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一】 (1)
把媽媽從醫院裏接出來, 帶回了家裏。彭母身體還有點虛弱,回去就嚷嚷着要給彭希做飯吃, 彭希沒讓。
“我求您歇着吧。”彭希說, “要不我做吧, 吃兒子做的行不行?”
“你會做飯啊。”彭母說。
“做的沒你好吃,也能做。”
“那我看着你做。”彭母說。
彭季在旁邊弱弱地想幫着打個下手, 彭母拒絕了他。彭希進了廚房,穿起圍裙開始給土豆削皮, 彭母在旁邊擇菜,半晌道:“你弟弟的事……你辛苦了。”
“別提這事情了媽。”彭希說, “你自己好好保重身體就行。”
“好, 我不提。”彭母說,“這次待上多久啊?不耽誤工作嗎?”
“應該不耽誤吧。”彭希說,“……我下周四晚上有事, 只要早上趕上就行。”
彭母摸了摸他的後背:“最近很辛苦吧。”
“有點。”彭希說。
“但我看得出你應該挺開心的。”彭母幫他把菜洗淨放到一邊的筐內, 在布上擦幹了手, 摸了摸彭希鬓角的頭發,“說起來, 在上海遇見了什麽?你的老板對你還好嗎?……”
彭希笑笑,等手裏的土豆排骨炖上了,手撐着桌面道:“我接到了很厲害的工作, 去了新的公司,觸到了新的老板。”他想到簡凝的時候,臉上不自覺露出一些溫柔的表情。
“新的老板和夥伴對你不錯嗎?”彭母說, “我怕你受欺負。”
“嗯。”彭希說,“他是個非常好的人。”
彭母放心下來:“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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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沉默了一會,彭母搓了抹布,把水池邊抹得幹淨:“快過冬啦,衣服夠嗎?”
“夠啦。”彭希說。
“你總是為了漂亮穿很少,當自己是個年輕人挨凍也不怕。”彭母說,“身體是自己的,冬天還要好好照顧自己啊,上海又沒暖氣……過幾天這裏就集中供暖了。”
“對哦。”彭希忽然想起這件事,“上海沒暖氣,這我怎麽忘了……”
彭母道:“那過年呢,今年過年要回來嗎?”
“不一定,看吧。”彭希說。
“回來的話,我們一起回老家和姨媽一起過。”彭母說,“你姨不是一直對你挺好的?她也喜歡你,之前你老嚷嚷着說要去她家過年,有吃有喝的,都忘啦?”
彭希想起姨媽,一個非常熱情的胖阿姨,以前上學時候家裏沒人做飯都是去姨媽家吃,後來自己獨自北上的時候,姨媽還包了個大紅包給他。一直說回家過年去看她,一直說到現在也沒有實現。
“明年過年有空我一定去。”彭希道,“我還怪想她的呢。”
兩人在廚房聊了一會,燒了點家常菜。彭母擡手踮腳要拿櫥櫃裏的碗筷,彭希說了句“我來”,直接在視線平齊的地方拿到了。
“希希……”彭母把手放下,有些局促道,“你其實怪媽媽吧。”
“不怪你。”彭希垂頭,雙眼看向她,“我誰都不怪,真的。”
“你弟弟還是小孩子。”彭母說,“他什麽都不懂……”
彭希聽見這句話就煩躁,又不能表現出來,他把碗掂在手中,認真看着彭母:“媽,首先,他成年了。成年人無論從生理上還是法律上都具有獨立判斷的能力了,所以他并不是‘什麽都不懂’,其次,賭博這件事,再怎麽也不能原諒。”
“……希希。”
“他只能彌補,不能原諒。”彭希說,“他不能仗着我們倆愛他,做這些讓我們傷心的事。”
彭母沒有說話,嘆了口氣,拍拍他:“走吧,吃飯,飯桌上咱們不說了。”
“嗯。”彭希說,“不說。”
……
在北京的日子裏,彭希帶着彭母複查了一次,見了之前北京的朋友,甚至還無聊一個人逛了一次故宮。
雖然不能放假,但等待的日子裏還是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以前模特經紀公司的經紀人還在北京,知道他回來之後特地約了他吃了頓飯,彭希叫她小潘姐。
“聽說你被邀請了去Thaumatin!”小潘姐看着他道,“恭喜你啊!之前Pluviophile大秀,有人說看見你的時候我還覺得很神奇,第二天時尚圈鋪天蓋地都是你的報道呢。”
彭希撓撓頭:“是嘛…”
那時候和簡凝已經第二天開始準備新品發布,完全不知情外界的狀況。
“你是不知道還是沒關注?說真是,我看到時候都驚呆了。你在幫簡凝做事了?袁姐和我說了,他挑中你做他一整年的試衣模特,那可是簡凝啊……”小潘姐看着他道,“他現在應該是時尚圈身價最高的國人設計師了,以前那些杜雨橫啊什麽的根本不能比,但國牌的高端設計品不太喜歡他,主要是他身上流言太多了……你一定聽過那個吧!”
