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速之客
由于過兩天方圓又要上學，那時便很少有時間來完成三十盤升降級對局了，因此他要抓緊時間完成規定的對局數以便日後順利參賽。不過此時他還不知道已經被國少的幾個棋手稱之為“變态”了，可不是一個很雅致的诨號。
一般而言，升到9d後，棋手間對弈的機會會少許多，因為這部分人多數都是當前的低段職業棋手以及部分強5以上的業餘棋手，人數少，平時工作繁忙，少有人會通宵上網下棋的。現在方圓就遭遇到這樣的問題，過了午夜就很難找到對手了，實在令他郁悶無比，沒辦法只好到網上亂竄，美其名曰“網上沖浪”。也因此，方圓在放假的第六天時改為白天下棋了，這樣花銷稍大，但因為正趕上周末，基本能保證對局數量，不像夜裏時一宿難得下上兩盤，通算起來還要便宜許多。其實方圓還是蠻喜歡夜裏下棋的，尤其喜歡周圍相對安靜的氛圍，比之白天孩子們亂哄哄地吵鬧更能令他沉浸到棋局當中。
方圓的第一次敗局就是在上午發生的，那盤棋的對手并不算特別強。從過往戰績看，也就是中等偏上的水平，不過在續盤方圓就中了對手的飛刀，同時由于時間設定非常短，令方圓沒有辦法算清所有變化，因此吃虧不少。後來的進程，對手按部就班地進行，能轉身就轉身、能簡明就簡明，讓方圓沒有特別好的機會進行他所擅長的砍殺，最終以半目告負。
由于方圓已經升到9d了，這一盤的失敗影響小了很多。論壇上對此事的反響倒也還算平靜，大家都在研究“雷盟”狙擊了方圓幾次，都是由哪些人出手的等等。同時“工兵工會”特意發帖再度邀請方圓加盟。
臨近中午，方圓正準備回蘇琴家吃午飯的時候，警笛聲呼嘯而至，網吧門口突然一陣大亂。過不多大工夫，網吧老板陪着一男一女兩個個警察裝束的人走進網吧，網吧裏的一些小孩子立刻起身走了出去，原本人滿為患的大房間頓時冷清下來。
警察每人占據一條過道像是尋找什麽，快速地在座位間穿行，不住看着各個屏幕上的內容。方圓瞟了兩人一眼，便繼續浏覽論壇的內容，等時間用盡便離開。
這時，那女警從方圓身邊走過。突然一停，轉頭再次望向方圓面前的電腦屏幕，似乎對屏幕上的文字感興趣，瞧了一會兒後，眼中光芒一閃，站在方圓身後道：“你的身份證。”
方圓略有厭惡，心想：“你查網吧怎麽弄到我身上來了？再說怎麽看自己也是成年人的樣子了。”回身瞧了女警一眼，只見她圓圓的臉蛋、細細的眉毛，其間流露出絲絲英氣，令她更加耐看，不由惡感大減，當下取出身份證交給女警。
女警将證件與方圓對比一番，在手中随手拍打着，揚揚下颚道：“方圓，唔……在‘TMD’下棋？”語氣如同熟人打招呼，方圓略略點頭。“ID是什麽？”女警敢情是個自來熟，方圓默默注視她一會兒後，緩緩答道：“Go9”。
女警喜上眉梢，揚聲朝男警官道：“好了，找到了。”
方圓心中一緊，實在沒想到幾人竟然是專程來找自己的，而且還是為了圍棋，看來想隐藏身份也不可能了。方圓看一眼另外一名警察，見他也不像有什麽惡意的樣子，心下略緩，站起身子開口道：“找我？”見女警點頭，方圓跟進一句道：“什麽事？”
女警微微一笑道：“放心，不會有什麽麻煩的。我叫蘭曉晴，市公安局信息中心的。你好！”說着伸出手來。
方圓伸手與她相握，眼角卻掃向另一個警察。此刻那人已經走到方圓身邊，蘭曉晴替雙方介紹道：“這就是我們要找的——方圓，這位是咱桃山派出所的陳克剛陳所長。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找地方談談？”不知出于什麽目的，蘭曉晴這位市局的警察有些反客為主，伴着方圓走出網吧。
