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2)
個杜先生啊,做了那麽多的事情,還一再地叮囑我,不許跟寧夏說。”
說到這裏,她笑了,皺皺的老臉上滿是笑意,“孫婆婆我啊,雖然老了,可是眼還沒瞎,我看得出來,這個杜先生啊,對我們寧夏很有意思哦。”
“杜先生這人啊,實在是好。要是寧夏跟着他,肯定幸福。”
蘇嘉妮笑:“孫婆婆,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孫婆婆苦口婆心:“你有空啊,幫杜先生說幾句好話。你可不要不相信我這個老人說的話。孫婆婆一輩子見的人多了去了,這杜先生啊,真的是打着燈籠也難找的好男人啊。”
蘇嘉妮只是笑。孫婆婆語氣忽然認真了起來:“寧夏這孩子啊,缺的就是一個家!”聞言,蘇嘉妮上揚的嘴角緩緩地垂下,她重重地點頭:“孫婆婆,你放心,我會的。我跟你一樣,都希望看到寧夏過得開心。”
屋子裏很安靜,沈寧夏靜靜地站在卧室門口,隔着微啓的門縫,将這些對話聽得一字不漏。
不久後,沈寧夏在蘇嘉妮的鼓勵下,回了公司繼續上班,只是她一直很頹廢。她的生活再沒有了重心,外婆沒有了,她還要努力給誰看呢。沈寧夏把自己禁锢在自己的世界裏,日漸沉默消瘦。
她甚至向唐一峰遞了辭職信:“謝謝唐經理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唐一峰把辭職信推回給她:“我知道你家裏出了事,最近心情不好。這樣吧,我放你一個大假。等你調整好了心情,再來上班。”
沈寧夏:“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調整好。”唐一峰露出淡淡的微笑:“你放心,我等得起。”
沈寧夏擡頭:“唐經理,我不認為我出色到能讓你開口挽留。”唐一峰收起笑容,正色道:“一個人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永遠不要懷疑自己的能力。哪怕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那些評委的眼光。你有很好的天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旁人羨慕嫉妒都來不及,你不要白白浪費了。”
她居然連辭職都不成功。沈寧夏嘲笑自己的無用。
沈寧夏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待在家裏,連蘇嘉妮都不想見。偶爾,她會一個人孤單地走在街上,茫然四顧。她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出生,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城市成長……某一天,她也會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城市死去……
這一日下午,午睡中的沈寧夏被手機鈴聲吵醒,她一瞧,是一個未存名字的來電,便按掉了。鈴聲又響起來,她又按掉。重複了三次,沈寧夏整個人倒是清醒了,察覺到腹如鼓鳴,便起床找吃的。
打開食物儲藏箱,發現連最後一盒泡面、最後一塊餅幹都已經吃盡了。她煩躁地揉了揉長發,不得不梳洗換了衣服去采購。
才打開門,卻赫然發現杜維安拿着電話,靠在自家門口。方才的電話不會是他打的吧!
杜維安的臉色凝重得很:“蘇嘉妮說你不肯見她,也不肯接她電話。”沈寧夏不答,徑直下樓。
杜維安亦步亦趨地緊跟着她:“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沈寧夏面無表情地側過臉:“我不去。你別再來煩我了,我不想看到你。”
但很奇怪,這一回的杜維安霸道得很,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你必須去!”沈寧夏怒道:“你放開我。不去,說了我不去。”
杜維安固執地把她按坐在副駕駛位上,替她系上了安全帶。沈寧夏解開安全帶:“我要下車。”剛要推開車門,只聽吧嗒聲響起,杜維安眼疾手快地已經落下了車門鎖。
沈寧夏轉頭怒喝:“杜維安,放我下車。”杜維安不理睬她,随即發動了車子。車子一直開,一直開,沈寧夏無論怎麽鬧,杜維安都當她是空氣般置之不理。後來,她折騰得自己都累了,便靠在車椅上睡着了。
睜眼的時候,沈寧夏發現車窗外山清水秀,藍天白雲,美麗極了。
沈寧夏随着杜維安下車,她環顧四周,很奇怪,她竟然有種極熟悉的感覺,她好像曾經到過這裏……下一個瞬間,沈寧夏反應了過來,她曾經看到過這裏的照片——這裏是杜維安的老家。
杜維安一言不發地提了行李,進了屋子。
“送我回去,我不會住的。”“這裏離縣城徒步十幾公裏,你願意的話,可以走去。但是,現在天色已晚,我建議你住一夜,明早再走。當然,你如果想要開車的話,這裏是鑰匙。”
他明明知道她不會開車,所以肯定她無法離開這裏。沈寧夏氣得跺腳:“杜維安!”
