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初十再次獻上肥章!
湯商的中藥鋪坐落在市內寸土寸金的地段, 一來這是他身為名醫的“驕傲的倔強”, 二來, 這也是做給客戶, 尤其是新客戶看的——一個能在這種地方坐診的人, 怎麽着也得有點真本事是吧。
傅明寒才将車停在老式四合院的門口, 就見一名身穿着皺巴巴T恤加布褲布鞋的青年正毫無形象地坐在門檻上低頭玩手機,口中嘟嘟囔囔着“我去,真是豬隊友!”之類的話, 身側還放着一只乍看之下油乎乎的塑料袋。他不由一怔,因為他沒想到“湯大夫”口中的朋友“陳三爺”居然是這樣一位不過三十的青年人。
同在車上的湯商并不知曉傅明寒的疑惑, 只是推門下車,用一種特高興的語氣笑哈哈地喊了聲:“陳老三!”說罷,他張開雙臂十分熱情地迎了上去, 然後他抱住了……
一只穿着黑色布鞋的大腳。
陳西一邊低頭繼續打着游戲,一邊擡起長腿,用一種特嫌棄的語氣說:“等下!先一邊玩着,等我打完這把再說!”
“……”湯商簡直氣到嘴歪,心想大客戶的孫子就在這裏,陳老三你這個混蛋敢不敢給我這個“濟世名醫”一點面子?
傅明寒:“……”
其實陳西也很無奈啊, 沒辦法, 他這局的隊友可是遙在鎮上的貓老大和狗老大,若是他因為個人原因坑了隊友, 回去八成會被那兩只禽獸不如的……禽獸追着咬。最慘的是, 在外面被咬了他還能找貓狗主人算賬, 可這兩位大佬的主人……嗯,不提也罷,他還是別自讨苦吃了。
好在這一局也快結束了。
在獲得勝利後,他非常果斷地發了個“再見”後,便退出了游戲——自從開始沉迷游戲後,這一貓一狗的文化水平獲得了顯著提升,雖然在認字方面還只是小學生的水平,但基礎日常對話的文字還是認識的。
随手把手機往口袋中一揣,陳西一抹臉,露出個欣喜的表情,就好像自己剛才沒做過伸腿的事似的,特熱情地張開雙臂喊道:“哎喲,老湯,真的好久不——”他的話音在看到傅明寒的瞬間斷了。
原本還想也踹對方一腳的湯商也因此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輕咳了聲,再次披上“名醫”的外皮,摸了摸下巴上的美髯,介紹道:“傅少,這位是我的朋友,陳西;陳老三,這位是傅明寒傅少。”
“額。”滿心想着“這家夥怎麽會和老湯一起出現”的陳西反應過來,先是抓了把身邊的塑料袋,然後又松開,站起身朝傅明寒伸出手,笑呵呵道,“傅少你好,久仰久仰。”
傅明寒:“……”他心中浮出一個詞——物以類聚。眼前這青年在前一秒估計都不知道他是誰,現在居然就能說出“久仰”的話來,該說他和這位湯大夫不愧是朋友麽?
不管心中怎麽想,傅明寒還是禮貌地伸出了一只手:“你——”他話才說到一半,就看到陳西驀地又縮回了手,在身上擦了下,一邊擦一邊說——
“不好意思,手有點髒。”
Advertisement
傅明寒看着眼前人T恤上擦出的汪汪油跡,抿了下唇角,強行抑制住收回手的本能,忍着不适握住對方油汪汪的“爪子”:“沒關系。”
傅明寒的手一觸即放。
陳西卻動作靈敏地握緊對方的手,笑容誠懇地說:“傅少真是一表人才啊。”
只感覺整只手都染滿了油的傅明寒:“……謝謝。”
“結婚了沒?”
傅明寒:“???”
“哦,應該結了。”陳西看了眼傅明寒無名指上套着的戒指,笑呵呵地說道,“傅先生你這麽帥,傅太太一定很漂亮。有孩子了沒?”
傅明寒微蹙起眉:這家夥到底是個什麽路數?怎麽奇奇怪怪的。
陳西卻仿若沒看到眼前人的不悅般,繼續喋喋不休:“傅先生你外表這麽出色,如果有個兒子,一定和你一樣帥氣,如果有個女兒——一定很漂亮。”
沒錯,陳西是故意的。
看到傅明寒的瞬間,他就覺得這個把自己打理得如此整潔的家夥八成有潔癖,所以才會故意先在裝着鹵貨的袋子上抓了把然後朝對方伸出了“油汪之爪”。他做這事沒別的原因,就是單純地想惡心對方一下,像之前雇人找茬那次一樣。
以及,陳某人現在其實特別想說上一句“你老婆真棒”,但考慮到這事如果被顧霜曉知道他會被打死,還是給忍住了。
一旁的湯商也看出了不妥,雖然他不明白陳老三為啥突然找傅明寒這位大少爺的茬,卻還是在第一時間做出了解圍的舉動。他打着哈哈扯開陳西的手,笑道:“傅少,不好意思,這家夥性格比較熱情。”
傅明寒借機收回手,強忍住立即找水洗它的沖動,回答說:“沒事。湯大夫,我奶奶的藥?”
