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棄筆從戎
又是一年中秋時,金陵城中一片花燈璀璨。
這是個萬家團圓的日子,卻也是許多青年男女互訴衷情的日子。但于金陵少女來說,這個日子現在卻變得寡味了。從前,但凡盛大的節日,京城四少總會結伴亮相,成為金陵一道風景線。但今年,卻是一次也沒有過。
蘇必欣成了親,不能出來風花雪月便罷了,其他三人明明還未定親,怎麽就不出來了,讓人好生掃興。
不過,沒有京城四少,還有其他的權貴子弟,金陵少女們轉個頭,也就忘懷了。
明月碩大,高懸于天幕。東大街蘇府門前,崔家的馬車剛剛到達,小厮打了個千,對崔岩道:“崔少爺,我家少爺和兩位公子已到了。”
崔岩下馬車,一把折扇啪打開,懊惱道:“我又來遲了?看來今晚免不了被灌醉了。”
花園裏,蘇必欣三人已酒過三巡。見崔岩姍姍來遲,蔣少玄直接将一壇酒擺上桌:“崔岩,這壇酒,你是自己喝,還是我們灌你?”
崔岩把折扇插入腰帶裏,擺手道:“不必你們灌,我自罰,行吧?”說完,看了眼坐在一邊好笑看着他的李秋狄,忿忿道:“秋少,你太不夠意思了,也不幫我說兩句。”
李秋狄聳聳肩:“這裏可不是李府。我只能客随主便了。”
蔣少玄立即心領神會地指向蘇必欣:“罰酒的主意是必欣提的,與我無關。他老早就想灌你了。”
崔岩認命地把一壇酒送進肚子裏,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巧的嵌金絲黑匣子,遞給蘇必欣:“祝賀蘇夫人有喜。以後家教看來要更加嚴格了。”
蘇必欣接過盒子,打開一看,是一把精致的鑲玉金鎖,那玉是上好養殖白玉,價值不菲。果真是崔家大少,出手闊綽。
“別調侃我了。”蘇必欣笑道,“你們也知我今非昔比。往後聚會請自動到我家裏來,免得我家那位疑神疑鬼,好嗎?”
蔣少玄道:“開玩笑。往後我們有活動,那是肯定不會預你一份的。沒道理為了你一個人,把風花雪月的樂趣給抹殺了啊。”
話一出,把李秋狄和崔岩給笑得前仰後翻。
蘇必欣恨恨道:“早知道就不那麽早成親了,一點意思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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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少玄拍着他的肩膀道:“是我們羨慕不來你的福氣才是。崔少是美人太多不知如何挑選,我是管不住毒舌,把全金陵的女人都得罪了。秋少,是除卻巫山不是雲。必欣,我們四個之中,還是你最幸運。”
蘇必欣聽罷,嘆了口氣:“城裏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進來。兄弟,我們彼此彼此。”
四人碰了個杯,說到最近朝堂之事。皇帝纏綿病榻多時,病時好時壞,只怕江山随時要易主。
蔣少玄道:“因為這個,我們商行最近的生意也淡了許多。老百姓現在都想着存點錢傍身,免得有什麽變故,措手不及。”
崔岩笑道:“這是大勢所趨。觀一隅而得全局,尤其,這是天子腳下,堂堂金陵。”
李秋狄飲了一杯,淡淡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現在比較擔心,現任皇子之中,皇帝會選誰繼承大位?那個人繼承後,又會不會大刀闊斧?”
“就那幾個草包?”蔣少玄不屑道,“別說是一國之君的位子,就是讓他們管理區區一個金陵,也不見得有本事管好。不論選誰,只怕都是贻害萬年。”
蘇必欣道:“這就是不入朝的好處。我只管我的生意,賺多少是多少。誰坐那把交椅,和我就沒關系了。”
蔣少玄十分贊同:“當然,主要是你生意做得不大。我就不同了,時政要事,和我的收入真是息息相關。”
“呸,”蘇必欣啐了他一口,道,“我先進去看看娘子,一會再找你算賬。”
當了相公的人,終歸是離不得多久。蘇必欣走後,其他三人又聊到別的。說着說着,便說到南疆。
當日李秋狄推斷,南疆是以和談為幌子,安撫中原皇帝,準備伺機而動。但這一年過去了,南疆似乎并沒有什麽大的動作。
“許是我推斷錯誤,但我總覺得季連城野心勃勃,深不可測,不像是妥協的那種人。”
這番話,崔岩頗為贊同,所以該上的奏折,他早就上了,至于皇帝要不要思量,他就管不着了。身為谏議官,他的職責只是提點,最終做主的,仍是一朝天子。
正事言罷,話題不可避免地,繞到了兒女情長上面。崔岩和蔣少玄向來喜歡逢場作戲,沒什麽可說的,幾人聚會,聊得最多的,還是李秋狄的事。
“秋少,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總要給自己一個期限,這樣苦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這一年來,他們并沒有放棄希望,陸續派人到處去找華音的下落,可是人海茫茫,又怎麽可能那麽容易找到?李秋狄雖然看淡了許多,但在婚事上,卻仍舊沒有意願,屢屢拒絕父母的安排。
蔣少玄和崔岩看在眼裏,着急卻也無可奈何。這事的關鍵,到底還在他自己身上。若本人沒有想通,旁人怎麽勸也是白費力氣。
這一回,李秋狄卻是沒有反駁。沉默片刻,忽然擡起頭:“我今天向上面遞了請願書,我想去從軍。”
蔣少玄瞪大了眼睛:“秋少,你瘋了嗎?這事你爹娘知道嗎?”
