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哼,哥哥真讨厭。”葵南氣鼓鼓的偏過頭,不理葵北。
“你是怎麽找到這個直播間的?”直播間關閉之後,葵北就半倚在沙發上,和葵南三分相似的面容已經完全成長開來,俊美鋒利,言辭充滿了蛇類特有的懶散無力。
葵南晃晃尾巴,盤成一圈,整個上身高高立在半空中,他到現在還在興奮着,暗青蛇瞳幽幽,嘴唇開阖間隐約可見殷紅的分叉,細細長長的吐嘶着,顯得話語有點不明:“就是有次無聊中無意點到的。”
“哥哥,我們可以查查他的直播地址嗎?我想見他,聽他說話,我要把他圈在尾巴裏。”
葵北慢條斯理的解開了袖口,撫摸着從手腕處鑽出來的碧綠小蛇:“你到現在還不能收回獸型,這件事情你就不要想了,還有,多多練習收尾,不要沒事就闖禍,知道了嗎?”
葵南見自家哥哥難得說這麽多話,連忙點了點頭:“知道了,哥哥。”
等哥哥走了,才軟下尾巴,軟趴趴的倒在地上,過了一會又忍不住擡頭看着光屏上的生物,他的眼眸微彎,濃密的睫毛形成一個扇形,就像一道彎彎的月牙,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紅潤的嘴唇翹起,露出了潔白的牙齒,整整齊齊的,又小又可愛,葵南看着看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牙齒,鋒利無比,還帶着尖銳的弧度。
和他是完全不同的物種呢,他想道,柔軟又無害,可是偏偏讓他的尾巴躁動不已,總想圈着他,葵南糾結的皺起眉頭,想了一會沒想明白,最後還是喜滋滋的繼續看着光屏上的奇妙生物。
………
次日一早,唐樘還沒睡醒,就再次感覺到了震動,他抓着床,有點驚慌,這個飛船該不會壞了吧,但是沒過一會,飛船就又平穩了起來。
唐樘揉了揉眼睛,睡意朦胧的打了個哈欠,提前洗漱完畢,然後低頭将枕頭下的小銀球戴到自己脖子上,準備好之後,穿着羽衣等待着早餐。
于是哈爾一進來就看見了小小一團乖巧坐在床邊的唐樘,觸手瞬間激動的翻滾了幾條,灰色的表面上也浮起了不明顯的紅色,好乖巧啊,真想揉揉他~
唐樘敏銳擡頭,一眼就看見了令他眼睛不适的一幕,他鎮定的拿過灰色腕足上的早餐,咕嚕咕嚕的快速喝完了,等飽腹之後,他才奇怪今天機器人怎麽沒有送餐?
“叽叽咕咕……”來吧,跟我走。
哈爾率先爬出去,背後的觸須眼睛仍直直的盯着他。
唐樘被它盯的頭皮發麻,手腳僵硬的出去了,他環顧四周,不明白這個觸手怪怎麽把他放出來了,他好奇的看着飛船內部銀色的艙壁,順着前方濕漉漉的觸手痕跡往前走,沒過多久,居然看見了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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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帶過來了。”哈爾移動到薩德觸手後面。
唐樘被它們看的心裏一跳,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眼前突然一亮,他怔愣的擡頭,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玻璃罩中,随即,一塊巨大的黑布從上方滑落,遮住了所有光線,唐樘坐在地上,似乎明白了什麽,這不就是植物園裏供人觀賞的植物嗎?只不過他是活的,會動。
他皺了皺眉,背後的金色翅膀無意識的動了動,掉落金色細閃,發出了瑩瑩光點,帶來了一點亮光,唐樘轉過頭,看着在黑暗中也流光溢彩的金色翅膀,有點興奮又有一點不安,它們是準備出去了嗎?這樣小心翼翼的将他隔離開來,是要見什麽其他外星生物嗎?
