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周赟沒見過柳玄機,不知他是何許人。不過他行事,從來不看對方是何人就是了。
只見他朝一旁呸地吐了口痰,就欲跳下場去找柳玄機的不痛快。
“周公子,家妹只是姑娘家,若是對我花家有何指教,盡可找我兄弟幾個,随時掃榻相迎。”
早在周赟在玉衡身旁坐下的時候,坐在對面的花家兄弟就發現了。此時,匆匆趕到的花家兩兄弟将玉衡拉至身後,花錢來堵在周霸王身前,臉色冷肅,似罩上了一層寒霜。
花家行商,素來都是見人三分笑,驟然拉下冷臉,花錢來又生得人高馬大,看來叫人心裏發怵。
周赟雖然蠻橫,但花家兄弟氣勢逼人,不由得氣弱了幾分,罕見陪笑道:“花兄誤會了,你我兄弟,花兄妹子就是我妹子,我豈敢有得罪之理?我不過就是和她說說話罷了。”
花錢來卻半分不領情,依舊冷臉道:“周公子說笑了,花家商賈之家,豈敢與周公子稱兄道弟?周公子素來不在乎名聲,家妹卻是閨中姑娘,有損清譽。周公子要說話,也請找別人,或者在下,奉陪到底!”
花錢來這話硬邦邦的,半分也不客氣。周赟不笨,知道他言下之意是嘲諷他名聲不好,頓時氣得臉色漲紅,喝道:“花錢來!你莫欺人太甚!我都已經說了是一場誤會,你還待怎樣?”
這邊動靜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場上比賽也暫停了,都看着這邊。
對面的看臺上,李渚早已霍地起身,焦急地看着這邊。
他旁邊的周弄雲也看到了自家兄長和花家兄弟因為花玉衡起了争執,她蹙了蹙眉,知道自家兄長不會吃虧,便坐着沒動,靜觀其變。
水德音站在玉衡旁邊,仰慕地看着身前那道芝蘭玉樹的背影。不由得心生羨慕,自己何時才能這般被他護于身後?轉瞬又暗自自責,什麽時候,自己竟然在想這些?
一向笑吟吟的花白水也已是面沉如水。他跟周赟還算有幾分交情,算是酒肉朋友。平日恭維着他幾分也無妨,不想他竟然敢欺于四妹。他一手拉住玉衡的手腕,将她護于身後,一手已不自覺地握成了拳。若不是對方不是官家公子,他早就一拳揍上去了。
柏回遠遠地看向玉衡,她正被一個男子拉着護在身後。他別開眼。
“那人是誰?”他問身邊的柳玄機。
柳玄機擡眼看了看周赟,面上恒古無波,“周赟,州牧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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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回點了點頭,陡然朝腳邊新換上來的蹴鞠球猛踢了一腳。
這廂花錢來冷笑了一聲,正要說話,卻見場上又飛來一只蹴鞠球,速度迅猛,不偏不倚,又砸在周霸王頭上,周霸王猝不及防,“哎喲”一聲,身形被砸得一歪。
衆人忍不住喧嘩,若說剛剛那一球是無意是巧合,這一球絕對是故意的。再往場上看去,肇事者聳了聳肩,一樣的說辭。
“抱歉,失誤。”
嘴上說着抱歉,兩人臉上都沒有半點歉意,也沒有半分懼怕,好像不知道被他們砸到的是州牧大人家的獨根子。
柳玄機看了眼一臉無畏的柏回,探究之色,一閃而過。
周赟捂住鼻腔,胡亂地抹了一把鼻血,氣急敗壞地朝自己帶來的家奴隊大喊:“去把那兩個混蛋給老子抓住!”
看臺上的看客見勢不好,都怕惹事上身,心生避意。玉衡心下頓急,自己好端端地辦個賽事,可別叫周霸王給攪合了。
柏回見她面生急色,知她為難,幾下跳上看臺來。周霸王見他來勢洶洶,不自覺地朝後退了兩步,後背又撞上了人,轉頭一看,正是冷臉的花錢來。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慫了,周霸王挺直腰杆,喝罵道:“你個狗雜碎,想吓唬誰?”
