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天山上雪風凜冽, 寒意徹骨。
傅寒洲明明是從溫暖的極樂宮中走出，此時卻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跟應龍城就在牆下說話, 不緊不慢, 卻覺得有很多話題要說。
幾日不見，他們各自都發生了不少事，好在都沒有受什麽傷。
應龍城問他道：“如何會想到進極樂宮？”
“沒什麽, 最早是給天心閣添堵。後來索性住着，找點關于忘憂蠱的線索。”傅寒洲道，“我已經有眉目了，不過還需确認一番。”
“不必心急。”應龍城道，“魔門手段詭異, 你還需多注意自身安全。忘憂蠱既然能在左明身上一種十八年，就說明不急于一時。”
傅寒洲應道：“嗯, 徐徐圖之。”
應龍城又道：“極樂宮底細未知, 你不該在此住宿，不如先随我下山。”
傅寒洲猶豫了一下，卻不想錯過這個機會，用商量的語氣道：“不會有事的。你看極樂宮抓了這許多美人, 在裏面倒都活得挺滋潤，還不至于有什麽危險。”
應龍城聽了, 微微蹙眉, 道：“雨師妾擅蠱，不可以表面常理度之。你在裏面，我終究是不放心。”
傅寒洲知道自己沒有太考慮過游戲裏的安危, 連忙又換了個角度，哄道：“就再幾天的事了。再過三日是極樂宴，極樂宴過後我便出來了。”
應龍城還是擰着眉頭的樣子，并未被說服。
傅寒洲見了，心想“先下手為強”，又換了個話題道：“先前囑咐你不要冒險，你怎麽還是與北宸打了起來？”
“……我心中有分寸。”
應龍城說完，輕輕嘆了口氣，便知道了：傅寒洲也是這個回答。
聽見他嘆氣，傅寒洲就知道他沒辦法了，笑着抱了他一下，說：“你放心，我也不是鐵頭娃，該跑的時候一定跑。”
應龍城一副冷若冰霜、不太高興的樣子，只是眉頭松融了少許。
他稍後取出了一個小巧的竹筒，乃江湖中常見的火折子樣式，卻內藏機關。
“前端為信號彈，可用兩次。後端藏有清心散，緩解百毒。”應龍城道。
傅寒洲心領神會，收下來道：“知道了，打不過就召喚你。”他順便嗅了嗅那個清心散的味道，憑借不俗醫術技能聞出了點原材料。
應龍城道：“這是自上次……那件事過後，我去信還劍山莊中臨時取來的，對極樂宮中幻毒有抵禦之效，壓在舌下，可用半個時辰。”
傅寒洲道：“有心了。”
應龍城道：“還有……”
傅寒洲：“還有？”
應龍城冷着臉，又取出一枚黑白色的劍穗，道：“這是你的。”
傅寒洲接過劍穗，想起論壇上的說法，就笑道：“不知道怎麽讓令主撿走了。他是不是還說了不少鬼話？你可千萬別信。”
“我一個字都沒有信。”應龍城道，“只是生氣你又擅自獨闖險境。”
他确實挺生氣的。
傅寒洲卻還覺得很甜，哄道：“別氣別氣，以後肯定帶你一起……好不好？”
說着，他将劍穗比了一下。
應龍城身佩天問，這把神劍通體潔白，沒有多餘的裝飾物，也沒有劍環。
劍穗沒有地方挂。
傅寒洲有點懊惱，說：“果然還是買錯禮物了。”
應龍城：“禮物？”
“咳，那個，路邊看見了，本來想，就那個……送給你的。”傅寒洲吞吞吐吐地說，“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怕你不喜歡，結果想來想去，就一直帶在我自己身上了。”
“你還沒有問過我，如何知道我不喜歡？”應龍城說。
他将劍穗接過，卻也不挂在天問上，而是放在掌心端詳了一陣。
忽然，他又嘆了口氣。
傅寒洲宛如被踩了尾巴一般，立刻道：“果然還是不喜歡嗎？我回頭想個別的……”
“喜歡。”應龍城突然道。
聲音低沉，撞在人心頭。
傅寒洲怔了一下，一時聽岔了意思，耳尖就驀然燙了起來，連忙又道：“那你在嘆息什麽？”
“我嘆氣太過放縱你。”應龍城說，“從最初你悄然作祟開始，就不該這麽放任。結果你越發得寸進尺，現在已經只手遮天——只因為一枚劍穗，我日夜兼程，且怒且喜，卻還拿你沒有任何辦法。”
“咳！”這下傅寒洲臉上也燙了起來，低頭不看他，“改天……改天向你道歉。”
應龍城道：“如何道歉？你分明是故意為之。”
傅寒洲正待再說，突然聽得牆那邊傳來了聲音。
極樂宮的守衛交班了，說明已經是早晨六點。
傅寒洲總覺得沒有說多久的話，但卻都已經快天亮了，不得不加快語速道：“你先走吧，我也有分寸。極樂宮裏有北宸和雨師二人，不要讓他們警覺了。”
應龍城道：“我就在附近。”
