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桃花終于開了
闵隽塵看着她惶惑卻仿佛出現了一絲希望的眼神,忽然覺得,也許這個決定沒有錯。
當時,皇帝命他去南疆找尋可以續命的藥,他卻在深山中看到當年師傅用來治療他的腿的藥草。他以為這種藥草已經絕跡了,沒想到,竟然還能遇到。
其實初曦的傷,原本就是他有意造成的。他的人生之中,向來沒有容忍。人若犯我,我必十倍還之。所以那一次,帶她去城郊騎馬的時候,他事先在馬身上做了手腳,讓她摔落下來,斷了這雙腳。又刻意延誤醫治的時間,讓整個太醫院都束手無策。他是大夫,太清楚如何毀掉一個人的希望。
他原本不該關心她的腿,可不知怎地,卻動了恻隐之心,将那藥草摘了,曬幹了,一直帶在包袱裏。
成婚後的幾年,他對她表面溫和、故作忍讓,不過是為了取信府裏的人,好讓他們不要去外面嚼舌根,傳到皇帝的耳朵裏。在外面的人看來,他是個好脾氣的驸馬,對妻子萬般忍讓,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己做了多麽十惡不赦的事情。
即便如此,他從來沒有後悔。初曦越是不想放手,他便越是痛苦,猶如被束縛在蠶繭之中,時時刻刻都想遠離她。
如今聽到她這一番話,他才終于釋懷了。她想通了他并非她的良人,他也願意為自己做的一切彌補。
“接下來的兩個月,你可能會有點辛苦。我要打碎你的腿骨,重新幫你接合好,再用藥加速你的骨頭愈合,你會很痛,很癢,甚至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但是相信我,等過了這兩個月,你就會慢慢站起來了。”
“為什麽,闵隽塵?”初曦愣愣地望着他,“你不是很恨我嗎?為什麽不讓我自生自滅?”
闵隽塵看着她眼睛中的光亮,垂眸淡淡道:“我做事從來沒有原因。你也不必想太多,我想幫你,純粹就是因為此刻我想這麽做。除此之外,我仍舊沒有什麽可以給你的。”
原來如此。初曦苦澀地笑了笑。是啊,她怎麽會期望闵隽塵能對她回心轉意呢?他從頭到尾根本就是被強迫的,又怎麽會喜歡上一個設計了他的女人呢?
“你可以選擇,接受或不接受我的幫助。”他忽然轉過頭看着她,“你的腿傷已經三年了,時間拖得越久,治愈的希望就越小,要受的痛苦也就越大。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下。”
“不用考慮了。我答應你。”初曦堅定地說,“我已經大錯特錯了一次,我不想因為恨你,而毀了我自己一生。闵隽塵,我要我的腿。只要你能讓我好起來,我願意用我的所有和你換。”
“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東西。”他面無表情道,“我只要自由。”
初曦怔了怔,眼眸晦暗下去:“好,我給你自由。”
新帝還沉浸在中原告捷喜悅中,初曦的求和離書忽然送了過來,讓他一下子有些吃驚。
身旁的心腹太監看着新帝複雜的面色,試着問道:“陛下可是不願意讓闵太醫離開?”
新帝笑了笑:“你倒是我肚子裏的蛔蟲。闵隽塵此人是個人才,處變不驚,行事果決,讓他走了,實在是我的一大損失。”
心腹太監道:“之前,闵太醫不是向陛下請求赦免華家的罪過,放華小姐一條生路麽?陛下何不利用這個弱點……”
新帝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闵隽塵喜歡華音,李秋狄也喜歡華音,可是人只有一個,我如何能分成兩半呢?李家對我忠心耿耿,李秋狄又在此戰中立下了汗馬功勞,我若不顧他的意願,恐怕會生禍端。”
“那,陛下的意思是……要幹脆除了華家小姐?”
新帝低下眼眸,看着那封和離書:“讓我再想想。等李秋狄回到金陵,我要見見這個女人。”
碎骨之痛,隔了幾年,又再重溫一次。初曦躺在床上,整個人泡在冷汗中,仿佛從地獄裏走了一遭。
闵隽塵望着那雙因為斷骨而充血成紫色的腿,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忍:“再忍忍,敷完了藥以後,我會給你吃一些止痛的藥,你可以睡一會。”
初曦點了點頭,有些接不上氣:“闵隽塵,我真的會好起來嗎?不要讓我白白受多一次痛苦。”
闵隽塵坐在床邊,用手帕擦了擦她濕潤的額頭:“你今天所受的痛苦,我當年也受過,而且比你更痛。我的腿殘疾了五年,重新打碎了兩次才治好。”想起那種痛,至今他仍覺得心有餘悸。
初曦舒了口氣,“那就好。”因為疼得厲害,她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尤其是闵隽塵的藥敷上她的腿的時候,皮膚裏的熱和藥的冷沖突,她忍不住掐住闵隽塵的手:“我好想殺了你,我想殺了你……”
掐着掐着卻又慢慢松開手指,整個人毫無氣力地癱在床上。
闵隽塵這才繼續替她包紮。一切都弄好之後,卧榻上的人卻忽然開口:“你的腿,為什麽會殘的?”
