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栗青本來以為自己講故事時平鋪直敘的,應該不是很吓人,但她還是低估了成萌萌的膽小程度。不僅半夜上廁所硬是把她拖着一起,後半夜更是直接跑到她床上擠着一起睡。
雖然不太舒服,但比起前世栗青在戰地時睡沙地随時擔心會被偷襲好太多,所以也就由着成萌萌去了。
清晨,當栗青和往常一樣醒來時,成萌萌還睡得很沉,連栗青出門時發出的聲響也沒驚動她。
栗青到離宿舍樓最近的操場跑了幾圈之後,才慢悠悠地到食堂吃早飯。剛剛吃完就接到陳穎的電話,她不常和栗青聯系,這麽早打過來肯定是有急事。
果不其然,電話那頭的陳穎告訴了栗青:“栗文濤已經不止一次承諾過要離婚和我在一起了,還向我要承諾,”說到這裏她頓了頓才問:“我該怎麽做?”
陳穎并沒有因此覺得到現在為止都沒有碰過她的栗文濤是個什麽正人君子,她很清楚若不是自己一直吊着他胃口,栗文濤早就抛棄她了,她也不是沒遇到過這樣的男人。
栗青倒是沒想到栗文濤那樣的人能和陳穎玩你追我趕的游戲玩兒這麽久,走出食堂的同時仔細地想了想之後告訴陳穎:“你隐晦地提醒栗文濤,你最近總感覺有人跟着你。”
陳穎何其聰明,禮貌就猜到她的意圖:“你想讓我故意誣陷他老婆?”丈夫出軌,妻子找人偷偷跟蹤他和小三,這樣的事情并不少見。
栗青望了一眼不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面,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勾了勾嘴角別有深意地說:“怎麽能說是誣陷呢?”
到現在鄒秀媛還沒什麽動作那是因為對自己太過自信,又沒有察覺到栗文濤的異常,一旦她回過神來,比跟蹤丈夫情人這種事情更加瘋狂的事情她也做得出來。
比如前世鄒秀媛曾經做過的壞事。
她的娘家不過是經營着一家小公司,離了栗家她什麽都不是,自然會使勁兒抓緊栗文濤。其實那時若不是鄒秀媛做得太絕一點情面都不給栗文濤留,兩個人的關系也不會演變到連仇人都不如。
既然如此,栗青完全可以在這件事上加一把火。
“那最多算是‘報恩。’”栗青的臉上帶着笑意,眼底卻冰涼一片。
挂了電話,栗青又給譚易發了條短信。
她忍了那麽久,精心編織的大網也該圈着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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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新生入學典禮上,栗青代表這一屆的新生作發言。站在臺上面對整個禮堂的人,栗青突然覺得命運真的很奇妙。
她還記得前世剛入學時作自我介紹的時候,自己不善言辭的尴尬模樣,也記得那時為了争取到各種各樣的機會豁出去地自我推銷。而到了現在,她已經能夠鎮定自若地站在衆人目光的中央。
這是一份平淡無奇的演講稿,雖不至于死氣沉沉,但毫無新意可言。
“最後,希望大家不要辜負這好時光,留下遺憾。”
說完這一句話,栗青将演講稿放下,微微傾斜身體朝臺下鞠躬致意。
完成一項任務終究是輕松的,接下來整個過程也就不顯得難熬了。等典禮結束,栗青和成萌萌一起走出禮堂時,似乎聽見有人在身後喊栗青的名字。
可當她回過頭又只看到從禮堂裏湧出來的人群,而不是某個特定的人。直到對方微笑着朝她走來的同時,高高舉起的手搖晃着向她打招呼。
“青青,你認識他嗎?”成萌萌疑惑地看着慢慢朝她們走近的穿着白襯衣的年輕男人,轉過頭問栗青。卻發現對方正站在那兒,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
“丫頭,好久不見。”許墨走過來,随意輕松地朝栗青伸出手。就像很多年前她帶着弟弟去他們家時他微笑着朝她伸出手一樣。
良久栗青才擡起頭望向他,終于伸出手來握住對方白皙修長的手:“好久不見,許墨哥哥。”
栗青原本以為自己會尴尬,然而,就在剛才她握住許墨的手的那一瞬間,從前的那些愉快的、不愉快的仿佛突然就煙消雲散了一般,讓她能夠帶着微笑和他打招呼。
成萌萌十分有眼力見,随便找了個借口先走,留給栗青和許墨單獨相處的機會。
B大風景如畫,然而此時和許墨并排走在湖邊,栗青卻無心欣賞。想到成萌萌離開時對她擠眉弄眼的樣子,栗青卻笑不出來。
許墨算是栗家遠親,栗青十歲那年就是被栗文濤送到他家寄養。那時他15歲,他弟弟許承11歲。
前者是第一個對她微笑伸出手的人,後者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利用的人。
“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總是板着臉。”許墨突然開口說道:“大概也就只有許承那小子能讓你生氣了吧。”他臉上帶着笑容,語氣輕松。