柏回平生沒被人這麽罵過,氣極反笑,強忍住了怒氣,道:“這裏小姐姑娘多,別吓着了佳人,你不是想教訓我嗎?走,出去教訓去。”
柏回這話讓周赟深感贊成,他本來就自诩風流,唐突佳人可不是他會幹的事,因此順着柏回的話冷笑道:“算你小子有種,出去了可別跑。”
沒想到柏回會跳上來,要是他落在周霸王手裏,只怕會被打得半死。玉衡急忙從兩位哥哥身後繞出來,喝道:“且慢!”
“周公子。”玉衡看向周赟,道:“此事因我而起,這無意踢中你的人,他也只是我書肆裏的小夥計,周公子要計較,不如和我計較如何?”
周赟冷冷一笑,“花小姐,你嬌滴滴的,還是一邊去的好。這事絕不會輕易了斷,今兒大爺要親自教訓教訓這冒犯爺爺的雜碎!”
周家爪牙們都已跳上了看臺來,只待周赟一聲令下,就要撲将上來,拿住柏回。
卻見玉衡一笑,朝周赟看了一眼,笑道:“我往日聽說周公子人品非凡,譽滿汴京,周圍人多有推崇。”
周赟聽她贊他,雖覺不實,但也十分受用,臉色不由微微緩和。
卻聽她話音一轉,面露不屑,道:“今日親見周公子,才知那些名聲都是以訛傳訛罷了,也不過如此。”
周赟大怒,怒目圓睜,怒道:“你倒是說說,怎麽不實了?”
玉衡聽得心中暗笑,怎麽不實,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面上卻是不顯,依舊一副不屑的樣子,道:“若是名副其實,你怎麽不敢和我這小小女子比試一番?”玉衡加了一把猛料,“哦,想來是怕輸給女人不敢比吧?”
玉衡這番話,聽得旁人一陣緊張,她要和周赟比什麽?
花家兄弟卻一個都沒作聲,四妹素來聰慧,想來是已有了法子。
柏回見玉衡眼神輕松,左右不會讓她吃虧,也在一旁看得有趣。
一邊卻有人擔憂着。看臺上的看客們全都注意着這邊,聽玉衡說要和周霸王比試,有的好奇,有的擔憂。
周赟果然被激怒,他連連冷笑,“好啊,好得很。我不和你比,是怕傷着你,你竟然敢瞧不起我,說不得要給你點顏色瞧瞧了。”周赟本來就是個無賴,哪裏會理會什麽風度,不過就是自诩風流罷了。
“好!”玉衡贊道,“周公子既然應了我,今日是蹴鞠比試,我早就聽聞周公子技藝高超,不如讓我等見識見識,我們就比蹴鞠如何?”
周赟一愣,但轉念一想,玉衡是個女子,就算會蹴鞠,也不會踢得多好。當下點頭,“你說比蹴鞠,就比蹴鞠。”
玉衡又笑道:“既然是比試,自然得有彩頭才有趣。若是我贏了,周公子就大人大量,将今日之事揭過,日後也不會再重提,若是我輸了,給周公子賠重禮道歉,周公子以為如何?”
周赟眉頭一皺,道:“那不成,這家夥,得交給我處置!”說着他指了指柏回,先前的柳玄機他倒一時給忘了。
玉衡看了看柏回,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後者則報以一笑。
“當然可以。周公子是君子,君子一諾千金,想來不會反悔。”玉衡笑道。
周赟怒道,“花小姐看我像會反悔的人嗎?到時候也別說我欺負女人。”
玉衡撫掌一笑,“周公子自然不是。”
看客們不少掩面而笑,周赟這厮什麽德行,汴京城裏誰人不知?
一行人走下場去,沈玉他們皆擔心地圍了上來。
玉衡拿起一只蹴鞠球,對周赟道:“我們就比準頭,從線外踢進風流眼,共踢三球,進多者贏,如果進球數一樣...”