彭希當然知道她要說什麽:“嗯……聽說了一些,但是……”
“那個死去的模特固然可憐,可是和他确實也沒什麽關系。但國內環境就是這樣,出過事就有連帶關系。”小潘姐說,“放輕松,簡凝能給你的資源無疑是當下最好的,認識這樣的大佬,比你拍一輩子平面廣告強多了是不是?模特這一行,再紅能紅到哪裏去?不過都是吃青春飯的而已。”
“你說的是。”彭希給她倒茶,“……所以我現在覺得自己挺好的。”
小潘姐嘆了口氣:“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你……但聽說你最近不錯,我也就放心了。反正工作和生活分開,那種老板嘛……工作接觸一下就行了,忍一忍。”
彭希總覺得小潘姐對他現在的工作有什麽誤解:“欸……其實簡總對我……挺好的?”
“你要求太低了吧。”小潘姐說,“我接觸過他一次,刻薄又完美主義……人雖然養眼漂亮,但這樣的性格太不讨喜了,我懷疑他是處//女座的。總之在他手下工作的人都不快樂,收到的控訴一大堆……”
“其實簡總真的不這樣。”彭希想反駁一下,翻箱倒櫃之後說,“他給我買過感冒藥……”
“誰?”小潘姐驚訝道,“簡凝?”
“……對。”彭希說,“還送過我回家……還……”
問過他要不要借錢。
還看見過他在露臺垂着眼點一根煙,笑他是小孩。
還看見過他的暴怒和無奈。
還抱過他……
彭希越想越覺得有意思,嘴角忍不住上揚。
小潘姐:“???”
“做事确實很認真。”彭希比劃道,“所有的布料都分門別類,幾乎能熟練知道每一種布料的特性作出判斷。時間觀念很強……雖然經常會有額外附加的想法,但能把所有安排得井井有條,因為做事細致,會省下很多時間……”
小潘姐:“……等等彭希,你誇他就算了,這種崇拜的語氣是怎麽回事……?你平時都這樣嗎?”
彭希一愣,随即結巴道:“我有、有嗎?就……他、他就是很完美啊。”
小潘姐:“……行吧。”
……
彭希在這次之後後來細想,自己在別的地方誇贊簡凝的次數确實非常多。
這種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東西,有時候他說完都不一定能反應得過來。
“哥……哥!”
“嗯??”
彭季無奈地推推他:“想什麽呢。”
彭希搖搖頭,看了眼手機。
他們在咖啡廳內等待那位“宋哥”,九點剛過五分鐘,還是沒有看見他的身影。
“讨債的也遲到。”彭希用手在桌面上輕點,“就不怕我們跑了嗎?”
“他們向來沒什麽時間觀念。”彭季看着玻璃窗那邊,話音剛落,又道,“啊,來了。”
彭希擡眼看,看見兩個男的在外面往咖啡館大門裏走。
彭季低聲“啧”道:“……他怎麽也來了。”
“誰?”彭希說。
“宋哥旁邊那個叫李珉,是我同學……當時就是他說我刮了他的車,讓我還錢,我沒錢還才讓我去試試手氣賭的。”彭季說。
彭希聽罷,一拍桌子轉眼看他:“等等,你他媽沒和我說過前半部分啊??”
“……我覺得說了也沒用啊。”彭季說。
“我真服了你了!”彭希火氣又竄上來了,“這你不和我說前因?你知不知道這是犯罪?”