向外走的路上，蘭曉晴打了個電話，向什麽“陶公子”彙報找到要找的人了。方圓仔細考慮後有些懷疑是這些天自己下棋過于嚣張了，難道讓棋院什麽的注意到自己了？不然誰有這麽大的能量來調動市縣兩級警力？
到了網吧門口，蘭曉晴道：“小方，哦……叫你小方不介意吧？”方圓能說什麽，只有點頭的份兒。蘭曉晴繼續道：“是這樣的，省公安廳陶副廳長家的公子有事情要找你，可又不知道你真實的名字，才托我們幫忙查一查的。至于具體的事情，他晚上就到縣裏來，打算跟你面談？”
顯然剛才猜錯了，方圓想了一下，覺得見見這個副廳長公子也沒什麽，便點頭應道：“可以，不過，身份證是不是應該還給我了？”
蘭曉晴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臉上燦爛如花道：“看我，給忘了。”說着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身份證後，才交還給方圓，接着說道：“這樣吧，下午五點鐘我們去天鵝賓館跟省裏過來的人見面如何？”
通過這種方式來尋找，想來與圍棋脫不開關系，對此，方圓倒是放心的很，只是對眼前幾人還是驗證一下為好。于是點頭道：“可以，不過能确認一下你的身份嘛？”
蘭曉晴一愣，随即一笑，大大方方地掏出警官證遞給方圓道：“小方還蠻謹慎嘛？警覺性還真高。”
方圓沒有理會蘭曉晴近乎調侃的話語，認真看了警官證，又盯着蘭曉晴半晌，直到蘭曉晴有些發毛才将警官證還了回去。其實方圓也弄不清楚這證件的真假，即便人家用假證來唬弄他也是不知道的，這麽做更多的是心裏作用。
蘭曉晴收回警官證，旁邊的陳所長笑道：“中午了，一塊吃頓便飯，算是為蘭大妹子接風。小方也得一塊去啊！你可也是地主之一。哈哈……”簡短的話語就将他與方圓拉近不少，讓方圓對他不由令眼相看。
方圓倒是幹脆，不做任何客套便應允了，只是要回家跟妹妹與蘇琴打聲招呼。那陳所長一聽方圓住在蘇琴家中，便立刻道：“蘇琴？算不得外人，走，把兩個姑娘接了一塊去。”方圓也不推拒，竟自與幾人上車。
路上才明白陳所長所說的不是外人的意思。原來，蘇琴的爸爸與陳克剛還是中學校友，蘇琴爸爸要高上一屆，兩人交往雖然不多，總還算認識。十幾年前，蘇琴爸爸出事外逃時，陳克剛專門去看望過蘇琴一家，不過那時他還不是警察。
蘇琴見到陳克剛臉色立刻有些變了，待聽明白他來此的目的後才慢慢和緩下來。方圓看在眼裏，心知兩人間必是還有什麽隐情，未必像陳克剛所說的那麽單純，但眼前時機不對，不好詳細追問，便同蘇琴與小妹一起下了樓。
幾人開着警車接上蘇琴與方芳一同來到縣裏最具特色的小餐館——炖大鵝。真的只能稱為小餐館，靠近路邊的一幢平房，鋪面很小，只有一個大廳，擺上六張小桌就滿滿的了，五人到達時已經沒有位置了。不過這難不倒陳克剛，他喊來店老板，在老板的帶領下，幾人走進後院一間廂房。房間收拾得很整潔，不同于外面的是這裏還有一鋪火炕，雖然只有窄窄的一條，但在這寒冷的季節裏依然讓人感到溫暖無比。地上還有一個小火爐，爐上是一個錫壺，聽陳克剛介紹說錫壺裏盛着自釀的燒酒，也是餐館的特色之一。
餐館的最大特色就是炖大鵝，農家大鵝用文火慢慢炖，通常要炖上四五個小時，用大盆盛了上桌，看着很過瘾，味道則相當一般了，在方圓看來還不如來一整只豬蹄膀好吃一些。不過餐館的另外一道特色菜不錯，那就是家炖鲢魚，也是大盆上的，四斤多重的鲢魚從縱向分成兩半，味道很是鮮美。其實這道菜很大程度上占了魚本身的便宜，鲢魚這東西不用于別的，它是越大味道越好的，一般像這麽大的鲢魚，即便用白水煮，味道也是不錯的。雖然方圓覺得這特色餐館有點名實不符，但那個叫做蘭曉晴的警官卻吃得一口後便贊不絕口，看來現代人的飲食習慣跟一百年前真的有了很大的區別。
