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苓?”塵淵君走過來勸我,“能夠成其寶貝又握在手不消失的那才叫寶貝。”
我沒有寶貝,以前阿娘說我眼睛裏有個寶貝,可後來失了明我也不大相信。
如今好不容易撿着個寶貝,還沒體會到是甚滋味,就落影無蹤。
靈堂一時黑壓壓,覺得得到寶貝這種心理上的快感是無法享受到了。
揉着兩眼哭得稀裏嘩啦,眼皮一眨,卻見得一雙蔥白的手捏着支羽釵遞過來。
我愕了愕,愣愣地杵着。
這釵子上同翡珠綴在一起的五顏六色的毛怎會那麽熟悉?
他搖了搖手,對我說:“這東西比那寶貝要厲害地多。”
我接過來細細端詳,除了覺得它精致和會發水晶光以外并沒有什麽稀罕的地方。
我遞出去的眼神擺明了兩個字,吹牛。
“這小到可以引蜂驅蝶,大到可以驚濤駭浪。”
我怕他誇大其詞,搖搖珠子說:“趕明兒我得試試。”
他說好,便拉了我起來,抹了抹眼角挂着的淚水。
“它是不是有個好聽的名字?”
他微笑地別到我的發間,輕言細語地貼到我的耳際說:“是,我一直喚她風苓。”
我的兩腮又沒出息地紅了。塵淵君啊塵淵君,別這麽肉麻兮兮的的好麽?釵子叫風苓?我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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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苓?”
“嗯。”
“這釵子有個妙用,倘若哪一天你遇到危險了,記得搖動它。我必然會趕來救你!”
“好!”我擡頭沖他笑笑,“臨死的時候絕對拉你個墊背的。”
“……”
這事了了解了就該回座聽課,青蔔老神自是精神煥發地沖我笑,興許他還不曉得珍藏了多年的寶貝不過我接手端端瞄了個扉頁就讓別人給毀了。
委實有些對他不住。
“風苓?”無奈他那廂正在叫我,開頭便是那寶貝,“你來說說,這修身修心該如何做呢?”
我一口像噎了個玉米棒子,答不出來。
青蔔夫子一着急,教棍狠狠在講桌上敲了一敲,方吶吶道:“剛才不是把書都先給你溫習了麽,怎麽還答不上來?”
他的臉已經急成了柿子餅。
我忙賠笑:“記得記得,怎會不記得?”
“那究竟是?”青蔔夫子忙拉長了聲音。
雖然我不曉得青蔔夫子給我看色書的目的,不過既然他點名了要我說,藏着掖着也不是什麽辦法。只得眼一閉心一橫地侃侃而談:“這修身修心還得往男女之事上談。”
衆仙家抖了兩抖,我自己的雞皮疙瘩亦抖了一抖。貌似所有的人都入套了。
我再接着道,“這男仙身體裏的精華入了女仙身體裏的精華,這便可以達到身心的交彙和結合。心修得一致了,那身也就更簡單了。只需反反複複,日日夜夜都來那麽一次,必能使身心都得到全面的舒坦。如此,修身修心也不在話下了。”
旁邊幾個女仙君已經在嘔吐了,男仙君的怒氣已經忍得要爆發了。
我這邊可還為講解修身修心一學樂此不疲。
然,卻并不能怪我。那青蔔夫子抽問如果不以适才給我的色書相提醒,我又怎麽可能再次由男女秘事過度到這裏?
“風苓,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青蔔老神指着我的額頭罵,我扁了扁嘴唇,心下道:“這跟我有個屁關系啊,不是您老給我空子鑽麽?”
“臭丫頭,适才我放在你書桌裏的修身修心一寶典你到底看不看?”教棍拍打着我的課桌,探手進去摸了摸,果見一方黃布包裹着的書冊。老天爺啊,你非得給我開這玩笑麽?
“風苓公主,這幾日你不會是因為同塵淵上神處在一塊兒,所以才動l了這花花腸子吧?修身修心,呵,你的解釋真是忒有趣了。”那女仙君有着難以形容的媚态。
“甚是,甚是。”身周一衆開始幫腔。
如今這世道,真是以蛇蠍毒婦為佳人,否則怎會污了我這一腔純潔的心靈?
“塵淵,你來回答回答小老兒這問題?”
我見塵淵君大步邁了出來。天,這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的氣質,真是讓我無地自容啊。
修長的手指朝我的掌心輕輕一按,我方才曉得這大名鼎鼎的神君已經握住了我的左手。
“小苓,跟我走!”他一臉晴朗地望着我,随後冷漠深沉地望向四周,“修身修心這類高深的問題自然是要留給在座這些博學多才的人,同我們這類悟性低的神仙有什麽交集?”反問了句,偏頭盯上适才那笑我的女君,深不可測地一笑,“據說,春柳仙子剛剛嫁人不久。”
那春生仙子兩肩顫了顫,笑道:“是,是。”
“既然嫁了人,那男歡女愛之事自當做過了。既然做過了,你又何必對男歡女愛一說嗤之以鼻?”
