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木雕人偶
兩平米的電梯內,項前被擠到了最後的角落,忙把手上的東西往高舉了舉,客戶說這東西易碎,當着他的面裹了好幾層泡沫紙。
這棟樓是這座城市裏最高的一棟,一般來這邊兒送外賣的時候多,今天順便多接了一單同城快送。
他上了十七樓,邊打電話邊先把外賣送了出去,最後停在一扇玻璃門前,等着易碎物品的主人來收東西。
打了兩個電話都沒等來人,項前後背都被樓裏的暖氣烘的出汗,他拉了下毛衣領口,心裏有些不耐煩,說得多貴重,怎麽不着急來拿?
第三個電話打過去,被挂斷了,緊接着一個男人出來了,項前不以為意,電話裏是個女人。
他再一次按破幾個泡沫紙上的空泡,拿起手機準備打第四個,否則手裏別的單都要遲到了。
“哎,你是同城快送的嗎?”
項前擡頭,是剛才看到的那個男人,白色襯衣西裝褲,打扮的倒是挺白領,就是這語氣……
項前點頭,剛把東西拿起來準備核對信息,男人就伸手過來往外拽,項前心裏的火噌一下就冒了出來,按住東西沒松手,眼皮半垂,一雙眼睛瞬間兇了起來。
“先核對信息。”
對面的人翻了個白眼:“快點兒,着急呢。”
着急?着急你他媽剛剛不快點兒出來?
項前撥了送件人的電話問面前的人:“姓劉?”
“對。”
“剛電話裏是個女的啊。”
“我同事,”男人語氣裏透出煩躁,“你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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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前電話接通:“喂,我東西送到了,一個男的,單眼皮小眼睛戴個眼鏡兒,你跟他說兩聲?”
電話那頭“嗯嗯”幾聲,項前才挂斷把東西給了面前的人。
男人拿出一把鑰匙劃開層層疊疊的泡沫紙,露出一個……手機?
這他媽算什麽易碎物品?
男人開機試了幾下,手都不擺一下地轉頭走了。
項前看得無語,是他最近跟江洵待得時間長了,忘了人性本惡,除了小孩兒和老人,年輕人裏多的是不拿正眼看別人的高學歷人才。
他撇撇嘴下了樓,門口冷風一吹,心裏那點兒不耐煩散盡了,只想着趕緊送完早點兒回去,搗鼓自己新到的木頭。
趕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他終于趕回了家,脫了運動鞋就往裏走,連他的踩屎感拖鞋都顧不上換了,坐在榻榻米上興致勃勃拆快遞。
方方正正的幾塊兒,有黑有白,還有不同深淺的棕色。
他探手把門後的收納盒拉過來打開,整整齊齊好幾把刻刀,刀頭有寬有扁,有直有翹,刀柄用的很舊,但能看得出來使用者用的很細心,每一把都幹幹淨淨。
項前手指在刻刀刀頭劃過,先拿了一把最寬的,又在木頭上一一點過,選了一塊兒最白的,大刀闊斧砍了上去……
“老師?”
江洵晃了下神擡起頭來:“怎麽了?”
“這個題,您再給我講講吧。”
江洵拿過學生手裏的本子,又從自己的文件夾裏抽出一張白紙寫寫畫畫了起來。
晚自習時不時會有學生上來問問題,江洵自己做卷子的思路一斷再斷,直到鈴聲響起,他那一套十張的卷子才做了一半不到。
又跟學生們簡單提了一些共性的問題,把今晚問的最多的一道幾何題畫在黑板上講完,才撐着拐杖往外走。
最近項前也熟悉了他的下自習時間,每次都會晚來一會兒,他要是再出去晚了,項前就會在李大爺門房裏聊幾句,反正凍不着。
今天出去的稍晚,經過門房的時候,他往裏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項前正跟李大爺聊的熱鬧。
“噔噔”
他敲了兩下玻璃。
項前回頭,跟李大爺打了個招呼往外走。江洵也笑着跟李大爺揮了揮手。
“走,回去了,”項前把白色頭盔遞給江洵,又跟他身邊幾個已經熟了的學生打招呼,“你們一天到晚這麽學,真不累啊?”
“累啊。”
“肯定累啊。”
“不過洵哥頂着壓力讓我們午休,周末還……”
江洵敲了一下學生的腦門兒:“別亂說,明天的考試不好好考,以後就沒周末了。”
幾個學生誇張地哀嘆幾下,但很快又精神了起來,一個個都保證自己肯定好好考。
項前看着學生們跟江洵揮手走遠,雖然這場景他每天都會看一次,但還是無法習慣。
想自己上學的時候,跟老師們雖然不至于都不共戴天吧,但也不可能天天這麽親密。
“你跟學生關系真夠好的,這都多少天了,天天跟護國寶一樣接送你。”
江洵轉身上車,聲音悶在頭盔裏:“你覺得你跟他們差別很大嗎?”