“我不知道啊……”彭季吓了一跳。
那邊兩個人已經走過來,彭希雙手交疊放在胸前,他拇指相互搓了搓,蹙眉對彭季低聲道:“我早晚打死你……”
“彭先生?”高個子和彭季年齡相當的應該就是李珉,他戴着副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學生模樣,穿着一件polo衫,看起來甚至有些樸素,而前面的人則長相粗曠不好惹的模樣。
彭希應了一聲,看着他們倆:“你們好。”
寒暄了幾句,直接就切入了正題,彭希把錢轉入了那位宋哥的戶頭,宋哥就拿出了彭季的借條。
銷了借條,彭季的肩膀不自覺松了下來,都能聽見他低低嘆了口氣的聲音。
“哼。”宋哥看看彭希笑了一聲,“你這哥哥當得也真是不錯。”
“……”彭希沒答話,把借條收了起來。
這時,在旁邊一直沒開口的李珉忽然道:“彭季,之前我一直想找你卻找不到你,這次正好宋哥來找你我才跟來的,既然你哥哥也在,那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說一說吧。”
彭季一臉驚恐看着他:“什麽……”
“我的車啊。”李珉雙手抱在胸前,面無表情道,“我之前就想和你說了,但一直苦于找不到你人。這麽和你說吧,這些錢本身根本不夠我車子的修理費用,既然你家人也在,我們或許可以重新商讨一下劃損我車子的賠償問題。”
彭希聽完他慢條斯理講完這段話,簡直震驚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位李珉,确認他腦子沒有問題。
他的傻子弟弟卻馬上瑟瑟發抖起來:“啊……不是……不是啊,學長,不是說了那筆賠償金已經付了全部了嗎?”
李珉勾起嘴:“我說過嗎?”
“你!”彭季又急又氣,一時間沒控制住音量,“你當時說了價格我才去借錢的,你怎麽忽然出爾反爾。”
宋哥點了根煙,在旁邊看熱鬧般地抽着,開口道:“你有憑據嗎?有白紙黑字寫了不需賠償嗎?你劃了人車就得賠啊你說是不是?”
彭希在旁邊緩緩開口:“您這麽精貴一輛車也不知道上保險?”
李珉愣了一下,轉眼看彭希。
“錢本來就是給我弟交智商稅,之前的給了就給了,沒想到你們還惦記。”彭希看着他們,“如果你一定要和我聊白紙黑字的事情,那麽我就和你聊聊劃車賠付和高利貸的事情,我們看看究竟是誰訛詐誰?”
彭希作勢拿起手機,在上面撥了電話:“其實也不用我說,只要我這邊報個警,大家到了警察面前自然就見分曉。學校我之前就打聽過了,保安科室可以保留備份半年的監控資料,就是防止發生這類事情說不清楚。你看,如果你想說清楚,我們就去說個清楚怎麽樣?”
李珉笑了笑:“不必。”
彭希五官深邃英挺,咖啡店昏暗的打光給他的眼窩增加了一層陰影,看起來還有些危險:
“既然車有保險,不如找保險聊聊吧,也比在這裏和我弟弟聊強,你說是不是?你還有一年還是兩年就畢業了吧?如果鬧到老師學校那邊,你會不會更難做人?”
李珉擡手抹了抹額頭:“好,也是,我忘了保險這回事。”
宋哥掐了煙,說道:“行了,沒誤會了,那我們也就先走了。”
李珉和他一起站起來,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咖啡館,等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了咖啡館外面之後,彭希轉眼看彭季,發現他雙眼通紅,顯然剛才被李珉吓得不輕。
彭希拍了一巴掌他的臉:“我真服了你了,你是大學生嗎?你是高考考上去的大學生嗎??”
“……”彭季搖搖頭,又小心問道,“攝像頭的資料還在,你怎麽知道的?”
“我騙他的啊!”彭希氣道。
“哦……”彭季有點尴尬。
“那你能不能有點生活常識?這樣都能被人騙去賭博?賭場說不定就是那姓王的家裏開的!”彭希越說越來氣,“真的,你老大不小了,能不能別跟個烏龜似的!我能照顧你一輩子嗎?我今天不在,是不是就又被騙着去賭一次又一次,次次都想着翻盤?”
“哥……”
“別喊我哥!”彭希站起來,把包背到身上,“趕緊走,我明天就回上海了,你這破事終于解決了。”
“對哦……”彭季慌忙跟上,“等等我,哥!”