崔岩眉頭緊皺:“秋少,這事不可兒戲。你從小養尊處優,軍營那種地方,你怎麽受得住?你不要因為想到華音在外受苦,就想折磨自己,聽我說,快點撤回你的請願書。”
李秋狄看着他們兩人緊張的樣子,不禁失笑:“你們越來越像我爹娘了。為什麽不問問,從軍的理由?”
蔣少玄急道:“還有什麽理由,不就是你想自虐嗎?”
話剛說完,蘇必欣看完孩子,回到花園,順口問道:“誰想自虐?想怎麽自虐?”
崔岩捶了他一拳,讓他別打岔。李秋狄這才緩緩道:“華音離開這一年,我是怎麽過來的,你們都清楚。表面上,我仍像從前一樣,和你們喝酒玩樂,可心境已經大不如前。在朝為官,清閑自在,可時間越充裕,我想她的次數就越多。”
他緩緩站起來,靠坐在石桌旁邊:“必欣,我有時候很羨慕你。不是誰都像你一樣好命,選擇了一個人,就能如願走到一起,生兒育女。我也想忘記前塵往事,但可惜,我做不到,起碼,現在不能。從軍,只是為了少一些時間想她罷了。如今闵隽塵已經自食其果,終身都将和初曦綁在一起,我也可以安心離開了。以我的武功底子,也許很快就能當個兵長,倒也不差。”
“你決定了?”蔣少玄怎麽想,都覺得不妥。可李秋狄的決定,從來沒人能改變。
李秋狄點了點頭:“決定了,哪怕是我爹娘,也不能叫我回頭了。”
崔岩嘆了口氣,轉而一笑:“罷了,做兄弟的,唯有支持你了。”
李秋狄的官職不大,所以請願書并沒有遇到什麽阻礙。擇日交接,便可去兵營報到。但如何應付家中雙親,卻是個難題。
李夫人聽聞此消息,當即就暈了過去。大半天才醒轉過來,一看見自己兒子,涕淚交加,揚起手就打他。這個兒子,她從小含在嘴裏怕化,放在手心裏怕摔了。沒想到,養了大半輩子,現在竟然要去從軍。
李侍郎本想讓自己兒子在朝中為官,慢慢爬上去,做自己的助力,誰料他竟這麽不懂事,先斬後奏地遞了請願書。自從認識華家大小姐,他的性子就完全變了。如今,李侍郎真是後悔不疊,早知道,便不該與華家結盟。他膝下只有這個兒子,要是從軍過程有什麽意外,他如何能承受得了?
可李秋狄心意已決,朝廷的征兵書也發了下來,一切已成定局。
李侍郎唯有安慰自己的妻子:“罷了罷了,我去打點關系,絕不讓咱兒子在兵營裏受苦便是。”
幾天後,李秋狄踏上了去西南邊境從軍的路。在這之前,李侍郎已托人去那邊打點,只盼望能讓他少受點苦。父母這一點心意,做兒子的怎忍再違逆,鄭重地謝過,拜別了雙親。
臨行前,蔣少玄三人來送他。依依惜別了一番,終也是要分開。崔岩對李秋狄佩服得五體投地:“若将來有天,當真與外敵交戰,秋少,你絕不會一個人。我一定去陪你厮殺。”
蔣少玄笑了笑:“那也算上我一個。”
蘇必欣搖搖頭:“我就沒你們的勇氣了。我如今拖家帶口。不過傾家蕩産,我也一定會支持兄弟。”
李秋狄感激不已,千言萬語,只化作兩個字:“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