項前:“……”
項前被噎習慣了,不熟的時候都被噎了好幾次,現在倒是熟了,可惜被噎還是反駁不出來,只慢悠悠道:“那還是不一樣滴。”
“哪兒不……”話沒說完,項前猛地加速,江洵往後緊緊貼在了後備箱上,然後右腿往前踢了一下,“別開這麽猛。”
項前笑着降速,嘴裏反駁不出來,摩托車可以啊。
……
沒幾分鐘,兩人回了家,江洵抱着頭盔坐在了鞋櫃上,不停揉弄着脖子。
“怎麽了?扭了?”項前把兩個頭盔放在衣架最上面兩個樹杈上。
江洵皺着眉縮了縮脖子,把圍巾摘下來:“沒,圍巾漏風了,吹的發麻。”
“麻?我看看,”說着就要上手,被江洵一巴掌拍開了,“……嫌棄我啊?”
項前攥着手揉了揉被拍的地方,突然想起下午那個從玻璃門裏走出來的男人,也許,江洵也一樣,只是掩蓋的好,畢竟人性本……
“你手比我脖子都涼。”江洵淡淡反駁,撐着站了起來,沒兩秒又坐了回去,手從脖子轉到腿。
項前看他半垂着眼皺眉揉腿的動作,剛才的人性本什麽瞬間忘了,只覺得這小瓷人兒好像要碎了:“怎麽了?”
“腿有點兒疼,”江洵經驗豐富,也沒多在意,“可能是風吹的,睡一覺就好了。”
“風還能吹到骨頭?”項前疑惑。
江洵揉了揉腿又試着起身,這回好多了:“風還能吹到骨頭縫裏呢。”
項前沒讓江洵走,彎腰摸了下他的左小腿,江洵想躲,被項前拉住了:“我靠,你就穿了一條單褲?”
“沒,還穿了保暖褲。”江洵扶了他一把,讓人起來。
“保暖褲?這麽冷的天,該穿棉褲了吧。”
“在教室裏待着熱,再說這兩天就穿棉褲,過段時間更冷了穿什麽?”江洵嘴上這麽說,但也打算明天多穿一條秋褲,以前走路還好,坐摩托是真扛不住了。
項前跟在他身後往裏走,想着辦公樓裏的溫度,的确是穿單衣就可以了,他往後薅了幾下頭發,心裏不知道又在想什麽了。
江洵一眼就看到項前沒關門的房間裏一地雜亂,木頭、小刀還好,還有一地的木屑,連帶着榻榻米上都有,他回頭看項前。
項前順着看過去,才想起來忘了說:“刻木頭玩兒的,我雕完了再收拾。”
江洵點頭,項前在他這兒信譽值高,說了收拾就一定會收拾,只要別把木屑帶出他的房間就行。
然而他轉頭進了衛生間,這個想法就變了,打開水龍頭沖下去,探身面無表情卻又帶點兒震驚地對項前說:“你的木頭,是不是會帶蟲子回來?”
“怎麽可能?!”
項前走進衛生間去看,果然水池裏又漂着一條掙紮的蟲子。
“肯定不是木頭帶回來的,我木頭專門買的,再說它也不可能從我房間爬到洗手池吧。”
他邊說邊想打開漏水塞,又想起那天江洵一臉糾結蟲子會不會從下面爬上來,轉頭扯了兩張紙,空手從裏面把蟲子撈出來捏死了。
回頭看江洵:“扔哪兒?”
江洵:“……”
江洵轉頭不想看:“多裹幾張紙,扔馬桶裏沖了吧。”
“這就惡心了?”項前把蟲子扔進馬桶按下沖水,“那幸虧你沒去住老太太房子,她那房子裏我幾天就踩死好幾只。”
江洵沒心思管他又違背了合同第一條,盯着漏水塞想這個蟲子會是從哪兒來的,想半天還是覺得最近的外來物只有項前的木頭。
他靠在衛生間門上看已經回房間擺弄木頭的項前。
項前擡頭,哭笑不得:“……真不是木頭,可能是,天氣太潮了?”
江洵指了指他腳邊的加濕器:“這種氣候,面包開封了在廚房放半天都能硬,潮?”
項前又反駁不出了,只嘟囔了一句:“怎麽還怕蟲子呢?”
江洵沒管他嘟囔什麽,前前後後在衛生間裏檢查起來,看樣子不找出蟲子從哪兒來的,今晚就不睡了。
項前聽他折騰了十幾分鐘,手下動作不停,很快,他出門前已經有了大體形狀的木塊變得精致起來。
有一點兒發暗的白胡桃木,頂上被雕的毛茸茸的,下面逐漸顯出一張人臉,仔細看看,似乎是一雙杏眼。
他拿着木雕人偶起身,站在衛生間門口敲了敲門,江洵回頭,他沖江洵晃了一下手上的東西,十分确定地看到江洵眼睛亮了一下。
“你兼職不少啊。”
“那是,讨生活嘛。”
“有點兒眼熟……”
項前笑了:“不然你照照鏡子?”
江洵本能地往鏡子裏看了看,也笑了:“手藝不錯。”
“讨好房東的,當然得用心點兒了。”
至于房東有沒有讨好到,看看江洵笑了一會兒之後,關燈出了衛生間就知道,項前的目的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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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街頭老大項前第二份“工作”,多才多藝的街頭老大