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聽聞南疆氣候溫和,四季如春,蘇崇文也就沒急着催全家趕路。
等家當都變賣完,蘇家一行才揮別了兩眼淚汪汪的蘇崇菊,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只不過去京城之前,蘇老頭和楊繡槐念叨着想會并州看一看。
蘇老頭是這麽說的,“來了遼州十年,一次都沒回去過,這次去南疆,更是天高路遠,要是不回梧桐莊看看,怕是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楊繡槐也挺惦記娘家大哥大嫂的,再加上三個兒媳婦的娘家也都在并州,這十年來,雖然偶有書信往來,但隔着那薄薄幾張紙,那有見面親親熱熱的聊天來得舒心?
蘇崇文對于并州,倒是可回可不回的。
相比起并州那些親戚,他更想早點去京城看看自家兒女,只不過家裏人都眼巴巴地盼着,他也不好掃興,只能點頭答應下來。
從遼州城出發,入并州城,一路中都督的車馬開道,不管去了官道上的哪家驿站,都有沿途小官過來拜會,食宿問題都得到了妥善的解決,就是路上耗的時間多了些。
楊繡槐同蘇崇文抱怨,“三郎,你說這些七品芝麻官兒們怎麽都這樣呢?當初我們從并州動身去遼州的時候,你就是五品官身了,那時候也沒見他們這麽巴結你啊,現在怎麽就都和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來了?”
蘇崇文樂呵呵地解釋,“那時候的我雖然是從五品的官身,但在官場中混的人都知道,遼州、松州與烏拉州遭了天災,我們這些剛剛從科舉熔爐中爬出來的舉子都是去填那‘北疆三坑’的,指不定哪天就死在了路上,誰願意過來巴結?”
“現在不一樣了,我這官身已經從從五品晉升到了正三品,不僅救活了遼州,還将整個北疆都帶得繁榮起來,沿途所見的那些磚瓦,有七成都是産自北疆省,連帶着不成器的我,也被這些人當成了陛下眼中的紅人,你說他們會不會巴結着?”
“遙想當初,視我如洪水猛獸的人可不止這些沿途小官兒,我們縣城的那縣太爺當初都避我如避蛇蠍呢!”
楊繡槐歪着嘴‘呸’了一口,道:“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識金鑲玉!現在讓他們看看我兒你的威風,看他們的腸子悔不悔青了!”
蘇崇文給楊繡槐倒了一杯茶水,“娘,人心向來就是如此,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你又何必動氣呢?再說了,為了這些人動氣,不值得。”
“笑臉把人給打發了,和和氣氣的,別鬧什麽矛盾,當不成朋友,當個點頭之交也好,沒必要非得把臉給撕破。閻王好惹,小鬼難纏,給這些人一點面子,大家各退一步,往後見面辦事都方便些,若是同他們撕破了臉,指不定他們背後怎麽使絆子呢!”
楊繡槐想想,确實是這個道理,她也就沒再繼續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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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路上耽擱了半個月,總算回到了并州。
蘇崇文特地叮囑車隊繞過并州城走的,直奔老家而去。
只不過考慮到老家的房子年久失修,肯定不能住了,這才落腳在了縣城。
落腳的地點是福臨樓,與蘇崇文當初買的那間院子只隔了一條小巷子。
佟掌櫃去了遼州城,福滿樓和福臨樓卻沒有賣出去,而是讓當初跟着蘇崇梅經營福臨樓的小二把福臨樓和福滿樓的生意接了過來,每年都給遼州城送銀子過去。
那店小二的本事不大,但守成綽綽有餘。
一行人站在福臨樓的樓下,驚動了福林樓的小二,那小二見門口站了一排衣着光鮮、貴氣逼人的富貴人,趕緊跑了出來,“不知貴客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不等蘇崇文和葉桂枝說話,蘇崇梅就走了出來,“小六子?如玉說把店交給你打理了,你人呢?躲那個涼快地方偷懶去了?”
如玉是佟掌櫃的小名,蘇崇梅自打嫁給了佟恪誠之後,就變成了佟掌櫃的嫂子,二人的稱呼自然而然就改了。
店小二一聽這個闊婦人張嘴就喊掌櫃的名字,知道是遇到了熟人,趕緊進去喊現任掌櫃丁小六。
殊不知,丁小六已經從裏面跑出來了,邊跑邊喊,“崇梅姐,老遠就聽到你的聲音了!這好多年沒見,你聲音是一點兒都沒變啊,就是嗓子比之前亮堂多了。”
丁掌櫃跑出福臨樓的大門,腳步急急剎住,他盯着蘇崇文和葉桂枝看了好一會兒,才把眼前的人與印象中的那兩道影子給疊在一起,試探着喊道:“蘇大人,蘇夫人……這位是,蘇老太太?”
最後那位蘇老太太自然是稱呼楊繡槐。
葉桂枝和蘇崇文也認出了丁小六,客套着寒暄了幾句,丁小六便迎着人往福臨樓裏走。
張春芽主動出聲,“丁小六,你還記得我不?”