栗青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起許承,想到那些早已被她扔掉的信,她看向遠方仍舊翠綠的垂柳,那些話終究還是沒有将問出口。
許墨的父母并不歡迎她和弟弟,只是迫于無奈才作出這樣的決定。但要讓他們對這對姐弟有多好就太不現實了。
在許家,栗青和弟弟住在一間沒有燈光的小房間裏,每頓飯只有少少的一點。在那裏,除了許墨根本沒有人對他們表示過一點點的關心。而許承,他一開始似乎并不喜歡她,一見她就冷嘲熱諷,栗青怕他告狀也不和他吵,每次都躲着他。可那次她被班上的不良學生堵在小巷子裏,卻是他把她救了。
從那以後,他對她的态度突然變得十分奇怪。不僅在早上出門前,偷偷把許母給他帶的零食塞進她書包裏,甚至會把他的零用錢分給她。而她沒有拒絕,她需要錢。
那時弟弟還小,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長得跟只瘦猴子一樣。她需要這些錢讓他吃飽。所以即便後來她知道他對她的暧昧情愫,依舊裝作什麽都曉得一樣,接受他對她的好。
“不過,”許墨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有些嚴肅地問她:“我不是讓你等我回來嗎,怎麽突然就搬回栗家了呢?”他那年20歲,正好得到學校保送國外留學的機會,那是他非常心儀的大學,時間緊迫他也走得匆忙,可他明明有再三叮囑她的。
栗青聞言,回過神來,偏着頭看他。
許墨比那時高了許多,整個人的氣質卻更加幹淨了。
他和弟弟許承并不是很像,他是水,許承是火。
垂下眼,栗青一句話把這件事帶過,“我叔叔嬸嬸說想我和弟弟了。”
“真的?你沒騙我?”許墨明顯不相信她的話,狐疑地打量她,想從她的目光中尋找到蛛絲馬跡。但他不知道,撒謊對于栗青來說早已成為家常便飯了。
所以此時面對他質疑的眼神,她并不閃躲,而是仰起頭直直地看着他,嘴角彎成自然的弧度。
最後還是許墨先敗下陣來,他習慣性地伸出手想要揉揉她的頭,卻被栗青躲過了,他的臉色突然變得有點尴尬,但還是笑着說:“好了,相信你。”
說完手機鈴聲突然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許墨歉意地朝栗青笑笑,随即接通了電話。等他挂了電話,臉上歉意更甚:“有點急事,本來還想請你吃飯的。”
不過他向來只想好的事情,随即釋然地笑笑:“這是我的手機號碼,你晚上再聯系我吧。”就像是早已準備好的一樣,說着把一張寫着他電話號碼的小紙條放到她手裏,鄭重其事地叮囑她:“一定要打給我。”
栗青點頭:“好,那,再見。”說着轉過身朝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沿着湖邊沒走多久,栗青突然停下腳步,她轉過身看着遠處許墨的背影。
這樣看着,栗青突然就想起他出國前她去機場送他時的情景。
然而終究是不一樣的,他仍舊是那個許墨,但她不再是那個栗青了。
許墨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時突如其來的機會并不是偶然。
許承塞錢給她意外被他母親發現了,在她的逼問下,許承說出了“我就是喜歡她”這樣的話來。
許母并不是一個普通婦人,聽了這樣的話,震驚過後也沒罵也沒打。每天的日子照常過,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可,終究還是有變化的。
作為家裏唯一一個維護她的人,許墨突然得到保送國外的機會出國并不讓人意外。之後不久許承又被送進寄宿學校,而她也休學和弟弟一起被鎖在小屋子裏。
那晚許家突然起火,滾滾的濃煙彌漫了整個空間,那時候如果不是徐承突然出現,她或許早就死在了沒有知曉的清晨。
第二天栗家的車是在醫院把她和弟弟接走的。栗青還記得那時許承拎着保溫盒追着車子跑了一路,然而她從沒有把他那句“阿青,我會來接你的”的承諾當真。
許墨的背影漸漸消失,栗青收回自己的視線,低下頭看手掌心的小紙條。
只是那上面的字跡卻不是許墨的字跡,那個人或許忘了,她過目不忘,更何況從那些信件上他的簽名就知道他的字這麽多年來都沒什麽進步。
栗青不曉得如果那時沒有發生那麽多事,最後她和許承會如何。可許承的母親說得很對,至少那時她只是一心想要利用他,當面臨選擇時她肯定是不會選擇他的。
那些半年一次的信件從未斷過,然而她卻從未打開。他曾經為她做過那麽多,甚至把她和弟弟從死亡邊緣拉回來,到如今,她能為他做的只有一件事。
放棄。
定定地站了片刻,栗青走到不遠處的垃圾桶旁,伸出手将手裏的紙條扔了進去。
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