……
終于在這一周後,彭季的事情這麽告一段落了。
彭季定了周四早上最早的一班飛機,晚間的時候把行李收拾了一下,和彭母道了別。回來的時候盡是弟弟的糟心事和母親的病情,如今都已經沒事,彭希臨走時,開始覺得有點舍不得媽媽。
他理完東西,想了想,擡手擁抱了一下彭母。
“怎麽了。”彭母拍拍他的後背,彭希已經比她高很多,她需要微微踮腳擡頭才能完全擁抱住他。
“我覺得你太溫柔了。”彭希沒頭沒尾說,“彭季被你保護得太好,他說什麽你都依着。”
“我知道,我有錯。”彭母嘆息道,“我确實對他愧疚,他從小幾乎沒見過他父親,我也就多關注他溺愛他一些……對不起啊希希……”
“媽。”彭希打斷她,閉上眼靠着她的頭頂,“不說對不起。”
“我知道我錯了。”彭母說,“現在才覺得,我不希望你那麽快長大的。”
彭希搖搖頭:“我沒覺得長大不好,媽,我還想快一點長大,變得更厲害一點。”
彭母沉默了一下,松開他問道:“……希希,和媽媽說實話。這次回來确實覺得你變了,我是看你長大的,我真的能感覺到,你是不是……遇見什麽人了?”
“啊?”彭希愣了一下。
“喜歡的人。”彭母眼裏有些笑意,“我覺得你遇見喜歡的人了。”
彭希腦中一秒閃現了簡凝的樣子。
他被自己下意識的反應吓了一跳,不自覺避開自己親媽的眼睛,把包往自己身上挎了一下:“沒有吧。”
“嗯……”彭母也不再深究,她把行李箱的拉杆拉起,交到彭希的手中,輕聲道,“弟弟在睡覺,就不叫醒他了……過年回來好嗎?如果你不想看見弟弟,我就帶你回姑媽家過。”
不想打擾了彭母的興致,彭希垂眼溫柔道:“好啦,我答應你。”
他坐上深夜的公交車,披星戴月地去了機場。
機場燈火通明,夜裏飛機停航,但趕着坐早班機的人卻已經絡繹不絕,彭希換完登機牌,打了個哈欠,站在出發的玻璃窗外看着機場高速發呆。
他雖然身體疲憊,但精神卻很好。
完全完全……出于對臨走時母親那句語出驚人的話。
——“我覺得你遇見喜歡的人了。”
彭希一直覺得自己在這種事情上不算遲鈍,但明确這份心意卻好像用了很長的時間,他很難相信自己對一個男人有喜歡的感情,甚至對他有yu/望。
簡凝和他這麽細算來,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有見過面了。
自從上次在他辦公室裏那個擁抱之後的不歡而散,他們彼此可以說有長達半個月的冷靜期。期間只是打了個電話,發了幾條信息。但彭希發現,自己非但沒有忘記對簡凝的這些感覺,反而覺得更想他了。
想快點見到簡凝。
都要想瘋了。
……
簡凝打了個噴嚏。
他擡手抽了一張紙巾,旁邊的許柯道:“你是不是穿太少了啊?”
“……”簡凝擦了擦鼻涕,搖搖頭,那針線把西裝上最後一個袖口花紋給縫合完畢,才把牛血色的西裝整理好領子和腰部,看向許柯。
許柯正在給另一個人臺上一件黑色的西裝做最後的調整,因為肩頭有大片和暗紅西裝交相輝映的似花複古紋路,全手工刺繡,在全方位展示之前,簡凝不允許上面有任何一根線頭。
他細心地查看完之後,把人臺向着簡凝的方向挪動了一下。
兩座人臺放在了一起,顏色不同,花紋位置不同,但有種說不出的和諧。
“好了。”許柯吐出一口氣,“阿凝,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你這麽偏愛刺繡,真的太費勁了……”
“因為好看。”簡凝說。
許柯:“……倒也是無法反駁呢。”
簡凝看了眼牆上的挂鐘,許柯看了眼手表,兩人看完互相對視了一眼,許柯笑道:“這個點,小希應該已經在天上飛了。”
“趕得上吧。”簡凝說。
“應該沒問題。”許柯把剪刀放下,坐到旁邊的位子上看着簡凝,“你還是多擔心點你自己吧。”
簡凝垂下眼:“我擔心什麽?”