丁小六盯着張春芽瞅了好幾眼,樂了,“哎喲,這不是豬婆嗎!你這些年身上的變化不小啊,原先看着摳摳索索的,現在瞧着大氣多了!還真別說,你這麽體體面面的一打扮,就和換了個人似得。”
張春芽原本還微微上挑的嘴角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任誰被喊‘豬婆’都不會高興。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卧薪嘗膽許多年,好不容易發達了,衣錦還鄉,結果被人認了出來,那人還指着他說,“你記得我不?當時你還吃過我的屎呢!”
張春芽翻了個白眼,沒再搭理丁小六。
丁小六是個自來熟,他的視線越過張春芽,看到了懷中抱着一孩子的李大妮,又問,“哎呀,魚婆,你也回來了?你懷中抱着的是你兒子嗎?裝的真壯實!”
李大妮:“……”她還啥都沒說呢,怎麽這倒黴事就落在她頭上了?
強行扯出笑容來,李大妮舉了舉懷中的孩子,同丁小六介紹道:“這是我們家老三,壯壯。猴姑、虎姑,還不和你們丁叔問個好?”
蘇猴姑和蘇虎姑從蘇崇水身後鑽了出來,喊了一聲‘見過丁叔’,然後就又鑽了回去。
丁小六瞅着那倆閨女長得都挺标志,發自肺腑地誇獎道:“魚……”想到張春芽那黑成鍋底的臉色,丁小六趕緊改口,“蘇家二嫂子,你也算是求仁得仁,修成正果了!上頭生了倆閨女,這會兒又生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兒子,這下子女雙全,往後養老也算是有着落了。”
李大妮并沒有被丁小六的話安慰道,反倒是還有點想動手打人。
她黑着臉說,“老三也是個女娃,不是兒子。”
丁小六這才意識到他的問題出在哪兒,感情是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面去了!
“蘇家二嫂子,你家這老三也不像是閨女啊!而且你家閨女不是名字裏都帶個‘姑’麽?怎麽到了老三這兒,名字就變成壯壯了?”
李大妮:“……”
說起來就又是一捧心酸淚了。
經歷了‘蘇猴姑’與‘蘇虎姑’這種天崩地陷式起名之後,李大妮已經對蘇崇水的起名水平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她在剛懷上第三胎的時候,就同葉桂枝說好了,請蘇崇文這個讀書人給她閨女起個名字。
蘇崇文欣然答應,他也覺得自家二哥起的名字屬實難聽。
可李大妮和蘇崇文都沒有料到,蘇崇水對起名這回事兒有很深的執念,等李大妮肚子裏的孩子一落地,還未等到李大妮同蘇崇文商量,蘇崇水就問了産婆這孩子帶不帶把兒,還看了這孩子一眼,見這孩子長得虎背熊腰,一身五花膘,蘇崇水就把這娃兒的大名和小名全都定了下來,大名跟着上面的兩位姐姐往後排,上面的兩位姐姐叫蘇猴姑與蘇虎姑,那老三就叫蘇熊姑,至于小名麽,蘇崇水瞅着自家小閨女一身五花膘,腦子稍微轉了轉,就把這小閨女的小名也給定了下來,就叫五花。
關鍵吧,蘇崇水這人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他前頭給大閨女和二閨女起的名字已經快将李大妮給氣到自閉了,他這會兒給小閨女起好名字後,還找李大妮賣弄了一番,“大妮,你之前一直都說我起名字不好聽,這次我仔細想了想,終于給咱家小閨女起了倆好聽的名字。”
“倆?”李大妮疑惑。
蘇崇水點頭,“嗯,一個大名,一個小名。大名是要往戶籍上寫的,小名就是咱家裏人喚的。你想知道不?”
李大妮原本想給蘇崇水還一句‘我不想知道’,可是對上蘇崇水那極度渴望自家婆娘肯定的眼神,她就不忍心傷害蘇崇水了,道:“相公,你說吧。”
蘇崇水嘿嘿一笑,一邊用手比劃一邊說,“咱家閨女長得虎背熊腰的,順着她上頭兩個姐姐的名字往下來,就叫熊姑,這名字聽着就壯實。至于小名,你看咱小閨女身上的那肉像不像五花肉?我覺得五花這個名字挺好的,所以就她給咱小閨女的小名兒定成五花了。怎麽樣?”
瞅着蘇崇水那一臉‘快誇我’的表情,剛生完孩子的李大妮糟心到了極點,她心裏的最後那點兒幻想這會兒全都沒了,要不是因為剛生完孩子沒力氣,她絕對能操着雞毛撣子追着蘇崇水跑一條街。
“相公,你還是別想了。咱家小閨女的名字,我已經拜托給三弟來取了。肯定得取一個文雅的。我打算等三弟給小閨女起完名字後,讓他幫忙給上頭兩個閨女的名字也好好想想,看能不能換倆好聽的名字。”
蘇崇水納悶,“為啥呀?我覺得蘇猴姑和蘇虎姑這倆名字挺好的啊,等姐妹倆長大了,需要說親了,肯定不用擔心被人欺負。”
李大妮都給蘇崇水給氣笑了,“你還知道你閨女長大之後要嫁人的啊!別人家閨女的名字不是花就是草,瞧瞧你給閨女起的名字,不是虎就是熊,你是不是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你閨女是個潑婦?”
“蘇崇水,就憑你給閨女起的這仨名字,你覺得會有人想不開,冒着生命危險來咱家提親?咋了,你當人家瘋了,需要往家裏娶個母老虎回去鎮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