眼前的杜家已經煥然一新了。記憶裏,那破舊的籬笆院子已經被防腐木的栅欄和鵝卵石相間的綠色草坪替代了。而那矮矮的泥磚房子,也已經改建成了她面前的這座紅牆黑瓦的建築,青山綠水間,美麗相宜。所有的外觀內飾,顯然是找了頂尖設計師精心設計而成的。
站在杜家的院子中央,可見遠處群山連綿如畫,近處樹木成林,一片青蔥翠綠。
沈寧夏在心底冷笑不已:杜家,看來如今已經成了這個小縣城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
她依稀記得杜家的後山有許多野生的蘋果樹。沿着記憶,從房屋後的山徑小路,一直往深山裏行去,最後果然在後山找到了幾株蘋果樹。
站在蘋果樹下,望着一樹綠蔭。十年未見,樹木高大挺拔,已長成了參天的姿态。沈寧夏眯了眯眼,忽然微笑。
有一棵樹的枝丫上竟挂着一個紅彤彤的蘋果,欲墜未墜。
沈寧夏蹦跳着,想采摘那蘋果。可是跳了幾次,都碰觸不到。她正欲頹然放棄,忽然,有人過來,輕輕一跳,下一秒,那個盈盈挂在枝頭的蘋果已經在那人的掌心了。
是杜維安。顯然他一直跟随着她,到了後山。
杜維安不說話,只是默默地把蘋果遞給了她。
攤在他掌心的蘋果,紅得有些發紫,與市面上買到的并不一樣。那是因為野生,日照充分的緣故。他手掌大大的,依然可見薄薄的繭子。這繭子,她并不陌生。
往事倏然襲來……那個古銅色皮膚的大男孩,站在岩石上,含笑着向他伸出手來……他的身後是蒼翠連綿的群山,頭頂是無邊無際的藍天……
叫人想起那些年的暑假,他拉着她的手,翻山越嶺。
那些過往,流光一樣地從眼前劃過。沈寧夏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蘋果,下一秒,她猛地轉身,朝另一條道跑去。杜維安在身後喊她:“那是通往山頂的。很晚了,別上去了。危險。”
他越是喊,沈寧夏就跑得越快。一直跑到了一塊大石頭旁,她才停住了腳步。這裏是當年兩人去摘茶葉路過的地方。沈寧夏跨了上去,果然看見了不遠處的那一棵參天大樹。
來到大樹下,可見山腳的煙火人家。此時正是夕陽西下的光景,漫天漫野的橙紅彩霞。綠色山野中,杜家那紅牆黑瓦的建築,十分漂亮,與四周景致搭配成畫,讓人移不開目光。
夕陽如同一個巨大的橙子,一點點地沒入山後,直至從沈寧夏眼中消失。
叫她如何可以不恨呢?何等的痛苦會使善良溫婉的母親最後選擇了自殺。而那些罪魁禍首,卻過得逍遙快樂!
老天,你真的公平嗎?
“很晚了,下山吧。”杜維安與她并肩而站,輕輕地說。
沈寧夏不語,她一直怔怔地站着。天際線處猶有殘紅,掩映蒼穹。近處卻已經是暝煙晚霧,自由舒卷。
“這屋子是我跟設計師商量溝通後,親自設計的。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在這裏多住一段時間。這裏環境清幽,适合你設計……”
沈寧夏倏地轉頭,冷冷地道:“還不是拿了方家的錢造的,有什麽好炫耀的!”這是她第二次對他當面嘲諷。
杜維安凝視着她,忽地笑了:“對,這是拿方家的錢造的!所以你怎麽可以有氣無力無精打采呢,你應該狠狠地恨我們姓杜的,狠狠地恨我。你應該好好活着,趾高氣揚地看我們杜家有什麽下場才對。”
沈寧夏站在蒼茫的夜色裏頭,再沒有開口說話。她很奇怪地明白了杜維安所有的用意。他是故意帶她來到這裏,故意刺激她的。
沈寧夏別開眼:“我當然恨你們杜家,我當然恨你。”杜維安淡淡微笑:“那既然這樣,下山吧。要恨,也要吃飽了,才有力氣恨。”
這一次,沈寧夏終于轉身了。
到半山腰的時候,天地間已經一片漆黑了。杜維安找了兩根樹枝,遞了一根給她。他一路敲敲戳戳地往前,讓沈寧夏亦步亦趨地跟着他:“這段路不是很好走,你注意腳下。”
可最後,還是出了意外。沈寧夏在下斜坡的時候,不料一腳踏空,她只來得及發出了啊的一聲叫喚,便滾下了山坡。
沈寧夏唯一慶幸的是自己在那驚慌失措的當口,居然還記得抱住頭。她一直滾落到斜坡的平坦處……
在她還發蒙的時候,杜維安焦急擔憂的臉出現在了她面前,驚慌不已:“寧夏,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受傷?”