“我現在就去配!”湯商應道,然後推開院門将傅明寒往裏面領,“傅少你自便,我配好藥就給你拿出來。”
陳西提起地上的塑料袋,晃晃悠悠地跟在二人身後:“老湯,那我也自便了?”
“你給我進來幫忙!”湯商回頭瞪了他一眼,心想“我再放任你和傅明寒單獨待在一起我就是傻!”。
陳西聳了下肩,不過倒也沒繼續找傅明寒麻煩的心思,而是随手将鹵煮往院內的石桌上一丢,然後跟着湯商一起進了屋。
傅明寒不是第一次來這裏,所以很快就走到了水池旁,就着湯商丢在那裏的一塊洗手皂,細細地将沾染了油污的手洗了個幹幹淨淨,這才舒了口氣。做這一切之前,他沒忘記小心翼翼地取下無名指上的戒指;做完一切後,他又将它珍之又重地戴回了手上。
雖然他早已不用再戴這只戒指,但傅明寒卻依舊堅定地用它為自己畫了個圈,且死心眼地不肯踏出半步。
與此同時,屋中的陳西也是仔仔細細地洗幹淨了手,他雖然乍看起來不修邊幅,不過如若仔細看他的手,就會發現指甲都修理地圓潤整齊,完全不像他表現出地那般“藏污納垢”。嗯,為了惡心人,先惡心一把自己,他也是很拼。
湯商沒搭理他,而是認真地配着藥——在這件事上,他很是認真,畢竟這可是入口治病的東西,稍不留神就可能出事。
陳西也沒打擾湯商,說到底,他從來就是很有分寸的人。他晃悠到窗邊,稍微扒拉開窗簾,借着這條縫隙注視着正站在院中等待的傅明寒,暗自腹诽:啧,不管看多少次,這家夥還真TM長得挺帥!光從這方面看,他與住在隔壁的那只母老……咳,小仙女當真是珠聯璧合,佳偶天成。而且說實話,這厮看起來可不像是“花花公子”,難道是人不可貌相?還是說……
“看什麽呢?”湯商動作很快,配好藥後,他一邊放松地打包,一邊問道。
“看你帶回來的那位傅少。”陳西頭也不回地回答說。
“感想如何?”
“好看。”
“嘶!”湯商驚訝地擡頭,“你這感想不太對勁吧?陳老三,你确定自己的性取向還正常嗎?”
陳西回過頭,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湯商,回答說:“放心,我就算不正常,對你這塊老臘肉也沒有任何興趣。”
“你個回鍋肉有資格說我?”湯商不樂意了,又道,“你知道你現在這舉動,讓我想起了一句詩麽?”說罷,他搖頭晃腦地吟了句“詩”,“千裏送菊花,禮輕情意重。要我幫你保個媒麽?”
陳西露出嫌棄的表情,回過頭毫不客氣地沖老朋友豎起根中指:“滾!”
湯商哈哈大笑,而後拿起打包好的藥材,走出屋子交予傅明寒,又客客氣氣地将後者送走了。做完這一切後,他就見陳西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他珍藏多年的美酒,還順手拿了兩雙筷子兩杯酒盅。
“……不是吧?我藏地磚下面你都能找出來?”湯商嗔目結舌。
“別說地磚下面了,你就是藏馬桶下面,我都能給你挖出來。”陳西神色得瑟地回答說,“當然,你要真藏那下面,那這酒還是你自己享用吧。”
“呸!閉上你的烏鴉嘴吧!”想象力豐富的湯商露出惡心的表情。
而就在兩人談笑風生之時,傅明寒也再次駛動了自己停在院門外的車輛,緩緩離開。臨走時,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眼院門,不知為何,他總有種預感——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那位名叫陳西的青年,卻不會是最後一次。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們總歸還會相遇。
“說吧,找我什麽事?”