“方棟今年也是以嘉賓身份被邀請吧。”許柯手撐着頭看他,“為什麽最近每一場都有他,怎麽的,就他這肥頭大耳的猥瑣狗熊也妄想跻身上流社會嗎?”
簡凝道:“他被邀請就被邀請,關我什麽事。”
“上次新品發布會大秀之後,他可是蹭着你的熱度找了好兩個時尚圈營銷號寫了軟文。這次估計又想故技重施吧。”許柯想了想,“不過你有彭希陪着,他應該不會對你怎麽樣。”
“我一個人也不會對我怎麽樣。”簡凝說,“快點把衣服脫下來再熨燙一下,我們該準備出發了,彭希幾點落地?”
“八點多。”許柯說,“我查查航班,等會讓人去接他吧,他……咦?”
“怎麽了?”簡凝問。
“卧槽,空中管制延誤,現在剛準備起飛??”許柯一下跳起來,“這得中午到了吧!中午不就已經準備走紅毯了嗎?”
簡凝眉頭蹙起:“打個電話給他問問情況。”
許柯慌忙撥了號碼,對方已經關機了。
“應該是在飛機上了,完蛋……他一個小時前給發了微信還打過我電話,我沒看見。”許柯也有些慌亂起來,“現在怎麽辦?”
簡凝啧了一聲,拿起衣服塞他手上:“先燙衣服,燙完做造型,我先過去。”
“好好好,我讓人去機場直接接他去現場吧……算了!我親自去接吧!反正下午我還得去一趟工廠。”許柯揉揉頭發,“這都什麽事兒……不過阿凝,如果他沒到你需要不需要我女裝紅毯模……”
“不。”簡凝打斷他。
許柯:“……哎好,那我還是去接他吧。”
……
彭希發了微信又打了電話,許柯和簡凝沒有一個人接。機場管制原因飛機大面積突發性延誤,他有點無奈地問了空姐起飛時間,告知的答案就是在座位上坐好,一會會通知他。
出門時候天都沒亮,這會已經太陽高升,彭希一夜沒睡,困意朦胧的,最後在飛機廣播舒緩的音樂中睡去了。
結果一覺驚醒,發現自己已經上天,甚至快到目的地了。
到達上海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他落地後第一時間開了手機,許柯的電話也在第一時間進了進來。
“謝天謝地啊弟弟,終于打通你電話了。”許柯在電話裏幾乎是用喊的,“沒時間解釋了,你快點找門口的司機上車!”
“欸……”彭希拖着箱子,在到達口左顧右盼,“司機在……”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人群裏對着他揮手,今天穿着帥氣男裝的許柯。
彭希連忙跑到他面前:“許柯哥……”
“你終于回來了。”許柯幫他提了手上行李,邊拖着他道,“紅毯肯定趕不上了,你還要做造型,開秀前希望能順利進去!”
“不好意思……”彭希道歉道。
“別說了別說了。”許柯說,“飛機延誤,又和你沒關系。”
“簡先生是不是特別生氣……”彭希上了許柯的車系好安全帶,問出了心裏一直糾結的問題,“我覺得他得氣死了吧……”
“是哦。”許柯發動車子,一本正經道,“阿凝說回去要殺了你。”
彭希看着他的臉,吞了口口水。
許柯和他對視着,半晌笑起來:“騙你的,半個月不見,你怎麽還那麽傻兮兮的。”
“……”彭希吐了口氣,面向前方,“吓死我了。”
“聽阿凝說是你家裏有事,所以處理好了嗎?”許柯發動車子,開始向着秀場的方向開去。
“嗯,已經沒事了。”彭希說,“沒想到那麽突然。”
“沒事就好了啊。”許柯看着前方道,“阿凝嘴上不說,天天都擔心你呢。”
“……”彭希愣了一下,腦內炸煙花似的來了幾下,小心翼翼又夾雜興奮,“真的?”
“是啊。”許柯說,“你都不給他打個電話?”
“不好意思。”彭希簡直心裏跟翻了蜜罐似的,“我下次注意!”
許柯無視了他語氣裏的興奮,話題一轉:“一會到了現場先做妝造,我們自己帶了造型師,但是之後我都不能進去,你就要自己去場子裏找簡凝了。”
“好。”彭希點頭道,“要注意什麽嗎?”