杜維安的左手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捏得生疼。因為那疼,沈寧夏方回了神,然後明白過來,他是尾随着她滾落下來的。
沈寧夏在他攙扶下走了幾步,除了腿上有幾處被石頭碰到,有隐隐疼痛之感外,其餘沒什麽大礙。
杜維安:“沒事就好。”
後來下山的一路上,杜維安一直走在她左手邊,防止她再度踏空摔下去。
安靜的山夜,四周蛙鳴蟲語此起彼伏,兩人不說話,只是小心翼翼地走着。沈寧夏靜靜地跟随着杜維安。
如當年被毒蛇咬後,她趴在他後背上,因為知道他會保護她,所以天地間都是心安。
回了屋子,杜維安吸着氣出聲:“我想你可能要打個電話,叫輛救護車送我去一趟醫院。”沈寧夏愕然擡頭,這才發現,在明亮的燈光底下,杜維安的臉色蒼白異常。
“你怎麽了?”
杜維安苦笑:“右手好像折了。”
沈寧夏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軟綿綿地耷拉着。方才一路下山,她确實聽到他呼吸頗重,但她一直選擇了忽略。
縣城的醫院已經擴建過了,舊的大樓還在,但新建了一幢十二層的大樓。急診室的醫生看了杜維安的傷勢,立刻安排住院手術。杜維安打了石膏,成了傷殘病號。
沈寧夏不得已,只好暫時留下來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從手術室出來的杜維安沉沉睡着。沈寧夏在床邊守着他,也趁機仔仔細細地打量他。
杜維安的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哪怕此刻躺在病床之上,亦沒有減損他半分的魅力。
怪不得蘇嘉妮一再地說他是七島少女心目中的老公最佳人選。英俊的外表加上能力出衆,年紀輕輕便成了方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确實有讓人着迷的瘋狂魔力。
杜維安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沈寧夏為他準備了清粥小菜。杜維安一手打了石膏,一手挂着點滴。她只好端起碗,一口一口喂他。
有護士進來換點滴,見了兩人甜蜜喂食,抿嘴對兩人笑了笑。當時沈寧夏也不以為意,吃過飯,她去洗漱間清洗碗筷,在路過護士臺的時候,忽地聽到護士小姐們在聊天。
“那杜先生和他女朋友好配啊,顏值都那麽高!”“我剛剛進去的時候,看到兩個人在喂飯,好甜蜜。特別是那位杜先生看她女朋友的眼神,真的是特別特別溫柔。”
沈寧夏不由得一陣錯愕,後知後覺地發現人家把他們兩個當成了情侶。沈寧夏總不好傻兮兮地上去跟她們解釋:“大家都誤會了……我不是他女朋友。”
那天晚上,沈寧夏喂飯的時候,正好又有護士進來關照注意事項。沈寧夏想起她們的議論,頓覺極尴尬,都不敢看杜維安的眼睛。
杜維安倒是自若得很,仿佛根本沒人進來過一般,不出片刻,便把一大碗白飯就着小菜吃了個精光。沈寧夏準備收拾碗筷,卻聽見他問:“還有嗎?”