幾筷子鹵煮入口,二兩小酒入腹,湯商直白地問道。
他和陳西雖然年紀差距極大,卻是不折不扣的忘年之交,因為某些事有着過命的交情。事實上,之前陳西每年出來“打工”時其實都是來了他這裏,在那幾個月間,湯商會用盡渾身解數地幫陳西壓制傷勢。可以說,陳西能活到遇見顧霜曉,湯商至少出了百分之七十的力。
如今,眼看着陳西痊愈,湯商自然是高興的。雖然他撓心撓肺地想知道陳西痊愈的原因,但同時他也很清楚,若是陳西能說,他早對自己說了,既然不說,那就是不能說。所以他即使再好奇,也什麽都沒問。
“找你幫個忙。”
“怎麽?傷勢反複了?”湯商擔心地問。
“比這可嚴重多了。”陳西喝了口酒,一臉菜色地回答說。之前鐘儒那混蛋只是要他的命,他家老媽卻是不僅要命,還要毀滅他的男性自尊!随即,他将自己造下的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湯商。
“噗——”
陳西別開身,靈巧地躲過湯商噴出的酒液,無語道:“喂,你注意點!”
“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應他的卻是湯商的大笑,有位可恨的是,後者一邊笑還一邊用手指指着他說:“哈哈哈哈,陳老三啊陳老三,你也有今天!”
陳西:“……”如果不是這老頭兒不經揍,他是真的想打人!
“所以,你是想請我出馬去勸解你媽?”
陳西一臉鄙視道:“忽悠就忽悠,還勸解!”
湯商将酒杯砸在桌上:“要不你自己來?”
“……好好好,勸解,勸解。”陳西蛋疼不已地為眼前人斟滿酒,求人者就是這麽苦逼!但他又有什麽法子呢?說到底,忽悠中老年婦女這事,湯商可比他專業多了,尤其這次還剛好“專業對口”!
“這還差不多。”湯商滿意地點點頭,一口喝完酒,再次将酒杯“嘟”地一聲放到桌上,得瑟道,“小陳子,再給爺倒滿!”
陳西:“……”他忍!
雖然過程略有不爽,但陳西總算是“圓滿完成了目标”。以及,他也沒問湯商為何認識顧霜曉的前夫、那個名叫“傅明寒”的男人,因為這事情太明顯了。他第一次知道傅明寒時就知道這人家底頗豐,而他這個老朋友又是混跡在這個圈子內的,同處一市,互相認識實在再正常不過。
不過這麽說來……
老湯應該也認識顧霜曉吧?
這念頭在陳西的心中轉了轉,但最終,他還是沒問。
正如湯商明明好奇無比卻未詢問半句一樣,陳西雖然撓心撓肺卻還是沒做出“調查朋友過往”的事情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說的大概就是這回事吧。
陳西這事情本身沒做錯,但同時,他也因此無意地犯了個錯。因為哪怕他只是稍微詢問一句,就會立馬知道顧霜曉目前正處于“離家出走”的狀态,并且,她的家人和前夫還為此開出了“巨額懸賞”。
他如若知道這一點,無疑絕對不會将湯商往自己居住的鎮子上領。
可惜凡事沒有“如果”,所以陳西很快就與湯商商量好了一切,然後愉快地等待着“解脫”。
數日後。
陳西老媽“偶然”地認識了一位非常了不得的老中醫,乖乖,祖上曾經是禦醫,傳到他這裏已經是第九代了!不知多少人想求他看病而不得,若不是她無意中幫了這位大夫一點小忙且誠心懇求的話,估計壓根沒戲。
人的心理就是這麽奇怪。
若是湯商主動送上門,哪怕他拿出的履歷再資深,估計陳西媽媽都會心存疑慮。
但自己求來的就不一樣了,費勁千辛萬苦才得到這麽一個求醫的機會——多珍貴啊,多不容易啊,多靠譜啊!
于是乎,恨不得因此而燒香拜佛的陳西老媽迫不及待地拖着老中醫去了兒子家。在她面前,兩位演技派都是用出了看家本領,一人将“名醫氣派”演繹到了極致,另一人則是将“身患隐疾的男人的羞恥、痛苦與期盼”演繹地入木三分,資深騙子看到了這一幕,估計都得跪下磕頭喊“爸爸”求帶飛。
一番表演後。
湯商搖頭晃腦地表示陳西這病“雖然有些麻煩,但也并非不可治”,只是“一需要時間二需要配合”,以及,不費錢。
陳西老媽一聽頓時覺得“湯名醫”更靠譜了,她不懂醫,卻懂一條樸素的道理——甭管遇到的陌生人話說的有多好聽,只要他(她)開始要錢,就得格外謹慎!因為現如今不知多少騙子盯上了她這種老年人,一不小心就容易上當受騙。可這位湯大夫不一樣啊,他不是沖着錢來的!