那春生仙子一張紅撲撲的臉似鉛雲壓頂,左右幾個來回下了一陣大雨。
塵淵君數落人的本事高我一籌,我當是感恩和嫉妒。
這還沒得意地沖春生仙子翻翻白眼,這頭已經被塵淵君拖出了非想閣。
一衆只是枉然。老遠走在石階上,還能聽到閣子裏蜜蜂嗡嗡亂作一團的咋呼聲。
一說:“春生仙子,你呀呀太不冷靜了。難道你不曉得塵淵戰神出了名地冷淡麽?”
一說:“一萬多年前,那塵淵君便同清微風苓公主結了親。你惹他媳婦,活膩歪了。”
另一說更是翻湧駭浪:“我倒有些詫異,你說那清微風苓公主怎麽說也是孤身守在金辰宮十個月。她怎麽就可以全然不顧當時心情偏着又賴上棄她的夫君。莫非……情這個東西真真說不得,中了那毒竟一發不可收拾了?”
我耳朵尖,大抵私話也是這麽傳的。
我和塵淵君牽着手在這石階上慢騰騰,可苦了裏間那些個仙君。擺談着我的隐私還要忍氣吞聲,小地跟蚊子似的。
委實是我和塵淵君太殘忍了些。
一想到這層,便用力将塵淵的手指一按,努力大步往石階下邁。
邁到第一個階梯。卻聽到裏間一個軟趴趴的溫柔嗓音道:“風苓這丫頭,确實帶了煜煜那樣死纏爛打的勁頭。塵淵不幸中招,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氣地咬緊下唇。接着又一個爽朗如輕風白雲的聲音:“我家鸾鸾你也是見識過的。怎麽說她和鸾鸾也是朋友。既然是同一處的泥鳅同一出的貉,怎麽着也是帶着相似脾氣的。我會拜在鸾鸾的鳳凰裙擺下,也難說塵淵不會拜在風苓那閃亮的孔雀尾下。”
我自曉得說這話的是幻靈神君。不過把我們比作泥鳅比作貉也着實有些膽大妄為。改日必得向我可愛的鸾鸾打打小報告,最好能替我出出心中這口惡氣。
“塵淵君,我們快些走罷!這地方果真不是人待的?”我搖了搖他胳膊。
他勉為其難地應和我:“小苓說得是,我也不願被這些胡說八道的東西給淹死。”
此時清風迎面拂,粉紅櫻花趁時落。側目瞧瞧,很是應景。
“聽說個把月後,太子成婚?”我問。
“對。他娶的是菩提神之女葉輕輕仙子。”他目光盯着櫻花認真回答。
“百花之中,你獨選櫻花。到底是投太子妃的好,還是投你自己的好呢?”我斜眼看去,卻見他嘴唇動了動。
然而嘴唇畢竟沒動,一雙修長的手倒是默默地伸到了我的額頭,捋了捋我的發,深情那個款款地将我望着。讓我萬年不曾拜訪的心動突然動得厲害。
曾于大哥《斷袖情史錄》中聽得過這麽一段描寫。
道,那深似海的目光投在他的臉上,餘光瞥到,那手纖細修長,慢慢地,慢慢地從他的發間,輕盈地落到他的額頭,緊接着落到他的鼻梁,他的嘴唇。霎那間天昏地暗,整個人都沉浸在那人的懷抱裏,身貼着身,心貼着心……
主要我一掠着這個想入非非的情節,就會毫不遮掩地流眼淚。
因為這段情文的背後有一個虐地人心肝兒隐隐作疼的結局。
吻落到脖子,以為便是情投意合,□□焚身。哪曉得牙尖嘴利的媚妖咬住了他的脖子,呼啦啦扯開一個血口子。鮮血如注,遍地生花。他慘相面容地倒在了血泊中。
回憶完了這段情史錄,我驀地撲在塵淵君的懷裏。
大叫‘不要啊’三個字的時候才意識到背後陰風掃,原是我自己想得太多。
雖然從這一層面上可見大哥的文學功底,不過卻免不了讓人覺得他編寫的情史錄全是造假。
這堪堪一本美麗小白蛇遇見了法海的金缽缽。
敗壞讀者的性質和胃口啊。
塵淵君在我這一撲二叫三瞪的招式下說話了。
“說成投葉仙子的喜好也罷,說成投我自己的喜好也罷。”稍稍嘆了口氣,“不過我所希望的,只是小苓你……能多多地看上一眼。這……原本是我送你的禮物!”