這麽大一碗還沒飽?沈寧夏愕然道:“沒有了,我再去買一份吧。”杜維安:“算了,別買了。”沈寧夏“哦”了一聲,便取了碗筷去清洗。她轉身出了門,自然沒有看到杜維安嘴角溢出的一抹滿足的微笑。
不幸中的萬幸是手受了傷,行動倒是不受限制的。醫生也不建議杜維安老躺着,建議他有空多去樓下走動走動。
這一日,兩人也不知怎麽地,便信步來到了四樓。杜維安停在了樓梯邊的一個病房前。
“還記得嗎?”杜維安側頭問她,微笑得像個少年。
怎麽可能忘記呢!這是她曾經住過的一個病房。那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蛇咬傷。她的腳踝上方,兩個淡淡的傷疤,至今還在。
她也記得自己那個時候嘴刁得很,這個不吃那個不吃。杜維安為了讓她多吃點飯,早日康複,每天都會上山給她采野菜野菇。
那天從一早開始就下着瓢潑大雨,一直到了午後才收住。杜維安背着背簍,二話不說便往山上跑去。他媽媽杜芳良怎麽攔也攔不住:“維安,雨天路滑,可能有山石滑坡,等明天再去。”杜維安頭也不回:“媽,我會小心的。你去雞棚抓只雞殺了,先小火炖着。我一會兒就回來。”
沈寧夏便在屋子裏等他回來。她等啊等,杜維安一直沒回來。後來,覺得在屋子裏悶得難受,她索性就搬了小板凳在廊下等。
天色漸黑的時候,她才遠遠地看見杜維安撐着樹幹跷着腳一踮一踮地趕了回來。杜維安一見她就對她微笑:“後山好多野生菌。幸好去得早,要是明天去的話,肯定都被采光了。”
杜芳華關心他的腳:“我看看。是不是劃傷了?”“我沒事。”杜維安把背簍卸下來交給了母親,叮囑道:“快洗幹淨了,好放在湯裏炖。”
杜維安背着家人把雨鞋脫了下來,露出了用襯衫布條包裹着的腳,上面沾滿了觸目驚心的血跡。沈寧夏驚吓得後退了一步。杜維安皺着眉頭卻依然對她微笑:“我沒事,不小心碰到了。我用草藥敷過了,現在已經止血了。”
包裹布一層層地揭去,露出了腳側長長的一條傷口,如蜈蚣蜿蜒至腳背。杜維安跟她做了一個“噓”的噤聲動作。沈寧夏知道他怕父母擔心,不欲聲張。
杜維安:“你幫我去把這個止血消炎的草藥搗碎了,然後再去剪一條幹淨的布條給我就行。”兩人瞞着大人偷偷地處理包紮傷口,杜維安也只吃了幾顆消炎藥,過了幾日傷口居然結痂痊愈了。
那一晚,沈寧夏喝到了極鮮美的野生雜菌雞湯。若是平日,她一定可以喝滿滿兩大碗。可是那個晚上,她不知道怎麽了,聞着雞湯的香味便想到了杜維安腳上的傷口,喉嚨處像被某物堵住了般,吞咽都困難。
醫院的這幢大樓建得極早,水泥鑄造的樓梯蜿蜒盤旋,從沈寧夏的位置望下去,一級一級,仿佛看不到盡頭。沈寧夏怔了許久,擡頭瞧着眼前這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的身上再也不是當年硫磺肥皂的味道了,如今的他渾身上下充滿了男性的安全氣息。
當年的少年,如今已經長成了眼前的模樣,成熟穩重,那樣溫熱厚實,充滿了力量。這些年來,再沒有旁的人給過她這種感覺。
這世界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的,任她嫌棄任她罵。
那一刻,沈寧夏忽然福至心靈了起來。有一種感情在她心中滋生起來……
第三日中午,沈寧夏一如往常,端了碗喂杜維安吃飯。如今喂飯對她來說已熟練。她将飯菜送至杜維安的嘴邊。杜維安張口,一口一口地吃着,配合至極。
杜維安吃完,沈寧夏便取了毛巾幫他擦臉。等一切都收拾妥當,她方開口道:“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杜維安從電腦郵件中擡頭:“什麽?”
沈寧夏:“我幫你找了一個看護。你在這裏好好休養幾天,我今天下午就回七島了。”她一股作氣地說完,不敢去看杜維安的眼睛。
病房裏霎時陷入了一片安靜。沈寧夏:“車子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出發了。我要去客運總站了。”
直到她離開,杜維安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這一天的天色很奇怪,仿佛是有人扯了一塊鉛灰色的布蓋住了天空,太陽像是得了重病,徒然無力地挂在空中,一點氣色也沒有。
醫院大門口候着許多人力三輪車,見沈寧夏出來,便紛紛擁過來拉客。沈寧夏坐上其中一輛車,轉頭望了望六樓的窗戶。暗色的舊樓映着陰沉的天色,什麽也瞧不見。
在縣客運中心,沈寧夏買了一張去七島的長途車票,然後又去車站對面的小超市采購了水和面包,以備途中食用。
在過馬路的時候,她擡頭瞧了一眼天空。她在這個縣城亦算是待過不少時日的,從未見過這樣古怪的天氣——昏暗暗的,叫人心神不寧,仿佛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也不知道杜維安會不會按時吃飯,聽醫生的話,乖乖地治療?