店家自釀的燒酒很醇和，方圓從中感受到百年前山西的風味，于是不免多喝了幾杯。可他沒想到眼下的身體畢竟不是當年的自己了，這幾杯下肚後，靈魂立刻有離體的跡象，他趕緊停下來，向老板要來茶水。
陳克剛見狀立刻揚聲阻止道：“小方，這樣可不夠爽快了，大老爺們怎麽能在酒桌上掉鏈子呢？來……換回來。”他這手段是酒桌上最為常用的，若再有旁人跟着起哄什麽的那是基本上百戰不殆。可惜今天的男人太少，女人中又有兩個同方圓關系親近，這種激将法注定是要失敗的。
不等方圓回話，方芳仗着年紀小立刻不滿道：“陳叔叔怎麽能逼小孩子喝酒呢？您可是警察啊！”旁邊的蘇琴也跟着幫腔，弄得陳克剛好不尴尬，平日的手段都不好在這兩個女孩面前施展。
陳克剛給方圓的觀感本就不錯，見妹妹和朋友整得陳克剛臉面上過去了，便接口道：“陳叔見諒啊，這酒力道太強，實在不能多喝了，且以茶代酒自罰三杯權當賠罪了。”說罷舉起茶杯一飲而盡，如此三杯後，才抱拳拱手連聲道：“小子這個地主實在不成器，還得老将出馬把咱們的貴賓陪好。”
陳克剛是個老江湖了，深知在酒桌上面子是第一位的，眼下方圓這麽一來，即保全了他的面子，也讓兩個女孩放下心來，堪稱非常得體，不由不對方圓刮目相看。陳克剛方圓豎起大拇指道：“好！有文化就是不一樣，大叔服了！我也自罰三杯。”說完也連續喝下三小杯。
恰好此時老板送上一盤健美菜，就是茄子、黃瓜、水蘿蔔之類生切了拼成一盤再配上一碟農家大醬，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大約因為它很少碳水化合物，是追求苗條身材的人士最常用的吧！這東西在春天還不算希奇，可放在這十冬臘月裏還是彌足珍貴的。陳克剛借機招呼道：“來，先嘗嘗咱地道的農家健美菜，絕對新鮮，一點兒農藥不含的。”
餐館的小桌不大，兩個盛着炖鵝與鲢魚的大盆就幾乎占滿了桌面，再加上兩葷兩素的炒菜，此刻已經沒有多餘的位置，只好将這盤青翠欲滴、粉嫩誘人的健美菜落到兩個素菜上面。
有了這一岔頭，吃飯的氣氛立刻低落不少，蘭曉晴很快就放下了筷子，陳克剛有一搭沒一搭地與衆人閑聊。很快，大家都吃不下去了，一桌子的美食也沒有消耗多少，方芳惋惜地看着滿桌的美味，但肚子裏實在裝不下了，她也只能惋惜而已。
眼見大家都已經吃飽了，陳克剛叫來老板，用現金結過帳，向大家詢問道：“下午大家準備怎麽個安排啊？要是都沒什麽事情，不如我們去射擊場，晚上就直接去天鵝酒店見省裏的人。”
不管怎麽說，方圓今後肯定是同陶副廳長的公子拉上關系了，蘭曉晴明白陳克剛此舉的目的，不外乎是通過方圓與上面拉拉關系而已，因此點頭同意。陳克剛又望向方圓。
方圓看看小妹，見她眼神中滿是期盼，便淡淡一笑，轉頭面對陳克剛道：“好啊！”
陳克剛為了飯後的安排可是絞盡腦汁，總不能帶幾個孩子去歌舞廳那類的地方。還好他靈機一動想到了射擊場，即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還能滿足孩子們的好奇心，可謂兩全其美了。
射擊場，正式的名稱叫“警察俱樂部”，是市縣兩級公安機關聯辦的一個靶場，起初只是對公安系統內部開放，後來不知什麽原因開始了商業經營，任何人只要掏錢就可以進來過過射擊瘾。裏面輕武器齊全，多是警用槍械，也有少部分的軍用重型機槍什麽的。受靶場限制，到目前還沒有諸如大炮之類，不過聽介紹好像也快擴建了，到時候只怕除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外，在這裏都能玩玩，只是價錢不好說而已。
方圓與蘇琴随便聽了下關于槍械的介紹，打了幾發子彈便随陳克剛一旁休息去了。方芳與蘭曉晴兩人一直打個不停，結束時方芳的手都有些顫抖，偷偷跟方圓說手腕痛。方圓三人借機告辭，約定晚上由陳克剛開車去蘇琴家中接他。
