分之一,“這些好了。”
離開香港的當天上午,顧寰宇到沈平榮擺攤的斜對面,使個小姑娘給他送過去,看到沈平榮接到錢,拆開包着錢的紙條,顧寰宇立刻離開,和唐三水他們彙合。
踏上瑞士的那一刻,唐三水并沒有感到親切,反而懷念上海的濕冷,看着顧寰宇的眼神欲言又止。
顧寰宇想笑,“還是想想怎麽應付我媽吧。你走了八年,我走了将近十年了。”
“生個孩子就應付了啊。”貝琳從後面竄出來。
顧家大門打開,滿頭白發的老人僵住,“孩子?三水有了?”
唐三水愣住,她的頭發怎麽全白了,“我,我――”
顧寰宇伸手摟住她的肩膀,氣定神閑道,“是的。媽,一個多月了。”
“什麽?”顧寰宇的媽韓英慌忙走出來,“正危險的時候。你,你怎麽能讓她乘坐飛機?”伸手就朝顧寰宇臉上招呼。
顧寰宇下意識躲開,“媽,是三水急着見你。”
“啊?三水,對,快進來歇歇。”扶着唐三水的胳膊,就輕輕把她往裏推。
唐三水眉頭緊皺,一個勁看顧寰宇,怎麽辦?怎麽辦?
“急什麽。”顧寰宇走到她另一邊,小聲說,“現在沒有,以後也會有。”
韓英不禁問:“有什麽?”
顧寰宇吓一跳,“您耳朵真好。我說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貝琳、貝琅,清宇、翔宇、天宇,李嫂,小桃,徐三,你們說是不是?”給他們使個眼色,把我媽弄走。
李嫂走過去:“是的,以後會越來越好。夫人,小少爺餓了,孫少爺也該餓了,我們去做些吃的吧。”
“還得多做點。”小桃不動聲色的拿開她扶着唐三水的那只手,挽住她的胳膊,“大少爺回來了,少夫人也有喜了,一家人團圓了,雙喜臨門,得好好慶祝一下。”
韓英連連點頭,“是得好好慶祝慶祝。”回頭看到完好的兒子,溫婉秀美的兒媳婦和五個乖巧的好孩子,頓時覺得将近十年的等待很值得,“也慶祝抗日戰争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