“仇家所害。”他淡淡地說。
“是華家麽?”她問道,“父皇說,是你檢舉了華國忠私吞貢品、貪污受賄的事情。如果不是和華家有仇,以你的性子,是懶得管別人的事情吧?”
“是又如何?”有些事情,他已經不想再回想,那是他痛苦的根源。
“闵隽塵,我真不明白啊。”初曦悵然道,“你毀了華家,卻又心心念念地想着那個女人。你到底在想什麽?”
那次,她推着輪椅到他房中,瘋狂地和他吵架,摔他的東西,他面色不驚地任她發洩,直到她的手碰到書桌上那一幅畫卷。他恐慌地沖了過來,奪過畫,細細地撫平,然後是極冰冷的一個眼神。
成婚以後,哪怕她再鬧,他從來不會對她動氣。他怕人知道,他這親結得不情不願,怕落人口實。只有那一次,他沒有忍住。
後來,她趁着他不在,讓下人偷偷将那幅畫拿了出來,調查之下,才知道,原來,那個女人竟然是華家被通緝的大小姐。
真可笑啊。她堂堂一國公主,竟然比不過一個逃犯。
“你今天的話有些多了。”他站起身來,“我去給你煎藥。你先歇息會,一會就不那麽痛了。”
她看着他頭也不回的背影,忽然閉上眼睛,握緊了拳頭。
春風得意馬蹄疾,這一路回金陵,竟然只花了十天的時間。李秋狄和駱羿山一同回金陵述職,此次兩人戰功顯赫,封将是必然的事情。不過李秋狄實在無心再從軍,只想領個閑職,在金陵陪伴華音母子。
此次凱旋,金陵百姓聞得風聲,一早就夾道等着歡迎他們。一進城門,李秋狄就開始心猿意馬,目光不斷朝兩邊的百姓堆裏搜尋。
駱羿山調侃他:“我覺得弟妹不會湊這種熱鬧的,太失身份了。”
李秋狄皺眉道:“不可能吧?我特意讓崔岩透露消息給她。她知道我回來,應該恨不得馬上見到我,怎麽會不出現呢?”
駱羿山心裏偷笑,面上一本正經:“你也別怪弟妹。你自己好好看看,這兩道多少少女在為你狂呼?聽說你從軍這一件事,不知打碎了多少金陵少女的心。”
李秋狄仔細一聽,果然到處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這麽一想,他倒還寧願華音不要出現了,省得她胡思亂想。
今早一大早,蔣少玄就差人來傳消息,說是李秋狄率領的軍隊已經快到金陵城了。華音急急忙忙地梳妝打扮,換了套衣服,又別了支好看的朱釵,正打算帶着阿普出門,小謝又急急忙忙地趕過來,說是金陵大街已經被占得滿滿了,他從驸馬府那頭過來,差點沒讓人踩死。
阿普在旁邊歪着腦袋問:“娘,踩死是什麽東西?好玩嗎?”
華音腦海裏立刻浮現自己和阿普被人擠倒在地,一個接一個踩過去的情景。又想起幾年前金陵冰燈節那一個晚上,她差點碎了的老腰,決定還是在家裏安安分分地等着自家相公好了。反正他還要進宮先述職,辦完了事自然就會回來的拉。
這麽想,她頓時不急不躁了,搬了張太師椅,抱着阿普在院子裏躺着曬太陽。他們回來的日子也趕得正是時候呢,桃花這兩天都開得七七八八了。
“娘,昨天小謝叔叔帶我在桃花樹下轉,說是這樣我就能得到媳婦啦。”阿普揪着娘親的發辮,“娘親,媳婦是什麽東西啊?”
華音額頭冒出一滴冷汗,小謝這丫是欠收拾。阿普才幾歲,就要教他招桃花,萬一跟他爹一樣,長大一樣迷死金陵少女怎麽辦?
“呃……媳婦不是東西啦,媳婦就是将來陪阿普一輩子的女孩子啦。就像娘親陪着爹一樣,兩個人在一起好好過一輩子。”
阿普翻了個身,盯着自己娘親:“那阿普可以要好幾個媳婦嗎?小謝叔叔說轉一圈可以得到一個媳婦,阿普昨天在樹下都轉暈了。”
華音覺得此刻她很想去了結小謝。
“呃……雖然說這不犯法,但是,阿普難道不覺得,一生一世一雙人也挺好的嗎?”華音說完,又覺得這句詩實在太深奧了,又解釋給自己兒子聽,“你想想,你要好多個媳婦,她們天天在家裏唠叨你,就像娘一樣,你煩不煩?”
阿普斬釘截鐵:“煩!”
華音松了口氣,終于把兒子引到正軌上了:“那你長大就只娶一個媳婦就好了吧?”
阿普皺着眉頭想了想:“娘,那我能要幹爹當我媳婦嗎?幹爹話少,我最喜歡幹爹了。”
華音直接從太師椅上栽了下去。
“這個恐怕不行,你幹爹他是男的。”
“男的跟男的就不行嗎?”
“雖然歷史上也有男的跟男的配啦,但是阿普你聽娘說,這種事情實在是……”
“不管不管啦,娘,我就是要幹爹當我媳婦。”
華音冷汗直冒。不妙啊,她的寶貝兒子可千萬不要被她給掰彎啊。她惶恐得不行,正想開口,門口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這麽教我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