回到家中，蘇琴忙着取來熱水給方芳進行熱敷，結果方芳龇牙咧嘴很長一陣才算略微好轉。
下午四點半，陳克剛準時來接方圓，這次蘭曉晴沒有随行同來，估計在忙着接待那個什麽公子的事情。方圓對蘇琴與方芳道：“你們就別去了，好好在家休息。”說實話，方圓對任何類型的衙內都身懷戒心的。傳說中，衙內們都喜歡欺男霸女，萬一讓那個衙內看上了蘇琴與方芳可不得了。
方圓到賓館時，隔着玻璃就看到蘭曉晴正坐在大堂的沙發上，對面是一男兩女。這三人年紀都不大，其中一個比方芳還要小很多的樣子，另外兩個年紀差不多，看着應該有二十出頭了。
方圓邊走邊仔細打量，見那男人身材健壯、濃眉大眼的，跟傳說中那種猥瑣至極的衙內有天壤之別，不由暗笑自己還是話本看多了，受了藝人的影響，哪會有人像話本中所言臉上貼着“我是壞人”的标簽。
這時蘭曉晴發現方圓與陳克剛兩人到來，忙站起身形，那三人也都站了起來。待兩人走近，蘭曉晴為雙方介紹起來歷。這男人果然是陶振林，而那一大一小兩個女孩自然就是文蘭、文惠姐妹二人。姐妹二人不是姓文的，是姓丁，就叫做丁文蘭與丁文惠。
初次與方圓見面的丁文惠顯得很驚訝，晃着腦袋打量他半晌才突然插上一句莫明其妙的話：“你是不是朝鮮族的？”
陶振林與丁文蘭好像對丁文惠這種不太禮貌的行為很習以為常，僅看看丁文惠就作罷了。方圓道：“不是。”
丁文惠好奇心不小，繼續問道：“那你認識小李？”
方圓緩緩坐到沙發裏，沖幾人點頭致意後，轉向丁文惠頗有深意地問道：“小李？”
丁文惠瞪大眼睛，一臉驚喜道：“對，小李，韓國那個小李。”
方圓鄭重道：“不認識。”
丁文惠臉色一沉，咬着嘴唇坐進沙發裏，稍稍轉過頭去不去看方圓。可馬上又忍不住偷偷瞄上兩眼，趕巧方圓也在打量着他，目光碰到一起，丁文惠立刻哼一聲扭轉頭。這種小女孩生悶氣的方式只能彰顯其可愛，倒更加逗人喜歡。
短暫的插曲過去，丁文蘭率先道：“網上那些圍棋戰績真的是你自己取得的？”如此懷疑的話令原本心情不錯的方圓突然感到不快，不過他還是沉着地點點頭。
丁文蘭像是沒有看出方圓心情的變化，轉頭憐愛地看看丁文惠，繼續道：“我打算聘請你做我妹妹的圍棋老師。因為我妹妹還要上學，所以只有在假期才會有多一點的時間，平時只有周末可以學棋。當然黑水離這兒遠了點，你得搬家到省城去，房租我可以墊付一個月的。你看要多少月薪合适？”丁文惠悄悄轉回頭，偷偷瞧着方圓。
在丁文蘭意識裏，這請老師就如同雇工人一樣，只要錢到位就沒有辦不成的，現如今可沒有跟錢過不去的人，因此帶出的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
方圓嗤了一聲淡淡道：“請我做老師？”說着略微一頓，瞧瞧靜靜坐着的丁文惠，只見她小腦袋瓜正朝向自己，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轉着，煞是可愛。方圓稍稍皺眉，接着緩緩道：“請先生不是這麽請的。”說完起身向賓館門口走去，也不同陳克剛與蘭曉晴打招呼。
那陶振林見到眼前情形，忍不住用力一拍大腿，笑聲險些冒了出來，不過在見到丁文蘭瞅向他的那冰冷目光，連忙收起笑容，若無其事地轉頭四顧。陳克剛與蘭曉晴對望一眼，二人都從對方眼中讀出幾分尴尬。
丁文蘭卻仿佛胸有成竹一般，揚起頭，略微提高聲音向方圓的方向道：“八千，一個月。”可看見方圓連停頓的意思都沒有，不由皺起眉頭，目光越加冰冷。
此時方圓已經走到門口，側身推開賓館玻璃門的當兒，淡淡地瞟一眼丁文蘭，也不言語便揚長而去。
第一卷 高中生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