“T臺沒什麽特殊機關,不彩排也能走,相信你的專業能力!”許柯鼓勵道,“晚上派對你就要和簡凝兩個人參加了,真要注意什麽的話……注意方棟吧,那死狗熊今天也來了。”
彭希:“……”
“雖然大庭廣衆不會做什麽,但還是提防點沒錯。”許柯說,“好了就這些,加油吧弟弟。”
……
下午二時,彭希到達了現場妝造,彼時簡凝在前方開發布會,所有參與這一季Thaumatin設計的設計師們都需要前去,彭希就在這世間沒有看見簡凝。
時間被壓縮得很緊,彭希做完造型之後簡凝也遲遲沒有出現,顯然是被前面的發布會拖住了腳,造型師沒有辦法,只能先給彭希把衣服穿上。
那件黑色肩部秀有大片玫瑰金色刺繡的Thaumatin的西裝終于穿到了彭希的身上。
他這次的發型是略帶淩亂的背頭,強調下眼線的眼妝,而淡化了其他部分的妝容,連唇部都被塗成了毫無血色的樣子。造型師做好最後确認後,T臺部分的統籌協調工作人員就來催了:“模特準備好了嗎?開場模特還沒就位啊!”
“來了!”彭希站起來直接向外要走,造型師喊住他:“等等小希,簡總還沒确認過造型呢。”
工作人員又喊了句:“來不及确認了!”
“不行啊。”造型師說,“好歹看一眼,簡總要求很高的。”
工作人員也有點惱火:“快點!上不上啊,不上就別開場了。”
彭希無奈,只能拍拍造型師道:“簡總那邊我之後再解釋,這套造型我覺得沒什麽問題,就先這樣。”
“這……哎……”造型師只好妥協,對彭希道,“行吧。”
彭希點點頭,向門口走去,他剛跟着工作人員走出化妝間,迎面就撞上了個人,彭希看都不看就目光向前急切地“對不起”了兩聲,剛想繼續走,那人一把拽住了彭希的手臂。
彭希:“?”
他轉身垂頭,和面前的人對上了視線。
簡凝顯然看見他也有些愣,頓了頓才用他向來不鹹不淡的語氣道:“走那麽快幹什麽,不是讓造型師等我回來嗎?……”
“簡先生!!”彭希卻率先抑制不住興奮地喊出了聲。
“……”簡凝被他吼得一吓,一雙大眼睜得滾圓,抿着薄唇的樣子還挺可愛,語氣還是很兇,“喊什麽你。”
“不……就是……好、好久不見。”彭希顯然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興奮過頭有點失态,連忙道,“我現在樣子可以嗎?要去後臺了。”
簡凝伸手撫了一把他肩頭的玫瑰金刺繡,彭希注意到,簡凝穿着的這件暗紅的修身西裝,他的袖口也有相同圖案,但小了很多的包袖邊刺繡。
看起來是一對的樣子……
“就這樣吧。”簡凝說,“去吧。”
“好。”彭希垂眼笑得像只毛茸茸的大狗,一臉求愛撫的樣子,“你等我下來啊!”