玉衡還沒說話,周赟搶道:“就算你贏好了。”
看臺上的人都伸長了脖子,只覺得這一幕比球賽還精彩。許多人也看明白了,這花家四小姐定然是會蹴鞠的,不然不會這麽胸有成竹,要和周赟比試蹴鞠。
“周姐姐,你瞧周大哥能贏嗎?”李浣水看着場上,輕聲問身邊的周弄雲。
周弄雲可不比她那草包兄長,見玉衡似乎篤定,心裏有所懷疑,但嘴上還是道:“家兄自小就踢蹴鞠,花小姐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女子罷了。”
李渚微微湊了過來,猶豫片刻,道:“周小姐,一會兒可否請你在令兄面前求求情?”李渚也不知道玉衡會不會踢蹴鞠,這場比賽,玉衡一開始就是劣勢。
周弄雲心底暗惱,面上不動聲色,微微笑道:“自然,只是家兄行事自有定則,只怕不會聽我的。”
這廂兩人都已準備就緒,足邊各放了一只蹴鞠。
玉衡謙虛道:“周公子先請。”
周赟當仁不讓。他朝後略退兩步,再朝前一陣猛跑,一腳踢出,蹴鞠球迅速飛将出去。
周弄雲緊緊地盯着那顆球,見它不偏不倚飛過了風流眼,差點失聲叫好。場上一片叫好,皆是看在周榮州牧大人的份上。
周赟見一球得中,朝玉衡睨了一眼,神色倨傲,得意非凡。
玉衡笑道:“周公子果然球技非凡。”
說着玉衡也如周赟一邊退後幾步助跑,一腳将球踢出,那球呼嘯着朝風流眼飛去,眼看要過了,卻因後勁不足,失力跌落。
場上一片唏噓。連翹不禁“啊呀”一叫,遺憾出聲。
德音站在花錢來身側,看着這球沒中,緊張地握緊了手。她不禁轉頭朝花錢來看去,他面上卻絲毫不見憂色,不禁一怔。也是,就算玉衡輸了,他也會護着她的。
首球未中,柏回也不擔心,笑吟吟的,饒有興致。
周赟大笑,趁勢踢出了第二球。這球卻不像第一球那麽順利。此處隔風流眼甚遠,本來準頭就不能保證。周赟罵了一聲,朝玉衡看去。
玉衡又退後幾步,再次一腳踢出。
在多半人的屏息注視下,這一球不偏不倚,順利地飛過了風流眼。
場上一片叫好,看客們皆是興致勃勃。
柳玄機倚靠在衆人身後的牆壁上,見狀微微一笑,他朝玉衡看去,見她神色輕松,心裏已知道了結果。
周赟見玉衡竟然踢中了,心中又焦又怒,急躁地踢出了第三球。
豈料這球更是糟糕,直接踢偏了,距風流眼好幾尺飛過。
一個夥計撿來那只蹴鞠,恭謹地放在周赟跟前的草地上,周赟心中正煩躁不堪,一腳将他踢翻在地。
玉衡輕吐了一口氣,依舊倒退幾步,一腳踢出。
一踢得中。
“周公子,承讓承讓!”玉衡拱手朝一臉暴怒的周赟道,不等他開口,又道:“想來是周公子見我區區女子,故意讓着我罷了。我承了周公子大情,隔日定當送上謝禮。你我有言在先,周公子是個守信之人,今日之事可要揭過了才好呢。”
周赟滿腔怒火,本來照他行事,不會理會什麽守不守信,但玉衡首先就給了他臺階下,又說隔日會送上謝禮,又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當場反悔這臉就打得太疼了,這頂高帽子,他雖然不情不願,還是戴上了。
周赟皮笑肉不笑地冷笑連連,“好說,好說。”
玉衡撫掌贊道:“周公子果然名不虛傳,大人有大量,真乃真君子也。”
周赟心氣微舒,轉眼又看到了柏回,怨毒地冷哼一聲,到底沒有再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