正在愣神中,只聽一陣巨響傳來,天地上下左右劇烈搖晃,四周俱是隆隆之聲……夾雜着衆人刺耳的尖叫吶喊聲:“地震……是地震……”“快跑……”
對面的候車室,衆人争先恐後地奔湧而出……沈寧夏被驚住了,整個人站在馬路中央呆若木雞,完完全全不知所措。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再度傳來,不遠處的一座幾層高的舊樓牆體坍塌了下來,漫天塵土飛揚……衆人的喊叫哭泣聲,此起彼伏……
“杜維安……”沈寧夏脫口而出。杜維安的病房在六樓,現在不知道怎麽樣?她沒有發現,在這樣危急的生死關頭,她腦中浮現的只是杜維安的臉。唯一的念頭只是希望杜維安可以平安。
沈寧夏拔腿便往醫院的方向跑……有人攔住了她:“姑娘,千萬別亂跑……去空曠的地方待着……這麽大的地震肯定還有餘震……”
沈寧夏沒有停步,她仿佛失聰了,所有外界的聲響傳入她耳中,不過只是呼呼而過的風聲而已。她一直跑一直跑。一個街口,再一個街口……此刻她心裏頭心心念念的只有杜維安,口中喃喃着的也是杜維安……
整個縣城天翻地覆,沈寧夏仿佛瘋了一般,往杜維安所住的醫院奔跑而去。
最後,沈寧夏終于到達了醫院。她不可置信地停步了,手足無措地茫然四顧。
杜維安所在病房的舊樓,已坍塌成了廢墟……塵土飛揚的瓦礫堆前,站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稚嫩慘白的臉上挂滿了塵土和淚水,她撕心裂肺地在喊:“爸爸,媽媽,弟弟……”她喚了一遍又一遍,一聲又一聲。但是回答她的只剩下漫天的沙塵。
不!杜維安,不會的!沈寧夏整個人打起了忽冷忽熱的擺子,她拖着酸軟的雙腿,趔趄着向前……她試圖搬開那些磚頭水泥,可是她竟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她焦急地在廢墟堆裏扒着……
杜維安,你在哪裏?你在哪裏?杜維安,你不能死,你千萬不能死。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哽咽着響起,不停地喚着:“杜維安,杜維安……杜維安……”
也不知道用手扒了多久,忽然身後傳來了熟悉至極的聲音:“寧夏?”沈寧夏頓時呆住了。像是過了一個世紀,她一點一點地回過頭,那麽緩,那麽慢,以至于沈寧夏可以聽見自己骨骼連接處傳來的咯的一聲細微聲響。
杜維安一手抱着孩童,一手吊着石膏的高大身形一點點地映入了眼簾。沈寧夏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他沒有消失。她再眨眼,他依然還在眼前。
沈寧夏忽然笑了,淚水也在同一瞬間奪眶而出。
杜維安彎身把左手抱着的孩子放了下來。邊上一直哭泣着的女孩忽然驚呼着奔了過來:“弟弟……弟弟……”“姐姐!姐姐!”姐弟兩人相擁哭泣。
杜維安大踏步走向了她,他凝視着她,握着她流血的雙手,猛地一把抱住了她。他牢牢地抱住了她,将她緊緊地按在自己的胸膛,仿佛就想這麽将她生生嵌入自己的身體裏。肺裏的氧氣都似乎要被擠壓了出來,沈寧夏只覺得自己呼吸都困難。但她任杜維安就這麽抱着自己,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感受到他的溫度,他的氣息,她才能相信他真的活着。
杜維安真的還活着!沈寧夏慢慢地伸出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幾秒,也或許是幾分鐘,杜維安低聲喚她:“寧夏……”沈寧夏嗯了一聲。隔了好一會兒,他又喚了一聲“寧夏”,沈寧夏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兩人之間什麽都沒有說,可是卻等于什麽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