……
有了上次開場的經驗,再走這場Thaumatin的秀,彭希覺得輕松了不少。
也因為之前兩次和簡凝一起的秀場,讓在場的很多時尚圈的媒體人士萬分期待彭希的表現。
彭希覺得自己上一秒還在北京為家裏這些事煩惱得焦頭爛額,下一秒自己又站在光怪陸離的秀場之上,戴着妝容的面具,把自己一身情緒收斂起來,用最專業的态度演繹身上的這些簡凝的作品。
他走完之後還有點恍惚,這一場的設計師并不跟随着一起出場,彭希自然在舞臺上沒有和簡凝同臺的機會,他們之後還需要集體去室內搭建的影棚內拍攝最新一季Thaumatin的概念宣傳片。
拜簡凝和身上這件衣服所賜,彭希這次站了個C位。
平時拍平面倒也不是沒站過,但這次不同,一個鏡頭框中要塞入密密麻麻滿滿當當二十來個模特,在這些人之中,彭希作為絕對C位,幸運得不是一心半點。
但他顯然沒有把這件事放心上,剛剛和簡凝這麽一撞之後,他更想快點去找簡凝了。
簡凝和半個月前比雖然相差無幾,但彭希覺得一旦接受了自己喜歡他這件事,簡凝身上的每個地方,都好像放大了對他的吸引力,連剛剛給他扣衣服扣子的指尖都漂亮無比。
雖然不指望簡凝有所回應。
但喜歡這種肆意奔放的感情一旦出現,真是想掩藏都掩藏不住。
彭希就在略帶焦急和興奮的狀态下,拍完了整套照片。因為模特人數衆多,又拍的是群像,對于每個人的表情和細節都要求得到位,難免最後時間拖延得很長。等全部人拍完,秀場派對的環節都已經進入了大半。
彭希和所有人打好招呼道了謝,回到化妝間卸了妝,讓化妝師重新打理了一下全身,妝容清爽幹淨了不少,看起來更年輕帥氣。
“今天怎麽樣?”化妝師邊給他撥弄頭發邊道,“據說你表現超棒。”
“聽誰說的啊。”彭希對着鏡子笑道。
“還用聽人說嗎?好幾個模特回來都在談論你。”化妝師用梳子尖尾把他的頭路分清,再用夾板夾他的頭發,“一會要去派對了吧,輕松一點,Thaumatin的秀後派對超贊,簡直是個瘋狂夜店趴。”
彭希道:“怎麽,一會你打理完我還準備去蹦迪嗎?”
“當然啦。”化妝師說,“必須不醉不歸啊。”
“真這麽嗨啊。”彭希感嘆道,“以前只是聽說而已。”
兩人聊着正歡,外面有人敲了敲門,彭希和化妝師一起轉頭,看見門口站了一個小姑娘,她小心翼翼道:“……那個,彭希在嗎?”
“我在呢。”彭希道。
“啊,彭希吧……”小姑娘貼着門,“您能出來一下嗎?”
彭希莫名其妙,還是站起來走到門口:“怎麽啦?”
“簡凝先生在找你。”小姑娘說,“你快去看看吧……”
“……啊?”彭希愣了一下,“他怎麽了?”
“他和一位先生有些争執。”小姑娘蹙眉道,“之後他正好看見我,吩咐我來看看你在不在,所以我來找你了。”
“争執?”彭希跟着小姑娘後面,腳步加快了一點,“他沒事吧?”
“沒,就是讓我去喊你……哦,在那邊。”小姑娘指了指。
他們此刻已經進入了方才秀場的內部,周圍的燈光調暗,開始散發出各種紅綠藍色的光芒,背景音樂吵雜,一個甜膩的女聲一直在唱歌。臺上還有表演嘉賓,穿着性/感的女團正在跳舞,空氣中若有似無的酒精氣味,褪去了誇張浮華的秀場,俨然已經變成了一個蹦迪party現場。
彭希從中間舞池穿過,跟着小姑娘走到了相對安靜的區域。
“那邊。”小姑娘道。
彭希隐約聽見了簡凝的聲音和另一個聲音,他心下覺得不妙,忐忑地大步走了進去。只見簡凝背對着他站着,他面前的人是方棟和另外幾個女孩。
彭希看着簡凝端起一杯酒,仰頭就開始灌。
面前的男男女女哄笑起來,方棟笑得尤其大聲:“行啊簡凝,看你長得娘裏娘氣的挺有種啊,說好三杯酒三杯,這事兒我也不為難你了,喲,你不是喊彭希麽?你的彭希到了啊!”
彭希跑到簡凝後面,擡手奪走他手裏的杯子,像個環抱的姿勢:“簡先生?”
簡凝回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走。”
他說罷,轉身撞開了彭希的肩膀走了出去。
彭希不明所以,也不知道這裏剛剛發生了什麽,只能趕忙跟上了他。
簡凝走的這幾步挺穩當,但走到離開人群和音樂的地方,忽然喊了一聲“彭希!”
“簡先生。”彭希走到他身後,簡凝像是一下被抽幹了力氣,單手扶了一把他的肩膀。他的肩頭幾乎抵靠着彭希的胸口,彭希垂頭看着他,有點急道,“簡先生,你沒事吧?”
“彭希?”簡凝擡頭看他,盯着他雙眼看了一會,又眯了一下确認,“彭希?是不是彭希?”
“彭希!”簡凝又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