底下的玻璃罩突然升高,唐樘身形不穩的搖晃了一陣,連忙用手撐住玻璃罩,感覺到了移動,耳邊也聽見了嘈雜的說話聲,這是和觸手怪完全不同的語言,有點拗口,聽起來複雜多了,但是唐樘卻忍不住有點激動,畢竟,他們的發音和人類喉管發出的聲音一樣,除了音節不同,他耐心的坐在地上,仔細凝聽着外界聲音。
紛亂的腳步聲,擴大的播音器聲音,上方類似星艦巨大的轟鳴聲,以及偶爾夾雜着獨屬于幼童奶聲奶氣的聲音,一切都讓唐樘覺得那麽新奇,他已經太久沒有接觸外界聲音了。
就在他認真側耳傾聽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玻璃罩停住了,一直遮住光亮的黑布也被撩起來了一角,唐樘看着突然出現的毛茸茸爪子,陷入了懵逼,光亮瘋狂湧入黑暗,讓他清晰看見了一個身材壯碩的獸人正彎腰看着他,這個獸人臉上布滿了暗紅色花紋,穿着灰色的暗色服裝,但是卻有一個毛蓬蓬的巨大尾巴從身後探出來,紅白相間,微微搖晃着,唐樘擡起頭,感覺到自己的臉被獸人手中的電棒照的好熱,他匆匆看過獸人耳朵,那是和人類完全不同的短耳朵,弧度半圓,毛茸茸的,和獸人英武的臉完全不搭,透出一股憨意。
“……烏骨族鳥人?”多倫看見玻璃罩中的鳥族人畏光的模樣,連忙收起了照射線,将視線艱難轉到旁邊的海波爾章魚族上。
薩德點點觸手,擡起另一根觸手準備将這位安檢獸人手上的黑布放下來,可是,卻受到了阻力,它擡頭看了一眼這位不願放下手的哈魯族獸人,不卑不亢道:“是的,它是我們精心養的愛寵,現在接近求偶期,剛好聽說哈魯星球舉辦成禮節,會有大片大片的歡尾花盛開,我們就到這邊來玩一下,畢竟歡尾花很漂亮,他會很喜歡的。”
他敘事的有理有據,末了,從自己腹下用觸手掏出它們的種族證明:“我們是居住在遙遠死亡星海裏的海波爾章魚族,星際種族法承認的智慧種族,請問,可以通過了嗎?”最後一句聲音略重了一點。
多倫用照射光照了一下,發現星碟上方浮現出身份證號碼,便點了點頭,一直和觸手僵持的手也慢慢放了下來,等到看見黑布完全遮掩了玻璃罩中的鳥族人,毛茸茸的半圓形耳朵也拉聳了下來,他叫住即将離去的海波爾章魚族,麥色臉龐漲的通紅,他從口袋裏掏出一瓶噴劑遞給薩德:“剛剛他的眼睛好像被我的照射燈照傷了,這是恢複噴劑。”
一旁的哈爾早就忍耐不住,他伸出觸手把噴劑卷到自己身邊,聲音忿忿抱怨道:“你剛剛的動作真的太粗魯了,怎麽可以直接對着他的臉照?”
它從一開始就擔心的不行,小可愛一直捂着臉,讓它的觸手都難受的糾結成一團,那麽脆弱的小生物,現在肯定害怕了吧,這個哈魯獸人真的太粗俗了!
多倫撓撓頭發,其實他前不久的舉動完全是正常的,符合規範,畢竟他是星港安檢員,但是,他也想不到這個烏骨族的鳥人居然會嬌弱成這樣,是病變的烏骨族嗎?
等到海波爾章魚族離開,他的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股難以磨滅的遺憾,多倫皺了皺眉,還是強迫自己進入到工作中。
唐樘感覺到自己在緩慢移動,他的臉到現在還很熱,燙手的很,此刻他只能慶幸自己的眼睛早一步閉上了,他用手背貼在臉上給自己降溫,穿在身上的顏色豔麗的羽衣似乎也熱了起來,他卷起衣袖,感覺有點渴,想喝水。
就在他準備敲玻璃的時候,一直移動的感覺卻停了下來,他感覺到玻璃罩被人輕輕放在了地上,随即罩在上方的黑布也被一根觸手甩掉了,唐樘擡頭看着面前的一個噴霧,眨了眨眼睛,這是給他的?