咦?這話鋒轉地,也太快了罷。塵淵君,瞧你長得一本正經的,怎麽說起情意綿綿地話來一點兒都不含糊呢?
大半個下午都是在塵淵君的府邸喝酒猜拳,因着我運氣不好,連輸了好幾把。
所以酒飲得最多,人也最是迷糊。
乘雲回清微的時候,塵淵君執意相送。我也不好否了他的好意。
所以便扶着他胳膊晃悠悠地回去了。
當日我并不清楚寶雀宮裏還養着被我調戲的木頭。
他喝了十日醉,睡在我的大床上。
七七為我曾經十個月之久的獨守空房打抱不平。
每每都想着出口怨氣,哪曉得自己品階不夠,很難到得九重天上。所以也很難同品階較高的塵淵君碰面。
今次他起心送我回來,原是把自己送進七七臨時布置的火坑。
端端一位綠衣女,搬了把椅子,翹着二郎腿坐着。
口氣該怎麽樣,她起初不懂,而後問我。我便大大方方地教給她:“七七,記住。口氣要醞釀得好,就必須讓對方有想扇你耳光的念頭。”
那時,她有些摸不着頭腦,擡了尖下巴問我:“公主,怎樣才可以讓人有扇自己耳光的念頭?”
我當時就給難住了,随随便便道了句:“就是猛力戳人痛處,曉之不以理,動之不以情!”
我見七七退過身的時候一直在撓小頭,想來那個時候,她便沒聽明白。
不過彼時她這個模樣倒讓我頗有些糾結,糾着結着也覺得她這個出怨氣的戲份做得很足。
“塵淵君這會兒竟歡喜做了個外人?”
我十分感興趣,這丫頭的葫蘆裏賣的藥甚好。
“我不過護送你家公主回來,小精為何說出這麽個模棱兩可的話來?”塵淵君面不改色地瞪着門口的七七。
“呵,塵淵上神。你今晚送公主回來。略略顯得自作多情。難道你不曉得十天前公主就已經下嫁他人了?”七七嘟嘴插着腰肢說。
“下嫁他人?”他語氣有些冰。
我把頭往塵淵君的胸膛靠了靠,很想聽聽此時塵淵君的心跳。
“已經下嫁他人?”
“哦。驸馬正在房間裏躺着呢。原本驸馬是想等公主一起睡下的。哪曉得多飲了幾杯,白日又工作繁忙,是以累地倒下了。”七七指着屋子,嘟着嘴天真地笑。
“不可能。”塵淵君扶着我後肩突然無力地滑下去,良久,他騰出一只手虛空往屋子滑了滑。
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想着他這是在施法驗明真相。
驗完明了,便曉得那房間裏躺着的确實是一個男人,也确實是飲酒沉睡得,而且還真就躺在我的大床上。
關系真的不一般啊。
塵淵君的臉白了,因為是逆光,我只瞧着他的身影似雨中窗臺外的芭蕉葉,透過屋中朦朦胧胧的燈暈,将搖擺不定的身姿刻在院內的青石板上,蒼涼且孤寂。
“原來……是我……多情了。”他把我扶到七七的身旁,沉聲叮囑道,“你家公主今日于我府上多喝了幾杯,以致醉成這個模樣。你……多多照顧她!”
步下門前青青石階,袖擺一蕩,人顫顫微微地闖進月色中。
兩丈之外,托着柄顯天長戟的大哥就定在那裏。
“沒想到你還敢來!”大哥目光如炬,全身圍了個火圈,“小二歡喜你那麽多年,好不容易嫁你為妻。你卻于洞房花燭之夜……舍棄她。塵淵,你……當真好狠的心。”
我看見塵淵君迎上了大哥姣姣若月的雙目:“當年是我對不起小苓,都是……我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大哥把他那顯天長戟豁豁舞起來,倒轉後退,只聽一聲,割斷了塵淵君內罩的雲袍。
一截碎步落在地上,星星點點的血漬。
“從今以後,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同小二往來!”大哥顯天長戟往大門口方向一指,“出去!”
“小苓她……我真的……”
大哥畢竟沒讓塵淵君把話說完,我本想前去勸勸,奈何飲酒過甚,兩腳真真又麻又軟。思了思,最終還是沒踏步出去。
喉嚨潤了潤,本打算發出三聲住手。
卻沒料到塵淵君已經識時務地晃出了清微。
塵淵君臨走時,繞過竹林回眸的那一瞬突然讓我羞愧不已。
可見,今日我的闖的禍不是一個小字能夠形容的。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請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