于是她二話不說地表示“我兒子就交給你了,放心,他肯定配合,哪怕您用蜘蛛蜈蚣兔子shi入藥,只要我一聲令下,他都得給我硬着頭皮喝下去!”。
湯商一聽就樂了,不枉他親自跑這一趟,這“尚方寶劍”給得妙!
陳西一聽臉就綠了,這也就是親媽啊……不是親媽早被他打死了。T.T
可饒是陳西內心再苦逼,在親媽的威壓下,他也得咬着牙對“湯名醫”表示感謝,還得好吃好喝供着他,順帶收拾了間幹淨屋子給“打算待幾天”的名醫大人住下。
湯商看着蛋疼不已的陳西,默默地叉了會兒腰:哎媽,可把他牛逼壞了!
這事說出去估計沒人敢信,當年很是“桀骜不馴”、如今重出江湖第一件事就是“報仇雪恨”的陳三爺,居然也有如此忍氣吞聲的一面。更讓他疑惑的是——
“你是真的打算就在這鄉下待一輩子?”
是夜,酒桌上,湯商如此問陳西。
“也沒什麽不好。”陳西笑呵呵地說,“生死邊走了一遭,我才知道什麽重要什麽不重要。再說了,我年紀也不小了,早過了‘好勇鬥狠’的年紀,也該把這名頭讓給年輕人了。”
湯商頓覺牙疼,在他這個老頭子面前說“年紀不小了”,腦子沒壞吧?不過既然陳西這麽說,他也就沒打算勸,說到底,這都是個人選擇。再說,他也不希望未來某一天,一大早開門就再次看到自己的這位小友吐着血趴在自己門口,一邊笑一邊說“老湯,我覺得自己快死了”。他是真的年紀大了,受不起這刺激了。
兩位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就這樣喝了大半夜的酒,才各自死狗一樣地爬回房中休息。
次日。
陳西在生物鐘的提醒下,一如既往地清晨起了床。
他先是跑到後院練了會武,出了一身汗,而後褪去身上那滿是汗水的上衣,只穿着褲子走到井邊打了一桶水從上到下地那麽一澆。
酒氣盡散。
舒坦!
他如同一只野狗般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正拿起毛巾,突然聽到有人敲門。
這才幾點?
難道是老媽來看療效?
……就算是“作法”也沒這麽快吧?
滿心無語的陳西于是就這樣一邊擦頭發一邊走到被改建為“雜貨鋪”的前屋打開了門,然後意外地發現站在門口的人居然不是自家老媽,而是隔壁的母老……咳,小仙女。
“怎麽這麽早過來?有什麽事嗎?”陳西疑惑地問。
顧霜曉有些無奈地扶額說道:“最近忙安安的事忙暈頭了,明天就是我母親的忌日,你這裏還有紙嗎?”若是沒有,她今天就得去鎮上其他店或者縣裏看看了。
“還有幾刀。”陳西幹脆地點頭,“我稍後給你送去。”
“那就麻煩你了。”顧霜曉目光在陳西濕漉漉的身體上轉了圈,點頭道,“那不打擾了,你先忙吧。”她準備走,又頓住,問道,“對了,你‘病’的事情解決了?”剛升級做母親的她連母親的忌日都差點忘記,自然更沒時間搭理隔壁的事情。
“我沒病。”陳西蛋疼不已地強調了這件事後,才說道,“差不多搞定了。”反正以後只要做做樣子喝點“藥湯”,再定期找老湯過來住幾天就好。
顧霜曉點了點頭,厚道地沒補刀。而就在她轉身欲走時,湯商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從後面走了出來,一邊走還一邊嚷嚷:“陳老三,我餓了,有什麽吃的沒?我——”
他的話音,在看到顧霜曉的瞬間,戛然而止。
湯商:“……”
顧霜曉:“……”
毫無疑問,這場相遇,對二人來說都是突然且猝不及防的。
巨大的沖擊使得湯商直接結巴了:“你你你……你不是……”他手指着顧霜曉,一時之間居然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好不容易緩了口氣,就只想數數自己的手指頭,算算自己這趟來能賺多少“懸賞”。這可真是好人有好報,出來幫個忙,偏就碰上了這麽個“移動金礦”,這下可發了!
顧霜曉注視着湯商,又看向陳西,緩緩說道:“這位湯大夫,就是你說的朋友?”
一直以來有意無意避開的、懶得再想的一切,就這樣,在顧霜曉完全沒做準備的情況下,再次出現在了她所珍愛的平靜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