長長的灰色觸手卷着一個白色噴霧,唐樘總覺得玻璃門前的觸手怪有點眼熟,似乎今天早上給他送早餐的也是它,個頭比其他的要小一些,表面觸手皮膚也經常變色,他心裏一動,接過白色噴霧瓶,緩慢問道:“給 我的?”為了表達清楚,他特意加重了鼻音,好讓疑惑更明顯一點。
哈爾只覺得渾身都冒着熱氣,他,他居然和它說話了?海神在上,今天他受到眷顧了嗎?哈爾暈乎乎的想着,雖然不明白小生物在說什麽,但是它也猜的差不多,它連忙點了點觸手,視線緊緊盯着他通紅的臉,伸出另一只觸手隔着空氣摸了摸他的臉頰,發出了呼呼的擔憂聲。
唐樘握着噴霧劑,心情有點複雜,他第一次正面感受到觸手怪的智力,以及它對他的關心。但是看見那麽多的複眼齊齊盯着他,他還是心裏一秫,大概是看出來了他的逃避,這個小觸手怪看了他一會就走掉了。
唐樘坐在玻璃地面上,顏色華美的羽衣層層疊疊飄落下來,逶迤拖地,他低頭看着手上的噴霧瓶,上手弄了幾下,終于噴出了一點氣霧,他連忙将噴頭對準自己的臉一連噴了好幾下,臉上的灼熱感瞬間就不見了,他偏過頭從玻璃鏡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坐在地上的青年背脊挺直,一身豔麗羽衣,背後的金色翅膀流光溢彩,有種虛幻的不真實感,唐樘收回目光,他摸了摸潮濕的碎發,然後掀開羽衣,将噴霧放到了最裏面的睡衣暗袋裏。
他穿了兩件衣服,主要原因是身上的新睡衣穿起來簡直太舒服了,輕弱無重但偏偏又完美貼合着每一寸肌膚,布料穿上去溫涼不燥,好似貼着一塊軟玉睡覺一樣,今天一早,他就卷好腕口褲腳,為了照顧翅膀,上衣部分只能累贅的落到肩胛骨處,然後又披上了一層羽衣,等翅膀伸出來之後,才掩飾了他的囧境。
唐樘收回思緒,看向周圍的布置,那群觸手怪就在門口,也不知在說些什麽,房間裏暫時只剩下了他一個人,看着看着,他的臉色不由有點疑惑,周圍地面鋪滿了猩紅的奇怪花簇,細細長長的猩紅花瓣互相纏繞着,豔麗灼灼,盛開在一起,怒放的姿态讓這間不大的小屋居然有了一種花海的架勢,最中央就是玻璃罩,也就是關他的地方。
唐樘伸出手,觸摸到了冰冷的玻璃,微微皺起了眉頭,心裏突然浮現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打開了,唐樘驚訝的睜大眼睛,居然是一個有着獸耳的小正太,他堪堪不過四五歲,抱着自己的毛茸茸大尾巴,睜着一雙清澈的棕色眼睛正一臉好奇的看着他,随後叽裏咕嚕啦啦的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奶聲奶氣的幼童音響在唐樘耳畔,讓他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一些。
“過來。”他向他招手,等小家夥走近了,心裏突然浮現一個大膽的想法,玻璃罩的開關就在外面,小家夥觸手可及的地方。
毛茸茸的大尾巴被小家夥抱的緊緊的,也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的,幼嫩的小臉紅通通的,唐樘看着小家夥驚嘆的眼神,總覺得自己就像動物園裏供人觀賞的珍惜動物,別扭極了。
他低下頭,靠近這個外星小孩,清晰看見了這個小家夥獸瞳裏的喜歡,亮晶晶的,幾乎要溢滿了,連小尖牙也稚氣氣的露了出來,笑得一臉純真。
唐樘的手指怎麽也點不向那個紅色開關的位置,他看着在他面前叽裏咕嚕手舞足蹈的小幼崽,嘆了口氣,算了,這麽小的小孩,到時候被發現了,可能都不夠觸手怪一根觸手抽的。
這群觸手怪明顯把他當做了搖錢樹,小家夥走掉之後,接二連三的又來了好幾波外星幼崽,唐樘觀察過,大概三分鐘就會換一波,他坐在玻璃上,百無聊賴的看着對面興奮的幼崽崽們,怎麽也想不通自己有什麽好看的,奧,也許這騷包的豔麗衣服很受這群幼崽喜歡,唐樘冷着臉想着。
門外響起了觸手怪啪啪拍打地面的聲音,和渾厚的男音混在一起,唐樘來了精神,難不成有其他獸人來了?
沒過一會,門就被觸手怪打開了,跟在他後面的是一家三口,唐樘第二次碰見成熟體的獸人,而且還是一男一女,他仔細觀察着,發現女性獸人臉部沒有花紋,本來很是高挑的身影在壯碩的雄性獸人面前意外的小巧,他們手上還牽着一個幼崽。
唐樘定睛一看,居然是第一個進來的那個小家夥。
看的出來,他們一家三口都很喜歡他,圍在他身邊看個不停,唐樘尴尬的坐直身體,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變得自然,随着時間推移,進來的獸人也多了起來,唐樘總是能看見一些熟悉的面孔,有男有女,他們總是來了走,走了來,時間久了,唐樘自然發現一點端倪。
這些獸人對他的喜愛是不是……有點奇怪?