傅寒洲攥着那枚木筒，又道：“對了，這兩天是否有風裏鷹的消息？”
應龍城停頓片刻，說：“我這幾日日夜兼程，倒沒有聽見什麽消息。”
“啊，也是。”傅寒洲頭疼道，“就在兩三天之前，天心閣追來了，我不得已給風裏鷹解了蠱丢在雪洞裏，就不知道後續情況如何了。從口……從別的渠道也沒有得知他的情況。”
應龍城道：“藏在何處？我去看看。”
傅寒洲将雪洞的位置大致上說了，又道：“天山雪蓮心可解百毒，我給他吃了，因為擔心他中了……”
“我明白。”應龍城只淡淡道，“不必解釋。我只希望下次你能想起你自己。”
傅寒洲深吸一口氣，将身上外套解了下來，還給應龍城，最後道：“那我回去了，不然恐怕引起疑心。”
應龍城最後伸手，撫過傅寒洲的長發，低聲道：“多加保重。”
身後，突然傳來了足履冰雪的聲音，是守衛出來巡班，玩家們也要開始做日常了。
傅寒洲回頭看了一眼的功夫，再回頭就已經不見了應龍城的蹤影。
如飛鴻踏雪，天山上沒有留下他的痕跡，只有傅寒洲身上殘餘的些微溫度還留着。
他這時才感到心中十分悵然，于寒風中緊了緊外衣，翻牆回到了極樂宮中。
這次抄小路返回，傅寒洲在途中意外看到了一個熟人。
——秦小小。
自從黑壺壩圍攻過後，秦小小得知自己身世真相後便不告而別。
沒有人想到她竟然會在極樂宮中。
極樂網絡羅天下美人，會收秦小小本是情理之中，但卻難免讓人覺得意料之外。
此時秦小小獨自一人坐在花園中，不知在想些什麽。
極樂宮人原本都是群聚作樂，看她這樣倒更像是特立獨行。
假如不是在這個時間，傅寒洲倒想再和她聊聊。
不過此時，他只是靜靜地走過，回到自己房中。
沒成想，就在傅寒洲的房門前，還靠牆站着個人影。
見到傅寒洲從外面回來，北宸擡眸道：“外頭不冷嗎？與我留在裏面多麽暖和……我看你還顯得很高興似的。”
傅寒洲知道以他的武功，既然已經發現，那麽自己沒必要做什麽多餘的掩飾了，自顧自打開了房門進去。
這時一只雪貂立刻竄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展開兩只小手，抱住了傅寒洲的大腿，一副讓他等等的樣子。
傅寒洲果真就邁不動腿了。
口口：“啊，竟然是賣萌戰術！可惡啊！口口也想抱大腿！”
北宸靠在門口，說：“我知道你出去做什麽。不過，我會替你保密。——或者不保密其實也行。”
傅寒洲擡眸看了北宸一眼。
只聽北宸笑了笑，道：“世事本就無常，何必要給自己找不痛快呢？在我們這裏，及時行樂才是常事。你若是有意，大可以今天睡了劍神，明天再睡我。”
口口聽得驚呆了：“∑(△｀)？！這個人好開放啊！現代人都很少這麽說的吧！難道我們來自晉江市，就他一個來自隔壁海——”
“咳。”傅寒洲及時打斷了它。
“我對你沒有興趣。”傅寒洲對北宸道，“不必再說這種話，也不必送什麽東西。”
北宸聽了，就感嘆：“我平生很少有迫切想要什麽東西的時候，更少有想要什麽東西卻得不到的時候。傅寒洲，你真是個有趣的男人——若是武功不這麽高該多好，依照我們西域風俗，我趁夜将你偷走，你就是我的人了。”
傅寒洲冷笑一聲：“你可以試試。”
“只怕鳳凰兒生氣起來，要把我頭發都燒沒呀。”北宸笑道，“我說過會送你三件東西，如今還剩一件。我言出必行，不管你收不收，這最後一件我是送定了的。三日之後就是極樂宴，屆時送給你看，你一定會喜歡的。”
他說的篤定，傅寒洲眉頭一皺，有些警惕起來。
北宸卻也不做糾纏，離開了傅寒洲的房門。
臨走時，北宸又喚道：“貂兒，走了。”
雪貂不情不願地從傅寒洲身後竄了出來，跟着北宸，一步三回頭地跑走了。
人終于都走完了，傅寒洲一夜未睡，心情卻很不錯。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還沒咽下去，突然又聽見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傅寒洲頭疼道：“又是誰？”
外面小小聲傳來：“掃、掃地的……哎，古代的清潔工咋說的來着？”
傅寒洲：“？”竟然是玩家？
門外非但是個玩家，而且還是個康康堂的玩家——
只聽他鬼鬼祟祟地說：“劍仙開開門啊，我是康康堂的三代弟子，二班的班長，‘康饅頭’。我們已經集結了三個大團，準備三天後就趁機救你出去的！”
傅寒洲：“……”添亂的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