一天下來,他只感覺被那些獸人炙熱的喜愛目光穿透了,唐樘心累無比,趁現在沒人,剛想休息一會,一直躲在不遠處的哈爾點着腕足就走了過來,灰色的腕足上卷着一杯奶,冒着熱氣,鮮香四溢,唐樘抿了抿唇,轉過了身體,不想看見它。
他心裏難受極了,他現在只想安靜的躲起來,任何人不要看他才好,他感覺自己可能得了目光恐懼症,那些獸人每一次新奇喜歡的打量對他而言都是打擊,告訴他現在是一個人,身邊沒有同伴,無法交流,困在狹小的玻璃裏,艱難求生。
哈爾收回腕足,複眼轉動了幾下,将門打開,把奶汁放了進去,然後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唐樘等聽見身後完全沒有聲音了,指尖微微一動。
“怎麽了?”卡爾米碰了碰低落的好朋友。
哈爾聲音有點低:“他看起來不太開心。”
“額。”卡爾米動了動身體,糾結道:“我知道,可是這不是沒有辦法嘛,我們一定要去中央星的,你也看見了,他這麽嬌弱,只有貴族才能讓他生活下去,我們挑挑揀揀的将飛船上的好東西都給他用,才勉強讓他活下去。”
哈爾仍有點難過:“他今天都沒有吃我做的飯。”
“別難過了,他始終會離開我們的。”卡爾米安慰了一下同伴:“我們好不容易從死亡星海出來,我可不想回到那個破地方了,哈爾,狠心一點,你可以的。”
哈爾聞言翻了個白眼:“我看你才是軟心的那一個,今天你都不敢進去看他。”
卡爾米詞窮:“那是,因為,因為我要算賬。”
“得了吧,黑岩哥哥和族長會算的”
正說話間,一個黑影突然籠罩了它們。
“嗝…聽說這邊有新鮮的烏骨鳥族……我是鸠族的……嗝……多少錢可以看看?”
哈爾擡起腕足,對這個滿身酒氣的鸠族有點不喜:“一百星幣。”
“這麽多?你們怎麽不去搶啊?”喝的晃悠悠的鸠族脾氣明顯不好,氣的臉紅脖子粗。
“你可以不看。”卡爾米淡淡道:“還有,禁止喧嘩。”
“呵,老子偏偏要看。”鸠族人從懷裏掏出星幣放到旁邊的箱子裏。
“看可以,但是只能在門口看,不能吓到他,否則後果自負。”哈爾收好星幣,提醒道。
也不管他聽沒聽見,就打開了門。
鸠族人原本還殘留着醉意的目光驀的清醒了過來,哈爾也朝裏面望去,發現小生物此刻端端正正坐着,正舉着杯子喝奶,嘴角還隐約殘留一點奶漬,他明顯沒想到門會打開,黑色的眼睛倏的睜的圓溜溜的,就像是一個受驚的小動物般。
哈爾的心立刻就軟了,嘤嘤嘤,他怎麽能夠這麽可愛( . )!居然躲起來偷偷喝奶!
“好可愛的寵物,怎麽,怎麽賣的?我要得到他!”鸠族人心癢難耐的想上前一步,卻被一根觸手卷住了小腿。
“我說了,你只能在門口看!”哈爾一字一句道,觸手瞬間猙獰起來,深灰色的粗壯腕足上,衆多複眼冷冰冰的看着他,眼白部分纏繞着蜘蛛網般的血絲,灰色的瞳仁像看一件死物般看着鸠族人。
“…放,放手,我知道了。”鸠族感受到腿骨處的劇烈疼痛,忍不住喊道,冷汗簌簌而下。
哈爾松開觸手,看着那個鳥人頭也不回的跑掉了,複眼慢慢閉上。
卡爾米靠近它,躍躍欲試:“追上去?”
“不要你插手。”哈爾蜷縮起腕足,語氣平淡:“我的毒素會讓他生不如死的。”
“那個鸠族的目光藏着邪惡,不配看他。”
卡爾米無語的看着哈爾,要說邪惡,它貌似才是邪惡的吧,一言不合就下毒。
哈爾說完以後,藏在後面的複眼悄悄睜開了一點,發現小可愛大概是嫌丢臉,已經再次轉過了身,背對着它們,喝的幹幹淨淨的杯子就放在不遠處。
唐樘豎起耳朵,等聽到身後聲音徹底沒有了,才揉了揉自己有點熱的臉頰,真是,他餓了一天好不容易吃點東西居然還要被圍觀,想起剛剛那個小觸手怪的驚訝,淡淡的羞窘又湧了上來,就在他想努力淡忘的時候,背後突然被輕輕戳了戳。
唐樘:……
他慢慢轉過身,低頭看着近在眼前的杯子,裏面盛滿了香甜的奶汁,一根灰色的小觸手卷着它,有不明顯的紅色浮現,觸手上的複眼已經全部閉合,這樣看來,倒是正常了許多。
唐樘心情複雜的接過杯子,他垂眸看着不遠處的小觸手怪,總覺得此刻它在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